花?!
平凡脑子里还没反应过来,边上小君已经开始欢呼起来。
"哦!真的吗?行叔叔?"
小君闪着一双大眼睛询问似的看着苏君行。
"这样的话我是不是可以写种花日记呢?"
苏君行笑了起来。
"当然可以了,小君你会写日记?!"
他怀疑的看着六岁的小君,如果他没记错,小家伙要下半年才上小学吧!
小君重重的点了点头。
"我们阿姨说,可以画画。"
小孩子开心起来总是忘记要做的事情,转眼间已经从饭桌移到平凡平常用的书桌上,从抽屉里拿出一盒蜡笔,跑到平凡身边。
"爸爸,可不可以呀?!"
平凡看着小君期待的眼神,终于拗不不过,点了点头。
小君开心的巴住平凡的脸,狠狠的亲了下,蹦蹦跳跳的拿着蜡笔出门玩儿去了。
平凡看着苏君行,微微的笑了笑,真诚的说:
"谢谢你。"
平凡已经有很长时候没见小君这么开心的笑过了,或许来了个人可以改善家里的环境也不错。
苏君行耸耸肩。
"我只是觉得既然住在这里,那就有责任把家里变得好一点。"
说到家这个字的时候,他的身子微微的颤抖了一下。
家,这个说起来甜蜜而美好的字眼,真的可以用在这里吗?
平凡在看见家这个唇语的时候,怔了一下,茫然的看着苏君行,不一会脸却越来越红了。
他转过了头不去看苏君行,放下碗筷坐到书桌边上去整理他的书稿,苏君行失笑,他的平凡还是不好意思呢?
他放下手里的筷子,几步走上去,看了眼在院子里跳格子的小君,抱住平凡,感觉到平凡的身子一震,接着开始紧张,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苏君行将头靠到平凡肩上,手紧紧的围在平凡腰上,平凡一张脸红得都能滴出血来,呼吸急促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的平静下来,冰凉的手放到苏君行的手上,试探似的触摸着,最终紧紧的捏在一起。
苏君行心里暗喜,终于忍不住低头在平凡脸上亲了一下,平凡抬起头,嗔怪的看了他一眼,却没有拒绝的意思,苏君行大喜,伸过头就想吻他,平凡一转头。
"小君还在外面,你急什么。"
苏君行一震,笑得有点尴尬,逐渐的放开了手,平凡转过头看他,他扭捏着说:
"我带小君去买花种。"
说着逃也似的跑了出去,拉着小君出了门。
平凡从屋里看着他牵着小君的手,仿佛父子一样的出门去了。这段日子的相处,小君已经对这个陌生的叔叔有了十分的好感。
小君曾经在睡觉前对他说:
"爸爸,行叔叔好能干的,他说要给我做秋千架子!"
小孩子总是会崇拜那些在他看来无所不能的大人,平凡苦笑着,自己也从来没想过要在院子里种花,也没想过要给小君做秋千架子,看来,他实在不是个合格的父亲呢。
平凡摇摇头,拿起钢笔开始修改书稿,靠着写点稿子谋生,父子两的日子还是有点拮据,上次的旅行是策划了很久才成型的,不料却把苏君行招来了,这到底算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苏君行带着小君买回了一大堆的花种,顺带买了十几个花盆,还雇了一辆三轮车才运回来。
还有一麻袋的泥巴。
平凡觉得整个人都要昏过去了,看着面前大小两个男人在自己面前吭哧吭哧不亦乐乎的埋头洒土埋花种,浇花施肥的,两张脸蛋一样的满头大汗泥巴上身。
平凡一肚子气的闭上眼再睁开,忽然觉得自己的决定也许是错误的,看看苏君行干的好事,简直让小君成了野孩子一样。
他叹了口气,转身朝屋子里走去,苏君行站在原地,挥舞着小铲子,看着平凡的样子,有点心疼。
"小君,你爸爸是不是不高兴了?!"
