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梦沉酣月姻司 下+番外————尉迟回雪

作者:尉迟回雪  录入:08-06

“月光和月夜……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72.青光冲天

照祈月阁中银镜所示,月光和月夜先前只是同僚而已,交情仅能算作泛泛,甚至天界之所以知道月夜同魔王、妖王在一起正是因为月光的缘故。纵使月光是公事公办,但按常理还是会被月夜怨恨的,因此两人断没有交好的道理。可现在月光提起月夜时那种神情和表现绝非是单纯的内疚,他们之间的关系究竟是什么时候复杂起来的呢?

听过我发问,月华沉默半晌才道:“这……说起来话就长了——三界混战的情形你记得多少?”

我略一犹豫,还是决定先不说自己全然忘记,只含混地说:“不多,大概知道过程和结果,有的细节还不大清楚。只记得各方都有伤亡,局面颇为艰险。”

“嗯。”月华微微点了点头,半眯着眸子,眸光浮动飘忽,视线似乎穿过我看到了过去的情景。他的声音低而凝重,缓缓道:“那场混战确实惨烈,尤其是对月夜而言——他失去了自己的……朋友,又被咒法束缚,身不由己地去做自己不愿做的事情。以他的性子,那恐怕是最难以忍受的……”

看他神色郁郁,我忍不住插嘴说:“这个我知道,他是中了‘锁情’吧……不过后来虽然剜去一目,但月夜到底是冲破了咒术的控制,并没有杀冥肆,也算免去了一桩遗憾啊!”

“冲破?”

月华回过神,望着我的眼神略有些疑惑。

我大感意外,又不明所以,只好奇怪地反问道:“哎?不是吗?我记得好像是这样的啊……”

“不,不是。”

他叹了一声,说:“你有所不知,那‘锁情’是上古神咒,劲力本就十分霸道难缠。再加之是以我灵血结成,倾月姻司全司之力,更是效用倍增。何况当时月夜与天界力战数日,早已是强弩之末,想要冲破咒法谈何容易!正因为如此,我才完全没有料到他会有剜目那样惨烈疯狂的举动——他本是极爱惜自己的,那双眼睛又是美丽灵动,可叹他竟能狠心下手……不过可惜他拼着最后一丝清明也只是将‘锁情’暂时压制住,并没有破解。”

我从银镜中看到的只是零散的景象,具体的经过却一丁点儿都想不起来了。此时听见还有内情,心里满是惊讶好奇,简直如同听故事一般,立时追问道:“既然只是暂时压制住,那后来必然是要反扑的喽?”

“何止反扑,险些就噬掉了他的全部心神。”

一股凉气直窜上脊背,激得我一个激灵挺身坐直,僵着脖子惊叹:“啊?!这么厉害?”

“是啊!锁情锁情,顾名思义,用情越深受制越甚。此咒无解,却也极容易解,只要心中情淡就自然平安无事了。妖王死时月夜痛不可当,这才被我钻了空子制伏。他平素心气儿颇高,我以为他即便是喜欢也只是一时情热,反正妖王已死,再怎么情浓过段时间也就慢慢淡了。万万想不到他不仅是真心实意,且还同时喜欢上两个!当真是看似无心却痴心,常若薄情反多情……结果咒印被他灵力束缚一时,过后却骤然反噬。记得月夜从被带回天界就昏迷不醒,所有知觉皆尽封闭,如同冰封一般,身体却渐渐消瘦下去,那样子……真太过凄惨了。”

月华蹙着眉,双手隐在袖中,顿了顿才又继续说道:“再想他当年何等风采,任谁见了都要心生不忍。于是众仙纷纷替他求情,连无羿都去恳请仙尊饶他一命。后来仙尊来司中探看过,见他右目深陷便用一颗玉珠化作原样补了,处罚的事情倒也就此不提——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他的声音本就清亮悦耳,语调又低沉婉转,说得还是我一直以来都想要知道的事情,直把我听得入了迷。经由他的描述,我仿佛重新置身从前,月夜的形象也鲜明起来。我第一次觉得他离我是如此之近,抛却了聪明优雅,骨子里都只剩了顽固痴傻而已。

也许是因为他与我牵连密切的缘故罢,反正我觉得他的所作所为都是可以理解的。他奋不顾身也要与相爱的人在一起,光是这种执着勇气就让我敬佩。若是换作我,多半也是要拼上一拼,只是不晓得会不会如他那样决绝。毕竟他的任性曾给月姻司出了个大难题,他的坚持也引发了蔓延三界的争斗。在那场持续了月余的战争中,各族都有伤亡,尤其是下两界。面对种种沉重的后果,于情于理月夜都是难逃其咎。

我主动伸出手去,隔着衣袖握上了月华的手,真心诚意地说:“那时候你一定悬着心吧?真是难为你们了!”

