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黑夜等待黎明（出书版）BY 叶心

不远处坐着的一对情侣被我吓了一跳，四只眼睛一齐瞪着我们。
肖玉平静地说："上去吧，进屋再说。"
"干嘛？你怕人听见影响不好？我可不知道你还在意这个。"我挑衅地看着他。
肖玉叹了口气，还是那么平静："外面冷，进屋我给你泡杯热茶。"然后他转身向楼里走去。
肖玉就是这样的，谦谦君子，冷酷到底。他知道我非跟他去不可，知道我不可能象个泼妇似地站在楼下跳脚大骂，也知道他的热茶肯定足以将我融化。
"最近挺忙吧？我看过你演的那个连续剧，没看全，不过你演得挺好，真的。"
我坐在茶几前的地毯上，捧着烫手的热茶，心里直想连茶水带杯子一齐摔到肖玉头上去。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啊，竟然能这么若无其事的象熟人打招呼似地问候我！
我沉默着。
肖玉也在茶几对面坐了下来，坐在沙发上。这样也好，我可以不用看到他的眼睛。
"我见到老四了。"
肖玉只哦了一声，什么表示也没有。
"你没告诉他你跟我分手了？"
肖玉一时间没说话。我不用看到他的眼睛，不用去猜测他的反应。
"他......跟你说什么了？"
"说你一个人过得很不开心，说你后悔跟我分手。"
肖玉没有表示惊讶，只是很平静地告诉我："他不会那么说的。"
我抬起头看着他，看着他的眼睛："你怎么知道他不会？他就是那么说的，他还说要我来安慰安慰你呢。"
肖玉并不因为我的坚持就动摇："他反对我们在一起，你忘了？"
"没忘，所以我也很奇怪。"
肖玉这才开始疑惑，他看着我，似乎想从我的眼神里看出什么破绽。那怎么可能？我是个三流演员可我毕竟是个演员，何况我说的并不全是谎话。
肖玉移开了他的目光："他想干什么？"
"大概是觉得我们还没真正了结吧。"
觉得我们没有真正了结的人是我。
肖玉沉吟了一会儿："我想我们已经了结了。"
我把手里的杯子往茶几上一放，"你可能是了结了，我没有。"
肖玉叹了口气："我以为咱们上次说得很清楚。"
"不清楚，一点儿都不清楚。你从来都没说清楚你为什么不能接受我？"分手之后的这半年我一直都在想这个问题。
"你告诉我，是我不够好吗？没错我是个演员，我知道这个圈子里乌七八糟的事儿很多，我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可我不是个随便的人。以前的那些事我都告诉你了，一点儿都没隐瞒。"我隔着茶几拉住肖玉冰凉的手，"我对你是认真的，从来没这么认真！"
"我知道。"肖玉轻轻地把手抽了回去，"我说了不是你的问题。"
"你说了，你是说了！说得象好菜坞大片里的台词。"我真的很生气，他说那话的时候比我念的对白更具有感染力。
"我说的是真的，不是台词。"肖玉诚恳的表情让我生气都生不起来。
"那么说是你的问题？什么问题？如果你说你还是觉得跟女人在一起比较好，我现在就走出这个门，永远都不再回来。"
肖玉低着头想了一下，我看得出他心里可能真的在考虑接受我的建议给我一个善意的谎言了。于是我抢先打断他。
"不过老四告诉我，你我分手之后你并没跟任何女人来往过。所以你还是省了吧。"
肖玉懊丧地吐了口气，想必是在怪老四多嘴，我心里顿时有些兴奋，至少，我已经否定了一种可能性。
于是我接着说："如果你要说你有了其他男人，我劝你也省了，理由同上。"
我有点冒险，但是我只能这样。既然从一开始就是我对肖玉步步紧逼，现在为什么要改变？步步紧逼至少在一段时间之内确实奏效了不是吗？
肖玉沉默了很久。我给他时间，让他充分考虑怎么应对。我知道肖玉不是个善于玩心眼儿的人，他待人向来很真诚，通常情况下他不愿意说的就干脆不说。也正是因为如此，我从来都不知道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也很清楚自己并不想听逼出来的谎言。但是现在，我只想听他说话，说什么都没关系。
"我没有其他人。"肖玉靠在沙发上，神情有些落寞。当初我被他吸引直至无法自拔，很大程度上就是这种落寞的神情激起了我的兴趣，让我渴望深入探究这个一向孤独的男人。而后，也是这种落寞让我爱心勃发，狂妄地试图当一个救人于水火之中的蝙蝠侠。
"那为什么？我说了我只想偶尔跟你见见面，哪怕什么都不做，象朋友那样喝酒聊天也好，我没想从你那儿得到什么，我也不需要你给我什么。我就是不明白，让我呆在你身边对你会有什么害处？你为什么非得做得那么绝？你到底在怕什么？"
霄玉平静地直视着我，叹了口气："怕有一天伤你更多。"
"我不怕，我无所谓。我不是豆腐做的。"我站起来，转过身去，不想再看着他："再说你可以试着不那样，我们......我们可以好好相处，你不一定会伤害我，对吧？"
我没有听到回答。
我背对着他，接着说："我知道你心里肯定有个人，那没关系，我不会那么小心眼儿，我也不在乎当了谁的替身。"
我知道自己说谎了。
我早想到肖玉心里一定有个人，我只是一开始没把这当成一回事。我太骄傲了，以为我一向都无往而不胜，我不会输给任何人。因为肖玉看我的时候非常温柔，跟我在一起哪怕只是出去打球或者健身都会一付担心不已的样子，好象生怕我会被一阵风给吹得无影无踪。他始终绅士般地跟我保持距离。我想他是尊重我在意我，所以我以为不管肖玉心里有谁，对于他来说，我已经一天比一天变得更加重要，我有自信总有一天能够取代那个人。看来人们总是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事情。
