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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月皇宫
静谧的寝宫里,华越寸步不离的守著自己的皇兄,看他有一口没一口艰难的咽著碗里的东西,他心里一酸,握住了华洛枯瘦的双手,强笑道:“实在不想吃,就不吃了罢,把药喝了要紧。”
华洛淡淡的看一眼碗里褐色的浓稠药汁,皱了皱眉头道:“苦的很,何必逼我喝呢。越儿,我知道我是好不了的了,说不定连年也过不去……”话没说完,便被华越打断,急道:“怎麽会过不去?这还有两个月就到除夕了,群臣百姓还等著你与他们同乐呢,快别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华洛呵呵笑了几声,看向自己的弟弟道:“是吗?我倒也想与他们同乐,只是这身子恐怕不会轻易遂我心愿了。看你,什麽大不了的事,不过就是一个死字,我还没怕,你倒怕了起来。”说完紧了紧身上的被子,喃喃自语道:“这屋里怎麽还是这麽冷,唉,果然世间最温暖的地方,还是那个怀抱。”目光望向窗外,痴痴的看了好一会儿,直到脸上冰凉一片,他才用手拭去,回过身对华越笑道:“我这是怎麽了,明知道他不会来的。越儿,你将来可不许记著你老哥这副可笑的模样,我都已经这麽可怜,再被你记著这副样子,就不止可怜,更是可悲了。”那笑声渐渐低了下去,他垂下头,再也忍不住呜咽之声:“这……这是怎麽的了,明知道是永不相见,怎麽会越来越想他,哪怕只看上一眼,看上一眼再死……不是说了永不相见的吗?他……他是不会来看我的,哪怕我死了……”一边说,一个身子已如筛糠般的颤抖起来。
华越见他如此,心中大惊,连忙用手去摸他的额头,只觉滚烫炙人,再看华洛,两颊竟微微的露出桃花之色,豔丽无双,他心下大骇,这副模样大异於以往,莫非……莫非是皇兄的大限到了吗?一想及此,心头如刀剜针扎,登时再不敢想下去,只叫快请太医。一边又吩咐宫女拧凉毛巾来去热。
正忙乱间,忽然一名太监进来报道:“启禀殿下,素公子带了几个人由山月赶来,此时在殿外候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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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越大喜,复又悲痛不已,忙道:“快宣。”一边拉起华洛的手,哽咽道:“皇兄你听到了吗?寒烟从大风赶回来了,你和他是最相契的,怎也要好起来,解了他的心结才好,否则岂不让他愧疚一辈子吗?”一边说,素寒烟和轩辕桓等人早已进了来。
轩辕桓已在路上换上了普通服色,因此华越也没看出来,只以为是素寒烟的仆从侍卫,刚要招呼他去看华洛。忽见这个侍卫竟然抢步上前,扶起华洛的手,听他颤声道:“洛洛……”只说了两个字,便再也说不下去。倒像是心痛之极的样子,不由得大惊,他是多聪明的人,看向素寒烟,惊讶问道:“莫非……莫非是……”
素寒烟已知他猜出轩辕桓身份,微微点头,忽见他面色一转,竟是大怒之态,情急之下也不顾君臣之分,忙拉住了他的手道:“殿下请忍一忍,轩辕皇帝虽可恶,但如今能救皇上的,怕也只有他了。”
华越如何不知这道理,只得把气忍了下去,回头看时,只见华洛已勉强抬起头来,目中尽是惊疑之色,喃喃自语道:“轩辕桓……是你麽?我……我是做梦还是怎的?怎麽会看见你?难不成我已经死了,现在是鬼魂到了你的皇宫吗?”他久病体虚,这几句话说的又快,不由得连连咳嗽起来。只见雪白床单上立刻落下几口鲜血,血色迅速浸染开去,仿若一大朵一大朵盛开的梅花。
轩辕桓吓得一把搂住华洛,大骇道:“洛洛你怎麽了?是朕,是朕来看你,你没有死,也没有做梦,洛洛,你……你千万不能死,是朕……是朕来看你了啊……”话未完,这平生没有流过一滴泪的君王,竟然泪如雨下。
刘言碰了碰张太医道:“您老人家别光在这儿发呆啊,也上前看一看,皇上语无伦次了,您不会连诊脉也不记得了吧?”
