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无尽的幸福 上————萝卜叶子

“哄！”当时全场那阵爆笑声啊，就是隔着这么多年，徐滔滔耳边还能清晰回荡起那恐怖的哄笑声。脸颊还能因为不堪回首的过去而泛起深红。

“你道歉！林籽嘉你必须对我道歉！”

“我为什么道歉？难道不是你一直对我在进行骚扰来着？”

“可是......”面对横蛮不讲理的辩手，徐滔滔由不得气结。

“可是，可是，你害我丢脸，这笔账如何来算？”

“可是，徐滔滔，我怎么知道你里面会穿你姐姐的花裤衩，早知道的话我就不拉你裤子了。”林籽嘉对他做个鬼脸，然后手指着徐滔滔，捂着肚子怪笑。对着这样一个说话做事毫无半点章法的小子，徐滔滔彻底崩溃的蒙住脸从他眼前逃之夭夭了。

林籽嘉嘴角又弯了上去。那个时候啊！

“八年前，我不肯向你道歉，现在我向你说对不起。”籽嘉对着徐滔滔弯弯腰。“不过，不是因为我今天比你地位低所以我低头，而是我诚心诚意觉得那时候的我真的很不懂事，我错了。这和骄傲无关，事实上。我现在界定的属于我的骄傲，和公子脾气无关，和你认为的骨气也无关，而是，我林籽嘉能自食其力，不依靠别人。”

他转身就走。把几道复杂投向他的视线远远抛在身后。

第 6 章

紧接下来的日子叫籽嘉算是深刻体会到了什么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天，当他在过了被徐滔滔这一阴险狡诈的小人暗算，且被总经理残酷蹂躏的悲惨生活后，还要站在家门外，逼迫自己调整出一副开心的不得了的模样才敢推门，一进门，哀其不幸，看见王叔的儿子王小贝坐在米嘉身边闲闲看着电视，米嘉没搭理王小贝，只顾低头数他自己的珠子。

王小贝一见籽嘉，扬手和他打招呼，“嗨嗨，我正躲我爸在，先借住你这儿清静清静几天。”

籽嘉很无语。这个王小贝准是又做了很对不起他老爸的事情了。他二话不说，围了围裙进了厨房。晚上哄米嘉睡着，把小米嘉从他臂弯小心翼翼放下来，然后从床上爬到地板上，随便铺了床单，手放在脑袋后枕着看着颜色有些发黄斑驳的天花板。舒舒服服躺在床上的王小贝懒洋洋把脑袋探出来，窥探着躺在地板上正发着呆籽嘉。

籽嘉伸手捞起一只拖鞋，飞起一记拍在王小贝脸上。“鬼鬼祟祟看什么呢？”

“喂，籽嘉，你说，你什么时候发现你是同性恋的？”

籽嘉没有说话。

“喂喂，同性恋是不是只喜欢男人？”

籽嘉翻个身，背对王小贝，“他妈的你大半夜都不睡尽瞎琢磨啥呢？”

“也不是瞎琢磨，我只是在想，如果我也老惦记一个男的，有事没事就想找他说说话，见不到他就心里空空的，一见他心就踏实了，是不是也表示我就是一同性恋？”

“你拉倒吧。哪个男的这么倒霉呢，能被您惦记上。估计上辈子他没给自己积什么阴德。喂喂，你没事能不能别半夜拉我浑说。我明天还上班呢，大哥，饶了我成不成？”

王小贝终于收声。等籽嘉半夜从噩梦中醒来。才发现那睡癖很恐怖的王小贝从床上掉下来，整个人结结实实睡在他身上，双手还紧紧压着籽嘉的胸口。难怪他噩梦连连，梦见被那个穿着满身盔甲，脚底还蹬着风火轮的叶越寒开着越战车没完没了追杀他。他咬牙切齿费了老半天的劲才从那个睡得死猪一样的王小贝从他身上丢了出去。

打着呵欠去上班，无精打采靠在楼道等电梯，电梯门开了，他进去，低头，看见一只铮亮铮亮的皮鞋，略略抬了些视线，看见做工极为精良的西裤笔挺之裤管裤缝。他再略略抬眼，就看见一双对他怒目而视的眸子和颦得紧紧的眉头。

“林籽嘉！”