他轻声问着也挥舞着铲子玩得兴高采烈的小君,小君停下动作,探着脖子朝屋里看,不在意的撇撇嘴
"爸爸写稿子的时候老这样的。"
苏君行又转头朝屋子里看,只觉得平凡的身影落寞得很。
他一下一下的把土填到花盆里去,然后撒上种子盖土,浇水,又拿过一个花盆放到小君面前。
"小君你自己乖乖弄,我和你爸爸有话说。"
小君乖乖的点了点头,苏君行跑到水龙头下把手冲洗干净,随意的往身上一擦,走进平凡的屋子里,一伸脚,把门踢上。
平凡忽然觉得室内光线暗了,一抬头,却看见苏君行踢上房门朝自己这边走过来。
平凡放下笔转过身子无奈的看着他。
"有事?!"
苏君行拖过一张凳子在平凡面前坐下。
"是,平凡你怎么了,不舒服?!"
平凡有点闪躲着苏君行的眼光,疙疙瘩瘩的说:
"没有。"
没有才怪,苏君行朝天翻了个白眼,猛然凑到平凡面前,吓得平凡啊的一声朝后退,整个人差点跌下去,苏君行大手一捞,把平凡捞到自己怀里,露齿一笑。
"平凡,在我身边你担心什么?"
他歪着脑袋,露出了然的笑。
"你不会是吃小君的醋吧!"
平凡刷的一下红了脸,挣扎开他的怀抱,瞪他。
"你瞎说什么!"
苏君行讨饶的双手合十,又一脸嬉皮笑脸的凑上去。
"那是什么?!"
平凡痴痴的看着他,半晌飘出一声几乎不可闻的叹息。
"君行,我怕……"
『怕什么,有我在呢!』
一双麦色精壮的手忽然出现在平凡眼底,打起了手语。
平凡又惊又喜的抬起头,看着那双手在他面前,一点一点的比画着。
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看见过手语了,小镇里没有人会跟他打手语,时间长了,几乎连自己都要忘记了。
『你不知道我在怕什么……』
手势还没打完,手已经被苏君行拉到掌心包围起来,温暖的触觉覆盖在薄薄的皮肤上,平凡只觉得手掌心麻麻的,说不出的柔软。
"只要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平凡望进苏君行的眸子深处,赤诚而没有虚假,平凡终于笑了起来。
"你要记得这句话,是不是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这样?"
"当然是。"
"好。"
平凡弯起的眸子,仿佛一轮弯月,映衬在苏君行浩瀚的眼波里。
"我相信你。"
苏君行的唇,轻轻的落在平凡光洁的额头上,轻轻的,软软的,湿润而冰凉。
过了几天,苏君行果然不晓得从哪里去拉了一车子的木料来,站在院子里豪气万千的举着锤子,说要做秋千架子。
小君欢喜得简直象上小无尾熊一样的巴在他身上嘴里不停的叫唤:
"我就晓得行叔叔最好最好了!"
平凡有点吃醋的看着小君巴着苏君行的样子,简直就是忘记了还有自己这个爹,他双手叉腰。
"好呀,小君,你这么喜欢行叔叔以后你就到他房里去睡觉好了!"
小君眼一瞥见到亲亲老爹的脸色已经不怎么好看,急忙从苏君行身上爬下来巴到平凡身上去蹭。
"不要拉,爸爸,小君也很喜欢爸爸的!"
平凡一抬眼看苏君行做出一副真拿你们两个没办法的眼神,简直就是把他也当成和小君一样的孩子。
苏君行拽了拽头上戴的鸭舌帽,拍拍身边叠得高高的木料,朝着小君喊:
"小君过来帮你行叔叔,别理你爸爸,他发神经呢!"
平凡装着没看懂他的话,一转身朝屋子走去。
"得了得了,你们两只尽诽谤我!"
院子里一大一小两个相视一笑,苏君行举起手里的锤子拿起钉子开始做木工,小君则拎着装有钉子的小桶站在一边。
一整个下午,阳光普照的小院里,不时传来一个男人的被锤子砸到拇指的哀号,以及小孩子紧张的尖叫声。
吃晚饭的时候,平凡看着苏君行包着三四张创口贴的手,不由好笑,苏君行见他的样子,郁闷至极的咕哝:
"你要笑就笑吧!反正我这个样子是很狼狈。"
平凡本来就抖动的肩膀终于一上一下颤抖个不停,眯成一条线的眼睛也能看出深深的笑意。
"我说,不会弄就别逞强嘛!"
