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狐传说之三 狐醉————晓霑

「是啊！钱不是问题！无论别人出多少，我都会出更高的价！」
「我跟你们家水老爷是旧识，请他出来，他一定会答应把那狐狸卖给我的。」
众皮毛商还是继续围在水家门前，没有任何一个人肯离开。只因那狐狸实在是太罕见了，如果弄到手后再精心处理一下，随便送给哪个王公贵族，不都可以保证自己以后的荣华富贵？一想到这里，还有哪个人要走啊！
『该死！该死！你们这些大胆的人类！居然想扒本仙人的皮？等我恢复法力，看我不好好收拾你们！』被倒提着的狐狸恨恨地想着，可惜它还是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
「如果你不能做主的话，就请你们家老爷来跟我们谈吧！」
「是啊！请你们家老爷！」
一些胆大的人开始挤向水家的那扇漆红大门。
「这……这……」那家丁着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水珏仍然在府内昏迷不醒，让他如何请出他们家老爷呢？可是又不能照实跟这些人讲，否则事情可就大条了！家丁一边挡着那些想进入水府的人，一边在心里不停地骂着把跟狐狸有关的消息传出去的人。
当那道长带着叫做清泉的少年来到水府门前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混乱的一幕。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清泉迷惑地看了看挤在门前的那堆人，又看了看站在身边的道长。
「去问问不就知道了！」道长虽是如此说，可脸上那了然的神情让人不得不相信，他已经知道了一切。
清泉明白这是师父要他自己去弄清楚的意思，于是在点了下头后，快步走向水家大门。
「无量寿佛。」来到众人身后，清泉轻轻宣了声佛号。
他的声音明明不大，可是却清楚地传进了门前每一个人的耳朵。听到他声音的人，心头居然霎时清凉万分，发热的头脑也渐渐冷却了下来。所有人全部都回过头，想要找到那灌顶之音的主人。而当他们看到清泉的时候，再次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因为每一个人都认为自己看到了那不属凡尘的天上仙童。
清泉在众人的注视下，一步步走上门前的台阶。那些原本聚在大门口的人，竟然不自觉地向两旁让开，好让清泉通过。
　清泉缓缓走到已经呈呆滞状态的家丁面前，打了个稽首后问道：「请问，这里是不是姓水的人家？」
『嗯？这声音……我怎么好象听过？好……熟悉……』
正在诧异众人为何一下子停止了吵嚷的狐狸在听到清泉的声音后，骤觉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它拼命地用力，想睁开那双迷朦的醉眼。
***
家丁面对着从未见过的出尘容貌，竟讷讷不知如何做答，只能不住地点头来表示肯定。
清泉见其有趣的反应，不禁低头微微一笑。就是这一低头，使他看到了那只被倒提在家丁手中的火红狐狸。
于是，他那双漆黑如墨，闪亮如星子般的眼，便对上了一双明明醉意未退，却充满震动和惊艳的金色狐眼。
一人一狐就那样定定地望着对方，无法移开彼此的双眼。
熟悉的一幕呵……
看着那只好象在哪见过的狐狸，清泉的头脑登时陷入一阵混乱，眼神也变得迷离不定。恍惚之间，一阵尖锐的痛楚激烈地贯穿了清泉的胸口，使他的脚步踉跄了一下，差点跌坐在地上。
『清泉！勿念！勿恸！抱守元神！』
慌然无措中，道长的声音在脑海中浑然响起，清泉方才定了心神，稳住身形，额际竟隐约渗出汗来。
旁边的人一个个都露出奇怪的表情，他们似乎不明白，那仙童般的少年为何一下子变得那么虚弱。很显然，除了清泉，并没有其它人听到那道长的声音。
