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童话————无香

「你这样喊他是听不到的。」
黑羽回头瞪了他一眼，离离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话。黑羽缓缓的把大门推开一条缝，把眼睛贴过去。「里面很黑，什么都看不到啊。」
「让我看看。」离离挪了挪身子，凑了过去，「真的好黑啊。」
「离离，别压我。」
「哦。」往一旁让了让，却觉得身子一歪，整个人都趴到了黑羽的背上。
「砰」的一声，大门被狠狠的撞开，弹到门后的墙上发出重重的声音。黑羽被门槛绊倒在地上，恨的咬牙切齿，「离离，你能不能先从我身上起来！」
离离半天没有动静，黑羽突然觉得身上一轻，就看到离离飞一般从自己身边跑过去。「仲韶！」
黑羽爬起来，看到仲韶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离离正费力的把他抬起来。「我来我来。」忙过去和离离合力把仲韶弄回床上，两个人都是气喘吁吁的。然而离离已经顾不了那么多，爬上床去拍拍仲韶的脸，「仲韶，仲韶，你醒醒，醒醒啊。」
仲韶脸色苍白，一点儿反映没有。离离急的想哭，抓过黑羽的手，「黑羽黑羽，你快看看啊。仲韶这是怎么了。」
「你别急，让我看看。」伸手摸了摸仲韶的额头，又试了试他的鼻息，心里一惊，看了看急的上窜下跳的离离，犹豫着开口，「好象......是生病了。」
「生病了！」离离跳起来，大眼睛眨了眨，又扑到仲韶的身上，「仲韶仲韶，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死啦。」呜呜呜的大哭起来。
黑羽脸色铁青，把离离从床上抓下来丢到地上，「不许哭！谁告诉你他死了！」
离离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可是你......你说，生病了会死人。」
「是会，但不是一定会。不许哭，再哭仲韶真的死了哦。」
离离抿了抿嘴，又回身看了看仲韶，豆大的眼泪扑簌扑簌的掉个不停。「我......我不哭......」
黑羽叹了一口气，「别担心，他是人类，还是一个巫师，不会这么轻易挂掉的。」
「那他不醒......怎......怎么办？他的脸好凉，他要是一直不醒来......」
黑羽拉了他的手就往外走，「人吃药就可以好的，我们去山上采药吧。」
「啊......真的吗？」
「相信我不错的。」黑羽一点也不给离离犹豫的机会，直接拉他出门。
离离突然反映过来，「我知道哪里有草药。我以前摘玫瑰的时候见过的！」离离兴奋起来，跑的飞快，反过来拉着黑羽跑。
「慢一点慢一点。」
「不行的，要救仲韶的。」离离心急不已，索性化出原形，飞快的像山上奔去。
黑羽咬了咬牙，「这个笨蛋。」低低的骂了一句也飞快的化了原形跟上去。
*****
已经是中午时分，虽已是秋末，大日头仍是晒的人头晕眼花。满坑满谷的玫瑰不分季节的开着，馥郁的芳香在阳光下也令人呼吸困难。
离离蹲在一片芳草地上，仔细的研究每一株植物。「这个好象是......这个好象也是......」被一大堆花花草草弄胡涂了的离离把站在一旁的黑羽揪过来，「别光站着，帮我看看啊。我只认得几种药草的。」
黑羽极不乐意的蹲下来，「你是狐狸还认不清，我怎么会知道什么是药草。」
离离的动作一顿，突然楞楞的看着黑羽，「你说......我以前也生过病的，后来好了，你给我吃的是什么。」
「我有下山找大夫啊，况且你只是感冒了而已。你的身体一直很健康的。」
「对啊，可以找大夫的啊！我好笨好笨。」离离敲敲自己的脑袋，撒开腿就准备跑，却被身后的黑羽一把揪住，「你疯了，就你这样子到村子里还不被人当妖怪啊。」
「那，黑羽黑羽，你去好不好，你去找大夫救救仲韶吧。」
黑羽把脸扭到一边，「那个混蛋，欺负我，还抓着你不放，我为什么要救他。趁现在我们正好回家对不对。」
「回家？」
「离离我们回家吧。」
「可仲韶说，要带我找爸爸的。」
黑羽立刻变了脸，「他骗你呢，你还真信啊。而且，我知道雪莲花开的时间哦，我也可以带你去的。」
「真的？」离离小声的置疑，回家似乎也很好，那样就不用见天天脸色吓人的仲韶了。特别是最近的日子，他一看到仲韶就吓的心跳加快浑身发软，越发的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可是......
