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弦歌(出书版)下 BY 昨叶何草

作者:  录入:08-28

「我可是提前警告过你了,一会儿你自己扛着他找客栈去。」苍澜说完,转身就走。
龙千夷对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到了最后,朱槿还是拗不过龙千夷,给他买了四十个桂花糕,外加十个蜜饯酸梅饼──因为龙千夷抱

怨说,跟朱槿争论了好半天,口干舌燥的,所以又想吃梅子了。
等到莫远和苍澜在茶馆里喝完两壶龙井茶,丹若磕光了三盘五瓜香子,而且休息了大半天,还是不见

朱槿和龙千夷的影子。苍澜只好带他们找到卖点心的地方,发现朱槿正愁眉苦脸地站在太阳底下,急得像

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龙千夷坐在一旁,抱着小肚子看他转圈。
「这、这到底是怎么了?」
莫远一时之间有些搞不清状况,奇怪地问道:
「他......他......他......」朱槿心里着急,这话也说不完整了,深深吸了口气,才解释道:「千

夷点心吃太多,他走不动了。」
「什么!?」丹若难以置信地叫了出来,随即忍不住哈哈大笑。
苍澜一副「我走就知道会变成这样」的神情,对朱槿杨了杨眉,一句话也不说。
莫远问道:「公子,他到底吃了多少东西啊?」
朱槿好像快要哭出来的模样,扳着手指计算道:「四十个桂花糕,十个蜜饯酸梅饼,二十个蜜枣圈,

两大包甘豆糖,还有......还有十五个玫瑰顶皮酥,外加半斤锦带糕,一笼屉槐花糖包。」
莫远听了,倒抽一口冷气,对龙千夷说道:「天啊!你吃了这么多,怎么还没有把肚子撑破?」
龙千夷眨了眨眼,状似无辜地回答:「其实就差一点点了......所以我才不吃了嘛,你没看见那里还

剩下两块槐花糖包?」说着咂了咂嘴,流露出万分惋惜的神情来。
朱槿哭丧着脸,无可奈何地问道:「你们说现在可怎么办呢?我也不敢动他,抱不得背不得扛不得!


丹若一甩手,转身说道:「你自己闯的祸,我们可管不着!走,莫远,咱们回去继续喝茶!」
莫远耸了耸肩,也说道:「公子,你可别怪我们不讲义气,谁叫你刚才不拦着他?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们也没有办法,我看呐,您还是在这里慢慢等他缓过来吧。」
朱槿叫道:「喂!喂!我说你们两个别走啊!好歹在这里陪陪我呀!」
谁知那两个不讲义气的家伙装作没听见,还是一齐走掉了。
朱槿可怜兮兮地转向苍澜,问道:「苍先生,你......请问你可有什么高见?」
苍澜微微一笑,说道:「不论高见低见,我是一概没有,不过想告诉你一句话──下次还是听听别人

的警告比较好。」
朱槿听了这话,径自走进旁边一家书铺里去了。
过了一个多时辰,龙千夷忽然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说道:「嗯,好像不那么太饱了。」
朱槿在太阳底下站了半天,几乎快被烤焦了,可是他却生怕龙千夷也被晒到,不懂替他挡住阳光,还

不断地给他打扇子。
听了龙千夷的话,朱槿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连忙问道:「你觉得好些了吗?现在能不能站起来?


「差不多吧。」龙千夷说道:「不过,我又开始觉得有点饿了......」
朱槿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立刻把脸一板,说道:「你还想再吃?门都没有!快点站起来跟我走!」
「哼,小气鬼!」龙千夷被他识破了企图,不高兴地转过脸去,忽然看见刚才剩下的两个槐花糖包,

喜得心花怒放,趁得朱槿一分神的功夫,捏起来就直接送进嘴里。
朱槿眼角的余光瞥见他又在吃东西了,急忙动手去抢,可惜他动作慢了半拍,龙千夷已经把糖包咽下

去了,还顺便在朱槿的手指上咬了一口,留下两排又小又深的牙印。
朱槿疼得连声叫唤,不停地甩着手指,气呼呼地质问龙千夷:「我不让你吃东西,那是为你好,你怎

么反倒咬起我来了?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龙千夷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小声说道:「我又不是故意的,谁叫你把手指伸到我嘴里啊?好了好了,

