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家————昂君

「可是什么？」我好笑的看着海生。

海生涨红着脸看着我，接着转过头，

「没事！」

整张脸涨得通红还说没事？我笑了一声，却觉得海生的心中对我瞒着的事好像越来越多了。

「你还没跟我说说，你不在我身边的这段时间里做了什么？」我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大半天困在岩壁上，我现在最想做的其实是美美的睡上一觉，可是我觉得现在的我若丢着海生不管，真不知道他的脑袋会想些什么。

「没有什么，我才刚下船就被人给敲昏了……」海生终于肯转过头来看着我，

「等到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这间房里，那个什么林的孩子带着一群正围在床边看着我……」海生像是想到什么不舒服的事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他们也许正在对你品头论足，看看能卖多少价钱。」我看着海生打趣。

「阿当……这不好笑……」海生看着我，叹了一口气。

这当然不好笑，因为被人指指点点、待价而沽的感觉，我不是没有过……要不是因为海生，我现在也许就不会站在这里……

＊＊＊

「你要带我去哪里？」阿当看着紧紧抓着他的手不放的人，从船靠岸以后这个人就把自己带离开海生的身边，却不跟自己说要去哪里。

「去一个舒服的地方。」

阿当不喜欢这个人说话时的表情，事实上，这艘船上他最讨厌的就是这个人，这个人每次都会把自己的工作丢给他和海生做，还常常抓着阿当的脸，问说阿当为什么不是女孩子？

「我想回船上了……」阿当试着挣脱，可却被那人抓着不放。

「放心好了，你很快就再也不会离开床上了……」

阿当觉得很不舒服，这个人的笑容让他好想吐，他不想再走了，可是那个人看出自己的想法反而把自己扣在肩上继续往前走。

「我不要走、我要找海生！我要找海生！」阿当知道整艘船上只有海生是真正在乎他的，当他感到危险的时候他所想到的人只有海生。

「吵死了！小鬼的长相又卖不到多少钱，他来做什么？」那个人用力的往阿当的屁股打了一下，

「你别吵，你以后只要躺着就有大把的银两进帐，还回去船上过苦日子做什么？」

「我不要！我不要！我要海生……」阿当用力的踢着那个人，也不断的尖叫着，可是那个人没有放开他，甚至周围没有任何人理他。

阿当很奇怪为什么没有救他？他静下来看看周遭，才发现四周哭叫的声音比他所发出的大多了，很多比他大一点点或是更小的孩子被人关在笼子里，还有人扛着一个尖叫着的麻布袋，像他这样只是被人扛在肩上的已经算是很好的。

阿当突然明白这个人是想把自己卖掉，旁边那些男孩、女孩包括自己，将要遇到同样的命运。

阿当觉得好绝望，他娘好不容易拼死把他从疯狂的村民手中救下自己，为什么到了最后还是遇上了坏人？

阿当最后像是打了霜的菜，整个人厌厌的趴在那个人的肩上。

随便了！都好了！反正这个世界上都是坏人，没有好人……早知道他们就应该老死在山里，即使举目所见只有自己的家人，也总比……总比看见只想害自己的人好……

归家－16

阿当傻傻的趴在那个人的身上，阿当觉得很生气也很难过，可是他只是一个小孩子，他什么都不会，只能睁着眼睛望着每一个和他一样的孩子。

也许是背的累了，也可能是因为看到了阿当认命的模样，那个人将阿当与其他的孩子放在一块，转身与其他人说话。

「喂！为什么你的头发是黄色的？」

阿当转过身看见一个大眼睛的孩子与自己搭话，大眼睛的孩子脸上带着笑容，阿当有些疑惑为什么在这种地方会有人笑的这么无忧无虑？

「你怎么都不说话？听不懂我说的话吗？」

阿当摇摇头，他只是不想说话而已，他不想被人当成不一样的人。

「喔，那你就是和其他人一样不想说话而已……」大眼睛的孩子喝喝的笑了一下，

「可是我不懂欸，为什么每个人不是一直哭就是和你一样不说话？我爹说被卖掉也没什么不好啊，就算只是当长工也是可以吃饱啊，为什么你们会这么害怕？」

阿当看着那个大眼睛男孩，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觉得这个世界上真的什么人都有，不是买个人都像自己那么害怕被卖掉的，像眼前这样的孩子也是有的。

可是阿当毕竟不像那孩子一样，所以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这样安静的看着对方，而那个大眼睛的孩子看阿当没有说话的意思也没意思的转身离去。

阿当看着这个吵杂的环境，又看看不远处对着自己指指点点的人们，阿当低下头抱着自己的腿，低声的开口，

「海生，你在哪里？」

「我在这里啊。」

阿当愣了一下抬起头，他转过头脸上慢慢的浮现出笑容，

「海……」

「嘘，别说话……」突然出现的海生拿了一件斗篷盖在阿当的头上，遮住了引人注意的金发，

「跟我来。」

海生猫着腰紧紧拉着阿当的手，混入准备被当作货品推上台的孩子们之间，慢慢的朝着出口的方向移动。

「啊！那个黄头发的不见了！」当两个孩子就快要接近出口时，不久前才与阿当说过话的大眼睛孩子突然大叫，这一声叫也惹来那个人的注意。

「该死！」拐骗阿当的那个人尖叫着冲进孩子们之间。

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人，阿当忍不住抽了一口气，海生更是紧紧的握着阿当的手，海生将阿当搂入自己的怀中看着那个近在咫尺的人，他点了一下头，抬起阿当的头看着他的眼睛。

