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一个顺水推舟的意外让生为莲花的月瞌得以登界成仙,又因遭受天兵欺凌被上仙所救,无巧不巧地入了执掌姻缘的月姻司……不是我道人,不入我道门——本是生就有情之身,更哪堪长在百千红尘姻缘地?
浓情如火,柔情似水,只是形态不同,如何分得高下?当真让人迷惑。
既然有情就能相守,却为何可以弃之如敝屣,叫我遗恨千年?
万事皆有缘法,可世上的事,谁又能说的准呢?
楔子
迷迷糊糊中,好似有些震动摇晃。
一个声音由远及近,道:“……喂……喂,醒醒!”
我勉强睁开眼睛,十分茫然地看着眼前渐渐清晰起来的事物。
“喂,你总算醒啦!”方才那个声音在右上方喋喋不休地说:“知道我叫了你多久吗?你简直比猪还能睡!”
猪?那是什么呢?
我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寻声抬头。
那声音的来源背光而立,高高大大的。我看不清楚他的样子,便拿雪白的袖子揉了揉眼睛。
那声音又道:“你还躺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起来!”
脑子里面浑浑噩噩的,然身体却听从他的话,慢慢坐起来。
“喂!你叫什么名字?”
我还是不明白他的意思,可心底却好像起了一丝细微的波动。不知不觉间,瞅着自己渐呈紫色的下摆,又发起呆来。
“你居然敢无视我的问话?!”那声音比先前拔高不少:“我还真就没见过你这么放肆的小仙!”
小仙?是在说我吗?
我抬头望着他,很茫然。
他忽然伸手扳着我的下巴,弄得我有些不舒服。
“仔细看着还挺好看的。”
可能是因为我皱起了眉头,也可能是他看够了……总之,仿佛过了很久,他终于放开手,说:“小东西,从哪里来的呀?”
我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所以微微摇了摇头。
“嗯?怎么傻兮兮的样子……算了,你,知道这天界的规矩吗?”
我什么都不知道,再次摇头。
他向我伸出手,道:“得道以前没人提点你么?小小的敬资总该有吧?”
我不明所以地继续看他。
他重重哼了一声,揪着我的衣领将我提起来。我这才忽然发现,他真的比我高出好多。
“你是装糊涂还是真糊涂?!”
他的声音让我害怕。我低下头,有些瑟缩。
“真不老实……那我可要搜搜看了!”
话音刚落,一只手摸到身上,上上下下的游动。
本能地觉得危险,我挣扎起来。
“哎呦,你是什么东西变的?身上还挺香……”他忽然在我腰间一掐,又疼又痒。
我很不舒服,用力地挣扎着,却挣不开他的手。
“这是在做什么。”
一个很好听的声音毫无预兆地插进来。
身上的禁锢一松,我跌坐在地。
“啊,末将螭瑞见过月华上仙!回上仙的话……我这……他这是……”
“你又欺负新上界来的孩子了?”
那声音美好的仿佛虚幻,让我忍不住回头张望,却被那一身光华灼痛了眼睛。心猛烈地震颤起来,使我的身体止不住发抖。垂下头,自己也不知道原因,反正就是不敢看了。
声音的主人飘然靠近过来,带着清新的风雾。即便低着头,我也能看见闪着银色光芒的衣摆垂在面前。
他用那好听的声音说:“螭瑞,你已经被罚到这里,难道还不知悔改吗?既然你不愿当‘玉泉门’的门守,我便奏请仙尊调你去‘灭魂台’如何?”
“上仙恕罪!”先前高大的巨人此刻跪伏在地,看上去比我还要矮了。
“你叫什么名字?”
好听的声音在我耳边,是在与我说话么?
我攥着自己的衣摆微微发抖,却不是因为恐惧,而是莫名的紧张。
“别害怕……嗯,让我看看……”
他似乎蹲下身子,我瞄到他伸向我额前的手,修长如玉。
眉心微凉,一道明亮的白光柔和闪过……
“咦?原来如此……呵呵,真是有趣。”
那声音稍带了点儿震动,感觉像泉水一样,更加悦耳了。
我偷偷抬眼,瞥见他的嘴角微向上弯,美丽的弧度让我怔忪。
“跟我走吧,好吗?”
我的手被他拉住,力量不大,却刚好可以助我站起来。
“禀上仙,他才刚刚成仙,接受训诫以前还不能入府司!”
“没关系,他是巧得仙缘而非脱妖籍成仙……正好司里有空缺,我带走他也不违天规。此事我自会禀明仙尊,不与你相干。”
“……是。”
就这样,我顺从着手上让人安心的温暖,随着他的引领穿过轻雾云海,来到一个同他一样闪耀着银色光辉的地方。
踏入那片银光前,他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我,微笑着说:“你还没有名字吧?这倒也没什么大不了,只是今后他们与你相处起来会有不便。你的名字本该由你自己来取,可现在你尚如一张白纸,恐怕也想不出什么,暂且就由我来给你取一个吧……叫小瞌如何?呵呵,与你的原身很相配哦!”
