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白月,区白月!”他急得眼泪都要涌出来了,扯着嗓子对上面喊“区白月你回答我啊……”
“别叫了,还没死呢……”继续是瓮声瓮气地回答“呵呵……”即使被打得声音断断续续,区白月还努力笑了笑,一阵血气翻滚猛咳了几声。
冯羽人虽在地下,心却揪得紧紧的,那一下下似乎比打在自己身上还要疼痛百倍:“你不要说话了……”
“我说你不戴眼镜好看啊,今天看到了,还真的很好看的……”区白月挨着打,嘴里却说着不相干的话。
冯羽正是心急如焚,忽听得舞鬼娇滴滴的声音:“看来小公子很享受啊,毒龙……给我咬!”
“住手啊!”一想到区白月要是被那怪物咬了,纵然不死,也只留半条命,他再顾不得自己的性命了,那妖怪要杀要刮就悉听尊便吧……冯羽双手向上一撑就把已经几乎没有力气反抗的区白月顶到一边,那毒龙的尖牙堪堪划过他的脸颊。他扑在区白月身上,哽咽地喊:“你们,你们不要再伤它了!”
“混蛋,谁让你出来的!”区白月的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咳、咳、谁让你出来的……”血从脑后和背上的每一条伤口里汩汩地冒出来……
“我不要你受伤……如果我死了你的这个契约就解除了的话,那我就去死好了……”冯羽不管不顾地大喊着,胸口上粘着它背上的血水“如果我死了你就自由了,那我就去死好了!”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祸蛇冷冷地说着,像它这样的妖怪,是无法理解人类的感情的。它话没说完,就伸爪直取冯羽……
三(3)
冯羽闭了眼准备受死,过了一会也没有动静,睁眼一看,只见一个几近透明的白色身影挡在他和祸蛇中间,祸蛇的利爪正从它身体中穿过……
“是你……”冯羽喉头滚动了一下。
她对着冯羽笑了笑“谢谢你……昨天听了你的话,我有些想明白了……”她双手抓着祸蛇的手,身影不住颤抖着“不过,我能为你们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切,一个地缚灵也想逞威风吗?”祸蛇轻蔑的笑笑,双手一剪,那地缚灵轻得就像块轻纱般被撕成了碎片,转眼间消失了“下一击,可不会再有人来救你了哦……”
眼见着已是劫数难逃,冯羽脑中反而没有了害怕,他轻轻俯在狐妖耳畔:“不要说我滥俗啊……没有我,你也要幸福……”
耳边风声大作,他慢慢阖上眼……突然身后传来女人的一声惨呼,却是祸蛇的叫声。转眼一看,一柄青色的剑从背后伸出,在肩胛处将它贯穿了。身后执剑的不是别人,却是衣袂猎猎的帝青……
僵持两秒,冯羽眉一紧,破口大骂:“死乌鸦!早上你不是说如果我们遇到危险时,只要掐断你给我的这朵花你就会立刻赶到吗!你这个‘立刻’差点害死我你知不知道!”他颤抖地从袖子里掏出那朵已经被掐成十几段的弄得满手紫色汁水的杜鹃。
大叔很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能怪我啊,我也想早点赶到的,只是你那个妈妈在家缠着我不放,我溜不出来啊……”
“帝青……你……你居然这么忤逆姬殇……”祸蛇喘着气,黑血沿着它的唇角流下来。
“啧,我只是路见不平而已,不知道这关九尾什么事,而且,什么时候,你们这些低等妖怪也可以直接称呼上仙的名字了?”帝青说着,手把着剑柄就在骨肉间一转,连血粘骨着拔了出来。那妖怪一声怪叫,跌落在地,化成一条红黑相间的大蟒,在地上蠕动……
眼看着祸蛇只一下就被打还了原型,其它三个妖怪都不敢再造次。“帝上仙,我们只是奉了姬上仙的命令行事,不想危害人间……”阴鱼上前恭谦地低头作揖“望帝上仙可以放过我们……”
“你们去吧……”帝青挥挥手,三人和大蛇都慢慢退回到蔓延的瘴气里,磷火熄灭,四下里重归了黑暗。
“它们确实是不想伤到无辜的……”帝青走到冯羽跟前蹲下身子“这黑雾里的时空与外界隔绝,所以那些人不知道已经发生过的事情。这边,小月月你就交给我吧……”
说罢伸手去探它鼻息,却不料被区白月趁机猛咬一口:“死乌鸦,我还没死呢!”
