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取冰心照汗青————流云飞岫

「还在栖星小筑作客……」

不等属下说完，经天子额际浮现青筋，目如烈火，春雷也似的一声暴喝：

「带路！」

第十二章 铁骑突出刀枪鸣（上）

经天子一声暴喝：「带路！」

只震的雪部统领「寒江蓑笠翁」耳膜嗡嗡作响！他立即倒退数步，这才消除了内力被震的不适。

寒江蓑笠翁慌忙躬身，说道：「属下不敢催促门主，还请门主梳洗更衣，然後上路！」

经天子心焦如焚，五内翻滚，一心只想尽快找到悦兰芳，他才不理会这种小事，因此他立即摆手，说：「不用！这样就可以了！往哪里走？」

寒江蓑笠翁无奈，只好说：「从这里朝正南直下……」

话还没说完，经天子就当先朝著南方飞逝而去。寒江蓑笠翁也只好紧随在後。

过了大半个时辰，经天子发现他自己的轻功身法实在太快，早把属下远远抛在後面。因此他只好停住，在道旁等待寒江蓑笠翁赶上来。

这时，出现一条人影，往经天子方向而来。只见来人身穿宝蓝色缎袍，衣饰华美，作文士打扮，但掩不住一身精悍之气。他朝著经天子施礼：「属下云部统领『寒岭断云』，见过门主！」

原来，来者是经天子辖下直属的八部众统领之一。

经天子略感惊讶，问道：「寒岭断云，你在这时来此何事？」

寒岭断云回说：「是方才雪部统领用流星追月传讯，通知属下在此恭迎门主的！」

经天子道：「哦？是这样？……也好，本座正需要人手！」

过了不久，寒江蓑笠翁也已经赶到。经天子对他微微点头，意示嘉许。待寒江蓑笠翁指出路径之後，一转身就要继续赶路。

寒岭断云一阵讶异，连忙拦阻，禀道：「属下虽不知道门主所为何事？但还是请门主先行梳洗更衣，然後上路！」

经天子修长的双眉一皱，摇头说：「不用！」衣袖一拂，当先又奔了出去。

寒岭断云见状目瞪口呆，门主他是怎麽了？他不由得用疑问的眼神望向寒江蓑笠翁，寒江蓑笠翁对著他摇头，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他二人也只得紧随在後。

又隔了一段时间，经天子发现他又行的太快，只好又来到道旁等待。

不久，云雪二部的统领总算是大汗淋漓的赶到了。

忽然，从远方疾驰过来一道人影，一直到离他们不满三尺远时，才骤然收住脚步。

这次的来人，一身玄色的剑衣、斜披著英雄短氅，背後一柄长剑，倒是不折不扣的江湖打扮。身形精瘦剽悍，龙长脸上五官分明，这样的相貌，在武人中就算是潇洒俊美了，只是脸上却带了一副红色的眼镜，显得痞味十足。

他亦对著经天子躬身行礼：「属下霜部统领『寒剑月飘霜』，参见门主！」

说完，月飘霜抬头，看到经天子经过长期奔驰之後，乱上加乱的头发，不由得脱口而出：「哇！门主，你终於想开啦？要跟我一样，走性格路线？」

「……！」经天子目如冷电，看著月飘霜。

月飘霜连忙低头：「是！」

经天子开口说：「走吧！」

月飘霜不自觉又有话要说了：「门主，其实你不适合长途赶路，你看你一头一脸灰败的样子，要不要还是歇息一下？」

经天子皱眉看著他这位戴著红色眼镜的属下：「月飘霜，我有问过你的意见吗？」

寒江蓑笠翁趁机，也跟著劝说：「禀门主，现在天色将暗，我们就算现在赶到『凄星小筑』，也已经太晚，诸事不便。门主您还是休息一下，前面不远，有一家客栈叫『四海同心』，还算乾净精致。不如就去那儿歇宿一晚，顺便梳洗用餐，明早再去见御主，方不至於失礼。相信御主今天应该还不至於就走。属下已通知雾部统领在那边守著，就算御主已经离去，要找到御主，仍然随时都可以。…还请门主裁夺！」