但我并不象自己想的那么有耐心。我们再也无法继续下去，因为我发现肖玉在后退，当他看着我的时候，他看到的并不是我。他的温柔，他的担心，他的在意，全都不是给我的。
我是在乎的，我从来没有遇到有哪个人过能够如此无视我的存在，于是冲动地提出分手。当我意外地在他脸上看到一丝如释重负的表情，我的愤怒再也压抑不住了。如果不是我那么爱他，我可能已经杀了他。
但是，我现在却说我不在乎。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骗他，也许我根本是在骗自己。我唯一知道的，就是我不想离开他，不想再失去他。
"也许你能不在乎，"肖玉在我身后轻声说，"可是，我在乎。我......我做不到。"
我转过身看着他，他的面孔如此模糊让我怎么都看不清。
"如果你只是那种玩玩就算的人，可能我不会这么内疚。"肖玉低下头，"老四说得对，我不能......不应该这样利用你。"
"我不在乎被你利用，我心甘情愿让你利用，这不关其他人的事，只要你愿意我也愿意，怎么都没关系。"我擦掉眼泪让自己能够看清他。
肖玉把脸转向别处："我不行。你别以为我有多高尚，如果利用你真的能达到目的，哪怕只是觉得有那种希望，我还是会跟你在一起，可是......"他悲哀地摇着头。
我呆呆地站了好久。未染小坛神秘棋搬
"肖玉你知道吗？我这辈子在别人面前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失败过，我甚至......甚至连一个替身都做不了吗？"
肖玉抬起头，用感动过我无数次的温柔目光看着我："这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跟你在一起，有时候我觉得很幸福，可是那种幸福......我弄不清是不是真的。有时候我以为是，可一旦你不在我眼前了，幸福就会消失，让我觉得那只是自己的幻想而已。更可怕的是，我觉得我是在幻想跟另一个人幸福地在一起。那种幻想比真实的你还要真实，你明白吗？那......那太困难了，小晖，我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我已经没有眼泪可以流了，此时我好象反而平静了很多。
"也许是你根本不想吧？"
肖玉微微皱了皱眉："也许。你知道一开始我并没有利用你的想法......"
是的，他没有。从一开始就是我穷追不舍，不管他怎么躲，我还是象个追星族一样到处追着他跑，甚至不惜自己打包送上门去。
"后来我......"肖玉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
他的声音里多少有了些温暖，或许不论我做不做得了某个人的替身，肖玉多少还是有些动心的，对我，向明晖。
"我心想也许是时候往前走一步了，老天爷把你送来可能是命中注定的。可是......"肖玉说着摇了摇头。"和我的愿望刚好相反。跟你在一起反而让我更......"
"肖玉，你告诉我，是谁，什么样的人让你陷在过去出不来？他干什么了让你这么念念不忘？别告诉我他为你......"
肖玉抬起头，目光中的深蓝凝结了时间，凝结了周围的一切。
我扼住了自己的声音。难道，这就是答案？
4
薛成功把车泊进停车场。
"来我办公室吧，让小乔给咱弄点儿喝的，我都快冻坏了。"
我在客座上没动地方："就这儿吧，你那儿乱轰轰的怎么说话啊？"
薛成功看看我，伸手把刚推开的车门又拉上了。把大衣使劲裹了裹，抽了抽鼻子："行啊，好歹这车也有空调。说吧，什么事？"
我用力吐了口气，转过脸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四哥，不管怎么说我也算叫你声四哥。你可能还不太了解我，我不喜欢被人耍，不喜欢两眼一抹黑让人牵着走，说到底我不喜欢给人当枪使。"
薛成功有点意外，不无尴尬地笑笑说："怎么了？今儿干嘛这么严肃啊？"
我看着他的眼睛："四哥，咱也算是朋友，我向明晖为朋友可以两肋插刀，可我不愿意不明不白地让人捅。你告诉我你到底什么意思？"
薛成功还在抵赖："你这儿说的是哪一出啊？"
"我去找肖玉了。"
薛成功眼里闪过一丝光亮，我知道那是希望的光亮。
"没戏。"我简简单单地说。
薛成功顿时收起了平素玩世不恭的表情，长叹了一声。
"说吧，你到底想干嘛？你知道我肯定没戏的对吧？你让我送上门去演这么一出马前泼水究竟是什么意思？对，我是个三流演员我可以不要面子拉下脸去求他！可我也是个人，我也有感觉！"我越说越激动，几乎喊起来。
"对不起。"薛成功轻轻拍拍我的手臂，说的很真诚。
"我不听对不起，我要听真相。为什么你当初那么坚决地反对我们在一起，现在我们分了你又来搅浑水？"
薛成功转脸望着窗外："因为你们两个都不开心。"
我疑惑地盯着他："就这样？我怎么不知道你还这么菩萨心肠？说实话吧，到底为什么？我们已经分手半年了，为什么是现在？"
薛成功沉默了好一会儿，说道："那个人回来了。"
"哪个人？"我一时没反应上来。
薛成功诧异地看着我："我还以为你挺聪明的。"
"你是说......肖玉以前的那个人？我以为......"