苏君行不服气的辩解。
"什么嘛,我在英国的时候做过的!"
顺便还拉唯一一个听众当自己的支持者。
"小君你跟你爸爸说说,叔叔下午表现得怎样。"
小君重重的点了点头,朝他老爹灿烂一笑,开始睁眼说瞎话。
"爸爸,行叔叔很厉害了拉,起码比小君想得要好很多。"
扑哧一声,平凡的笑更夸张了,几乎要打翻饭碗。
苏君行没辙的朝天翻了个白眼,早知道不该寄希望在这臭小鬼身上,真是没良心。
他埋头开始啃饭。
"不和你们说了拉。"
伸出的筷子和小君的勺子开始在空中上演抢菜大站,平凡微笑着捧着饭碗,看着两人在面前飞快的抢着菜,幸福的感觉弥漫上心中,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就这样的围绕在他身边,这样的感觉,就是幸福了吧。
他努力的忽略心中的不安,可是隐约的惊惶,却牢牢的占据在他心里,怎么也退不下去。
不会发生什么事情吧?他想着,努力的不让自己的思绪泄露出来。
秋千架子一星期后终于搭建好了,苏君行看着自己伤痕累累的手,大叹:
"不容易啊,小君你喜欢不?!"
刚被平凡从幼儿园接回来的小鬼,欢呼一声直接扑到秋千上,吓得平凡在后边大喊:
"小心点。"
苏君行一把举起小君,胖胖的小屁孩还真不是一般的重,真不晓得平凡怎么能把这小鬼养得这么肥嘟嘟的,他心里暗自嘀咕着,让小君抓住边上的绳子,轻轻的晃动起来。
小君兴奋的小脸蛋红得要命,咯咯的笑声回荡在院子里,苏君行边推着小君,边朝着平凡笑,平凡双手抱胸,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苏君行做了个鬼脸,又转头去推小君的秋千。
正文 章二十三
这天晚上,因为新做的秋千,小君死也不肯上床睡觉,平凡怎么哄都哄不好,到最后,平凡索性沉下了脸。
"小君你再不睡觉,爸爸明天就让行叔叔把秋千拆掉!"
小君卷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
"不嘛不嘛,现在还早,爸爸我再玩一会儿,就一会!"
"不行,你明天要上幼儿园!"
平凡一口回绝。
小君鼓着脸。
"那十分钟好了!"
平凡斜着眼看他,把小胖墩的被子掖好,使劲的隔着被子打了他几下。
"不——行!"
小君挨了打,总算老实了点,把头埋进被子里,过了几分钟,可怜兮兮的探出头。
"爸爸,我就再玩五分钟。我真的睡不着嘛。"
平凡看了看边上的闹钟,九点不到。他看着面前儿子可怜巴巴的样子,心还是软了。
"好吧,就五分钟。"
小君一骨碌爬起来,平凡给他套上睡衣,拍拍他的小屁股,警告他:
"超过一分钟也不行哦!"