经天子一语被提醒，方才想起来：昨晚与天魔谈了一夜，没有睡觉；今天一早又飞驰千里，赶到圣陵祭拜。与非凡谈话之後，一刻也不歇息，整个下午又是在赶路的状况。两天未睡，加上一整天不吃不喝，又大耗内力的赶路，真的是该休息一下，补充真气。而且，也应该冷静下来，整理清楚自己的思绪与步骤了。

不然，找到兄长又如何呢？蓬头垢面、满眼红丝，语无伦次的吗？

经天子因此决定先休息一晚，养精蓄锐，再做部署。於是他说：「这……也好！」

其他三个人听到门主答应休息，都松了口气，寒江蓑笠翁立刻询问门主：「属下这就回我们的据点，取来门主的衣服配饰。」

经天子正要答言，忽然想起什麽，他因此说：「不用！本座想要作一套新衣，你帮我去办。……来，这个！」经天子抽出袖中的紫玉箫，指给寒江蓑笠翁看：

「要这种深紫色，乍看上去是黑的，给光一照，才显出是紫色。这种紫，最最含蓄，所以料子不要用扎眼的缎子，要用上等的细丝或是绢紬之类，知道吗？」

寒江蓑笠翁领令，又问：「配上什麽颜色的镶滚呢？」

经天子说：「黄色系，金黄、明黄、或是柳黄，都可以。」

经天子接著又对寒岭断云下令：「你回到最近的据点，帮我把头饰、扇子、还有鞋袜都取来。」

寒岭断云答道：「属下遵命！请问门主，头饰要拿哪一套？」

经天子说：「拿那个金百蝶穿花的。」

寒岭断云随即徵询门主：「这样的话，鞋子就配那双销金蝴蝶落花鞋，不知道可否？」

经天子点头：「嗯！」

寒岭断云又问：「扇子是要拿火鹤羽的，还是凫鸭毛的？」

经天子摇头：「都不对！你帮我把那把孔雀翎的取来！」

几位统领一听，不禁面面相觑，相顾惊讶失色！

门主的个性，既随性又讲究。他的羽扇多达十几把以上，有火鹤羽、天鹅羽、野鸭毛、甚至还有什麽鸵鸟毛的、老鹰羽的。随著心情，任意变换。

而那把孔雀翎的羽扇，则私下被八部众称做：「凶扇」。

因为，只要是门主手持这把孔雀翎，就是要去斗争杀伐之时。

虽然门主亲自与人动武的机会并不多，但是他一旦动用到孔雀翎，必然就有人要遭劫，不仅仅是「倒楣」而已！

他这麽急著要见御主，又指名要这只「凶扇」，到底是要……？

这其中只有月飘霜眉飞色舞，为著即将来到的干架而兴奋！他正要开口喝采之时，却被寒江蓑笠翁瞪了一眼给制止了！

经天子最後对月飘霜说：「你就先去客栈帮我打点吧！记住，室内薰的香要用上好的绛香或是沉香。…我从来不点檀香，不要忘了！还有，房间里，如果临时找不到那麽多的佛手，就放苹果或柑橘类也行！」

月飘霜大声应道：「是！」

三人躬身领令，各自前去执行。

＊ ＊ ＊

经天子此时，方才察觉自己浑身的骨头又酸又痛，像是随时都可以散开！唇焦舌敝，喉管直要喷出火来了！

他真的是很想躺下来大睡一觉，诸事不理！可是还有许多事情要办。

经天子的袖中，飞出一道烟火，消逝在远处。

不久，又是一道人影接近。

来人对著经天子含笑娇声打著招呼，原来是魔剑道的销魂夜魅！

销魂夜魅乍看到经天子衣衫凌乱、头发蓬松的样子，也是一惊。不过她很快就掩著嘴笑说：「其实啊，夜魅还是喜欢不修边幅的男人，这样才像是个男子汉！如果男人也爱打扮，叫我们女人吃什麽喝什麽呢？」