月华抬眼定定望了我一会,用微凉的手指反拉住我的手,问:“你不怪我?”

“咦?为什么要怪你?”我忍不住笑道:“虽不算懂事,但基本的善恶是非我还分辨的出。正如你所说,身为司首责任重大,你不能为我一个领着全司违抗仙尊。再者,过去的事情早已有了决断,月夜能把自己戴惯的发簪留给你,想必心里也不会怪你。我现在名叫月瞌,既不聪明也没有名气,即便是在天界认识我的人也不多,可是我过得很好,这都是你们的功劳。诚然,月夜当年的旧事会让我觉得难过,可那到底相隔已远,又不是我自己的记忆,真要感同身受我也做不到啊。”

我光顾着宽慰他,不留神说漏了底还不自知。月华何等机敏,一下子就抓住我的漏洞,疑惑地问:“不是你的记忆?你不是想起来了吗?”

“啊?啊……是……是啊!”

早先的气势到此时都耗光了。我讪讪笑着,偷眼见月华挑起了眉梢,立刻反射性地缩了缩脖子。

月华与我相处日久,既已留心哪还能看不出我的心虚来?当即拧着我的手道:“好啊,你可真是长大了,也有心眼儿了,竟然敢诈我?!”

“不不不,我只是想知道真相不受欺骗,并不是存心的!”

我边摇头边一个劲儿的往后缩,若非手腕被他拉住,估计这会儿功夫都能从椅子上仰过去了。

“还狡辩!说,你到底记起了多少?!”

“也没多少……”

“没多少是多少?”

“就是……很少。”

小声说完,我飞快地瞄了月华一眼,只见他表情古怪,似怒非怒似笑非笑的样子,抓着我手腕的左手倒是握得更用力了。

“很少?我看是压根就没有吧?!是月光找到了你对不对?”

心中一惊,我不愿牵扯出姜源来,咬死了不承认,只道:“不是不是!月光从来也没对我说过我和月夜的联系,我不过是又开始做梦了而已!”

月华手上略松了些,将信将疑地看着我问:“真的?”

“我可以向上神发誓!”

——反正方才那句话也确实不是说谎。

“嗯……”

看他的态度缓和下来,我忙又说:“从到人界起我就开始做些奇怪的梦,还梦到和月光一起在人界。”

月华点了点头道:“那是后来的事了。”

小心瞧着他眉目间的神情,我试探着问:“他们曾有过亲密之时吗?在梦境里,我觉得……月光和月夜间的关系有些怪异,似和他人不同。之前我问过别司的仙友,他们都说……呃……都说……”

月华抬手止住我,正色说:“别听他们胡言乱语。”

“哦。”我立即倾身靠近,做出一副认真倾听的姿态。

月华大约也知道我不会善罢甘休,苦笑着摇头道:“罢了,原也没打算永远瞒你。其实月夜曾苦苦追求过月光上百年,只是月光始终不肯回应。”

“什么?!”我严重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呆呆反问:“你说月夜主动追求过月光?不可能!他们的性格根本就不和啊……”

“此事和性格无关。”

“啊?”

“月夜昏睡了二十年,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月光。”

“哦……可那又怎么样?”

“‘锁情’反噬掉了月夜的大部分心神以及对从前的记忆,好在他功力高强,一丝灵力始终不散,护住了属于他的自我意识。但‘锁情’的劲力同样未曾消耗殆尽,反而潜伏在他体内,左右他的情绪。因为之前并没有过先例,所以当时我们都没料到会是这样一种结果。直到月夜后来对月光死缠不放,我才惊觉其中有异。翻遍所有古籍,才知道是‘锁情’在捣鬼。”

“你是说‘锁情’未尽的效力让月夜喜欢上了月光?只因为他第一眼看到的碰巧是他?”

“是。”

“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但这就是真相。”

我支着下巴想了想,又问:“所以月光才要刻意地对月夜冷淡,其实他是希望借此让‘锁情’慢慢化解?”

月华叹了口气,点头道:“早先我们商议时确实是这样计划的。”

听他似乎话中有话,再联想到月光的表现,我心中一动,脱口说:“结果后来月光也动心了……”

“不错。毕竟那是月夜,又有谁能抵挡住他的真情呢?”

我愣了愣,有些奇怪地问:“那就让他们两情相悦好了,反正也对天界有利不是吗?”

“你有所不知——当时如若月光松口,潜伏在月夜身上‘锁情’会再次发作,真到那时候他是再次昏睡还是一命难保就不好说了。况且月光从来就是……”

“轰——”

随着一声低沉的闷响,外面突然闪过一片亮光,紧接着身体也感受到些微的震动。摆着书册的架子上,一颗水晶珠从龙型摆件的口中掉出来,啪啦啦滚落在地。

短暂的面面相觑后,月华立即站起来推开门扬声问:“外面出了什么事?”

