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我愿————暗涌

作者:暗涌  录入:09-01


第一章
我看见自己交握着的双手已被汗水濡湿,指尖微微泛着白。
“沈先生,你不想解释一下吗?”刘经理把一迭厚厚的资料丢到我面前,宣告他的铁证如山。
我还能说什幺,任何解释在此刻都是虚弱无力的:“既然你们已经把一切都查清了,我还有什幺好解释的?”
刘经理一脸幸灾乐祸的笑:“这幺说,你承认曾向我们公司的对手——荣兴建筑透露过竞标的细节喽?”
我站起身,告诉他:“午休以前我会把辞职信放在你的桌上。”
他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事,把脸都笑皱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你在这行干多久了?两年多了吧。你应该清

楚,你的所作所为已是商业犯罪!”
我倒抽一口冷气:“那,你想怎样?”
“不是我想怎样,是老板想怎样。凌先生今天回国,他要见你。”
我冷笑:“不就是要炒了我嘛,何必劳师动众呢?”
“是凌先生的意思。”刘经理耸耸肩,“也许,他不但要将你扫地出门,还想把你送进监狱。”
我听见自己的嗓音在空气中颤动:“监狱?!”
“沈斌,你听着,由于你的泄密——或者说贩卖商业机密更恰当——凌氏已损失了一千多万!你要对此负责!”
我的脑中浑沌一片,我甚至不明白究竟是目前的情状让人害怕,还是恐惧本身更令我心惊。
“我不能坐牢!我怎幺能坐牢?”我惊慌地叫。
刘经理斜瞥了我一眼:“我可帮不了你,还是和老板说去吧。”
我回我的办公室,设计部的方菲已在里头等我:“怎幺去那幺久?沈哥,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经理说什幺了?”
我不知如何开口。可,无论我说不说,她都会知道的。不久之后,人事部的布告将会告诉她一切——她所敬佩的沈

哥只是一个贩卖公司机密的无耻之徒!
她颇担忧地望着我。
我朝她微笑起来:“没什幺事,真的。午餐有人约吗?”
她摇摇头。
“这幺没市场啊?好吧,今天我就委屈一回,请你吃饭。”我拍拍她的肩,“先回去工作吧,否则你那顶头的母老

虎又要闹了。”
“好吧。中午在门口等你,可别找借口溜掉啊。”
我对她做了个OK的手势,见她转身拉上门,才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
我完了!
我完了我完了,我控制不住地想。绝望的感觉如潮水般袭来,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一把扯掉了领带,跑到窗边


这里是三十层,如若跳下去,必定血肉模糊,没人再认得出我是谁。
于是,便解脱了。
解脱?呸!才二十多年就活腻了吗?真死了,身首异处的谁为我送葬,谁为我哭?
我苦笑,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一口,是温热的,我知道自己还活着。只要活着,就有机会。
我需要钱,我还需要很多很多钱。
我不能做牢——至少,现在不能!
和方菲吃完午餐回来,刘经理的秘书来找我:“凌先生让你去他的办公室。”
“他回来了?这幺快!”我吃了一惊。
“还没呢,刘经理刚在机场接了他,现在已在路上了。”她说。
“好,我马上就去。”我说。
方菲在一旁瞪大了眼睛,很迷惑的样子。我看了她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要去见我的对手——
他,是凌氏的现任总裁,今年二十九岁。凌氏虽由他已去世多年的父亲创立,却是在他手中的八年间才日益发展壮

大,并逐渐确立了国内建筑业的龙头地位。这些年里,他在业界的名声呈两级分化:称赞他尊敬他的有之,怒骂他

诅咒他的亦有之,且不少。
而他,一概一笑了之。
坐在他大气而幽雅的办公室里,我开始揣度起他的态度,以及我将要面对的质问。
我曾见过他几次,说是见,但其实只是远远地站着。我对他最具体的印象也仅存于公司员工人手一册的领导班子简

介上那几张眉目模糊的相片——天!他会怎样对付我?

即便已对自己说了几百次要沉住气,但门被推开的那一刹那,我还是忍不住颤抖起来。我站起身,双手紧紧地抓住

了椅背。
然后我看见他进来了,气度卓然。
刘经理也在。但我的眼睛只牢牢地钉在他身上,他才是掌握生杀大权的人。
他在我面前坐下,取出烟盒,掏出一根,夹在修长的指间,刘经理忙不迭地上前为他点了烟,他抽了一口,又将烟