那道长这时才缓步走上台阶。当他经过清泉身边的时候，迅速地看了清泉一眼。在道长略带责备的眼神下，清泉愧然地敛眉低首退到了道长的身后。可是他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控制自己的眼睛，总是忍不住要去看那只被人到提着的火红狐狸。
那狐狸也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提着狐狸的家丁呆呆地看着走到他面前的这位不请自来的道长，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
「无量寿佛！」道长跟清泉一样先是对家丁打了个稽首，随后才道：「施主家里，可是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家丁猛地一惊，看向道长的眼神转为愕然：「你、你怎么知道？！」
那道长神秘一笑，对家丁招招手：「施主请伏耳过来！」
家丁先是犹豫了一下，但反复考虑之后，还是听话地把耳朵凑了过去。
只见那道长在家丁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那家丁的表情先是防备，接着又有点迷惑，然后开始惊讶，最后竟变为狂喜！
围观众人的心全部都随着那家丁表情的变化而起落，他们都好奇地想知道那道长究竟对家丁说了些什么。
「道长说的是真的吗？」当听完道长讲完的『悄悄话』，那家丁激动地用空闲的手抓住道长的衣袖。
「善哉，善哉。」道长对家丁安抚地点点头，「出家人岂敢妄语！」
「太好了！太好了！道长快请进来！」得到了道长的肯定，那家丁飞快地转身把门打开，随后转身对门外的那些皮毛商人高声说道：「这只狐狸已经卖给了这位道长，对不起，各位请回吧！」
那家丁说完，也不管门外商人们不满的抗议，将道长和清泉请进门后反手就将门再次锁上。
「老爷！老爷！我们有救啦！」进门之后，那家丁提着狐狸就迫不及待地往内院的主屋跑去。
清泉看到那狐狸在颠簸中露出的痛苦表情，万般不忍地想出声叫住狂奔中的家丁。
「清泉……」
清泉刚要开口，就听到道长那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师父……」清泉抬眼看向面无表情的道长，等着他下一步的吩咐。
「你觉得那狐狸如何？」
「师父？」清泉半是窘困，半是讶异地看着道长，不知他如此问自己的用意究竟为何。
见清泉还是不解，道长才为其解惑：「难道你看不出，那是一只有道行的狐狸吗？」
「啊！难怪那狐狸的眼那么有灵性了！」清泉脱口而出后看到道长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方蓦然发觉自己的失态。
他可从未如此过啊！从来都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让他如此牵挂和在意，而现在，他的定力，居然被一只火红色的狐狸搅乱了！
虽然，那是一只恁般可爱的狐狸呵……

第三章
听到意料之外的好消息而已然转醒的水珏在几个仆人的扶持下颤颤巍巍地走到原来置放贡酒的酒窖前。
道长和清泉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当水珏看到那好似神仙般的两人后，直觉地双膝一软，对着二人跪了下去。众家仆看到自家老爷已经跪下，哪个还敢继续站着，于是便一个个『噗嗵』、『噗嗵』地全都跪在了地上。一时间，酒窖前的院子里已经跪满了人。
「神仙啊！」水珏对着二人拜了下去，「如果二位神仙真的能够助我重得贡酒，我水家上下宁愿来世为二位结草衔环，以报二位神仙的大恩大德！」
「神仙救命！神仙救命！」水家的家仆也开始对二人跪拜不止。
「善哉，善哉。」道长轻捋长须，「此次本就不是你水家的过错，贫道自当助尓等度过劫难。清泉。」道长突然转身叫着一直站在旁边的清泉。
