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会,伍先生,我是项承。]项承伸出手和伍熙和相握,初见面时的尴尬也随这一握而消去
几分。
掌心所握到的是带茧的厚实,项承他压根不似外表的不经事,这更加深伍熙和想帮他的决心
。
[昨天你送青彦回来后,因为未婚妻的事,他和我大吵一架,便跑出门了……抱歉,我只是阐
述事实,没有别的意思,希望你别想太多。]
[不会。]项承摇摇头,苦笑道:[我知道青彦无发法全心的信赖我。]
[想来他也没将过去的事情告诉你了?]伍熙和叹口气,[青彦会有顾虑也是当然,只是……]
再这样下去,青彦和项承要拖到什么时候才会有结果?他知道青彦并不会随便与人发生关系,
肯定是心中极喜欢项承才会愿意,偏偏陷在遇去的阴影中走不出。
却见项承只是微笑。[我相信青彦总有一天会亲口告诉我。]他需要的是时间向沈青彦证明自
己对这份感情的笃定。
[但愿如此。]伍熙和没再多说,比了个手势请项承稍待,他回头向屋内的女人说了几句话后
,又走出来反手将门关上。[青彦跑出去后,我一路跟着,见他回家后才回来。他家不好找,我带你去吧。
]
[谢谢。]
他杀人了……
手上的鲜血和倒在地上的男人,在在召告了这个事实——他成了杀人凶手!
但是……这不是他的错啊,谁教这个男人,这个名叫萧伟汉的男人,这个在他十三岁那年强
暴他的男人……骗走母亲的钱,而且还……再次将他强暴!
沈青彦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赤裸的双腿间不断流淌出属于那个下流龌龊的男人的东西
。
就在刚才,十三岁时的恶梦再度降临,纵使他再如何挣扎,但受伤的身躯仍被轻易制伏,男
人口中说着淫猥的粗话,浊臭的鼻息在他耳边喷发……无视他的哭喊,用肮脏的男性不断贯穿他!
混乱间,他摸到地上的酒瓶,趁男人发泄过后虚软无力,用力砸去——暗红的血液从萧伟汉
头上流下,就像他这几年来反覆做的恶梦,梦中也是一片腥红。
所以他的恶梦……结束了吗?那现在呢?他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不敢再看趴在地上动也不动的萧伟汉,沈青彦慢慢移动疼痛不堪的身体,最后靠在杜丽娟房
外的墙上。
[妈……妈……]坐在母亲房门前,染满鲜血的双手颤抖着举起,沈青彦虚弱地敲了两下门,
随即头一倾,
抵在门板上痛哭。[妈……我杀人了……怎么办?我怎么办?]
肩膀因哭泣与害怕而不断抽搐,泪眼模糊间看见自己被侵犯的身提上都是瘀痕于抓痕,赤裸
的大腿处还有触目的血迹与令人作呕的浊白,想起母亲嫌恶冰冷的目光,他连忙用力将它们拭去,哭道:[
妈……我没有勾引他……你要相信我……]
门内,仍旧什么动静也没有。
沈青彦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捂着脸不断哭泣,手上粘稠的鲜血沾了满脸,鼻间闻到这股腥味
,他身体猛然一震,又惊慌地放下手,这回,他开始用力拍打门板。[妈,妈……他骗走你的钱,是他该死
……所以我杀了他了,你这回会信我的,是不是?你开门啊……]
死寂的屋内,只有他虚弱的叫唤,门内的杜丽娟什么回应也没有。
[妈……我没有背叛你……你信我一次好不好?]在这个世上,他只剩下母亲了。[求求你相信
我……我就要坐牢了,你还是不信吗?]