我以为肖玉以前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人世了，以为曾经的那个人一定是为他付出了生命，所以他心上的伤才会如此之深，如此之痛。
"你不知道？"薛成功问，但听起来他并不意外。
"他什么都没说过，你也什么都没告诉我。"我多少有些没好气。
"事实上跟你想的也差不太多。四年了，那是个禁忌。我们不想提醒肖玉，希望他慢慢忘了。他不提，恐怕是因为......"薛成功顿了一下，没有说下去。
"因为什么？"我追问。
"因为他把那段记忆当成宝贝，不愿意让任何人去碰。"
"你能告诉我吗？"对此我并没抱什么希望。
薛成功摇摇头："我不能。除非肖玉愿意告诉你，否则那就是他的秘密。"
看着薛成功微皱的眉头，我不由得想到东尼，他的确比我会看人，我从来没觉得薛成功的城府如此之深。
"既然那个人回来了，他们不是可以再在一起吗？为什么你要让我去插一脚？"而且明明知道根本就插不进去。
薛成功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实话，没抱什么希望，只是最后努力一下而已。"
我看了他半天，将信将疑："那么说......你不愿意肖玉跟那人在一起？"
薛成功没说话。
"你也反对我跟肖玉在一起，可是现在你竟然鼓捣我去找他......"我多少还算看过几本推理小说，"所以说，你为了不让肖玉跟那人在一起，宁可让他跟我在一起？"
薛成功还是没说话。
"为什么？那个人是洪水猛兽？"
薛成功终于开口说："他跟你在一起，早晚有一天还是会分开的，可是如果......如果是那个人的话......"他摇摇头，再次叹了口气。
我瞪大了眼睛："那又怎么样？我说你什么时候接了王母娘娘的班啊？我还以为你对我们没什么偏见呢。再说......哎你凭什么认定了我跟肖玉就非分手不可啊？"
"肖玉是我的朋友，从小一起长大的铁哥们儿。我们从穿开裆裤就在一起，现在我们一个一个都成家立业，有老婆有孩子以后还会有孙子外孙子。我们希望肖玉也这样，他以前根本就和我们一样的，如果不是因为那个人。"
薛成功脸上的表情从未有过的严肃。
"肖玉差不多跟家人没什么来往，这么多年我们就是他的家人。我不知道你父母会怎么看待你，要是他们知道......你妈妈会哭吧，嗯？你能明白她为什么会哭吗？"
我当然能，所以我从来没打算Come out，想着自己反正还年轻，能混一天算一天，实在不行了再说。一时间我忽然明白了薛成功为什么说我和肖玉早晚会分手，因为我还没有就这样过一生的勇气。
但是肖玉一定有，那个人，也一定有。
我根本没有竞争的资本，我对肖玉是认真的，可是我有太多的顾忌，家人，朋友，事业，前途，脸面，名誉......我不愿意放弃的东西实在太多。
我忽然，想通了。
"当年我们就想分开他们，想防患于未然，想在小苗长成大树之前连根拔掉。可惜......"薛成功的目光此时显得十分无奈，"太晚了，我们以为是棵小苗，其实，它早就已经长成参天大树了。"
我的心在颤抖，想到连根拔起一棵参天大树会留下怎样的伤口。
"你们......真残酷。"而且还在继续残酷下去，以爱的名义。
薛成功没有辩解，只是沮丧地靠在座椅背上，好象忽然老了几岁。
"有时候我也在想，我们到底在干什么？可是好象是种惯性，既然一直这样，也就接着这样干下去了......其实，就算我不鼓捣你，就算那个人回来了，他们也几乎不可能在一起。"
"为什么这么说？我本来以为那人不在人世了，可只要活着就有希望不是吗？"
薛成功摇着头："你不明白，当初，把以为是小苗其实是参天大树的那东西连根拔掉的人，并不是我们。不然肖玉绝对不会再当我们是朋友。"
"那是谁？那个人？"
薛成功仍然摇着头，重重地叹了口气："是肖玉自己。"
3
"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