“有！”他下意识答应一声。又觉得自己像个犯错的小学生一样。当然，是一个不知道自己何罪之有的小学生。

“你看你这一副猥琐的样子，是不是昨天逛了夜店了？”他满脸的狐疑和警戒。

寒。我林籽嘉穷的连裤子都快没穿的了还有闲心逛夜店？他捂着嘴巴，忍不住又打了一呵欠。懒得跟他解释，就早死早超生罢，反正他也讨厌我的紧，处处和我过不去，不如破罐子破摔算了。他点头。猛然间，一只手被人狠狠攥住。整个人被压在电梯壁上。

“你，你，你！”

看他这个样子，好像被老婆扣了顶绿帽子一样，连眼睛都在震怒中气红了。

林籽嘉好端端的，被叶越寒逼在一个角落。他的嘴唇几乎触碰到籽嘉的唇，籽嘉感到唇边一阵小小的酥麻，空气里有叶越寒清爽的气息悄悄弥散。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夜晚，在学校教师浴室他和他之间的情景，脸不由泛起微红，却听见耳边的叶越寒咬牙切齿在说，“你身上到底是什么味道，你昨晚到底在和谁鬼混，林籽嘉，你再这么轻浮，小心我杀了你和你那该死的奸夫！”

林籽嘉张大嘴巴，傻傻看着他。电梯到了十楼，叶越寒恶狠狠放开了他。籽嘉踉踉跄跄从电梯跑出来，过了很久也想不明白他轻浮他的，鬼混他的，到底关那个莫名其妙的叶越寒什么事。

科长打发他一楼一楼派发这月的福利用品。他端着整箱的货品上电梯，却被电梯小姐拦下，“对不起，林先生，副经理吩咐过了，说奉总经理之命，林先生您不能用电梯搬货。”

籽嘉想发作，可转念一想，人家女孩子也是奉人之命，不可不要让她跟着为难。他笑笑，心平气和说，“好，我知道了。”就退出了电梯，不就一步一步走吗？人大多不会被累死，反而是被气死。我又干嘛要生气呢，倒被人看着笑话了。这样想着，他的心豁然宽了。脚下也虎虎生风起来。

下午，是公司每周的例会。这也是这个公司对职员体恤的完美体现。每个对公司有什么建议和意见的职员大可畅所欲言，抒发胸臆。好容易大家都发完言，林籽嘉高高举起他的手，这次无论如何他也要当众摆摆他的理，凭什么他林籽嘉就不能用公司职员上下电梯了？副经理不动声色看了他举在半空中的手，“嗯，就这样了，既然大家都说完了，那我们就散会了，好好加油吧，各位！”

这真是个体恤下属的好公司。就没差在电梯口贴一个醒目的白纸黑字大字条-------林籽嘉和狗不得入内。

籽嘉扛着一箱要发出去的福利用品，嘴歪脸裂，吹胡子瞪眼睛，只觉得肩膀被重物摩擦得生疼生疼，每次肩膀一被纸箱牵拉，他忍不住就几乎惊跳起来，嘴里先头还管用的念念有词“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苦其心智劳其筋骨”也管不了急用了。正在这个时候，他路过董事长办公室门口，正好碰见董事长和他几个得力干将簇拥着一个远远看着就觉得气度非凡的男人往办公室外面走着，别说那几个属下，就连董事长都对那人态度极是恭敬，籽嘉想，这人一定是大人物吧，对了，这可是我表达胸臆的好机会啊。再说，公司不让我表态，还不让我变态？于是想也不想，挥拳举臂对着那群尊贵的大人们那边大声喊了一句，“打倒叶越寒，叶越寒是法西斯！”

然后接着又是铿锵有力很有韵律感的一句，“打倒资本主义！打倒法西斯！打倒叶越寒！社会主义万岁！”

哄！哗！一排景仰的目光滔滔不绝连绵不断向他这边扫荡过来。

第 7 章

齐刷刷的仰慕目光笼罩着林籽嘉。其中以董事长的反应最为奇特，他朝籽嘉招招手，和蔼可亲地说，“过来，小孩。”

林籽嘉手扶肩头的箱子，没上前反倒退后两步，听见董事长和颜悦色说道，“小孩，不害怕，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部门的？”