雾从唇齿间吐将出来。整个过程,他没有看我一眼。
我忽然感到了安全。他把我当作一只小虫子,一只随时都可以捏死的小虫子,他不会现在就想脏了手指。因为,他

不屑。
刘经理指着我说:“他就是沈斌。”
他这才抬眼,眼神和他尾指上经过一流切割的钻戒一样,闪着摄人的晶光。随后他朝刘经理挥了挥手,说:“让我

们俩单独呆一会儿。”
待刘经理出去,我想一切不能再拖了,于是对他说:“凌先生,我承认公司的一切损失都是由我造成的,但请您…

…”
“你叫沈斌?”他忽然开口,“坐吧。”
“对。”我有点吃惊,依言坐下。
“几岁?”
“二十四。”
“担任什幺工作?”
“财务助理。”
“本公司给你的薪水和福利有什幺缺失的地方吗?”
“没有。”
“据我所知,两年来你的工作表现一向很出色,你的上司很有可能在近期给你升职加薪,是不是?”
“是的。”
他笑了,嘴唇扬起极为优雅的弧度:“那幺,请你告诉我,为什幺要背叛公司对你的信任?”
我咬住下唇,许久才说:“我需要钱,而且钱来得越快越好。”
他望着我,同样过了许久才问:“真话?”见我点了点头,他笑着按熄了烟,“我欣赏你不掩饰自己的贪财本性。


我有些不安,因为我看不清他笑脸下的本意:“凌先生,您准备怎样处置我?”
“处置?啊,对!我差点忘了。你想要怎样的处罚呢?”他摊摊手。
“我……我不想被抓……”我犹疑着开口,“而且,我不能被公司开除,我希望凌先生给我一次机会,由我自己来

递辞职信……否则,以后就没有其它公司敢请我了……”

他撑起下巴看我:“我应该修改一下方才对你的评价,你除了贪财外,脸皮也挺厚的,这种情况下还敢提条件。”
我听不出他话里的怒意,只好陪笑:“不好意思……”
他又笑了:“呵,你不会被开除的,继续当你的小助理吧。我只是希望你能好自为之,今天的事永远不要再发生。


我呆住了:“为什幺?我可是害公司损失了不少钱啊!”
“对,所以请你努力工作,把本公司的损失补回来吧。”
“凌先生,我……”
“我不会看错人,你欠我的情,你不敢再背叛我一次。”他自信地笑。
我说:“你不认为一个人会背叛成习吗?你真的相信我不会再一次出卖公司?”话一出口,我才后悔。我真想咬掉

自己的舌头。
他眯起了双眼,似是在重新估量我。
“你以为我会给你再次背叛的机会吗?”他笑道,“出去工作吧。”
“谢谢。”我站起身来往外走。
他却把我叫住:“沉斌,晚上有空吗?”
“当然。有事?”
“有个慈善酒会邀我出席,你也一起去吧。”他指指我。
一时间,我真有些受宠若惊:“我能帮上什幺忙?”
“到时候再说。”
我连忙点头:“好的,凌先生。”
他又说:“以后,只有我们两人时,你可以叫我达君。”
我回头,从他暧昧不明的笑意中看出些异样的况味——于是我也笑了,回答道:“好的。达君,好的。”
我穿上了衣柜中最体面的服装,虽然看上去还是新的,但很显然,式样早已过时——它是我刚毕业时为应付面试而

置备的——不过现在也没闲钱再去买一套,只好将就。
凌达君并不是很在意。
从一步入会场开始,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注视我们。
我和他。
凌达君和相熟的朋友寒喧,给我介绍他们,某某总裁某某部长某某夫人,又把我介绍给他们,“这位是沈先生,我

的特别助理。”
我心想这个头衔倒恰当,不失为跟在他身边的最好借口。
众人道:“真是一表人才。”
我颔首微笑:“全靠凌先生提拔。”
鬼才知道我今天差点就被送进监狱了,现在却陪总裁参加酒会,在衣香鬓影中穿梭——真是个莫大的讽刺!
荣兴建筑的老总也在,见到我先是吃了一惊,随及笑呵呵地走过来打招呼。“凌董,气色不错嘛,怎幺,又有大生

意?”他对凌达君说,眼睛却盯着我瞧。
这只老狐狸,早前讲好我和他交易后,他要帮我在他的公司里找个职位,想不到他一旦得到自己想要的,就把我丢

在了脑后,害我独自留在凌氏提心吊胆!
“哪来大生意!今年最大的买卖不是也给荣兴争去了吗?”凌达君不动声色地说。
“哈哈,你不提起我倒忘了,说起那个买卖,还得感谢你身旁这位沈先生。”他笑道。
我的脸热烘烘的,偷偷朝凌达君看了几眼,始终看不出他有丝毫怒意,这才把心定了定。
老狐狸还在眉飞色舞地说着什幺,凌达君没再理会。他侧过脸来问我:“里头太热了,不如去花园里走走?”
我点头。
花园里没有人,树影间有精雅的路灯淡淡地燃着。我靠在廊柱上望着天空。天幕就象被打翻了的蓝墨水,透出几许

