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想去,司马昀也没想出个合适的安排来。最后决定这事还是先放放再说,眼前还是陈远那边的战况要紧。
函城关,军中大营。
陈远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现在他正在军帐里来来回回地走。
十天前,陈远让吴虎带一万先锋进入乌搭,冲锋三次后返回。当时氐军一次都没派人追他们,所以吴虎回到函城关后,陈远料定氐军的大队人马在槊罗,乌搭守军必定不足,他们在等大燕和西番的联军。于是陈远立刻下令,让吴虎再次领兵五万攻入乌搭,而且这回是不拿下乌搭不得返回。
之后的十天里,先后传来了惠长庭顺利攻占蛮地,蒙部和霍南部已离开西越,回到砧州西北与惠长庭的人马开战;燕番联军在得知乞伏弘暮和石超被杀后停止前进,与蔡绪所率汉军在索曲岗对峙;吴虎派出的先锋部队在进入乌搭前遇到顽强的阻击,损失惨重等消息。可紧接着函城关往乌搭必经的歧月山开始下雾,陈远一时失去了跟吴虎和宁长的联系,他几次派人去打探消息,都被连续几天的大雾所阻,没能进入西越。
公孙冶回来后,说要带人绕路去支援吴虎,被陈远拦下了。他嘴上一直说再等等,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不用担心,自己却不吃不睡地守在地图前,反反复复地看了几天。
天又亮了,这回公孙冶跟着陪了一夜。
突然,陈远站起来说:“有马蹄声!”
公孙冶侧耳听了听,“没有啊。”
“有!”说完陈远扔下手里的书就往外跑,公孙冶捡起陈远掉在地上的外袍也跟着跑了出去。
马蹄声越来越近了,陈远停住脚步,很快就听见有人喊:“将军!将军!”
陈远又向前迎了几步,接着就看见远远地一个举着竹筒的人影跑了过来,“将军!战报!战报!乌搭战报!”
那人几乎是扑到陈远脚前的。陈远接过竹筒,打开之后从里面拿出一张纸,飞快地看了起来。公孙冶也跑到了跟前,“怎么样?!”
陈远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放出炯炯的光彩,“乌搭大捷!”
五天后陈远带领两万汐军进入乌搭跟吴虎和宁长会合,公孙冶留守函城关。
陈远到了乌搭的第一件事,就是审问俘虏,他需要知道驻扎在槊罗的羌氐人马有多少。可一连问了几个人,却没有能说出确切人数的。因为越人很大一部分属于游牧部落,所以西越各地没有固定的驻军,他们一向都是只在战时临时调集各部兵马。
陈远一时犯了难。虽然以前也不是每次打仗都能做到知己知彼,但对方大概的人数和实力陈远总还是能够了然于心的。这次深入西越腹地,因为是第一次到这么高的地方,虽然已经在函阳适应了一段时间,但汐军里还是有很多人开始出现了头昏头痛、厌食乏力的病症。如果不能弄清楚槊罗的状况,陈远是不敢贸然出兵的。
陈远从俘虏的口中虽然没能问出槊罗的情况,却得到了另一个消息:石超不但没有死,还在乌搭被攻陷的前一天逃走了。陈远推测他一定会去索曲岗,到时候等燕番联军知道乞伏弘暮是被汉人所杀,他们一定会继续南下,蔡绪的三万人马虽然能阻挡他们一时,但却不是长久之计。可是现在派人去追石超已经来不及了。陈远想了想,不能让蔡绪和三万函阳守军做无谓的牺牲。
思虑再三,最后陈远下令让人去命蔡绪速速撤回函阳,然后又派了宁长手下的两个氐人去槊罗附近打探情报。
第六十七章:久别
六天过去,陈远接到了两封信。一封是蔡绪的,告诉他自己已经带兵回到了函阳,而且途中跟鲜卑和羯人有过两次小规模的交战,据他粗略统计,燕番联军大概有三万人,且各个强壮彪悍,膂力过人。另一封是司马昀的,他说已经派了杨沐出使大燕和西番,但要有确切的消息怎么也需要几个月的时间。所以他让陈远先尽量拖延,不要过多地分散兵马,争取保存实力,待燕番联军撤兵后再一举拿下西越。
陈远皱紧眉头,将信一一烧掉。然后立刻派了人去统计储存在西临州、函阳、函城关和歧月山的所有粮草,又下令增调了三千人马驻守粮道。
当天下午,去槊罗打探敌情的人回来了,带回了一个羌氐军营中的汉人。从他口中陈远得知现在聚集在槊罗的羌氐人马有大约有四至五万人,领军的将领是西越名将,羌人姚雷。越王吕竟在吴虎攻进乌搭时已经离开了槊罗。而燕番联军也很快就会抵达。
陈远让人来把抓来的人带走,并嘱咐要把他送回汉地后,自己站到地图前,托着下巴认真思索起来。乌搭是进攻西越的战略要地,越军一旦跟燕番联军会合,必定会来合力攻打,想要夺回乌搭。而之前他们已经知道西越现在能提供给援军的食物有限,所以燕番联军应该不会在越地停留太长的时间。这样只要他们能守住乌搭,攻破槊罗应该不会太困难。可是现在越王不在槊罗,中原兵马就是一时夺了槊罗也不可能长期驻扎,陈远要的是吕竟的项上人头,以震慑羌氐,逼他们再立一个能臣服于晋的新王。吕竟离开槊罗,往东是晋土,往南有惠长庭的鳞州守军阻击,往西是高寒多泽的无人地,所以他可能去的方向只能是向北──大燕的方向,但这个区域在杨沐跟燕番谈和之前陈远不可能派兵过去。所以想来想去,只有两个办法,一是把吕竟逼回槊罗,再一个就是等待杨沐的消息。
于是,此后近三个月里,陈远跟敌军展开了旷日持久的拉锯站。大致的情况都在陈远的意料之中,可只有一件事他想错了──燕番联军并没有很快离开西越,而是长期驻扎在了槊罗西北的勃湖沿岸,并且耗费了陈远大量的兵力,晋军失利的情况渐渐增多起来。
令陈远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们已经阻断了西越通往晋地的大部分通道,燕番联军不可能再有“秦食”,那他们到底在吃什么?