「仲韶现在生病了，会不会......会不会死掉？」很艰难的把这个字说出口，离离就觉得浑身被人泼了桶冰水般寒冷入骨。慌忙摇了摇头，挣扎着从黑羽的魔掌里跳出来。
「不要，我要去找大夫救仲韶。」说完又要跑，黑羽一个加速冲到他的脸前拦住他的去路。「你去了也没用。我实话告诉你吧。」黑羽咬了咬牙，「仲韶已经死了。我们进屋的时候已经死了。没有呼吸了，你都没有发觉他的身子是凉的吗？」
离离如受重击，一屁股坐到地上。身体逐渐抖起来，越抖越厉害，像风中的残叶，「你......说谎......」带着哭腔的声音，却流不出眼泪来。
「我说没说谎你最清楚。你也有在仲韶身边不是吗？他不仅呼吸没了，连身体都是冰凉冰凉的，那不是死了是什么！」
「死了......」离离重复着这个字眼。怎么会呢？仲韶不是很强的么？昨天他还欺负自己，又一边跟自己说话一边揪自己的耳朵呢。他还抗议说，现在连黑羽都学会用这招欺负他了呢。怎么会......
这两天，仲韶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像很累的样子，他都没发现，还缠着仲韶讲故事给他听。仲韶......一定是累......累......
离离一语不发突然跳起来就跑，黑羽只一个恍惚的剎那就见离离已经跑出去很远了。
「离离！」黑羽也化了原形奋力直追，不能让他回去，好容易出来了。仲韶也不能再妨碍他们了。
但黑羽没有想到的是，离离此刻的速度竟是连他全速也追不上的，眼瞧着就差那么一点的距离，离离像一条银色的闪电般往山下冲。黑羽直到进了仲韶家的篱笆门才拦住他，「离离！」一个猛扑，把离离压倒在地上，「跟我回去！」
「不要！」离离瞪着他，一点也不示弱，一点也不像黑羽熟悉的那个可爱的离离。
「混蛋！」化出人形，一拳头砸下去，砸到离离脸旁的土地上，可是离离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什么让他变勇敢了，还是......
黑羽突然觉得耳后一凉，下意识一偏头，只见一只竹筷从自己的耳边擦着脸颊飞过去。黑羽吓的脸都白的，最重要的是他听到一个在此刻绝对不可能出现的声音。
「还在闹什么呢？不饿吗，过来吃饭了。」
这一声，吓呆了的不止是离离，黑羽看着端了盘碗摆到院子当中的小方桌上的仲韶。虽然仍是脸色苍白，大病初愈的模样，但他确实是好好的站在那里，还用疑惑的眼光看着他们俩，终于忍不住过来摸了摸他们的头。
额头上的冰凉让黑羽回过神来，一个闪身跳出去，顺道把离离也揪了过来。「说！你到底是人是鬼！」
仲韶瞪了他们一眼，把饭碗往桌上重重的一放，「饿了就过来吃，不饿就出去玩吧。」说着自己做下开始吃饭。
阵阵饭香勾引着饥肠辘辘的两人，离离忍不住咽了口口水，看向黑羽。「黑羽，我饿。」
「别去，他说不定是妖怪！」
离离有些疑惑的上下打量着仲韶，「看起来好好的啊，早上的时候可能是他生病了，现在他病好了。」
黑羽瞪着他，「你觉得可能么？小心他一会儿就吃了你。」
离离一想也对，自己生病的时候在床上躺了好几天呢，而且仲韶的身体冰凉冰凉的，为什么这么快自己就好了呢。
「喂，你把仲韶弄到哪里去了！」
仲韶头也不抬，自顾自吃自己的饭。
离离又熬了片刻，两只眼睛片刻不离开摆满碟碗的桌面，「黑羽......今天有肉吃哎。」可怜兮兮的看向黑羽，却发现他也不比自己好多少，一双眼珠子只差没瞪出来了。
离离饿的心慌，再说，肉的诱惑是惊人的。仲韶虽然是个优秀的猎人，但是自从救了自己，又把黑羽拐回来之后他就不再打猎了，理由是不想再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回来了。
可是......他好饿。
离离咬了咬牙，一边吆喝着：「我也是妖怪他吃了我也不管了！」一边冲了过去。等他在饭桌前坐好，黑羽已经甩开腮帮子吃起来了。看得离离一阵发楞。
「不饿吗？快吃吧。」仲韶把一块肥肉夹到离离的碗里，顺手拍了拍离离的小脑袋，嘴角噙着一丝微笑。
离离抬头，突然有想哭的冲动，扑过去抱住仲韶的脖子，把自己的小脸贴到仲韶的脸上。暖暖的，是仲韶没错......