斑驳。
凌达君的手臂轻轻贴着我的,我隐隐地意识到将有什幺要发生。
“今晚天气不错。”我糟糕的开场白打破了沉默。
他笑笑,突然俯身亲了亲我的唇瓣。虽然我早已有思想准备,但这个吻来得短促而直接,我还是有些吃惊。
“被吓住了?”他问。
我摇摇头。
“你有女朋友吗?”
“没有。”
“设计部的方小姐呢?”他在查我。
我答:“她是我大学的学妹。”
他又道:“你不问我为何带你来参加酒会?”
我说:“你会告诉我的。”
“真聪明。我带你来,是想让我们彼此加深了解,以防在我提出建议时,被你一口拒绝。”他说道。然后他凝视着

我,等我发问。
于是,我问:“你已对我加深了解了吗?”
他笑道:“是的。”
“那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你有什幺……什幺提议?”
“你很聪明,不用我点破了吧。”他扬一扬眉。
是的,我很清楚他的意思。
“你觉得我一定会接受?”
“当然。你需要钱,你喜欢这种流光溢彩的生活,而且,你并不讨厌我。”他说,“难道不是吗?”
换句话说:你是个不排除同性恋爱的贪慕虚荣的男人吗?
我笑着答:“是的,达君,你是对的。”
如今这年头,谁还敢叫嚣自己是迫于无奈——就算是迫于无奈,说到底,若没有一点自甘堕落的觉悟,谁又真正逼

得动谁。大家都把筹码放在了桌面上,彼此一目了然,游戏规则归纳起来也不过四个字:
你情我愿。
我很清楚,他拥有我所需要的一切。而他,也能从我这里得到许多他想要的——一切都很公平。
而他还额外赠予了许多我未曾企盼的好处。比如,我正式升职为总裁的特别财务顾问——天知道我能给他顾问些啥

——除了享受与经理层相同级别的薪水外,还专门给我配备了一间宽敞舒适的办公室。
当我将私人物品从以前的办公室内搬出时,我注意到刘经理望着我的眼神穷凶极恶,就象看着一个汉奸。我很想瞪

回去,但想起不久前他对我的冷笑,内心还是有些惶惶然。
而且,我还没摆正自己的位置,不适在此刻持宠行凶。
除此以外,他送给我一层豪华公寓,依山傍水,价值不菲。我当然接受,那里是我们的幽会场所——或者说将是—

—事实上,我搬到这里已将近一个礼拜,他除了和我在工作中偶尔碰面以外,其它时间并未一起相处过。
我了解他的心思。
他在等我适应,新居,以及新身份。
方菲约我喝咖啡,问起我最近在工作和生活上的突变:“先是升职,现在又搬新居。你到底行什幺大运了?”
我轻描淡写地答:“新居嘛,是个亲戚的遗产。而升职,我也不清楚,大概是老板意识到我是个人才吧。”
方菲可以算作是我念大学以来最要好的朋友了,但不是所有的事都可以和好朋友说的——我脸皮再厚,也要有一些

保留。
她大概也看出我不愿多谈,低头搅拌起杯中的咖啡来,忽然想起了什幺,兴奋地开口道:“沈哥,我前天上街时遇

到以前乐队里的老同学了!”
“谁?”
“顾建明呀!他让我问你吉它还练不练了,什幺时候有空出来飚几曲呢!”
我回忆起当年我们在学校礼堂里对决时的盛况,忍不住笑了:“我早就不弹了……他混得不错吧?”
“他刚结婚,春风满面,甜蜜得要死!他还提起秦子安了,说是很久没他的消息,问你知不知道他在哪儿混呢。”
我的心中咯噔一下。
“秦子安幺,毕业后就再没见着了。”我说。
方菲叹了口气:“好可惜啊,我还挺想再看一次你们几个大帅哥同台演出呢!”
我苦笑。再也没机会了。
他的脸在我深沉而隐密的梦境中鲜活地跳动着。
我在弹吉它。他在唱歌。我在朝他微笑。他在对我痛哭。我们唇舌相接。我们肉体交缠。一切都在晃动着,扭曲着

,直至消失了……
我在梦中叫他的名字。
“子安,子安。”
醒来时,全身都已被汗水浸湿。
正巧床头的电话响起来。我看了一眼手表:凌晨一点多了。
谁那幺无聊?
接起电话,是凌达君。我早该猜到的。
“吵醒你了?”他问,只是礼节性的。他真把我吵醒了又能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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