「清泉在。」清泉上前恭敬地应了一声。
「既然水家本是你的同源，就由你来解救他们吧。」
「是。」清泉听到道长的吩咐后，遂向酒窖走去。在进入酒窖之前，他忍不住回头，向那闯祸的狐狸看去。
狐狸仍然被人到提着，带有醉意的双眼也依然在望着清泉。
看到那双金色的眼睛，清泉的脸颊微微一红，赧然把头转了回去，快步走入酒窖。
酒窖中一片狼籍。只见那数十个半人高的酒坛子横七竖八地散落在地上，酒虽然已经没有了，可是酒窖中却依然飘着浓浓的酒香，可见水家的酿酒术的确非同一般。
『好能喝酒的狐狸！』
这是清泉在看到那些酒坛子后脑海中出现的第一个想法。他好气又好笑地摇了摇头，信手一挥便将所有的酒坛子全部归于原位。接着，他开始走向那些摆放得十分整齐的空酒坛，在每一个酒坛上都轻轻地碰了一下。也没见他施什么法术，那些被他碰触过的空酒坛就全都装满了浓醇的美酒！
不到片刻，所有的空酒坛就已经再次被佳酿填满。
清泉在离开酒窖前，又仔细看了看，见没有什么遗漏，这才走了出去。
「师父，已经可以了。」在众人期待的眼光中走出酒窖的清泉来到道长的身边，表示任务已经完成。
「嗯。」道长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看向依旧跪在地上的水珏等人：「施主，请到酒窖中看看吧。」
「哦哦。」水珏急切地应着，被仆人搀扶起来，疾步走进酒窖。
当他看到整个酒窖的酒坛中都装满了美酒后，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自己老眼昏花产生了幻觉。他用力地揉揉双眼，见酒坛中的酒还在，这才相信不可能发生的事真的发生了。
「老爷！这……酒真的都回来了！」扶着水珏进来的家仆也全都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那二位真的是神仙啊！」
「快！快扶我过去！」水珏示意仆人将他扶到一个酒坛旁边。他低下身子凑近酒坛闻了闻，顿时酒香扑鼻而来，那清冽的味道与其它酒水的醺然完全不同。水珏小心地用手指蘸了几滴尝了一尝，那酒水甘甜浓稠，烈而不辣，余香内敛，温热不凉。水珏这时才知道，自己酿的只不过是人间寻常之酒，而现在坛中的，无异是天宫的瑶池琼浆！
「来人呐！快点！快点封坛！」水珏在确定那的确是难得的美酒之后，立刻高声喊叫起来。
那些原本呆站在旁边的仆人，在听到水珏吩咐后才逐渐清醒，急急忙忙地开始动了起来。
而水珏在尝了坛中之酒后，居然在无人搀扶的情况下自己走出了酒窖。他一出酒窖，便看到道长正含笑望着他。水珏毫不犹豫地再次倒头拜谢：「多谢二位神仙相助！多谢二位神仙相助！」眼角已渐渐流下泪来。
众家仆见老爷已经在叩谢那二人，便知道事情已经解决。在松口气的同时也对二人产生了感激之情。于是那跪满一地的场面又一次重演了。
那提着狐狸的家丁看到道长果真如他所言将贡酒全部『变』了回来，马上如约地把手中的狐狸送到道长和清泉的面前：「谢谢神仙！谢谢神仙！这小畜生就送给二位吧！」
道长颔首示意那家丁将狐狸交给清泉。
面对着那张让人无法不心动的绝俗容颜，那家丁面红耳赤地提起狐狸，结结巴巴地对清泉说道：「请…请这位…道……道长……收下！」
清泉根本没有在意那家丁的反应。他的心从一开始便系在了那一直被人家到提着的火红狐狸的身上。他甚至在担心，那狐狸被到提了那么久，会不会因为血液倒流而导致那小小的脑袋爆掉。他伸出手接过家丁递给他的狐狸，动作轻柔地将那狐狸揽进了怀中，让那狐狸的头枕在自己的臂弯里，轻轻地抚弄着狐狸身上温暖而顺滑的火红皮毛。
狐狸一直在用它那双细长的金色眼睛在看着清泉。它总是认为自己曾经在什么地方见到过这样一张让人难以忘怀的脸。因为那种感觉太熟悉了。那种只是看着这张面孔就会醉的感觉。
而当它到了清泉的怀里之后，原本模糊的熟悉感变得更加强烈了！因为它闻到了那熟悉的味道！浓浓的，香香的，美酒的味道……
