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雨主动地弓起身子,接受情人的抚慰,岸光东绪在他身上烙下的痕迹与埋下的火苗,则令他感到身躯越发滚烫。
灼热的吐息断断续续,令透雨的双手不自觉地拥上岸光东绪的颈项、肩膀,想索求更多的温暖,以及这股彷佛要将人烧熔的高温。
岸光东绪已分不清这阵宛若要烧透全身的热浪,究竟是自己身上传出来的,或是透雨带给他的影响?又或者……是因为身旁的炉火燃得正旺?
但是就算炉火再炙人,只怕也没有他们在彼此身上勾起的热度那般强烈吧。
这样的感觉彷佛要将他与透雨两具躯体熔化、结合在一起,让他们渐渐化为一团火球,而这阵怎么也压抑不下的高温,或许远比一旁的炉火还要来得灼热吧。
为了修复青藏,透雨将炼好的玉钢回火锻冶,用熔铁重接断刀,以铿铿锵锵的声音取代了鸟叫虫鸣,在月城山上的林间重新响起。
但和过去不同的是,因为有了岸光东绪这个情人,透雨再也不用在铸刀的中途分神打理其它琐事。渴了,有人倒茶;饿了,有人煮饭,他只要专心打铁就好。
只是说要专心嘛,其实也不太能专心。
「透雨,休息一下,吃饭了。」岸光东绪将刚煮好的饭菜端到外边来,打算跟透雨边吹着凉风边休息。
「休息……」透雨停下动作,有些困扰的皱起眉头。
他记得才开始打铁没多久啊,怎么又要休息了?
如果老是这样打打停停的,要多久才能修好青藏,替岸光东绪打刀啊!
「我还不饿,等一下再吃吧。」摇摇头,透雨决定以手边的工作为重。
「什么还不饿?你是饿到没感觉了吧。」岸光东绪走到透雨身边,一把将他的工具取走。「你早上起来就铸刀,现在都中午了,怎么可能不饿?」
他知道看不见日月变化、工作又认真的透雨,根本不会觉得时间的流逝,有多快,可他光是屋子内外整理、打扫、作饭,一个上午的时间就过去了。
看着太阳高挂天空,会想叫透雨休息也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我真的不饿啊,再等一下吧,至少让我把接起来的刀身形状打出来。」
透雨把手探向岸光东绪,想将工具取回来,可就在这个时候,肚子里传出咕噜咕噜声,证明了岸光东绪的推测,他其实早就饿了,只是不想停手、不想放下手里的刀而已。
「瞧,你的身子都在跟你诉苦了。」岸光东绪叹了一声,「怪不得你这么瘦,身上没半两多的肉,原来你是这样铸刀的。」
在他看来,透雨到现在都没饿死,实在是奇迹了。
亲眼看着透雨铸刀,只让岸光东绪更加心疼透雨,他放下工具,将透雨揽进怀里,轻拍了拍他的背,柔声劝道:「先吃饭吧。」
「看来,我不说好也不行吧?」透雨苦笑了一下。
感受着岸光东绪身上传来的体温,透雨觉得幸福,却也觉得莫可奈何。
唉,他的这个情人,总是窝心又体贴,就是在这种时候,在他忙着工作的时候,会像只爱捣蛋的猫儿,缠住主人耍赖,非要主人放下手边的事,陪他好好玩上一会儿。
「那我们先吃饭,我煮了热汤,喝些吧。」见透雨妥协了,岸光东绪总算是安下心来,原本他还担心透雨会与他坚持好半天。
其实比起教透雨为他铸把新刀,他更希望透雨伴在身边,就让他怀着这点私心继续「干扰」透雨吧。
牵着透雨走到树荫下,岸光东绪替透雨找好位子坐下,然后替他盛饭夹菜,身边的凉风不时吹拂着两人,偶尔会勾起透雨的发丝缠在颊边,岸光东绪边笑边替他拂去,有说有笑地享用了好一会儿之后,不远处的林间却出现了人影,而且直直地往小屋走近,让岸光东绪不由得多瞧了几眼。
是来访的客人?还是山脚下的村民?他在这边住了许久,从没遇上透雨以外的人,要不是见着人影,他恐怕都忘了世上还有他与透雨以外的人。
正想开口,透雨却因为听见脚步声而与他同时放下了碗筷。
「透雨大人,好久不见了。」
来访的客人先开了口,一身华贵的穿戴与礼貌的招呼,看得出家世背景不错,只是那份态度却令人有些生厌。
虽然嘴上用的是敬称,可那傲气的腔调却遮掩不住。
对于岸光东绪,他仅是以不屑的眼光瞄了一下,便不再搭理。
岸光东绪知道,自己非常不喜欢这男人,至于透雨……