别生气,我跟你说对不起啦!」说着拉过朱槿的手指,放在面前轻轻吹了吹,又揉捏了几下,问道:「小

猪,你还疼吗?不行的话,你也咬我一口?」
朱槿看到他脸上哀哀乞怜的神情,一肚皮怒火早就飞到瓜哇国去了,不过还是拿腔拿调地说道:「念

你初犯,这次就算了──下次再赶胡乱咬我,小猪一定要反咬回来!记住了没有?」
龙千夷见他已经不生气了,嘻嘻笑道:「小猪猪,你的猪蹄真好吃,什么时候再让我咬上一口?你放

心,下次我轻轻的咬,不会让你疼的。」
朱槿假装发怒,说道:「你还想有下次?别做梦了!下次该换我咬你!」
苍澜立在书铺门口,看了他们半天,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出声打断道:「你们两个到底有完没完?再

这么你咬我我咬你的互相咬下去,天都要黑了,今天晚上咱们住哪里?」
朱槿两手一摊,有几分无奈地说道:「看样子今天是走不了啦,没办法,就在镇子上找一家客栈住下

来吧?」
「那也好。」苍澜点头同意,转身对著书铺的伙计说道:「把我刚才看过的书都捆起来,替我送到客

栈去,」伸手一指朱槿,「这位公子付银子。」
书铺的伙计连声答应着,转眼间就捆好了两大摞书籍,朱槿随随便便扫了一眼,粗略估计那两摞书也

有几十册的样子,不由得被吓了一跳。
「怎么?」他看着苍澜诧异地问道:「这才多长时间的功夫,你居然就看了这么多书?」
「当然了。」苍澜答道,「这些书我都有用处,虽然记住了里面的内容,不过还是买回去更加方便一

些。」
朱槿叹了口气,苦笑道:「实话说,我那些兄弟们里边,最聪明的要属宁王。他读书都是一目十行,

以前我可羡慕死他了,不管背什么都特别快,从来没有被夫子责罚过──现在我才知道,原来人外有人,

天外有天,宁王跟你一比,他只好算是个笨呆瓜!」
「那也未必。」苍澜微笑道,「说不定宁王自有他的过人之处。」
当天晚上,朱槿他们在镇上最大的一家客栈住了下来。
龙千夷因为点心吃得太多,结果就省了一顿晚餐,光是坐在桌子旁边,看着他们几个大吃大喝。
朱槿虽然又气又好笑,但是也拿他毫无办法。
丹若却很不屑的样子,扁着嘴嘲笑千夷道:「不过是些普通的粗点心,也值得你吃那么多?哼,有什

么好稀罕的,那种东西就算摆在我面前,我连看都不要看!」
莫远悄悄在桌子下面踢了他一脚,拚命递眼色给他看,丹若只装做不懂,大惊小怪地说道:「哎呀,

莫远,你的眼睛怎么了?挤来挤去的,是不是进了沙子?要不要我给你吹一吹?」
莫远只好对天翻了个大白眼。
龙千夷却说道:「我知道你眼界高,瞧不起别人做的点心,就好像你好会做一样。」
丹若立刻反驳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做?我......」
朱槿一听要坏事,急忙咳嗽了一声,端出小郡王的气派教训道:「丹若,吃饭时不准说话!子曰『食

不语,寝不言』,你怎么连最基本的规矩都忘啦?」
丹若嘟着嘴,小声道:「不说就不说,摆什么架子呢!哼!」
朱槿见他重新安静地吃饭,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谁知第二天早上,朱槿还没睁开眼,就听见龙千夷在外面又叫又跳,似乎开心得要命。他一想,准是

丹若对昨晚的争吵不服气,所以把看家本领搬出来了,急得连袜子也顾不上穿,赤着脚就跑了出去。
果然,在客厅最显眼的一张桌子上,摆着蜜薄脆、酸红藕、蜂糖饼、金橘饼、糖核桃、花生酥、香糯