只听月色简练地答道:“现在还不清楚。不过就在方才,西方天边显出一道耀眼的青光。”

73.一伤再伤

我单膝跪坐在椅子上,扭着身子侧扒着靠背伸长脖子往外望。

月华背对着我,脸上的表情如何不得而知,只是隐约听他低低念叨了句:“青光?这种程度……”

月辉立刻说:“我去看看吧。”

“嗯。”

月华应了一声,又道:“月色,你去召集司中所有人——传我之令:即刻起不得擅离,不得妄议,各司其职,静候上殿号令。”

“是。”

“还有,方才的景况想必已有不少人看见了。若是问起,你只叫他们不要慌张,其中缘故我日后自当知会他们。”

待月色奉令而去,我迫不及待地跳下椅子迎上前问:“刚刚那到底是怎么了?有什么缘故?先告诉我吧!”

月华瞅了我一眼,没支声。

我锲而不舍,缠着他继续磨:“你就告诉我吧,我保证不对其他人说还不……哎呦——”

额头上挨了一指头。

“告诉你什么?我尚且还不清楚呢。”

看着他垂下眼睫若有所思的样子,我不服气地嘟囔道:“骗人!你心里明明有数的!”

“你又知道了?”

“当然啦,我很了解你嘛!”

“你啊,该笨的时候聪明,该聪明的时候又笨得可以!”月华颇有几分哭笑不得地佯嗔道:“这还用问我?你不是也听到月色所言吗?”

我当然听到了,也知道青光是阴气极盛的妖术才能散发出来的。然则妖是不能进入天界的,而下界的妖也没有能力发出光芒直达天界的法术,否则三界岂不是早乱套了?可方才那光不仅明亮耀眼,且分明已是波及到了上界,连我都感觉到了震动,所以绝对不可能是随便哪个小妖造成的才对!

说到妖我熟悉的可不多,除了梨蕤就剩了若冰——虽然后者大约只能算是半个妖吧——反正我是不认识特别高位的!不过月华就不同了,天界一定是时刻密切关注着下界各族的动向,尤其是拥有强大法力的妖族和魔族。月华身为上仙,对那些个头头脑脑想必都很熟,此时虽不明说,却保不定是早在心里确定了怀疑对象。

想到这里,我赶忙做出虚心求教的乖巧样子,拉着他的衣袖微微摇晃——

“我就是不知道才要问你嘛!我对妖族一点儿也不熟悉,猜也无从猜起啊。那青光那么亮,想来是个法力高、辈分尊的妖吧?哎,是妖族的王对不对?!”

月华沉默片刻,摇头道:“自从羽戈死后,妖族的王位就一直是空悬的,族中事务暂时是由六洞亚王轮流佐政。”

“咦,为什么啊?冥界不也是换了新王吗?”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人界有句话叫做“国不可一日无君”——连天界都以仙尊为首,难道妖族就如此特殊?

对上我疑惑的目光,月华叹了口气,解释说:“妖族的王位既不是靠推举,亦非凭争斗;不用世袭,也没有王族。妖王生于百鬼圣府明镜泉畔无惑石上,头百年为水形,再百年为木形,三百年为火形,四百年为土形,五百年为金形,而后归为无形……凡千年得成人形,状似孩童,再千年为少年,又千年为青壮……”

我听得直咋舌,插嘴道:“好家伙,这么费劲儿?!”

“是啊。妖王三千年法成,三千年为盛,三千年而衰,死后再化为精气回归无惑石上。只有生于无惑石上的才是妖王,因此其他族类大可不必挣抢觊觎,即便挣上去也无法动用属于王的力量。”

“哦……原来如此。哎?那就是说自从羽戈死后,新的妖王才刚刚修成人形而已,还是个小孩子模样喽?!嗯,照这样看方才那道光芒不该是妖王发出的才对!那是谁呢?是你说得那六洞亚王中的某一个或是某几个?”

我只管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异想天开、嘟嘟囔囔、自言自语,偶然一抬头却发现月华正望着我,神情说不出的古怪。

“怎……怎么了?”

紧张地往身上瞄了瞄,并没觉得哪里怪异啊……

“阿瞌。”

“啊?”

“老实说你是不是真的只梦到三界混战和某些零散情景,余下的统统都想不起来了?”

“……啊,是啊。”

就连那些也都不是我自己记起来的呀= =!

“那么……提到羽……过去的旧事时你可曾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哦?”

什么叫特别的感觉?我的肚子有点儿饿算不算啊……

——当然,这话要真说出来除非是我疯了,所以我只是在心里这么想着,向他摇了摇头说:“也没什么,总觉得好似不太真实。”

推书 20234-08-04 :与君半缘 下(生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