一听见访客的声音,透雨的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彷佛是感觉到什么恶心的东西近了身似的。
「我要封炉了。」冷冰的声调吐自透雨口中,说完后,他继续低头吃饭,没再去管旁边的客人。
岸光东绪从没见过透雨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他印象中的透雨总是轻柔的带着笑,现在看来,透雨应该认识,而且相当排斥这个访客。
「封炉?」来客吓了一跳,像是为了确认这个回答一样,他四处转头看了看,当他瞧见旁边依旧烧得旺盛的炉火时,迸出了笑声:「您真爱说笑,若您真要封炉,那铁砧上的刀,又是怎么一回事?」
「是友人托付,要锻接的青藏。」透雨说罢,很快地将碗里剩余的饭菜全扫进肚里,然后重回炉火旁,再度拿起工具开始敲打着刀身。
只是那卖力的样子看在岸光东绪的眼里,不像是急着修好青藏,倒像是想用打铁时的声响盖过客人带来的「噪音」。
「透雨接好青藏后就不铸刀了。」为了不让这个烦人精再去吵透雨,岸光东绪索性开口打岔。
或许是这话起了效应,访客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游移,再整理过之前的对话,终于弄清楚现在的状况了。
这个一直与透雨一块儿坐在树荫下吃饭的人,八成就是委托修复青藏的人,也就是透雨口中的朋友吧。
「还没请教,请问您是……」方才他只当岸光东绪是透雨的徒弟,所以没搭理这个跟班,可这个男人若真是透雨的友人,而且还能请得动透雨为他修刀,那他还是赶紧巴结一下,才好请这个大个子替自己美言几句,为他在透雨面前说说好话。
因为……他还想请透雨铸刀。
「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岸光东绪没打算报上名字,免得多惹事,毕竟这男人的态度让他看了就不舒服,连名字拿出来让他喊,都会让岸光东绪感到不太高兴。
「您真是客气,虽然您说自己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但我想您应该也是难得的一代剑豪吧,怎么说您都是透雨大人的朋友,来历定当不凡。」见岸光东绪没肯说,访客也没再多问,毕竟他原本就不是太在意岸光东绪的身分,只不过既然有事求人,拍拍马屁就是少不得的手续了。
「我是越承三守,是月城山东面赤松城的官员。」越承三守扯出毫无真心的官场笑容,对着岸光东绪自我介绍。
当然他也没忘了自己的目的,见岸光东绪没有拒绝听他说话,他又迳自解释道:「我是代替城主上山,希望请透雨大人铸刀的,可惜我跑了好几趟,都请不动透雨大人下山,不知您能不能帮我说说话,让我完成城主交代的使命?」
岸光东绪没回应,心里却是一惊,因为这男人口中的赤松城,就是和他所属的石方城长年打仗的敌人啊。
就连青藏的主人,也就是在年前与赤松打仗时受了伤,不治身亡。
眼见敌人就在面前,岸光东绪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反应,是气、是怒?还是悲伤?而且这个越承三守,还妄想打扰透雨的安宁,要透雨铸刀。
「我不帮军队铸刀。」岸光东绪尚未出声,透雨已经先一步开口,回绝了越承三守。
越承三守回头看看说完这句话就不再理会自己的透雨,像是早就知道透雨会如
此回答一般,对他冷言拒绝一事不以为意,继续自说自话起来。
「您瞧瞧,透雨大人就是这样,所以我上山多次,就是请不动他。」转向岸光东绪,越承三守没多注意岸光东绪的表情变化,又或者该说,他根本懒得理会岸光东绪这个人的情绪起伏,他只希望能从透雨的朋友下手,好劝服透雨铸刀。
「老实说,以透雨大人的技术,应该可以名满天下的,只是他一直隐居在山里,才埋没了这精湛的铸刀功夫,请您帮忙劝劝他吧,我们城主可是很有心想延请透雨大人的。」
「透雨不去。」岸光东绪打断了越承三守的喋喋不休,冷着声应道。
眼前这人虽不是杀友之敌,却也算敌人,虽然他一心想放开之前的恩恩怨怨与透雨相守,可越承三守却想带走透雨,还想叫他铸刀?想都别想!