莲子、桂花鲜栗羹,一共是八样细致奇巧的小点心。
朱槿知道,虽然丹若的舌头又毒又辣,可是他做点心的手艺同样也是一绝。只不过因为朱槿平日里不

怎么爱吃零食,所以丹若一直感叹英雄无用武之地;这下遇到了龙千夷这样好吃的人,他当然忍不住手痒

,要大大地显露一番了。
就在朱槿看着一大堆点心发呆的同时,龙千夷已经坐在桌子旁边,开始大吃特吃了。朱槿不由得叫苦

连天,把丹若拉到旁边,刚想训斥他几句,丹若却抢先说话了:「公子,我知道您要说什么──不过呢,

今天早上时间不够,所以我做的点心并不多,刚好够一个人吃的;而且我想,不管是谁,只要他吃了我做

的点心,肯定不会再有胃口去吃外面的食物了──是不是这样啊,千夷?」
龙千夷左手拿着一个金橘饼,右手抓着半块花生酥,嘴里还塞满了香糯莲子,根本没有法子讲话,只

好拼命点头,表示赞同。
朱槿见他们两个过了一夜就突然亲密起来,变成一个鼻孔出气,虽然心里极为不满,却也无可奈何。
只是从那以后,龙千夷整天围在丹若身旁,一口一个「丹若哥哥」,叫得赛似蜜里调油,又甜又腻,

害得朱槿在一旁大吃干醋,却又不敢提出抗议。好在龙千夷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吃点心,而且丹若也会

控制数量,免得他吃太多东西又走不动了。
离开钦差仪驾整整半个月之后,朱槿一行五人到达杭州城。
杭州自秦时设县治以来,五代吴越、南宋都曾在此建都。隋大业六年,隋炀帝凿通江南运河,自京口

至杭州,全长共八百余里,自此与江北运河相通,杭州也成为南北交通要津。
眼下除了治理杭州的地方官之外,两浙最高行政机构──江南总督府也设在城内。城外驻扎着江南十

四道水陆大军,包括龙骧、豹韬、鹰杨、凤翔、飞熊、威武、广武、兴武、神武、雄武十道陆军,以及江

阴、广洋、横海、龙江四道水军。最高督师是前左骠骑大将军谢不凋──昭宁元年,朱棠起兵靖难,他曾

经率九省大军与之抗衡十八个月,最后不敌而降。朱
棠十分赏识他的才略,一意笼络,提拔他升任虎贲大将军,从一品,加武英殿尚书衔。
朱槿他们入城时,正当七月炎暑之季,城外的灾难早已散去,尚有少数人流连城中,不愿离开。朱槿

办做出行游玩的豪富公子,在城内城外连续转悠了三天,暗中察访大小官员的政绩民望。
老百姓们都说,两浙总督沫天恩还算是个能干的官儿,在杭州为官三年,兴建了不少桥梁庙宇,便利

百姓──只是他有一样不好:棺材里伸手──死要钱。
另有人说,别看沫天恩平日里生活节俭,穿旧衣,吃青菜豆腐,其实他是属蛤的,肉都藏在骨头里。

自从他来当了两浙总督以后,江浙一带的官场风气是越来越坏,也不知他在修桥筑路的工程中贪污了多少

银子中饱私囊。
朱槿听了这些闲言碎语,也不做评语,只一笑而罢。
大家一起商量如何查访那一百五十万两漕银的下落,龙千夷说道:「这还不简单,我看十有八九是被

那个沫天恩给私吞了,等我半夜去把他抓来问话,他要是敢不老实,就让他好看──就算他是铜皮铁骨,

我也有办法撬开他的嘴,叫他乖乖地承认!」
朱槿苦笑道:「事情哪有那么容易办的?你无凭无据,怎么能让他开口说实话呢?他们这些做封疆大

史的,个个都是官场老手,好比油缸里的西瓜,又圆又滑。就算现在承认了贪污舞弊之事,日后交到大理

寺审查起来,他必定当场翻供,反咬一口,诬赖你是屈打成招──倘若没有真凭实据,要想扳倒这群贪官

,还真是难于登天。」
莫远和丹若都点头赞成他的话。龙千夷不服气地问道:「那依你说,该怎么办?」
朱槿懒懒地答道:「我还没想过呢。」
苍澜手里拿着一本书,一边翻页,一边提议道:「与其我们几个人闷在屋子里坐而论道,不如大家明

