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君乾领旨谢恩。
今日狩猎圆满结束,喧哗过后众人纷纷散去。
“肖丞相留步!”方小侯爷眼疾手快叫住肖倾宇。
肖倾宇的头又开始疼了……
他冷冷坐在轮椅上一言不发,甚至想闭上眼睛不看眼前这张邪魅嚣张的脸。
方君乾弯下腰,语甚谦诚:“那日本侯一时冲动,对倾宇做出无礼之举,实在罪该万死。”
“倾宇宰相肚里能撑船,切莫和本侯一般见识。”
肖倾宇看也没看他一眼。
方君乾见状知道无双公子此次是真的恼了,暗暗叫苦,语气更为谦恭:“本侯今次特为赔礼道歉而来。”
奉上碧落黄泉。
“此二剑乃绝世神兵,不成敬礼,万望公子笑纳。”
肖倾宇微微冷笑:“此二剑乃圣上所赐。小侯爷转赠给肖某,被有心之人知道了怕是不太好吧。”
方君乾几乎委屈地说:“倾宇既知本侯悔过之心,还是不肯原谅本侯吗?”
他的语气倏地变为调笑暧昧:“若是倾宇不收此剑,本侯一时情急,难保不在朝堂上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无双的的手已触及轮椅上暗藏的机括!他眯眼,危险的气息——“方君乾,想死就直说。”
方君乾哀叹一声,蓦地单膝跪地,与肖倾宇双目平视:“倾宇就原谅本侯一时糊涂吧。收下此剑谨当赔礼。男子汉大丈夫,怎可如此斤斤计较。”
他亲自将碧落黄泉捧至肖倾宇手边。
两柄剑相依相偎,剑身隐隐散发着凌厉的气势若有似无。
剑柄用上好的紫檀木精工雕磨而成。奇异的样式,极流畅的曲线,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都是称得上是绝品。
肖倾宇握住黄泉剑的剑柄。玄奥的纹理,握在手上甚为舒适——仿佛是为他量身打造。
“噌——”一声龙吟!肖倾宇拔剑在手!——
流线形的剑身一抹弧线弯过,在阳光下静静的散发着金色流光。
“好剑!”肖倾宇不由赞叹一声!
他将碧落剑还赠方君乾:“倾宇有黄泉一剑足矣。小侯爷手中苦无趁手神兵,此碧落剑就还与小侯爷了。”
方君乾倒也不矫情,大大方方收下了碧落剑。抚摸着冰冷剑鞘,忽然有种血脉相连的感觉。
猛地拔剑指天!
碧落出鞘,青光荡漾。
一派一往无前,摧毁一切的霸气!
两柄剑,丝丝寒气,透骨追魂。
肖倾宇博闻强识:“古之筑师在兵器即将筑成之际,都会在冰山之顶煮天山雪水增其冷冽气魄,看来此二剑也是如此。”
方君乾忽然道:“此二剑本为一对?”
肖倾宇的注意力全副放在了宝剑上:“正是。”
“一对呀!~~~~~”方君乾邪邪一笑,意味深长。
那时的方君乾没有想到,当初他的那一句话,竟然一语成谶。
那一对剑,准确地预示了两人日后的命运。
这段情——
上穷碧落下黄泉。
临走时,方君乾忽然回身,一派正经道:“对了倾宇,你还是第一次吧?”(指那一吻)
等肖倾宇反应过来,方小侯爷早已大笑着逃远了。
第一卷 第十四章
小侯爷再度夜访小楼。
刚潜入小院,就发现我们人小鬼大的张尽崖张同学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似乎已等候多时。
小侯爷一双桃花眼笑得宛如诱拐小红帽的狼外婆:“张小朋友,怎么不去伺候你家公子呀?”
张尽崖顶讨厌人家说他小(一个七岁的毛孩子,还不小嘛),尤其是方小侯爷和他说话时那种哄小朋友的语气,简直深恶痛绝!
当下没好气的说:“最近京城治安不好,鸡鸣狗盗之辈比比皆是。这一不留心就让人潜了进来,小的特来守夜。”
方小侯爷惊叹: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养什么样的奴才,骂起人来都语不带脏绵里藏针的……
方君乾是什么人?
这种程度的打击连他皮毛都够不上。
当下拍拍张小朋友的肩膀,一脸“我看好你”的表情:“有出息,你慢慢守啊!”
“慢着!”张尽崖拦住方君乾,“你找公子做什么?”
方君乾一掸红巾!“算命!”
张尽崖笑得得意:“那就不用进去了。公子对你的评价我都知道……”
“哦,你家公子说我什么?”方君乾大为好奇。
张尽崖一双慧黠明目黑得玲珑剔透:“我家公子说……”
“说什么?”方小侯爷很合作地俯下身。
“我家公子说——方小侯爷出身尊贵,得天独厚,且没有纨绔子弟骄奢淫逸,礼贤下士,平易近人。”
方君乾笑而不语。
张尽崖:“——不过这些都是假象!方君乾看似谦和近人,实则自视甚高,且武功高绝,心计深沉,野心勃勃,有龙飞九天之志……”
方君乾感慨:“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倾宇!”