「你吓死我了知不知道！我还以为你死了！」边哭边说，眼泪蹭了仲韶一脸。
仲韶把这个小人儿费力的从自己身上扒下来，「喂，再不吃可就全被黑羽吃完了哦。」
离离低头一看，黑羽丝毫不关心周围发生了什么，吃的痛快淋漓。「啊，黑羽，你怎么可以这样！赖皮！」
离离毫不示弱，伸了筷子叨叨叨叨，饭菜全夹到自己的碗里。黑羽抬起头，两个人仇视的目光交错，打出漂亮的电火花！下手的筷子更是快狠准，劈里啪啦打的好不热闹。
仲韶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的起身离开，回来的时候又端了一盆子的炖肉放到离离面前，「别抢了，够你吃的，别撑到就好。」
离离欢天喜地的扑过去，双臂一绕，不给黑羽任何下筷子的机会。气的黑羽嗷嗷直叫，「仲韶！你偏心！」
仲韶笑而不答，任由黑羽一边吃一边骂骂咧咧闹个不停。末了噎他一句，「离离还小，黑羽你怎么也跟他一样！」气的黑羽几乎背过气去。
直到两个人吃的躺在椅子上直哼哼的时候，仲韶一边收拾盘碗一边漫不经心的说了句，「明天我们上山吧。雪莲花要开了。」
「什么！」黑羽跳起来，吃的鼓鼓的肚子一时间没调整好重心，扑通又倒回了椅子上，翻了个跟头被椅子压在下面。
离离指着嘿嘿的笑个不停，黑羽又羞又恼的爬起来，使劲掐离离的大耳朵。
「好痛好痛。」离离忙捂着耳朵跑到仲韶身后，「仲韶仲韶，黑羽他欺负我。」
黑羽指着仲韶，「谁说明天就可以上山的！雪莲花开没有开只有我知道！」
离离揪住仲韶的衣服，探出半个脑袋来，看看仲韶，又看看黑羽，「还不能去找爸爸吗？」
「雪狐已经出山了，我们现在走，半个月之后差不多就能赶上雪莲花开了。」
「你怎么知道！你不可能看的到雪......」黑羽的话卡到喉咙里，不，仲韶是可以看到雪狐的，只要他......黑羽叫起来，「原来你今天早上跟死了一样是用了离魂术！」
离离听的一头雾水，「什么是离魂术？」
「笨蛋啦。雪狐是非常纯洁的生物，只有最纯洁的东西才能看的见，普通的人在人世间沾染了俗气根本看不到雪狐，除非是脱离肉体，让灵魂出来，这样才可以看到雪狐了。」
离离抱了抱仲韶，「原来是这样，仲韶你今天吓死我了。」
仲韶冷冷的一笑，「哦，是怕以后没有人给你们做饭吃吧。」
「才不是！」离离嘟起小嘴大声的抗议，「人家是担心你！」
「那好吧。后院的篱笆又坏了，你去修修吧。」
离离顿时苦起一张脸，「为什么又是我！」
仲韶拍了拍他的头，「少废话了，吃这么多东西还不运动一下，你看你现在胖的都不能看了。」
离离吓了一跳，忙松了手伸了胳膊腿看看自己，「胖了吗？胖了吗？」
黑羽白了他一眼，「自然胖了，以前是狐狸，现在是小猪。」黑羽什么时候都不忘落井下石。
离离也不甘示弱，狠狠的瞪回去，「哼，黑羽，你别忘了那后院的篱笆是谁弄坏的！」
仲韶在这时故意拉长了声音，「哦，难道，黑羽，又是你？」
「才不是。」扯了离离匆匆忙忙的跑掉。这小家伙越来越不好哄了。呜......真不如当初可爱。跑到一半突然想起来什么事情，黑羽停了下来，回头冲仲韶喊，「喂，离魂术非常伤身体的，以后出了什么事别说我没有告诉你哦。」
【第四章】
月上枝头。黑羽在外间的床上已经呼呼的睡着了。离离翻了不知第几个身，看着内屋还没有熄灭的灯火。
自从黑羽来，仲韶就把他和黑羽一起捻到外屋的床上睡。这张床是仲韶新做的，比仲韶自己的床大也比仲韶自己的床软，可离离还是有点想念仲韶的大床。虽然和黑羽在一起已经很熟悉了，而且黑羽也老老实实的没再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可是......这么晚了仲韶怎么还不睡？