“看样子精神倒还不错……”大叔甩着刻上一排牙印的手“我们走吧……”想去把区白月扛在肩上。
狐仙却一把推开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不行,我们这戏还没演完呢……”
冯羽赶紧扶住它:“算了,你这样子还怎么演,快走吧……”眼看着区白月伤成这样还在为自
己着想,加上刚才生死一线的变故,鼻子一酸,眼泪竟不可抑制地滚下来,用袖子才一擦,就又涌出来……
区白月转脸笑着看他,那美丽的银色长发却因为粘着血,结成黑黑的血块,好不狼狈,它伸手揩了冯羽的泪:“小傻瓜,这么爱哭,果然还没长大呢……”
“区白月……”冯羽抓着它的手,区白月,这才是他的区白月,无论何时何地都会陪在自己身边的银狐。
“咳,咳”帝青忍不住打断这边的暧昧“这雾就要散了,怎么办?”
区白月略一沉吟,抬起被打肿充血的眼角,脸上还带着笑:“还剩最后一幕望帝化鹃,既然我们原版正宗的望帝就在这里,何不就你来演?”
“啊?”大叔没有反应过来。
“等下雾一散尽,你就变成鸟飞走,我虽然有伤,变化术还是能用的,到时候我就也变成鸟,就当作化成布谷的朱莉好了……”
“这样啊……不过想不到小月月这次很主动呢……”帝青也忍不住笑了。
“那我?”
“你就还躲在地板下的那个洞里等谢幕好了……”狐仙道。
灯一下就又亮了起来,所有观众正要努力弄清,台上的男女主人公是否真的kiss成功,就听到背景音乐响起,女声喊着“帝……”
舞台上一个高大的身影忽然间变化成一只通体紫青,金喙金爪的大鸟,悲鸣一声冲天而起。只见它飞起身还不住回头看向地上的爱人,盘旋不去……
倒在地上的美女也没等观众看清,一震身呼地变成一只前胸雪白,背上似是血色初凝的棕红鸟儿,从地上一堆衣物里钻出,扑打两下翅膀腾空而起,摇晃着追随着青鸟。
站在地下的冯羽,仰头看着空中两只鸟儿互相呼唤,追逐着从剧院一侧的窗子里飞出去,腿一软跪在地上,心中居然也空落落的,似乎被抽走了什么东西。
台下静了许久,猛地一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在后勤的帮助下,已经全身无力的冯羽才从地板下爬上来。
“我们成功了!你最后那是怎么想到的创意!”导演猛摇着他的肩,激动地大叫着“冯羽你太神了,你怎么做到的!”
冯羽只是愣愣地看着眼前陌生的一切,身边没有了那一抹熟悉的菊香,他这是在哪里,没有区白月的银发在眼前,这个世界怎么这么陌生……突然一块黑云就从眼上降下,猛地向下一跌失去了知觉。
又是那个雾气缭绕的地方,冯羽知道又身在梦境之中了……如果是那个梦的话,不知道它在不在啊……远远的果然就看到那银发飘飘的白色身影,就算是做梦也好,能再见到它总是好的。心里想着,脚就不自觉地走上前去,“区白月……”
走近了才发现那白衣抚琴的却不是那狐仙,纵然它有着一模一样的银发,一模一样的菊香,但是,它绝不是区白月。
“我确实不是白月……”仿佛能读懂他的心思,那人一开口,冯羽才发现竟是女声“我是白月的母亲……”
三(4)
怪不得长得这么像,原来是亲妈啊,冯羽一想到刚才那些对他痛下杀手的妖怪似乎就是这位派来的,不禁问道:“请问你这是想在梦里亲手干掉我吗?”
金眸中光华一闪,她浅笑道:“看不出你也是聪明人,不过你放心,我已是仙,不能杀生的……”
杀生两字说的冯羽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仿佛自己在她眼里只如同蝼蚁一般:“那请问‘白妈’你到我梦中有何贵干?”有意气气眼前这个大美人。
“不是我到你梦中,而是你自己找来的……”姬殇看着眼前的少年觉得有些有趣“你的魂魄这是第二次跑到梦境中来了,果然是名道士的后裔,想不到居然连魍魉八部都拿不下,看来是我小看了你……”
冯羽听这一说,想起刚才区白月为自己受的伤,心中更是忿闷:“不好意思,刚才和那些妖怪开打的人不是我,是你儿子……如果没事,我不想再在这里逗留……”
“你既然是自己来了,我倒有话想对你说……”姬殇站起身来,缓缓步向冯羽“你能不能把白月还给我?”
“还给你?”