杀人的恐惧、母亲的不信任,在在化作一层又一层的恐惧将他紧紧包覆,几乎窒息,沈青彦
抵着门板一声又一声地抽噎,客厅电话响了,他也没有动作,只是不断哭泣。
许久,不想杜丽娟怀疑的沈青彦缓缓举起手握住门把向右转动,门没有锁,随着他的动作而
被轻轻打开。
房里一片凌乱,地上倒着张椅子,还丢着把剪刀。
他垂着头唤了声:[妈……]
静悄悄的,没人回应。
沈青彦握紧双手,深吸了几口气后才抬起头,张唇要解释,视线却猛地定住。
破旧的老公寓,横粱并没有被遮起,黑暗中,低矮的墚上挂着长布条,布条下,是杜丽娟惨
白的脸孔——
沈青彦张大眼,死死瞪着不知何时上吊自尽的母亲,他身子紧紧绷起,喉咙只无声地抽着气
,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过了许久,他才掩面惨叫一声:[不要——]
不要这样对他,不要一个接着一个离开他,先是伍熙和,再来是项承,现在连他唯一的亲人
也没有了!
为什么要丢下我一个?为什么?为什么!
沈青彦趴在地上不断痛哭尖叫,这栋破旧的公寓内没什么住户,压根没人理会。他哭了一阵
,忽然抬起脸,从地上拿起杜丽娟用来剪布的剪刀。
[你们都不要我了……都不要我了!我还活着做什么?我也不要活了!]
他拿起剪刀便往手腕割。刀刃虽然生,还是随着他的动作在他手腕割上一道又一道血痕。
反正没人要他,而他的身体也变成这样了,他早就不想再活下去,活着那么累,什么希望也
看不见,他又何必?
鲜血从手腕流出,再一滴滴落在地上,与他未曾止歇的泪渍溶成一片。也不知过了多久,一
道人影冲了进来,用力将他手上的剪刀夺过——
[青彦!够了!]
项承和伍熙和来到沈青彦居住的公寓外时,发现不管如何按门铃也没人回应。
伍熙和觉得奇怪,伸手试推了下门,才惊讶地发现大门竟然没有上锁。
然而推开门,屋内的情形更令人吃惊!
只见凌乱不堪的屋里,靠近厨房处有一个男人倒在地上不知生死,而另一间房里,更传来幽
微的哭泣。
[青彦?]项承收起讶然,甫唤了声,他身旁的伍熙和已一脸凝重的冲过去。
项承忙跟上,就只听伍熙和暴怒地吼出声。
愕然地看着屋内惨不忍睹的景象,项承只觉浑身血液都在此刻冻结。
只见伍熙和抱住衣不蔽体的沈青彦,阻止他再自残,项承惊愕过后,马上拿出手机拨打,叫
了警察与救护车后,他旋即快步上前。
只听沈青彦不断哭叫:[我不想再活着了,熙和,你杀了我算了,反正你们都不要我了!]
[青彦!冷静点!]
看清沈青彦现在的模样,项承心中泛起一阵阵剌痛,强忍住几乎夺眶的泪水,他蹲下身,从
伍熙和怀中接过浑身鲜血的沈青彦,轻唤:[青彦……]
看清来人是谁,沈青彦忽然大叫一声:[放开我!放开我——你都知道了是不是?你也不要我
了是不是?]
[没有,我没有不要你……]将不断挣扎的沈青彦楼得更紧,项承哑着声安抚。
[你骗我!像我这样的人……没有人会陪在我身边,有人会喜欢我……]沈青彦掩住脸,泪水
与鲜血滴在项承的衣服上,染成一片深红。
[不要……不要……]他慕地尖叫:[我不想让你知道!你走开……走开——]
青彦,我不会走,我会一直一直陪在你身边。]伸手将沈青彦的脸按在自己胸前,项承只是用
干哑的声音一再重复。[我喜欢你,不会离开你,不会讨厌你,不会不要你。]
每承诺一句,他就轻抚一次沈青彦柔软的黑发,温柔的嗓音彷佛催眠的咒语,在蔓延一片的
黑暗中缓缓发出一点光亮。
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伍熙和找来一件外套替沈青彦披上,等到警察与救护人员赶到时,项
承怀中的人已停止哭泣,闭上眼沉沉睡去。
临去前,项承回头看了阴暗空荡的房间一眼。想起沈青彦昨夜的笑,他抬手遮住脸。
他料不到,隐埋在沈青彦心中的痛苦,竟是这么的沉重;如果能早些发现,是否就不会变成
这样?还来得及吧?他还能做些什么吧?