他真是太好看了,我形容不出那种风华来,只是在他笑起来时忍不住随着他笑。
“看样子你也喜欢这个名字,那么从今天起你就叫‘月瞌’好了。你记住,这里是月姻司,以后就是你的家。”
那是我第一次听见自己的名字,第一次听说‘月姻司’这个地方,也是第一次听到‘家’这个称谓。虽然当时我并不明白个中含义,却依然把月华的话牢牢记在了心底。
从那一天开始,我,成了月姻司的月瞌。
01.仙境逍遥
本来睡得正香,偏生就有讨厌的大嗓门在头顶炸响——
“阿瞌!日上三竿啦,你快给我起……来!!!”
我用被子捂着脑袋,妄图抵抗那穿耳魔音。
身上一凉,被子没了,魔音变成了狂吼:
“月瞌!你想气死我啊,快给我起来!!!!”
这声音实在太大了,整个月姻司都要为之震上一震。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我也不可能再睡下去了,只好忍着睡意勉强睁开眼睛。
果然,月辉正站在床头,痛心疾首地瞪着我。
他觉得不满,我还有起床气呢!
根本不拿正眼看他,我径自跳下床,抱起桌上的玉彩瓶喝了一口露水。清凉的晶莹激得我精神一振,这才算完全清醒过来。
月辉跟过来喋喋不休地唠叨着:“你瞧瞧,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啊?早课不做也就算了,你连午课都想睡过去吗?!‘天上一天,人间一年’,要是出去办事的全是你这样,那人间得乱成什么样子啊!”
“可我不是还没开始办差吗?等到月华允许我下天界时,我自然不会耽误事啦!”我不服气地顶回去。
“哦,你还有理啦?!平素仗着月华疼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简直越学越刁滑!趁着月老大不在,看我今儿个不把你的懒筋抽出来!”
月辉气得头顶冒烟,作势就往我身上扑。
我当然不可能坐以待毙啦……不过怎么躲也是门大学问,嘿嘿!
眼角瞥见门外的水蓝衣衫,我掐指念了个‘移形诀’,瞬间与正打算进门的月色换了位置,然后好整以暇地看着月辉把没有防备的月色扑倒在地。
月华给我讲过天地万物相生相克的道理。
如果说月辉总是与我过不去,那么他的克星无疑就是月色了。
果不其然,月辉发现扑错了人,一张脸顿时红得像蟠园里熟透的仙桃,手忙脚乱地去扶月色,伶俐的口齿也结巴起来:“你……你不要……不要紧吧?我……我本来……都是月瞌……”
月色蹙起俊秀的眉眼,嗔着他道:“你又欺负阿瞌了?跟你说了多少回了,他小我们好几百岁呢,你何必总以我们的标准苛求于他?他嗜睡也是天性所致,上仙都没说不许他睡,你倒天天吼的上下不得安宁。你看,阿瞌又瘦了。那些花露最是养人,他长不胖一定是没睡饱的缘故。”
方才还气势汹汹的某人早已偃旗息鼓,乖乖垂手听着,还一个劲儿地点头。
我扒着门框偷笑,别提有多得意了。
其实我也曾暗自奇怪——明明月色性子温和,说话音调又好听,语气也总不温不火的,连我都不怕他,炮竹似的月辉怎么一见他就吓得说不出话呢?
不明白……
想来还是月华说的对,柔可克刚嘛!
这几天月华不在家里,我便跟着月色去静堂修习术法。月色样貌好看,又是一等一的有耐心,除了月华,整个月姻司里头我最喜欢和他一起修炼了。我每每习得新法术,他就会温柔地摸我的头发,笑眼弯弯地说:“阿瞌真聪明。”
虽然不好意思承认,但听到他这样说,我真的很得意很高兴。如果我像福禄司玄坛上仙的小白一样有尾巴的话,恐怕都要忍不住拿出来摇一摇了。
除了传我术法,月色还教我认字,给我讲天界、人间和冥府中的传说故事,为我煮好喝的千香茶,替我教训时常欺负我的月辉……
说起月辉我就想皱眉。
我最不喜欢和他学规矩了!本来他也挺好看的,可他非要学仪法司那些老头子一样板着脸对我瞪眼睛,还总和我吼什么“玉不琢不成器”……
真是奇怪了,我的原身又不是玉,我为什么要成器啊?!
你问我的原身是什么?