建康,宫城,泰明宫。
司马昀正在进晡食,小番儿端到案上一碗蒓羹。司马昀刚要吃,手却停在了半空中,发了会儿愣后,他突然说:“之遥最喜欢吃这个。”
小番儿知道,司马昀现在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陈远和晋越的战事,但嘴上却很少说。今天脱口说出这句话来,不知道他心里又在怎样的难受。
“之遥离京快五个月了吧?”司马昀放下手里的牙箸。
“是啊。”小番儿点点头。
“时间过得真快。”
“不知道陈将军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最近的战报说他那边不怎么顺利,朕要是能去就好了。”司马昀叹了口气,胃口全无。
“要不……万岁去御驾亲征?”
司马昀笑了,摇摇头,“休要乱出主意!御驾亲征是随便说的吗?”
“小番儿不是看皇上……”
“什么?”
“没什么,只是……也许陈将军跟皇上见了面就能有好的计策……也说不定。”
“你呀……”司马昀佯装生气,指了指小番儿。然后他站起来在原地转了两圈儿,又说:“去,让人把小顺儿和焕之给朕找来。”
十四天后,乌搭。
陈远正在军帐里跟吴虎商量怎么才能想办法知道燕番联军现在在以什么为军粮。冯大有突然进来禀报说有个十几岁的小孩儿求见。
“小孩儿?这儿怎么会有孩子?”吴虎看看陈远,又看冯大有。
“这……不知道。反正他说要见将军。”
陈远抬了下下巴,“让他进来吧。”
不一会儿,冯大有把一个苍白消瘦的少年带了进来。
“是你要见我?”陈远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孩子。
“你是陈远,陈将军吗?”那孩子的神情虽然坦荡,目光却有些游移。
“我是。”
那孩子朝挂在陈远身后的长枪看了一眼,然后说:“不是我要见将军,是我家主人。”
“你家主人?”
“对。”
“你家主人是谁?”
“我家主人说你见了他就知道了,他是来帮你的。”
“帮我?”陈远忍不住笑了一下,“那你家主人现在在哪儿?”
“在军营外的山坡上。”
“他怎么不跟你一起来?”
“主人说要陈将军亲自去请他才行。”
吴虎也笑了,“好大的口气啊!你知不知道我们这位陈将军……”
陈远站了起来,摆摆手,不让吴虎再说下去,“好,你带我去见他。”
“大哥!”吴虎也站了起来,“当心中计!”
“没事,那儿离军营不远,我会小心的。”
“那我也去,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能有这么大面子。”
那小孩儿看看吴虎,“主人说他只见陈将军一个人。”
“嗨!你……”
陈远按住吴虎,“你在这儿守着吧,没事。”
说完陈远跟着那孩子走了,吴虎立刻叫来宁长,让他带人在后面悄悄跟上。
陈远骑着马,带着那孩子出了军营,远远地就看见了山坡上停了一辆辎衣马车。陈远扫视了一下四周,一眼便看出了山坡后有大队的人马。但他知道吴虎一定会派人在后面保护他,所以他没说什么,径直朝那马车去了。
到了马车跟前,陈远把那孩子放到地上,自己却依旧坐在马背上。然后他高声说:“陈远在此,请高人速速现身吧!”
少顷,车帘被掀开,司马昀从车里走了出来。陈远愣了,一时以为自己因思念过度,出现了幻觉。
司马昀抬头看着他,“之遥见驾不跪吗?”