张尽崖咳了一声:“我家公子还说了……”
“还有?”
“我家公子说了——亡大庆者必为方君乾!”
“小朋友,说谎是不对的。”方君乾摇头微笑,“就算你家公子这么想,以他那深沉内敛的性格又怎么会让你这小毛孩知道呢?”
当他方君乾是白痴吗?想他方君乾撒谎骗人时,这小屁孩还不知在哪等着转世投胎呢!
“是方小侯爷吗?尽崖,请小侯爷上楼。”小楼里传来温和清贵的声音。
方君乾嚣张地朝张小朋友笑了笑,红影一窜,人已从窗户潜进了小楼。
张尽崖跺跺脚,咕哝了一声:“公子就是这么说的嘛!……我偷听到的。”
“方小侯爷大门不走偏要跳窗而入,真是独树一帜呀。”肖倾宇话中带刺。
方君乾无比委屈:“为何倾宇甫一见面就冷言冷语,让本侯好生伤心。”
肖倾宇淡淡地摆弄着桌上卦签:“因为你不给我一个好好招待你的理由。”
若方君乾光明正大的上楼找肖倾宇,或许还好一点,问题是他仗着轻功和对小楼机关的熟悉摸了上来,这就有点触犯主人忌讳了。
“倾宇不要如此计较,我可是在家里养了好多天的伤,好不容易才得以重返此地。”
此时肖倾宇已理好了卦签。
“倾宇要为本侯算卦吗?”方君乾马上来了兴致。
肖倾宇许是刚刚沐浴过,长发简单的松松扎起,白色春衫轻薄服帖,端坐于华贵轮椅中,说不出的气定神闲,道不尽的风华绝代。
房间里燃着上好的檀香,香雾袅袅,令人闻之心旷神怡。
方君乾觉得自己有点醉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
沐浴,焚香,祷告——这些都是起卦的必要仪式。
静心过后,无双公子端肃道:“无事不占,不动不占,渎则不告。小侯爷要问什么?”
方君乾:“社稷。”
“好!”肖倾宇将那叠六十四卦签在桌上一抹,起手,“请小侯爷抽签。”
方君乾慵懒一笑,随手抽出一卦。
第十九卦,地泽临,临卦。
肖倾宇看向方君乾的眼神复杂莫名。
“此卦何解?”方君乾被他看得心头惴惴。
自己不会抽了个下下之卦吧?
“此卦乃中上卦。”无双公子的眼睛黑如点漆,白得清澈,装着丝丝的忧悒,“象曰:君王无道民倒悬,常想拨云见青天,幸逢明主施仁政,重又安居乐自然。”
“这个卦下兑上坤,是异卦相叠。坤为地;兑为泽,地高于泽,泽容于地。
“喻明主将出,亲临天下,治国安邦,上下融洽……”
方君乾倒吸一口凉气!自己竟抽出这等大逆不道之卦!
他不由庆幸给自己算卦的是肖倾宇。
小侯爷打着哈哈:“今夜你我只谈风月,不问国事。”
肖倾宇重新整好卦签:“小侯爷这回要算什么?”
方君乾挂起邪气的笑容,让他的脸看上去愈发魅惑人心。
他吐出两个字:“姻缘!”
肖倾宇一怔,抬头:“姻缘?”
他堂堂方小侯爷,万千深闺梦里人,哪怕随便一招手就有无数美女排队等着下嫁给他,他还愁姻缘?
“对!姻缘!”斩钉截铁!
肖倾宇一摆手:“请。”
方君乾收起懒散,正襟危坐。肃正地抽出其中一挂。
肖倾宇接过定睛一看。玉似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忽然一推卦签,赌气怒道:“不算了!”
从来没见肖倾宇如此气急败坏过,方君乾傻看着他楞住了……
察觉到自己失态,肖倾宇马上冷静下来并迅速解卦分析:也不一定是那种解释呀!也许……大概……
一定是另外一种可能!……
不过想到方君乾的姻缘与自己有关,心里就有点不爽。
“倾宇,此卦何解?”方君乾对自己的终身大事无比上心。毕竟家国天下事不关己,哪有自身姻缘重要?
冷静下来的肖倾宇古波不平道:“这个卦下乾上坤,是异卦相叠,乾为天,为阳;坤为地,为阴,阴阳交感,上下互通,天地相交,万物纷纭。反之则凶。
“万事万物,皆对立,转化,盛极必衰,衰而转盛,故应时而变者通。
“若是问其他则另作别论,可问姻缘的话……互通相交,一片混沌。”
方小侯爷愕然:“这是何意?”
肖倾宇心头一阵烦躁,耐下心替他解释:“算卦术士可算天地万物,独独不能算自身命数……”
方君乾一点即通,拊掌大笑!——“莫非本侯的姻缘与倾宇有关,所以倾宇才看不透我姻缘?”
肖倾宇点了点头,闭目不语。
方君乾露出邪气而笃定的笑:“看来倾宇就是我的姻缘了!”