又深吸一口气,他放下手步出房外,而掌心,早已一片湿润……
第九章
坐在医院长廊边的椅子上,两人忙碌一整晚都已疲累不堪。伍熙和请他未婚妻送了饭菜和换
洗衣物过来,她似乎已明白伍熙和与沈青彦的关系,并没有多问,说了几句话后便离开。
项承没胃口吃饭,只拿起罐装咖啡饮用。
凌晨两点,医院里一片死寂。
沉默许久,项承终于开口:[伍先生……我能知道关于青彦的一切吗?]
伍熙和不答,喝了几口咖啡后,才叹口气。[这件事原本不该由我来说,毕竟那是青彦信任你
与否的指标。不过事到如今,似乎不说也不行了。总之,如你今天所见,那绝对不是快乐的故事,你承受
得起吗?]
项承苦笑一声。[好歹我已经是二十七岁的成年人,不是浮浅怕事的小学生,难道我今天做出
了什么胆小的举措,让你有必要问出这种伤人的话?]
听项承这么说,伍熙和目光一柔,握住咖啡罐的手指敲了敲瓶身,像在斟酌着该如何开口。
安静的长廊中,时间的流动仿佛慢了下来,就在项承快沉不住气的时候,伍熙和终于开口了。
[青彦的母亲叫杜丽娟,是某间酒店里的陪酒小姐。你知道嘛,谈生意难免不了要进出那种地
方,我和她便是在那里认识。之后,她成了我理所当然的性伴侣,我偶尔也会进出她家,也是在那个时候
,我知道了青彦的存在,那个时候他才国二。第一眼看见他,他还是个瘦小沉默的男孩,个子也不高,令
人讶异的是那对眼睛,死沉沉的没有任何生气,我虽然觉得奇怪,也没多加理会,直到一日……]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喝了口咖啡才继续,只是预期沉了几分。[那天青彦的母亲有事,要
我先到她家等她。在那段时间,她似乎还有个断不干净的男人,有时也会出入她家。那天我到青彦他家,
发现大门没锁,才觉得奇怪时,就听见青彦房里传来奇怪的声响。我透过虚掩的房门,看见了我怎么也忘
不了的一幕——一名男人压住青彦,他……」
听到这里,项承只觉心头泛过阵阵刺痛,紧握的双手用力到指节已然泛白,一向好脾气的他
也忍不住低咒一声:「该死!」青彦还只是个孩子!