"知道拉知道拉。"
看着小君风一样的跑到边门,打开门,扑过去拉了拉正在院子里抽烟的苏君行,于是那架新造好的秋千架子又在院子里晃荡起来。
小孩子一玩起来就不知轻重,原先说好的五分钟早就在摇晃的秋千上化成了风。
一直到平凡沉下一张脸一声不吭,小君这才乖乖的爬下秋千去睡觉,回头朝苏君行吐了吐舌头。
苏君行摊摊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平凡板着脸,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苏君行看着紧紧闭上的门,瑟缩着脖子,心想这下子真把人惹生气了。
他有点烦恼的用手抓抓头发,看着还在晃荡的秋千,一肚子气都想朝着秋千上发,又怕第二天小鬼发现哭闹,只得自认倒霉晃到屋子里睡觉去。
这天的月亮不晓得怎的竟然出奇的亮,他躺在硬邦邦的木板上盖着薄薄的被子,将手枕在脑袋下,盯着窗子发呆,明亮的月光流水一样的泄进窗内,一片银亮。
苏君行辗转几番,脑子清楚得很,一点都没睡意。
他想起了家里的父母,有点烦闷。在这里的一个月,虽然过得很快乐,可是他心里隐约有负罪感。
至于新婚几天就被他抛弃的妻子,他更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
那些事情想想好象很遥远,其实只是他不去想而已,一旦想了,困难和惊恐就随之而来。
他喜欢平凡,这一点都不需要怀疑,可是私心里他还是希望父母可以接纳平凡。
他叹了口气,转过身子,朦朦胧胧的睡了些时候,意识一会儿清楚一会儿模糊,也搞不清楚是做梦还是现实。
他一会儿看见父母对着平凡笑,拉着小君玩得开心,一会儿又见陈雨冷笑着站在屋角,手里的东西一闪一闪。
他站得远,看不清楚那是什么,他朝着陈雨笑笑,陈雨也朝他笑笑,一步步的朝着平凡走去,他赶紧想走过去,可是脚仿佛生了根,怎么也动不了,终于,他看见了陈雨手里的东西,是一把刀!尖尖的刀头冷咧而寒冷,他想叫,嗓子却被堵住似的不能发声,他浑身冷汗,眼睁睁的看着陈雨举着那把刀靠近平凡,一点点的,而平凡却毫无知觉,回过头朝着陈雨笑,然后,他听见了自己的尖叫声,凄厉而悲凉。
苏君行猛然睁开眼睛,呼哧呼哧的躺着喘气,手紧紧的放在胸口,一动也不敢动,刚才梦里的感觉还真实的残留在体内,仿佛就是在他眼前发生的事情。
苏君行静静的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良久以后,才发觉自己的手在抖动,那种绝望的冰冷的感觉,透过颤抖的双手直直的印到他心里去。
那只是梦而已,他安慰着自己,拉过被子盖住头,在黑暗里听着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心才仿佛平静下来。
苏君行昏沉许久,才又逐渐睡去。
这一次睡得沉,被惊醒是听见了一阵敲门声。
苏君行一惊,掀开被子赤脚跑过去开了门,门外的平凡惨白着一张脸,已经哭得嗓子都嘶哑起来,一张脸在月色里近乎透明,他只穿着单薄的睡衣,在风里微微的发抖,一见苏君行开了门,伸出的双手紧紧揪住他的胳膊。
"君行,你帮帮我,你帮帮我。"
平凡一叠声的说着,几乎已经丧失了神志。
苏君行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扶住平凡问道:
"怎么了,你不要慌,慢慢说。"
"小君,小君他发烧了,我一个人没法带他去医院……"
见到苏君行,平凡心里隐约觉得安全了些,说话也缓了点。
苏君行听了他的话,二话不说冲回屋里,拿来一件外套披在平凡身上,又冲到平凡屋里,用被子将小君裹起来,烧得厉害的小君脸色赤红,满嘴胡话。
苏君行抱着小君到了院子里,忽然想起没有交通工具,他眼睛忽然瞄到上次运送木料回来还没有归还的三轮车,当下将小君递给平凡,跳上三轮车,转头对平凡喊:
"平凡你抱着小君坐上来,我带你们去医院。"
平凡早已经泪眼模糊看不清楚他的唇语,但是看他骑车的样子还是明白了几分,他抱着小君有点吃力的跨上三轮车,苏君行跑下车开了院子的门,一想平凡可能连钱包什么的都没拿,转身跑到自己屋里拿了钱包和钥匙,将三轮车推出院子,锁上门,这才带着平凡和小君去医院。
镇子上没有医院,只有卫生院,平常看个小病没问题,只是这时候半夜三更卫生院也关门了,苏君行一咬牙,踩着车骑上了歪歪扭扭的山路。
这条修了一半的水泥路,是小镇通向外界的唯一出路,白天看着觉得根本没任何问题,晚上骑着车,发发现问题多多。
路上有些地方崎岖不平,汽车开着不觉得,三轮车踩上去一下子被震得老高,苏君行老是担心平凡会被震下来,每次过坑坑洼洼都忍不住的回头看,平凡抱着小君坐在车子里,一言不发,只是不是用头去感觉小君的温度。
苏君行看着有点愧疚,如果不是自己做的秋千或许小君就不会发烧,这孩子半夜发烧很有可能是晃秋千的时候着了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