天出门去走走,或许会有新的发现也说不定。」
朱槿立刻转过头去,问道:「怎么,难道你看出有什么蹊跷之处了吗?」
苍澜手不释卷,头也不抬地说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我刚刚才知道,原来这两浙总督沫天恩

,不仅出身贫寒,为官之后也不堕清白家风,不衣裘,不纳妾,糟蹋之妻不下堂,看起来他确实廉洁刚正

,竟是一个大大的好官!」
其余几个人听了他的话,大眼瞪小眼,全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莫远第一个不服气,反问道:「我说苍先生,你不是开玩笑吧?沫天恩是个怎么样的官儿,大家都

心知肚明,为什么你反而替他说好话?难道他是你家的亲戚不成?」
苍澜淡淡一笑,道:「你们不相信我的话?老实说罢,我也不太相信。刚才说的那些,都是这本《沫

恩诗集》里提到的。」
他把手里拿着的书卷一扬,大家这才看清,原来是前几天他从书铺买来的一本诗集,叫朱槿掏银子付

账的。
龙千夷笑道:「难怪你这几天一直在看这本书呢,里面的内容很有趣吗?都写了些什么,不妨讲给我

们大家听一听。」
苍澜慢慢说道:「其实这本诗集根本不是沫天恩写的。其中诗句良莠不齐,措词用语前后不一,仔细

推敲就能发现并非出自一人之手。我猜是他请人代为捉刀,或着别人为了巴结他而写,他就不客气地拿过

来变成了自己的诗作──最有趣的是,沫天恩在每首诗后面都加了很多批注,几乎都是他自吹自擂的话,

说自己怎样出身贫寒,少时苦读诗书,以天下为己任;为官后又是怎样清正廉名,怎样爱民如子......等

等一大堆恶心人的话。」
朱槿抚掌笑道:「苍澜,幸亏你的耐性好,换做了是我,早就把这烂诗集扯得粉碎了!只怕连隔夜饭

都要吐出来──沫天恩这家伙也是狡猾之极,他起个名字叫什么不好,偏偏是这三个字,沫天恩,沫天恩

,摆明了是要逢迎皇上的!可惜呀可惜,他的如意算盘却打错了,我皇兄才不吃溜须拍马那一套呢!」
苍澜扬眉道:「采纳嘉言,直谏不辱,试问古往今来,能有几人做到?以唐太宗之明,尚且几次险杀

魏征,其余可知。」
朱槿望着他寒如秋水的眼睛,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一个冷颤。待要分辨几句,又觉得无话可驳。
接下来几个人讨论的一会儿明日的行程,也就各自散了。
第二天,按照苍澜的提议,他们雇了一辆马车,前往杭州西南的南屏山。
杭州附近,著名的山峰有五云山、凤凰山、天竺山、南屏山等;五云山以林壑幽奇明世,天竺山以领

袖群峰居雄,而南屏山则以石嶙峋见撑,可谓峰奇石秀,林幽泉美,景色宜人。
听说沫天恩在南屏山下建造了一座沫园,准备做为将来休致退隐了所。朱槿特意爬上南屏山,居高临

下地看了看,只见那沫园正建在一道溪流之畔,占地极广,其中亭台楼阁错落有致,雕梁画栋,精美绝伦


丹若看得啧啧称奇,说道:「修建这样一座大园子,最少也要二三十万两银子吧──就算沫天恩他们

一家子都不吃不喝,不穿不用,凭他一个二品封疆大史,一年不过六千两银子的俸禄,要几辈子才能挤得

出来?」
朱槿冷笑道:「时逢灾荒饥馑之年,无数黎民百姓枵腹待哺,沫天恩竟敢在这种时候大兴土木,修建

私园──好!真是好得很!他这园子不是叫做沫园吗?我若不教他死在这『墓园』里头,也算对不起他的

好名字!」
他的语气冷酷决然,充满杀机,龙千夷平日里欺负朱槿习惯了,却是第一次听到他用这种口吻说话,

不由得皱了一下眉,朱槿已经看到了,连忙换了一副表情,拉着他的手柔声说道:「也没什么好玩的,走

,我们下山去吧。」
苍澜却摇了摇头,拉住龙千夷的衣襟说道:「你们等一下再走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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