籽嘉“呵呵”一笑，“董事长，我都二十四了，不是小孩，大丈夫行不更名做不改姓，我是总务科的林籽嘉，再见了！”他弯弯腰，眼眸婉转中，瞥见董事长身边那个器宇轩昂的贵人正聚精会神地看着他，他调皮冲大家一吐舌头，一挤眼睛，折身就走。

他跑到楼梯过道，感到后面有人迈着急急的步子紧紧跟随着他。接着听有人在喊，“林籽嘉，籽嘉，你等等。”

他错愕回头，看见说话的居然是方才那个尊贵的大人物，看见他向自己越来越逼近，籽嘉愣了愣，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记起这人曾经是爸爸的下属，籽嘉小时候他还时常带他出去玩。看的出来，爸爸也很喜欢这个白叔叔。他笑笑，转身恭恭敬敬喊了声，“白叔叔好！”

白叔叔感溉万千说，“差点都不敢认了，籽嘉，你长高好多，都大小伙了，刚才我还犹犹豫豫不敢认呢。这些年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害白叔叔一阵好找，前几天还想起林市长，唉，想起你们，心里特别难受，总觉得对不起你爸，没把你们照顾好。怎么，记得当时你妈妈还怀着身孕，生个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啊？”

林籽嘉这些年经历许多人世间的人情冷暖，世事沧桑变幻，一眼能看穿哪些话出自肺腑，哪些话又只是虚情假意，他知道白叔叔说的是真心话，心里暖了一下，感激说，“生的是男孩子。谢谢白叔叔。”

“在总务科？学不到什么东西吧，要不要白叔叔给他们打个招呼，换个部门？我和董事长，总经理都很熟的，这个面子他们还是会买的。”

“不了不了，白叔叔。”

“需要白叔叔帮什么忙就尽管说。我一定全力帮忙。妈妈和弟弟都还过的不错吧。”

“嗯。不错。挺好的。”

白叔叔从衬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印刷精美的名片，“籽嘉，这是白叔叔的电话和地址，需要我的时候，任何时候任何事情，都要记着找白叔叔，好吗？”

籽嘉接了名片，重重点头。目送白叔叔离开。才把手中的名片攥成一小团，丢在角落的垃圾桶里。潜意识里，尽管他知道通过白叔叔，他可以得到许多比现在好得多的际遇和实惠，可是他又深深明白人的贪念是无穷无尽的，如果不劳而获的次数越多，他就会越习惯依赖别人的生活，所以倒不如在没有养成贪欲的习惯前先狠狠掐断这些念头。他在垃圾桶边默默站了一会，才大步流星走开。

他在楼上楼下转了一大圈，一直以来都是默默无闻的籽嘉觉得今天和往常非常不同的是，无论他走到哪里，背后都有人躲在他背后悄悄围着一簇簇在说话，他稍稍一回头，发现咬耳朵的人手指方向-----他寻觅一圈，最后才确定那根根手指最终纷纷指向的方向坐标-----咦，怎么是我身上？

“嗡嗡嗡！”

“嗷嗷嗷！”

“哇哇哇！”

俗话说，“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再有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等林籽嘉回到总务科的时候，科长拍着巴掌说，“啊，啊，你终于回来了。”

林籽嘉莫名其妙看他一眼，又上上下下把自己打量一遍。好像今天也没有什么特别啊？

“快坐下，怎么，你认识白市长？”激动万分的语气。

白叔叔当了市长？

“嗯。不认识。”说认识的话，扯起来就麻烦了，还是什么也不要承认的好。

“啊啊啊！果然果然！”科长连连搓手，“他们说的果然不错。”

然后林籽嘉万分惊诧听到这样一个版本的故事--------总务科林籽嘉打听到白市长要来视察工作，于是故意在白市长面前喊口号，丢总经理的脸不算，居然还吸引到白市长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下董事长和公司的元老们，追赶上林籽嘉，咬着他耳朵情意绵绵说了好长时间的贴己话不算，另外还有可靠的线人密报说他还看见白市长往林籽嘉手里塞一张巨额支票和电话号码。没想到啊没想到，一向作风正派的白市长原来喜好的居然是男人啊怪不得怪不得！

林籽嘉完全被这群脑袋里天马行空的臆想狂人给雷呆了。好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隐隐有预感，那个被他打倒过的叶越寒一定不会放过他。想着，春意盎然的大白天里，籽嘉不可自己的打了个寒噤。