“不定。”肖倾宇张眼,眼中寒光四射,“还有一种可能。若是小侯爷的姻缘是由肖某牵线,那也算与肖某有关,肖某看不透也就情有可原。”
“是吗?”方君乾无意识地摩挲着颈前红巾:“无论哪种,本侯都拭目以待!”
肖倾宇很安静,静得似极只在月下、夜间绽开的白色的莲,清幽隽艳,却无人知。
“小侯爷尽可放心,肖某定会为你介绍个贤淑佳人。”
第一卷 第十五章
上书房内。嘉睿帝,太子方简惠,小侯爷方君乾的议事已接近尾声。
方君乾躬身告退,太子从鼻孔里冷哼一声,死死盯住方君乾背影。
“简惠,你对方小侯爷好像有些不满?”
“父皇,方君乾狼子野心不得不防呀!”
嘉睿帝笑了:“那依你看,我们该把他如何?”
太子急道:“依儿臣之见,应早早把他逐离京城!”
“把他逐出京城你就放心了吗?”
“这个?”方简惠犹豫了。世界上是有天才的,无论在什么样的位置,他的才华就像黑夜中的宝石一般闪闪灼亮,发挥出远远超出其职位的能力。
毫无疑问,方君乾就是这类人。
“让方君乾留在皇城,在我们的眼皮底下,他多少还有点顾忌。你将他逐出京城,他肯定会怨恨的,再把他放到外面去……简惠,这才是真正的养虎为患啊!”
方简惠听得心悦诚服:“父皇教训得是。但让他留在京师?难道您有意思提拔他?”
“哈哈!”嘉睿帝笑得都喘气了
“杀了他吧。”嘉睿帝轻描淡写道,轻松得像在点晚上的菜谱。
突然在耳边响起了霹雳。方简惠猛然抬头,失声叫道:“啊!”
嘉睿帝淡淡道:“简惠,你不是觉得他不妥吗?杀了就是了。”
方简惠垂下头,目光在地板上游离不定。脸色发白。他嫉妒方君乾的才华,憎恶他的自以为是,防备他的人心所向,甚至讨厌他的笑容——但他并没有想过要杀他啊!
观察着太子阴晴不定的脸色,嘉睿帝微笑说:“方君乾这种人,能用就要重用;若不能重用,让他怀着怨恨之心,那等于在皇位下藏了条毒蛇,迟早要出事。”
“你将来要接朕皇位的,要记得:当断不断,反受其累。”
好一阵。方简惠才缓缓的点头,脸上呈现出下定决心有毅然:“我明白了,父皇。”
“你真的想明白了吗?”
“是的。我这就让御林军去定国府抓人,将他明正典型……”
嘉睿帝连连摇头,失望地说:““看来你什么都没明白啊,简惠。我们怎么能处死方君乾呢?”
“他父亲是军中战神,他本身也是大庆重臣,我们杀了他,世人会怎么说我们?”
“那时候,所有人都会说大庆在自毁长城,说皇室亡恩负义,皇家威信会受沉重打击,武将文臣都将与我们离心离德!”
“还有定国王爷,方君乾是他儿子,到时他会做出什么反应,谁也不知道。贸然杀方君乾,大庆从此永无宁日,我们承受不起。”
“可是……”方简惠被搞糊涂了,他疑惑的望着自己的父亲:“父皇,不是你说要除掉方君乾吗?”
“除掉方君乾,不一定要我们亲自动手。”
嘉睿帝突然起身,把上书房的窗户推开了,两个人都从窗口远远的看见了一个颈披红巾的身影正从皇宫的大门出去,修长的背影是那么挺拔。那么的神采飞扬。
即使从背后看去,也依然能从那个背景中感受到那自信和才华。举手投足间,洋溢着令人炫目的张扬与华丽。
这是大庆最出色的男人。他一人兼拥了魅力、才能和令人羡慕的权势,在他邪魅的脸容和无忧无虑的微笑中,谁也看不出,死亡的阴影已经笼罩在他身上了。
两个人都在默默的看着那个离开的美丽射影,怀着不同的心思。
次日早朝,嘉睿帝提及百万天镔大军来犯,要派大庆将领领五十万大军前往西北边境的八方城迎战。
五十万大军加上原先镇守八方城的二十万,以七十万抗击天镔百万精锐,无疑以卵击石!
年已六十的定国王爷受命出征。
看着双鬓花白,精力不再的父亲,方君乾知道,此次出征凶多吉少。
早朝前,定国王爷已收到风声,再三叮嘱自己儿子切勿冲动,替父去送死。
借天镔之手除去心腹大敌,这招借刀杀人端的好计策!
明知这是一个针对定国府的阴谋,可还是一头载了进去!
方君乾怎能眼睁睁看着父亲去送死……
他下拜,匍匐在地:“臣,方君乾,食君之禄恨不能替君分忧,如今风云突变,天镔绰末小贼,悍然侵犯我大庆领土,臣不才,愿替父领军,奋勇杀敌,扬我大庆国威!”
定国王爷大惊失色:“皇上,小儿鲁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