「阿当，你听我说，等一下，我会大叫一声去抓那个人，然后你要趁机会冲出去……不要摇头！你听我说，你一定要冲出去，去找老大……老大和那个人不一样，他一定会想办法来救我的！你乖……听话……」

阿当看着海生的眼睛，就好像看到那个时候娘对他说的话一样，阿当用力的摇头，可是海生只是轻轻的拍着他的头，突然用力的将他往外头一推，便用力的跳起来朝那个人扑了过去。

「就是你！就是你！你把阿当带去哪里了？把阿当还给我！」海生尖叫着捶打着那个人。

「臭小鬼！」那个人正因为阿当逃走而生气，又看见海生这样冲了出来，一把火就这样出在海生的身上，一个拳头挥了过去海生就黑了一个眼睛，又是一个拳头海生的嘴角流出鲜血。

「喂喂喂！别打残了，这个货体格不错，还可以卖去工寮作工欸。」旁边的人看不过去走过来拉人。

「老子才不屑卖这小鬼，卖去工寮可以赚多少钱？还不如让我揍到爽！」那个人挥开了来劝架的人，继续用力的打着海生。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阿当哭叫着冲了出来，用力的抱着海生，

「我会让你卖掉，你不要打海生了……」

「嘿嘿，我就知道只要我揍着小鬼你就会乖乖自己出来！」那个人一把抓起阿当的衣领站了起来，

「我现在就来卖这个小鬼，快！这样的货色可是从来没见过的！」

阿当根本没有听到旁边的人在说什么，他只是这样看着海生，海生的脸都肿起来了，鼻子和嘴角都流着血，阿当突然觉得好难过，

「救救他！救救海生！救救海生啊……」阿当看着海生突然大哭了起来，可是身边的人只是在安静了一下之后又继续喊着数字，根本没有人理他。

「你这个笨蛋！」海生用力睁开几乎已经打不开的眼睛，他看到阿当在哭。

「海生……」阿当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可是海生醒来了，海生还活着那就够了。

「我要那两个孩子！」

阿当突然听到一个和旁边完全不一样的声音，他好奇的抬起头，可是那个仁也在瞬间把他摔在地上，阿当立刻抱住地上的海生，一脸防备的看着那个突然出现的一群人，为首的人还穿着斗篷让人看不见他的长相。

「客人，这样的货色可不是随便都有的，你刚刚也听到光是这个金发的孩子价钱有多高了，你现在连地上那个壮小伙都要，那价钱……」

阿当虽然看不见戴斗篷的人的表情，可是他觉得戴斗篷的人好像冷笑了一声，然后让人拿出一个很沉的箱子交给了那个人。

「你说够不够？」

「够了够了！」那个人的脸上堆满了笑，

「客官，我现在马上写这两个孩子的卖身契给您。」

「不用了，我现在马上就要带这两个孩子走。」戴斗篷的人走到阿当的面前低下头看着阿当，

「孩子，你愿意跟我走吗？」

「救海生。」只要救救海生，阿当什么都愿意。

「那是当然的。」戴斗篷的人摸摸阿当的头，

「我们快走吧，那个孩子还需要看大夫呢。」

阿当点点头，看着海生被戴斗篷的人后面的人抱起，蓝色的眼睛周围还是红通通的，可是他安心了，至少海生不会死了……

归家－17

「阿当，我已经说这不好笑了，你怎么还笑个不停？」海生一脸不悦的看着我。

「没事，我只是想到我们当初遇到师父的事。」我看着海生，

「海生，你不要担心其他人对你心怀不轨，以前是你保护我，现在轮到我了。」

海生突然红了脸，就见他用力的咳了两声侧过了头，

「担心别人对我心怀不轨，那个什么林才是真的对你心有不轨！」

结果说来说去，海生还是对Colin适才的那句话耿耿于怀，看来现在不说清楚是不行的了。

「我大概知道Colin说那句话的原因。」我看着海生立刻正襟危坐的转过头来看我，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你怎么又笑了？」