“昱……皇上?!”陈远回过神来,立刻翻身下马,匆匆跪下叩了个首。接着他站起来转头看了一圈儿,拉起司马昀就又上马朝旁边的山上飞驰而去。
吉儿在后面追了几步,喊了两声“皇上”,然后就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两个人消失在了树林里。
李顺从山坡后走出来,叫住了吉儿,“走吧,咱们去军营。”
“可是……皇上……”
李顺笑笑,“不要紧,一会儿陈将军就会把皇上带回去的。”
这时跟在后面的宁长也已经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带着一队人从军营的方向迎了出来。
第六十八章:重逢
陈远带着司马昀一口气跑到了树林深处。
陈远勒住缰绳,两人从马上翻身下来,还没等司马昀站稳,陈远便一把抱住他,“想死我了。”
司马昀支开陈远,伸手去摸他棱角分明的脸颊,“你瘦了。”
“你怎么来了?”
“想见你啊!”司马昀挑着眉毛。
陈远笑笑,捏住他的下巴晃了晃,“你可不是那种会只为了想见我一面就能离开宫城,千里迢迢跑到乌搭来的皇帝。”
“那之遥说朕是什么样的皇帝?”
“皇上带了兵来吧?是御驾亲征吗?我怎么没接到通报?”
“不是御驾亲征,是巡游散心,宫里除了焕之没有人知道朕是来这儿了。所以朕很快就得回去。”
“你真的只是来看我的?”陈远有些感动。
“当然不是,朕带了能让你制敌取胜的东西来。”
虽然司马昀的回答在陈远的意料之中,但他还是不免有些失望,闷闷地问:“哦,是什么?”
看着陈远表情的变化,司马昀乐了。然后他主动把额头靠到陈远的嘴唇上说:“一会儿回去你就知道了。”
依然是冰冷细腻的触感,陈远深吸了一口气,虽然什么也没闻到,但却立刻想起了司马昀汗津津的样子。司马昀靠在他的身上,很快就感觉到了他的身体的变化,于是微微红了脸抬起头来看陈远。
陈远低下头,吻上司马昀的嘴唇,慢慢推着他靠到一棵冷杉上。陈远把司马昀的身体紧紧地压在树干上,贪婪地吮吸起他的嘴唇、脸颊、脖子……
因为空气缺稀,两个人很快便啃得上气不接下气了。陈远把手伸进司马昀腰间解了他的袴带,在他的两腿间抚弄了一会儿,然后调转了他的身体抓住他的腰。
司马昀弯下腰扶住树干,陈远急不可待地挺进他的身体。因为很长时间没有结合在一起的缘故,司马昀感到了些微的疼痛,他用指甲抠着树皮,咬牙吭了一声,后背僵直起来。
发现了他的不适,陈远一边抚摸着司马昀的脊背,一边放慢了速度。很快,两人渐入佳境,司马昀的身体也逐渐松弛,充满欢愉的呻吟声开始溢出喉咙……
陈远用力抓着司马昀柔软白嫩的腰,一次次地加强冲击的力量,司马昀一次次不能自已地扬起头,陈远渐渐失去了控制……
陈远退出司马昀的身体后,司马昀转过身,双腿颤抖着靠在树干上继续大口喘气。陈远帮他整理好衣服,见他脸色不对,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司马昀说:“朕觉得头很晕。”
“是这里太高了,军队里好多人刚来时也这样。来,坐下歇会儿。”
司马昀顺着树干刚要往下坐,陈远一把拉住他,“唉,这儿可不比中原地区的山里。凉,别乱坐。”
说完陈远双腿交叉,自己盘腿坐到了地上,然后他拍拍自己的腿,“坐这里。”
“你就不怕凉吗?”
陈远憨憨一笑,“我粗野惯了,不怕。来,没事。”
不等司马昀再说什么,陈远一伸手把他拉进了怀里。司马昀觉得这个坐法太小女儿态了,挣扎着想要站起来。陈远却似乎很喜欢这样,把他死死按住。司马昀见实在挣不过他,只好作罢。
司马昀问起两军交战的详细情况。陈远说他现在最头痛的是没有办法知道越王吕竟的行踪。司马昀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他看着陈远说:“之遥知道人心有多大吗?”
陈远不知道他要说什么,翻着眼睛想了一下,“像天那么大?”
司马昀摇摇头。
“像海那么大?”
司马昀还是摇头。
“那昱昌说有多大。”
司马昀笑笑,捡了根树枝,在地上画了枚铜钱,又在中间的方孔上打了个叉,“只有这么大。”
“嗯?皇上的意思是……”
“任何事,只要跟‘利益’扯上了关系,都会变得简单的。战争也不例外,你想想西越屡屡东犯是为了什么。”
“那皇上想怎么做?”
“嗯,先回去吧,等看了朕带给你的东西再说。”
司马昀站起来,摇晃了几下,险些摔倒,陈远赶紧扶住他,“能行吗?要不再坐会儿?”
“不用了,朕……”司马昀的鼻子里突然流出了血。
陈远赶紧用袖子去给他擦,“天啊!你怎么这么大反应。快走,回去躺下休息,让疾医给你开些缓解的药。”
陈远和司马昀骑上马顺着原路往回走。走到一条河边的时候,远远地看见一团黑影。司马昀转过头说:“那是什……”
陈远把食指放到嘴唇上,“嘘”了一声,然后自己下了马。他拔出腰上的匕首,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