「这……」听见岸光东绪不输给透雨的冷漠回应,越承三守愣住了,看来眼前的大个子比透雨更加顽固。
既然两人都是这样的死硬个性,那他想请岸光东绪代为美言的想法就不可能实现了。
「看来,我今天又白跑一趟了。」轻轻叹了口气后,越承三守总算打消了把透雨带下山的念头,只是他也没打算空手而回。
「虽然透雨大人不肯答应城主下山,但是否可以出让几把刀,算是一了城主心愿。」走到树荫下,他在透雨方才坐着的地方,放下了一个小袋子。
从袋子触上大石头时发出的声响,不难猜出袋子里装的是金子。简言之,越承三守是打算拿钱买刀。
虽说是买刀,但他却没先征得透雨的同意,在放下钱袋之后,这个从赤松城上来的官员,便径自走进屋内,拿下了挂在墙边架上的刀。
「放下!」岸光东绪见越承三守擅自入屋,立刻跟上前去,他从身后一把抓住越承三守,抢回透雨打造的刀,对着他怒喝道:「谁说刀要卖给你了?」
这刀上的每条刀纹可都是透雨的心血,岂有如此轻易让给这男人的道理!更何况透雨根本不想帮越承三守,他又怎能坐视不管,任由他带走透雨的刀?
「我不管你究竟是谁,可这刀是赤松城主买下的,你竟敢抢夺!」尽管透雨没同意卖刀,但他付了钱,就可以带走屋里的任何东西,这就是越承三守蛮横的行事做风与想法,所以见岸光东绪抢了自己手中的刀,他便摆起宫架子,对着岸光东绪咆哮起来。
反正他原本就没把岸光东绪放在眼里,方才会如此客气,图的是他帮自己说好话,但现在岸光东绪没了利用价值……
「你再不把刀交出来,我就抓你进地牢。」越承三守一反先前的和善,瞪着岸光东绪威胁道。
「什么买下?你钱丢下就算是买吗?」岸光东绪吼了回去,「把你的脏钱捡回去!这里不卖东西给你!」
他上过战场杀过敌,可不是越承三守这种只会欺压平民百姓、摆架子的官爷,要想唬他没那么简单。
「你这个无礼的平民!」被岸光东绪这么一反驳,越承三守真的火大了,把手探向腰间想拔刀对付岸光东绪。
面对他的举动,岸光东绪的反应一样是拔刀应战,就在他将手按上刀柄时,透雨已经进了屋,伸手压住越承三守的手背,没让他把刀拔出来。
第七章
「先别急着生气。」面对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透雨依旧是平时的淡然,「再说,这把刀并非不愿让给城主。」
说罢,透雨便从岸光东绪的手上取下方才他抢回的长刀。
「透雨……」岸光东绪以为透雨决定妥协,将刀卖给越承三守,正想开口阻止时,却见到透雨伸手挡在他面前,示意他别多话,让他只能暂时将气闷在心里。
「既然如此,那就把刀给我吧。」越承三守毫不客气的伸手要刀,彷佛他才是这把刀的正主儿。
但透雨却在此时往后退了一步,没肯把刀交出去。
「你!」越承三守扑了个空,瞪大眼瞧着透雨,表情像是恨不得把透雨架回城里、听候城主发落。
「这把刀之所以不卖,是因为它尚未完成。」透雨平静的说着。
岸光东绪微愕,因为透雨手上的刀,分明就是之前他挥舞过的那把,而且还令他头一次感到得心应手。
莫非透雨只是在找借口吗?因为透雨也不想让刀被眼前的无礼官员带走,所以才搬出刀未完成的借口。
只是,看越承三守那跋扈的态度,他会接受这样的说词吗?