姬殇本没有冯羽高,可她站在冯羽面前,冯羽直觉自己是在仰视她,觉得她愿意和自己说一句话都是在施舍自己。她欺霜傲雪的脸固然美丽,可美得没有一丝生气;她的气质固然不凡,可这气质却只能让人敬畏地不敢接近,就仿佛神龛里的一尊菩萨,美虽美哉,却不似区白月那样让人想亲近……
“没错,你冯家和我儿订的血契已有千年,该还的早就还清了……”
“千年……”冯羽心中一动,他十岁时第一次遇到区白月,那狐狸精就说自己要和他订下契约不弃不离,也知道自己家和它似乎颇有渊源,可平常问起它关于这契约的事,它也总是避重就轻,今天才清楚,原来这契约竟然是从宋朝就开始生效了。
“我几次劝它回头,它都说大恩未报,也数次阻拦我派的人……但是我身为白月的生母,实在是不愿意看它这么多年的辛苦修为就这样白白浪费……”仙人说着,语调却仿佛谈着与己无干的人“请你放过我儿吧……”
“这不是我自己说放就能放的,我即使放它,它,区白月,也不一定会答应……”虽然心里想着我才不会答应呢,嘴里却说出这样图面子的话来。
姬殇自然明白他心里的想法:“你只要说一句你愿意放了它,其它事自然不必你费心。如果你今天放了它,他日我儿得道成仙了,你也是我们的恩人……”
“我……”这下他犹豫了,正愁于如何应对之时,突然觉得四下里一片大亮,耳边人声逐渐清晰起来。
“好了好了,终于醒了……”
张开眼,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躺在校医务室的病床上“放了它吗……”伸出一只手,遮着眼睛,头好疼啊……
姬殇人向后一仰,银发如瀑般飘散,长出了一口真气,身旁反魂香已经燃尽。看来在仙界舒服日子过久了,这“一心入梦”的控制力似乎也不如从前了……她一拂衣袖,站起身就往廊子里走去。
“殇……”在园角已经站立很久的帝青到底还是先开了口。
姬殇停下脚步:“你还来我这里做什么……”
“殇啊……我是看他们彼此都有情所以才……”
“有情?呵……”女子浅笑一声“我们涂山氏的后人吃这“情”字的苦吃的还不够么…”她随手拈着院子里探进来的一枝彼岸花。
帝青自然知道她又想起过去的种种,心中也很是不忍:“白月现在就在我那里养伤……你要不要去见见它……”
“我今天去见他只会让他更恨我……”轻轻一揉,整朵花就都粉碎了“做儿女的,永远只有自己也成了父母,才会体谅到父母的一片苦心……它总怨着我是要拆散他们,却不敢想它与他人妖疏途,总是不能在一起的,倒不如早日斩断这孽缘,省去以后的千般心伤。”姬殇不想再多说下去,把花瓣一抛,转身离去,空留下一段菊花的清冷香气……
四(1)
区白月一走就是三天,老妈也在他耳边骂了三天,骂他出去不关门窗,连鸟笼子的门都开着,害得她亲爱的狗儿子,鸟宝贝儿都跑了。冯羽不能解释,只好把所有责备全盘吃。自己心里又牵挂着不知在何处的狐仙,加上自从听了那白妈的话,总是一种难以释怀的感觉,每天都过的神情恍惚,可每每听到窗外鸟雀扑翅的声音都会紧张起来张望许久。
第四天夜里,躺在床上望天花板,天气已经转热,他又想起过去区白月为保护自己曾做的一切,更加的辗转难眠,索性爬起身,打开窗子透透气。院子里静悄悄的,一丝风也没有,冯羽靠坐在窗台上,脑海中又浮现起区白月经常以这个姿势坐着看风景的身影,把窗台上那个妖狐的抱枕搂在怀中,却又闻到上面狐狸独有的菊花香气,就这样尽自想着,思绪烦乱却都是与那狐狸有关的事情。我这究竟是怎么了?才分别了三天而已,却像是过了三百年,冯羽闷想着,也对,不管是以狐狸的形态,还是人的样貌,从十岁到今天的这十年里,自己从来没有离开区白月三天这么久过,等它这次回来一定要好好待它。可转而又想到那天它与那乌鸦大叔“比翼双飞”而去的情形,胸中却是莫名地窒闷,虽然知道它那是去疗伤,只是……狠狠地把枕头勒在怀里,一张嘴噘在枕上,想着如果那狐狸精回来,自己一定要装的若无其事才好,如果一激动,肯定又要被它乘机嘲笑……
他这边一张表情丰富的脸又在那里自顾自一会儿嗔,一会儿笑的样子,却被不远处樟树上的一对金眸看在眼里,它此时若不是狐狸的样子,定然要嗤笑出声来。
“我说小月月,你那个臭小子是不是在发花痴啊?”鸟儿栖在它肩上“你不马上回去是对的,我也是第一次看到一个人可以在短时间内做出这么丰富的表情……”
“去,你才是‘花痴’正宗”翻它一个白眼,冯羽是花痴,是傻瓜,可是这都是它区白月才有权利骂的,别人要是对他有什么不利的言辞,它区白月断然不会放过。
帝青很无奈,因为自己是从伏羲那里接过了一届“花神”的担子,现在被说成是“花痴正宗”也没有办法:“小月月,你总是帮着他,大叔粉伤心的……还有,我们什么时候过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