「奇怪的是,青彦并没有挣扎,没多久,他发现我,也只是定定的看着我,脸上的表情说不
出是痛苦还是快乐。当时我心里想:究竟青彦是自愿的还是被逼的?可是在我看见他身上的血痕与被绑住的
双手时,我总算明白这根本是……强暴!我立刻冲上前将男人拉起,狠狠揍他一顿,正打算报警的时候,杜
丽娟回来了。」
「她有什么反应?」
闻言,伍熙和握住铁罐的手用力一抓,将罐身给捏凹了下去,才恨恨说道:「她甩了青彦一
耳光,骂他不要脸,而那个男人也趁乱跑了。我非常生气,和她大吵一架,明明是她的儿子被强暴,她竟
反过来斥责自己的儿子!而青彦似乎也已经习惯,只是别开脸,穿上衣服后将自己锁进浴室。之后几天,我
在杜丽娟喝醉酒后,总算了解一切原因。
青彦的家庭很复杂,父母是奉子成婚,婚后便大小争吵不断,最糟糕的是他父亲是双性恋,
男人女人都爱。杜丽娟在青彦八岁的时候也交了个男朋友,可是过没多久,那男人居然不说任何理由便与
她分手,她怀恨在心,经过一番调查后才知道,抢了她男友的人居然是她……丈夫。」
项承将头靠在墙壁上,难受地将眼睛闭起。「我的天……」
「离婚后,法院认为青彦的父亲没有资格抚养,便将青彦判给杜丽娟,可你也知道了吧,发
生那种事后,杜丽娟怎么可能会疼爱他?之后,杜丽娟到酒店上班,交了一个又一个的男友,其中一个叫萧
伟汉的便在青彦十三岁的时候……强暴他。在那之后,恶梦一个接一个降临在青彦身上,他被母亲的男人
不断强暴,而每回被杜丽娟发现时,总被辱骂一顿,久而久之,青彦便封闭自己,拒绝与外界一切沟通。
而当我知道这一切后,便与杜丽娟分手,但我还是时常去探望青彦,尽量帮他,我想过要通知社会局,但
是苦无证据证明。之后,青彦总算慢慢走出封闭,并且学着保护自己,每回和母亲吵架后,便会跑到我这
里来,所以我们也就自然而然的发生关系。可是,阴影毕竟太深,纵使我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照顾他一
辈子,他依赖我,但也知道我不可能爱他。」
深深叹了口气,伍熙和一脸无奈。「在发现这一点后他又开始自暴自弃,放任自己变成现在
这种模样,即使装作无所谓,但我还是感觉得出来。可我又能如何?除了安慰他、包容他、收留他,我真的
……无法再给他更多。前天我决心迫使他独立,可是……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结果……」他始料未及啊。
「恕我直言。」项承睁开眼坐直身子,严肃的说道:「我认为,伍先生你的作法有错,造成这
样的结果,你我都有责任。我错在不能给青彦安全感,而你……错在给他希望又将它毁灭,假使你无法担
起责任,就不该自以为是的给他没有保障的安慰。」
伍熙和表情乍变。「我同情青彦难道也有错?」
「没有错,你帮助青彦没有错,错就错在你让他以为那是爱情,却又在他最无助的时候分手
。」
「你在吃醋吗?」伍熙和不悦地皱起眉。「如果我说是青彦主动的,而我在一开始也说明和他
不会有结果,这也是我的错?」
「青彦的背景和一般人不同,他在最无助的时候遇见你,你救了他,在这点上你的作法是正
确的,而你在他心中自然是最特别的存在;但你接受他的主动,你让他原本受伤的心灵更加混淆不清,这
难道不是倒推他一把?」
「够了!我不需要接受你的指责!」伍熙和霍地站起身,愠怒的看向项承。「项先生,原本我
还想帮你与青彦一把,看来这件事有重新评估的必要。」
项承跟着起身,眉头也难得地蹙起。「或许选在这个时间点和你说这些话不对,但是……唉
算了,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他按着额,叹了口气。「是我太焦急、太生气,才会这么冲动,抱歉。
」
只要想起今晚所见所听的一切,还有沈青彦绝望叫喊的内容,他就无法冷静下来。他痛恨自
己为何无法带给沈青彦安全感,但他可以不被信任、不被接受,就是无法看沈青彦受到这样的痛苦项承道
完歉,两人间便陷入很长的沉默之中。
伍熙和别开脸瞪着洁白的墙面,许久,他忽然发出一声叹息。
「也对,你说的没错,我的作法确实有错。」是他受不了沈青彦的诱惑,才会让两人的关系
变得这么复杂,也让沈青彦一直依赖自己而无法放手。「我们两个都关心青彦,只是出发点不同,是我让
青彦混淆了我的同情与关心。等到发现自己无力处理、无法给予他想要的爱情时,便……」
「我给,你无法给的,我全部都给他。」项承转过脸,笃定的双眸直直看向伍熙和。「我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