一语提醒了众人,轩辕桓连忙道:“对,张爷爷您快给洛洛看一看。”他因当初太後难产,幸得张太医临危不乱,将他接生出来,故此一直尊称他为张爷爷。
张太医忙走了上来,轩辕桓放下华洛,刚要离开,冷不防华洛那双瘦骨嶙峋的手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死也不肯松开,他心中一痛,又滚下泪来,连忙重新坐下将华洛半个身子抱在怀里,一边轻声道:“洛洛,朕不离开,朕绝不会离开你的,就算死,我们也死在一起。”说完对张太医道:“就在朕怀里为他诊脉吧。”
张太医把了一回脉,又让伸出舌头来看一看,这边众人都紧张看他,半晌方见他站起,面色沈重,道:“请外屋说吧……”一语未了,就听华洛轻声笑道:“张爷爷别捣鬼了,有什麽话就在这里说,我在大风皇宫里呆的那些日子,你看我怕过什麽来著,如今想一个死字就吓倒我,也忒看轻华洛了。”
张太医强笑道:“公子既这麽说,老臣便不瞒著了。这病险得很,九成是救不过来的,剩了一成,也得看天意。如今老臣先开几副药,世间事也难说定,或许奇迹就在公子身上发生了呢。”
他说完,华洛点头笑道:“多谢张爷爷坦诚相待,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您若说能救过来,我还真不信,如今说剩一成,我倒不免要和鬼差大哥拼一拼。”他一边说,一边已经咳嗽了好几回。张太医忙道:“快别说话,如今不但要用药,精神静养都是要紧的。”一边说一边早开了几张方子,递给一个宫女道:“快按照这个煎来,先看看能不能把血止住,方可行其他的。”众人听他这样说,不由得都把心沈了下去,忽听“扑通”一声,回头一看,原来是轩辕桓,此时放开了华洛,背北朝南的跪在了屋子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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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刘言赶忙上前欲搀扶起主子,却被轩辕桓摆手制止,只见他举起一只手,目光射向窗外的无尽苍穹,沈声道:“苍天在上,轩辕桓自负聪明,如今才发觉其实蠢笨如牛。竟将母後与王叔一腔深情视之为耻,横加阻拦,致使二人相隔天涯,受尽苦楚。亦惹上苍之怒,洛洛之病,想是由此而来,今我亲历锥心之痛,彻骨之悲,悔之不及。回宫後当大礼成全母後与王叔。望上苍看在我已知悔改之情,使洛洛趋吉避凶,病痛根除。此事皆轩辕一人之过,便有惩罚,亦当全由朕背负。无不心甘情愿。”说完认真的伏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再站起时,借著烛光一闪,众人方发觉他已然泪流满面。当下众人无不落泪,只希望他这番祷告真能感动苍天,让华洛转危为安。
华洛注目看著轩辕桓,惨笑一声道:“当日为了这事,你都决定和我恩断情绝,因何此时又忽然想通了?”