这我可不能说。
月华千叮咛万嘱咐,绝对不可随意透露自己的原身是何物,更不可在人前显出原身来——即便这时我的法力会达到最高状态,但相应的,防御能力便几乎是不堪一击。
总之,由于种种原因,造成我的功课有偏重。法术还行,但经验为零;字写得算是能看,但天上人间的规矩世故多是不通的。为此月辉总是无可奈何地埋怨我,说我从来不肯好好听他的教导。我听了不服气,便去月色面前告他的状。月色简简单单一句“怎么阿瞌在我这里就能学得好好的呢”,月辉立刻就不再多话了。
……
别看我每日睡到日上三竿还不肯醒,司里面其他的人可都是很忙的。月华是司首,总领全司事务自不必说。月色管着文书,月辉执掌戒律,除了教我他们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做;余下大部分人都是常年在凡间忙碌奔波,连我想见他们一面都难。
月姻司,顾名思义,天下姻缘都归这里管辖,生生世世古往今来,怎么可能不忙呢?
偌大的地方,放眼一瞧,里里外外就只有我一个闲人。
唉……
其实我也不想当闲人来着,可我磨了月华那么久,他总说还不到时候。我追问究竟什么时候才是“到时候”,月华点点我的鼻尖,耀眼地笑着说:“看见外面那棵月桂树没有?等到它开花,我就让月光带你下界去学着帮忙。”
我向外望见月华所指的那棵树,不禁沮丧地噘起嘴巴——它还没有我高呢,等到开花要到何年何夕?
月色看出我的心思,安慰我说:“别着急,你专心练习术法,很快便能看见它银白色的花朵了。”
“真的吗?”我问:“可它还那么小!”
“它的年岁比你还要大呢,不信你可以去问它。”
于是我跑去问月桂树,究竟什么时候能够开花。
它摇曳着圆头圆脑的枝桠回答我说:“就快啦,月瞌仙君,就快啦。”
我很高兴,此后天天提着大桶去给它浇水。
有一日,我偶然路过中庭,听见月桂那颤巍巍的声音说道:“月色仙君,求您救救我吧,我快要淹死了……”
月色的声音中带着无奈,温和地响起:“你再忍忍,他小孩子心性,过几天说不定就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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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似忽然理解了美味亦不可多用的道理,也隐约知道了我的任性会带给别人困扰。
所以我不再天天去给月桂树浇水,也不用那么大的桶了;我不缠着月桂树一遍一遍追问花期,只在修炼的间息静静地期待着。
月色欣慰地对月华说:“上仙您看,阿瞌最近懂事了不少呢。”
日复一日,终于有那么一天,我在厚实的椭圆绿叶间发现了如星子般的白色花苞。虽然只是那么小小的一枚,但却足以让我兴奋地跳起来。
我从堆积如小山似的书册后找出月色,硬拖着他来看月桂的花苞。
看到那翠绿中的一点白星,月色先是微微一笑,之后平静而肃正地对我说:“凡间天上诸多不同,你经历尚浅不谙世事终是会吃亏的。这几天一定要好好跟着月辉学规矩,切不可再淘气了。”
难得见月色板起脸说话,我赶忙乖乖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月色面上稍霁,想了想又道:“从今日开始,晚课结束后你到天河边等我,我教你些在凡间能用的术法。”
我心里暗暗奇怪。纵使不喜欢听月辉讲规矩,我也知道天界是不允许我们这些仙人随便在凡人面前使用术法的。只有少数譬如“隐身术”、“遁地术”之类的可以使用,但这些我早已经学过了啊?!况且究竟是什么术法不能在司里学而非要跑到冷飕飕的天河边呢?
不过我虽奇怪却不怀疑,因为月姻司是我的家,月色是我是家人,他说需要学那就是一定需要了。
于是在等待白色花苞绽放成花朵的十天里,我努力地跟着月辉和月色学习,并在晚课后偷偷溜到天河边接受月色的额外教导。
第十天的修习内容特别复杂。当我终于能用月色教的方法招来亮蓝色的闪电时,新的一天已经开始了。
月色牵着我的手沿着天河边缓缓而行,仿佛是不经意间柔声说:“十天来我教你的不是仙法,而是妖术。”
我心里一惊,连嘴巴都忘了要闭上。
“妖术虽在天界被列为禁术,然在人间却很好用,限制也少些。你初次去人间,没些本事傍身我实在不放心呐。”月色摸摸我的头发慢慢解释。
我点头,不禁惊叹道:“月色,你真厉害啊,连妖术都会!”
月色“扑哧”一乐,戳着我的额角说:“这天界之上除了仙尊和列位上仙是天精地华所化生的,其余非修道法即修妖术,谁能像你这样机缘巧合不经修炼就成了仙?”
我有些羞赧惭愧,但成仙前的事我真是一丁点都不记得了。这神仙做的莫名其妙,偏偏月华他们明知道因由却都不告诉我,弄得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天界里的异类。
月色握着我的手紧了紧,然后就听见他轻声叹道:“省了那些修行之苦固然是好事,但凡事有得必有失,万丈红尘多险恶,你没有切身痛过便永远不知道害怕……本来照上仙的意思再让你多学些时日也许会好些,但你偏闹着要下去!唉……”
……
月桂树终于绽开大朵的香花,月华也终于肯让我下界去办事了——不过前提是要服从月光的指点和管束,绝不可恣意妄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