中午到公司食堂吃饭。本来想向平素那样低调安静坐在食堂角落享受他一天以来最安逸的时刻，可是，他却在满嘴塞满食物的时候，看见一个打扮得像个花孔雀的王秘书扭着腰肢款款向他走来。

他瞪大不解的眼睛，看见她手里还捧着一个淡蓝色饭盒，在他身边坐下，顺手打开饭盒，里面摆着色泽缤纷的寿司。籽嘉明白，吃人的嘴软，正在暗踌王秘书的来意，她用甜死人腻死人不偿命的语气说，“籽嘉，我听说，你和总经理早就认识，我很想知道，总经理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平素又到底会最在意什么？”

“为什么不问叶矜寒啊，他跟总经理更熟。”

“我不敢。”王秘书扭扭腰，撅撅嘴，“再说，问总经理的弟弟，这也太明显了吧。”

他入神看着眼前的寿司，嗯。味道一定不错。重要的是，米嘉喜欢吃寿司。

他点点头，“嗯，总经理不喜欢吃软叭叭，黏叽叽的东西。”

籽嘉眼前浮现出那家伙眉头皱的紧紧的样子。

“那总经理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王秘书急切问。

“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籽嘉轻轻重复一遍，不可否认的是，无论他林籽嘉如何洒脱，装作怎么样不在意，到现在，面对这个话题，他心里还是隐隐有些疼痛，他努力想着总经理的前未婚妻易晓依的模样，“他喜欢，他喜欢大眼睛，甜美的女孩子。人要很聪明，头发也要长长的，柔顺的，像电视广告里那样头发一甩，就亮闪闪那种，总之呢，他喜欢的是女孩子这就对了。”

王秘书嫌籽嘉的情报太抽象，噘着嘴巴不满道，“废话！不喜欢女孩子，难道总经理会喜欢男的？”

说的也是。籽嘉忽然想起叶越寒订婚的前一天夜晚，越寒哥对当众死皮赖脸抱着他胳膊表白的籽嘉嫌恶说道，“讨厌，我讨厌你！死变态，你走开！”

他只是借酒壮胆罢了。只有酩酊大醉他才敢对越寒哥说出他的真心话好吧。明明知道不会有结果，明明知道不说也是死，说出来死的更快，他还是乘着酒兴把什么都痛痛快快说出来了不是？

像透林籽嘉的风格，对吧。连表白都怎么窝囊，可他还是勇往直前按着自己的心意做下去。不管会受到怎样的白眼，怎样的伤害。

那天大家都散了。他坐在地板上，垂着脑袋大声痛哭，前面的路很长，可每一条路，都不会再有越寒哥。直到某一瞬间，有人轻轻呼唤他，“喂，喂，你哭什么呢？”

带着满脸的泪痕，籽嘉抬起眼，看见一脸黯然的叶越寒，他慢慢蹲下来，脸色苍白，嘴里带着浓重的酒气，双手抱头，苦恼的，“你哭个什么？小妖精，我该拿你怎么办？”

云里雾里中不知所以的籽嘉来不及做出正确的判断，越寒哥却把头伏下来。深深地，深深地，吻住了籽嘉。

那一定是梦吧。一定是。不然，记忆的画面不会抹上如此浓厚的阴霾。越寒哥不会一如今天这般的陌生冷漠。他的感觉不会这样非真实的恍惚存在。

“喂喂，籽嘉，你在想什么呢？”王秘书拉着籽嘉的袖管，把他从过去的回忆中拉了回来。

“我只是在仔细回忆，叶总经理，他喜欢什么。很遗憾，也许我帮不上你的忙，时间过得太久，很多事情我都记不起来了。”籽嘉抱歉地说。

“是吗？”有略略沙哑声音在他头顶上方接口，“你忘记的倒还很快。”说完，顺势在籽嘉身边坐下，王秘书尴尬站起身，结结巴巴说，“啊，总经理，你好，你们是有话要聊吧，我走了。”她忐忑不安偷眼瞧瞧总经理，猜测他是否有听见她和籽嘉说些什么。从他那张板得铁青的颜面上看，显而易见是要发怒的征兆。她慌不择路地溜掉了。留下林籽嘉面对那张苦大仇深的扑克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