「这种话骗孩子还可以,换成我,是不可能上当的!」越承三守自然不会相信这样的说法,大跨步地逼近透雨,想把刀抢到手。
可透雨却在此时将刀拔出来,让越承三守吓了一跳,跟着连退好几大步。
「你……大胆!你想谋害官员吗?」越承三守愤怒地指着透雨,大声喝道。
「不,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这把刀确是未完成品。」说罢,透雨伸手一挥,瞬间刀子砍上了一旁的木架,但……
令人错愕的是,木头架子没事,刀却应声而断。
「透雨!」岸光东绪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情形!
这把刀分明早已完工,而且趋于完美,怎么透雨却有办法让它变得脆弱不堪?
瞧着断刀落在地上,岸光东绪真是庆幸它没伤到透雨,仅是硬生生地撞上了地面。
但是看见一把好刀就这么断裂,他仍然免不了心痛,毕竟那不知花掉透雨多少心血才铸成。
如此的惊人景像,不仅岸光东绪惊讶,也令越承三守讶异无比,因为刀可是由铁所铸成,怎么可能只是跟木头架子相碰就断了?
难不成透雨说的是真的?这刀根本尚未锻冶完成,所以才如此不堪一击,甚至是让看来弱不禁风的透雨一挥就断……
「好吧,那我换这一把好了。」越承三守说着,又往架在矮柜子上的刀伸手。
可透雨彷佛早已猜出越承三守的下一步动作,所以他快上一步取下刀,将刀拔出后,再度敲断一把利刀。
「这……」看着这样的情况,越承三守再有诸多不满,也只能无言以对。
怎么透雨这个名刀匠打造出来,还摆在屋里收藏的刀,全是金玉其外、败絮其内的摆饰品?
「其实我早就打算封炉了,所以这些刀才会一直没完成,就这样放在屋里,这次会重点炉火,只是想修复青藏罢了。」合情合理的解释出自透雨口中,说明了刀断的原因。
「这样的刀,若是让给城主,只怕是失礼了。」将钱袋还给越承三守,透雨再次拒绝了他买刀的要求,「我不会再铸刀了,请你转告城主吧。」
岸光东绪听着透雨的话,忍不住又想起初见时透雨以冷淡的声调响应自己的事,当时透雨也问过他,是否为了求得城内铸刀的师傅而来?看现在这情况……想必越承三守上山强夺刀的事情,已不是头一遭了,所以透雨才会如此坚决的方式令越承三守打消念头。
「哼!真是虚有其表。」越承三守重重哼了一声,没想到自己数度上山,竟换来这种结果,让他只能悻悻然的离开。
看着越承三守的背影消失在树林里,岸光东绪连忙回到屋内,却瞧见透雨正一语不发地蹲在地上四处摸索着,想把刚才敲断的利刃捡回来。
岸光东绪愣愣地望着透雨,下一刻,他的双臂已不自觉地伸展,大跨步地走近透雨身后,将他紧紧抱住。
「自己亲手铸的刀……你要做出这种决定,一定很难过吧。」看着透雨梭巡的举动,只让岸光东绪更加辛酸。
他虽是透雨的情人,除了爱意之外却什么也给不了透雨,甚至无法让透雨有个安心的栖身之所。
透雨停下寻找断刃的动作,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才无奈的苦笑道:「说完全不在意是骗人的。」
毕竟这两把刀,是他花下一年多的心血啊!而且两把都是难得的上乘之作,若非他是刀匠出身,熟悉刀剑本质,知道哪里是刀刃最脆弱的地方,否则那两把刀其实不可能这样轻易就断的。
「不过与其把刀交给越城三守或赤松城主,我宁愿毁了它们。」
岸光东绪紧抱着情人,彷佛要将自己的心意传递给透雨,他将脸埋在透雨的发丝间,闷声应道:「封炉吧……然后我们隐居他处,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