终于忍不住跳下床来，没穿鞋，蹑手蹑脚的贴到门前。才凑过去一只眼睛仲韶就发现了。「站那里干什么？进来吧。」
「哎？」离离有些惊讶，不太好意思的蹭了过去。「我......我......」看见仲韶脸色不太好，离离不安的想解释。
话没说完就被仲韶抱了起来，塞在了被子里，「也不穿鞋，也不多加件衣服。」仲韶皱着眉，用被子把他裹的严严实实的，只露了一张小脸出来。
「黑羽又欺负你了？」离离急忙摇头。
「仲韶怎么还不睡？」
仲韶笑了一下，扬了扬手中的东西，「在给你做衣服啊。看，喜欢吗？」
离离兴冲冲的从被子里伸出小手，「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仲韶把衣服递了过去，那是一件厚厚的棉衣，白色的缎子面，上面绣着朵朵红梅。针脚又细又密，离离摸了摸，大大的感叹了一番，「好漂亮。是给我的吗？」
仲韶点了点头，「明天就要上山了，越往上走越冷，你那身衣服我怕不暖和。」
离离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好把张开双手环住仲韶的腰。「谢谢你。」
仲韶轻拍着他的后背，没有说话，到是离离又兴奋的把衣服穿到身上，「仲韶你的手真巧。」仲韶帮他把衣服收拾妥当,走远了几步看着昏黄灯光下显的越发可爱的人儿。
「好看吗？」离离不太好意思的东揪揪西揪揪，不习惯仲韶用这样的眼光看他，让他的心不知道为什么咚咚咚的跳个不停。「干嘛笑成这个样子。」离离羞红了一张脸，「真的不好看啊？」
「当然不是，离离是个很漂亮的狐狸精。」
离离很开心的跳过来，仲韶一把抱住他，吓了一跳，「你慢点！」
「仲韶仲韶。」离离叠着声喊他的名字，脑袋在他的脖子上蹭来蹭去，「你真好你真好。对了，」离离突然抬头，看着仲韶有点阴郁的表情，「黑羽老说我在勾引他，你也说是因为我长大了身上会自然散发出一种什么东西，可是你都没有一点反应呢。」
仲韶在心底大大的叹了一口气，该怎么对这个小家伙解释呢？其实自己也忍的很辛苦啊！特别是他现在这个样子毫不介意的在自己身上蹭来蹭去。
「我不是跟你说我是个巫师吗，自然可以抵挡诱惑。」
「啊，果然还是仲韶最好了。」离离开心的在仲韶的脸颊上香了一下。「不像黑羽那个讨厌的家伙。」
「讨厌？」仲韶不易觉察的微微皱眉。
丝毫没有看出来的离离理直气壮的解释，「是啊，老是想对我做那种奇怪的事情，讨厌死了。」
仲韶笑了笑，「好了，别闹了。睡觉吧。」
「我要睡你这里。」离离更是得寸进尺。以往离离要求睡在仲韶的床上都会被仲韶凶巴巴的撵回去，可这次仲韶非但没有生气，还体贴的把他抱上床，掀开了被子。
「快把衣服脱了进去。」
「仲韶还不睡觉吗？」离离三两下脱掉外衣，只穿了一层白色的里衣钻进了被子里。
仲韶拍了拍他的额头，「乖，先睡。」离离乖巧的点了点头。
仲韶转过身收拾一床一地的东西。剩余的衣料，针线。他记得小时侯妈妈给他做衣服时的情景，他钻在被子里，看着妈妈在灯光下一针一线缝制自己的衣服，小小的银针在手中翻飞，很快就让自己昏昏欲睡。
那时候，他以为自己一辈子都可以和自己最爱的人在一起......仲韶回过身，看到离离已经睡着了。微弱的烛光下，粉嫩的脸颊，薄薄的随着呼吸微启的嘴唇，要命的诱惑。他刚才说什么来着？黑羽想对他做的事情，他觉得讨厌？仲韶苦笑，如果他对离离说，我其实也很想对你做那些奇怪的事情，离离会不会也讨厌了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