轩辕桓含愧道:“洛洛,朕之前与你虽然情真意笃,奈何终究未曾经历生离之痛,死别之悲,即便後来你离去了,朕只当你利用朕的宠爱来要挟朕,没有半分爱朕之心,朕又是愤怒,又是伤心,更兼失望自弃,方才忍痛割爱。谁料你对朕情深爱重,半分不假。朕每每想起你命在旦夕,都觉痛断肝肠,不能自已。如此方醒悟母後与王叔之情,何尝不与朕一样。或许你这场病,便是老天为了让朕警醒才加到你身上的,如今朕醒悟了,你的病也必然痊愈,否则你若去了,剩下朕一个,也必如行尸走肉,孤魂野鬼一般了,还不如与你黄泉路上为伴,相约来生再聚。”
华洛听他这几句话真情流露,心下更觉凄然,落泪道:“你偏偏这个时候方才醒悟,才来说这种话,存心让我死了也不得安生。放心,我若真活不过来,鬼魂便到你的身边,日日夜夜伴著你,非要吓死你不可。”
刘言头上滴下一滴冷汗,暗道:妈呀,公子重病之中还是这般不讲道理,真是本性难移啊。忽听自己身边也响起了呜咽声,原来却是斐雨,一个不留神,他已经扑到华洛床边,大哭道:“公子啊,你也不能忘了我,那鬼魂也要到我身边转几圈啊,你放心,我是不怕的……”
他这一哭,华越的脸登时黑了一半,心道:他们大风是怎麽看病人的,皇兄还没死呢,倒在这里哭起丧来了。满心的不高兴,又不能出口。只能拿眼睛狠狠剜著斐雨。
华洛看到斐雨,眼睛到亮了一亮,笑道:“斐雨,你也来了?真是的,看见是用官中的银子游玩,就不肯放过,咳咳咳,你放心……”话未说完,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吓得斐雨和轩辕桓都大叫起来。听见一个声音道:“殿下,药来了。”
华越点点头,一努嘴,宫女忙把药端到华洛床前,斐雨心痛之极,一伸手接了过去,刚要喂给华洛,忽听身边一个阴沈的声音响起:“给朕。”他回头一看,轩辕桓宛如僵尸夺命一般的看著自己,不由得手一哆嗦,忙把碗递给了自家主子。
刘言又叹了口气:真是的,都到这时候了,皇上还没忘吃醋。那斐雨也是,半点眼色也不长来的,人家主子和华公子正情意绵绵,时日无多之际,你说你跑人中间插什麽杠子啊。
倒别说,药喂进了华洛的嘴里,竟就再没咳过一口血。众人大惊,暗道这药也太神奇了,莫非真是上天赐福麽?素寒烟一转头,就欲谢过张太医,却听他嘴里念念有词道:“唉呀小可啊,这血是止住了,下一步就应该弄清楚病因吧,你说这是你说的支扩咯血呢?还是什麽风……什麽尖的咯血啊?这个我也不会看啊,吃哪种方子为好呢?恩,那个结核肯定不是,我会诊断痨病……”
素寒烟听得一头雾水,此时华洛吃了药,渐渐的困倦上来,轩辕桓便留在他身边,将一众人等都赶了出去,独留刘言和华洛宫里的一个小丫头在外面伺候。斐雨本要留下,却被轩辕桓一瞪,毫不留情的赶出去保护素寒烟了。
这里素寒烟带著斐雨,安顿好後也不顾更深露重,便来到张太医下榻之处,素寒烟就问:“张爷爷,你刚才悄悄叨咕什麽呢?听你的意思似乎也不太会治这病,那因何一张方子就让皇上止血了呢?这其中有什麽不能为外人道的原因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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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太医被他一问,登时心虚起来,半晌方道:“这话我只说给王妃听,千万别传出去。”说完瞪了一眼斐雨道:“你也一样。”这才道:“其实皇上来这里救公子,实在带错了人,当把我那个徒弟也带来。他的医术高我百倍,只因当日不知为何冻倒在我家门口,适逢我探亲看见,救了下来,他尊称我一声师傅,跟我在太医院,平日不肯治病,只看医书。其实有生死人,肉白骨之能。如今皇上的病止了血就好办,把他带回大风皇宫,我让小可出手,再没有不好的。说到这里,我还要王妃帮帮忙,这秘密我不能和皇上说,只有王妃帮我劝皇上和山月殿下让公子回宫了。”
素寒烟听他这番话,方才明白,笑道:“既如此,你就放心吧,现在万事都放在一边,治皇上的病要紧。”於是告辞回住宿处安歇,一宿无话。
再说华洛,自那一晚後果然就不再吐血了,加上轩辕桓通宵达旦的小心服侍,原本吃不下去的东西也能吃下了,且有日渐增多之势。身子就不似先前那般枯瘦。素寒烟见他两颊一天天丰满起来,问过张太医,都觉得时机成熟了,於是挑了个日子,便跟华越说要带华洛回大风。