「没事没事。」我挥挥手，止住了自己的笑意，

「海生，Colin曾对我说我父亲给我的这条坠子是女人戴的……」

「就因为这样那个什么林的就说他是你的丈夫？」海生突然跳了起来，

「不行，我要去找那孩子理论！」

「海生！」我急忙拉住了海生的手，

「你别这样，别忘了我们现在可是在别人的地盘上。」

海生停下了脚步，他转过头来看着我，过了很久，突然冒出了一句话，

「你……也喜欢上他了吗？」

这这这这这……这是什么跟什么？

「海生，你别胡思乱想了。」我放开了海生的手抱着头，

「你现在是在嘲笑我吗？」

「我……我不是……」

低着头的我没看到海生手足无措的表情，而我真因海生的这句话而觉得受伤。

很多年前，我曾告诉海生我的心意，海生那时候的表情我一直记得，那是怎样的惊讶与慌张，我没有办法忘记；我也没办法忘记他那时是怎样不发一语的在我的面前转身离去……

很多年过去了，我当时的话已经变成了我们不可触碰的禁忌，虽然我不懂当年已经明白拒绝我的他，为什么不是逃之夭夭而是继续守在我的身边？就连我现在离宫了，他还是守着我，让我还抱着一颗侥幸的心，每当他守着我、牵着我的手，还有当他说他会永远陪着我时，我都告诉自己，海生其实是喜欢我的，就算那是自欺欺人的谎言，我也是甘之如饴……

「海生，我真的不了解你……可是你是了解我的，不是吗？」我抱着头开口，

「我知道你对我的感情除了兄弟之外，没有其他的情愫，可是可不可以请你不要再对我说那样的话？你不需要取笑我，也不需要提醒我你是如何的拒绝我……」

谁说当海生说要陪我一起走的时候我没有幻想？谁说当海生说出那样暧昧的话时我没有感到窃喜？可是那毕竟只是幻想也毕竟只能窃喜，海生对我不过是下对上的崇敬，对我的好也只是从小的习惯。

「阿当……」海生的声音传进了我的耳中。

「没事，我只是累了……休息休息就好……」我侧着头转身躺进床里，捞起被子直接蒙头盖上。

「阿当，你好好休息，我会守着你……」

海生你是这么的了解我，为什么就是不明白我要的不只是这样的守护？

＊＊＊

「你叫什么名字？」带着斗篷的人牵着小阿当的手问着他的名字。

阿当只是以怀疑的眼神望着他，不断的转头望着被人背着的海生。

「担心同伴的安全啊？」带着斗篷的人笑了一声，

「放心好了，这孩子的骨头可硬的很，看来也是大贵之相，没这么容易死的。」

听见这样的话，小阿当转过头看着戴斗篷的人，

「你买我们做什么？」

「没做什么啊。」戴斗篷的人拉下头上的斗蓬，指着一头红发，

「认得我吗？」

阿当诚实的摇摇头，他是在很闭塞的环境长大，他不知道这个红发的人是怎样伟大的人物。

「没关系，你总会知道的……」戴斗篷的人看着阿当又看看海生，

「其实我只需要你而已，可是你很希望他陪着你对吗？」

阿当用力的点头，没有海生，他哪里也不敢去。

「好啊，只要他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让他永远跟着你。」

戴斗篷的人走到海生的耳边低语的几句，阿当看见海生用力的睁开眼睛一脸惊愕的看着戴斗篷的人，最后将目光落在阿当的身上，

「我答应。」

即使好多好多年以后，阿当还是不知道海生到底答应了什么……

归家－18

即使再喜欢，你永远都不能说……他将来非池中之物，私情只会让他看不清他的责任，你答应了，我就让你永远的守着他……

海生没有忘记当年的承诺，所以再多的喜欢他从来没有说出口，也没有说当初阿当鼓起勇气说他也是喜欢自己的时候，海生是怎样的欣喜若狂，转身离开止是为了克制自己拥抱的冲动，因为他答应了，答应了就要做到，只有这样才是真的对阿当好。

可是阿当伤心的模样还是入了他的眼，那样真的是对他好吗？真的是对自己好吗？虽然自己觉得自己很幸福，光是这样守着他、看着他的睡脸自己就觉得很幸福，以为自己可以永远守着这份幸福。

今天那个叫什么林的连毛还没长齐的毛孩子竟然说自己是阿当的丈夫，这让海生有一种幸福被夺走的感觉，然后又看到自己无意之间又伤了阿当的心，海生真的很想抛开当年的承诺，可是那个人可是国师也是自己的恩人，海生不敢就这样毁约，害怕自己会这样再也不能陪在阿当的身边……

「阿当，你醒了？」

才睁开眼睛就听见海生的声音，侧过头望见海生还坐在我睡前所坐的那张椅子上，

「为什么不休息？」

「我可是被人逼的睡了一阵子了，够了。」

我记得海生有说他是被人一棍子敲昏的，昏睡也是睡，他大概觉得这样就够了吧。

「你不休息一下，待会Colin那精一样小子又想整我们，你怎么有体力应付？」

「我睡了，谁守着你？」海生对着我露出微笑，可是我的心却因为这样被扎了一下。

「我好像永远都说不过你。」只能在脸上带着笑，彷佛睡前所有的事都不曾发生过，

「Colin有来过吗？」

海生皱起了双眉，

「他来做什么？」

「Colin是这里的主人，我们是被他软禁的客人，他本就应该来……海生，你不应该这么讨厌Colin，我们要活着出去还得看他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