那家丁见清泉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只把全副心神都放在了那狐狸的身上，不禁有些黯然神伤，脚步沉重地退了下去，低头走到水珏的身后一言不发地跪下。
「水家有难，承蒙二位仙人下凡相救。水珏在此叩谢二位，水家将永远不忘二位仙人的救命之恩！」老泪纵横的水珏语气中尽是感谢之意，带着跪在身后的众人向道长和抱着狐狸的清泉深深地拜了下去。而当他们抬起头的时候，那两人一狐已经完全失去了踪影，就好象他们从来未曾存在过一样。
***
在水府施法离去的道长和清泉瞬间便回到了二人的清修之地忘忧谷。当然，也带回了那只火红狐狸。
在清泉的怀里，那狐狸似乎已经恢复了体力，它开始微微蠕动着，更加的往清泉的胸前靠去，好象要汲取更多的温暖。
清泉满眼怜爱地看着怀中的小东西，更紧地抱住了它。
「清泉……」
没有人响应。
「清泉。」
唤声稍稍提高了一点，可是还是没有人响应。
「清泉！」
道长不得不再次提高自己的声音，将犹自沉迷的徒儿叫醒。
此时才惊觉师父在叫自己的清泉歉然地抬起头，低声应道：「徒儿在。」
道长反常地没有斥责清泉的失神，反而象是有什么好事要发生一样笑着吩咐清泉：「为师现在要去准备丹炉，你且看好这只狐狸，莫要让它逃走才是。」
「师父？为何要准备丹炉？」不止是清泉，就连那狐狸也是一脸疑问地看向就要转身离开的道长。
「为师的不是告诉过你，这是一只有道行的狐狸么！」道长用提醒的语气对清泉说道。
「这个清泉记得，」清泉微微颔首，「可是，这跟准备丹炉有什么关系吗？」
『对啊！有关系吗？』狐狸不悦地用眼睛瞪着那笑得很是诡异的道长。
「清泉啊！别忘了，我们可是修道之人。修道之人最需要的就是可增加功力和修为的灵丹妙药，而丹药中又以太上老君所炼制的九转金丹为最佳之灵药。可那九转金丹却只有天宫之尊才得以品尝。我们为了提高修为，就只好自己找来可以增加功力的材料，自己炼丹了。」
「师父？」清泉越来越胡涂，因为现在道长所言，跟以前说过的好象截然相反。
道长没有理会清泉，仍接着说了下去：「这狐狸的道行虽然不高，但怎么说也有百年以上。如果将之入炉炼丹的话，对我师徒二人不无裨益。」
「什么？师父要用这狐狸炼丹？」清泉听到这里，骇然打断道长，「师父不是说过，我们是不可妄造杀孽的吗？」
「非也，非也。」道长凛然摇头道：「这狐狸本就是精怪之流，而且又犯下大错。我将之炼丹，只可说是助其超脱，怎能说是『妄造杀孽』？你不要再与为师争论，为师要去为炼丹准备准备了。」
说完，道长也不管清泉的阻止，身影立刻消失不见。
「师父！」清泉高声叫着已经踪影杳然的道长，眉眼间尽是不信的神色。
不应该是这样的！为什么师父会说那样的话？他明明说过，我等所修道派并非太上老君之道家宗流，为何今日又说要炼丹？
清泉的头绪忽然乱了起来，他不忍地看着怀中因听到道长的话而吓得瑟瑟发抖的狐狸，它那双金色的眼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对着狐狸那样的眼儿，清泉的心竟痛得不能自已。　
「别怕，别怕！」清泉轻声哄起怀中的狐狸来，「我不会让师父拿你炼丹的！」
『可是，你怎么办呢？』狐狸闻言焦急起来，不安地在清泉的怀中蠕动着，眼中全然是对清泉的关心和担忧。
清泉已顾不得自己是否会被师父惩罚，毅然决定，无论如何都要保护这只狐狸。清泉心中默念挪移法之口诀，身形立时移往别处。
清泉使用千里一粟的挪移法，将自己和怀中的狐狸送到远离忘忧谷的山中。他并不知道狐狸从何而来，也无法去想。他只知道必须赶在师父回来之前将狐狸放走。
清泉仔细地巡视了所到之处的环境，并未发现有其它精怪神仙修炼的痕迹，这才放心地将怀中的狐狸放到地上，不舍地对那狐狸说道：「你快走吧！别再因为贪杯而被人逮到了。」
狐狸仍然没办法使用法术，只能以狐狸的形态留连在清泉的身边，似是不愿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