华越自然不允,素寒烟无奈道:“既如此,二殿下,我们便去问问皇上的意思吧。”两人来到华洛寝宫,正逢他在床上听轩辕桓讲故事。旁边可怜的刘言一副要昏倒的表情。素寒烟不觉好笑,悄悄碰了碰刘言道:“你的定力越发差了。”
“这……这没法不差啊王妃。”刘言也悄悄回道:“你说奴才伺候了皇上这麽多年,怎麽就不知道皇上竟然还会讲故事呢。”两人笑了一回,那边华越早已经把话问出来了。
到这个地步,轩辕桓也紧张起来,生怕华洛恨自己无情,不跟自己回去。却听华洛兴奋道:“好啊好啊,我能走了吗?越儿,你让人把我的东西收拾收拾吧。”
华越觉得自己的幼小心灵被狠狠的伤害了,不敢置信的看向一脸雀跃神情的皇兄:“皇兄啊,自你回来後,臣弟没有什麽对不起你的地方吧?怎麽你一听说要离开,就像是终於脱离了魔窟一样,你……你……你太无情了吧。”
华洛这才转换成羞愧的表情看向弟弟,心虚的辩解道:“我不是……我不是想著让你早点登基,名正言顺的治理山月嘛。何况我如果走了,宫里还可以省下一份费用。”他越说就越理直气壮:“你知道,一个皇上的吃穿用度是很费钱的了,最最重要的是,我到了大风,做了皇後,就可以为我们山月勒索到很多的银子,还有粮草兵马等,我还可以让轩辕持把他的作战经验写下来,传授给我们的将军对不对……?”
轩辕桓听著华洛滔滔不绝的列举著他回大风的理由,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等等,他的洛洛,该不会是想把大风掏空後,然後反过来侵略大风吧。依照华洛以往的表现,他实在是无法排除这种可能性。
“好了好了,皇兄,臣弟知道了。”还是一样的白痴啊。华越叹了口气,不明白为什麽轩辕桓身边的那个太监竟会说皇兄擅长扮猪吃虎,这明明就是一头真猪嘛。同情的看向轩辕桓:“轩辕皇帝,既然皇兄这麽说,我就把他交给你了,希望你能好好的珍惜他,给他一生的幸福。”唉,这大风的皇帝还真不是普通的倒霉啊。
轩辕桓兴奋的就差没一把抱起华越转几个圈儿了。一迭声的答应著。同样白痴的举动让华洛严重怀疑,这真的是那个威震天下,冷酷无情的大风皇帝轩辕桓吗?
当下用了两天功夫收拾妥当,轩辕桓一行人成功完成这次山月之旅,率众回朝。因为怕路上过於颠簸,华洛会受不了,所以车子以蜗牛般的速度前进著,众人只当是观光旅游,著实过了一把瘾。
这日无事,轩辕桓与华洛闲话家常,忽听华洛道:“轩辕桓,睿王此时大概已经接到你的诏书了吧?是不是快到京城了?我们也快点走吧,我还真想念在风雅楼里住著的感觉呢。”
正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轩辕桓这一惊可非同小可。风雅楼早被他拆了,成为过眼烟云,只是这话如何敢对华洛说,当下心虚的笑了笑,附和了一番。趁著华洛睡觉的时候,连忙来至外面,叫过斐雨道:“快,快回宫去让持儿找出原先风雅楼的建筑图,依样再造一座。听著,要一摸一样,事不宜迟,快去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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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是什麽命令啊。斐雨目瞪口呆:“皇……皇上,刘言已经被你派去宣读召睿王回京的诏书了,我这再一走,谁伺候您呢?”老天爷,可怜可怜他吧,不要让他去对轩辕王爷宣这种命令了,他会被轩辕王爷生吃了的:“皇上,王妃离家日久,让他回去告诉轩辕王爷比较合适。”
“不行,寒烟要留在这里照顾洛洛,让你去你就去。”轩辕桓不容反驳的下令,开玩笑,就斐雨这个笨脑袋,谁知道什麽时候就会兜出风雅楼被拆掉的事,洛洛还不宰了自己。
斐雨委委屈屈的快马加鞭离开了。这里轩辕桓问过张太医,得知华洛的病情已暂时稳定下来,短期内当不致有大碍,。於是千请万求的拜托素寒烟,怎麽也要拖几天路程,好给轩辕持充分的时间重建风雅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