经天子掏出那只丹凤朝阳钗，递给销魂夜魅，一边说：「这只钗子还给你！这次，多谢你与贵组织大力帮忙！」

销魂夜魅眼波流转，说：「哪里！门主你太客气了！门主有事，请随时吩咐！」

经天子道：「是啊！明日我是有事，还想请你再多找一人前来支援！」

销魂夜魅笑声连连：「没有问题！」

正在此时。

那月飘霜又赶了回来，远远的就在那儿扬声发话：「门主！您瞧！我特地帮你带来了……」

转瞬间到了经天子跟前，月飘霜一眼看到销魂夜魅，忍不住一呆。

这个女人，有如白雪皑皑，艳光照人，风流妩媚，令他的心不禁大力跳动起来！

销魂夜魅看清来人，也是一动：这名剑客飞扬跳脱，矫健修长，五官轮廓分明，既性格又性感，再加上红色的「雷朋」眼镜，显得更为时髦潇洒！

这两个五百年来不该聚头的风流冤家，就在这个陌生的路旁，相遇了！

月飘霜与销魂夜魅就这样错愕无语的对视著，彼此都觉得心神驰！

经天子问说：「月飘霜，你帮我带了什麽？……月飘霜？寒剑月飘霜！」

月飘霜一惊，这才被唤醒过来。他慌忙躬身：「对不起，门主！我帮门主带了水来！」说著，递过一皮囊的水袋。

经天子接过，看他们俩人互相偷看的神态，说：「哦！这位是销魂夜魅，这是寒剑月飘霜。」

销魂夜魅含笑万福，眼睛直瞟著月飘霜看。这时月飘霜反而不太理她，他有些卖弄的转过身来，请示经天子：「门主，我找不到您说的绛香及沈香，所以帮您薰上了百合香，您看如何？」

经天子眉头又攒起：「我不喜欢百合的味道！」

销魂夜魅在一边笑了起来，笑声如铃，她插口说：「这种事，女人比男人要在行多了！门主，就交给我办吧！月飘霜…….霜哥哥，我可以这样叫你吗？来吧，我和你一道去办！」

说著，双手挽著月飘霜就走！

销魂夜魅一边走，一边回头对经天子说：「门主，您在这里稍等片刻，很快就会搞定！」

旁边，月飘霜用疑惑的口气问：「你真的搞的定？」

「没问题！我最会搞定男人！」

月飘霜刻意压低声音，但是那声音却又清清楚楚的传进经天子的耳内：「这样？那……我们门主沐浴时，一定要洒上玫瑰精油，你可不可以弄到？」

「包在我身上！」

经天子耳中听著这些对话，一边下意识的在心中与他们对答：「是罂粟花的精油！唉，月飘霜你只在与我一道执行任务时，才偶而当一次差！你本就不常做这种事，记性又差，又喜欢道听途说……。是罂粟！我什麽时候爱用玫瑰了？本座又不是花花大少！」

不过这种细节，经天子也懒得出声去更正，随属下闹去！

经天子目送他二人远去後，拿起水袋，大口大口的往嘴里灌！足足喝了半个皮囊，解了渴後，这才停住不饮。

经天子轻轻吁了口气，看著逐渐为苍茫暮色笼罩的大地。天，真的越来越暗了！

＊ ＊ ＊

同一时间的栖星小筑。

栖星小筑里，主客两人，经过连日密谈，终於部署完成，准备推动计划。

难得轻松片刻，这一对主客正在廊下品茗，享受这近黄昏时。

夕阳衔山，阵阵凉风吹来，也袭来了院子里盛放的珍珠兰与晚香玉的浓香。

做主人的是一位初老的男子，相貌猥琐无奇，也就是寒江蓑笠翁禀报经天子时提及的「紫星眉」。

紫星眉闻著浓郁的花香，辍著淡淡的苦茶，率先开口：「真是舒畅的感觉！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居所会有如此风雅的一刻！我终於知道为何叫『宾至如归』了，因为好友你的到访，才让我体会到自己家里竟有如此情趣！」

主人相貌平平，客人却是一位极其出色俊美的贵公子，开口更是优雅的儒音：「哪里！是好友太抬爱了！」

正是汗青编的御主，御笔丹青悦兰芳。

紫星眉跟著说：「不过，你长久在外，汗青编那方面，不会有问题吗？」

悦兰芳答：「若要成天守在组织里，就不是一流的领导者！」

紫星眉：「但是也要担心祸起萧墙。」

悦兰芳眼望向庭院，淡淡的说：「汗青编里没有这四个字！」

紫星眉随即说：「抱歉！是我说话造次了！我忘了汗青编里，坐第二把交椅的，就是令弟。是你的同胞手足帮你打理，当然没有问题！」

悦兰芳淡淡一笑：「并不尽然如此……其实舍弟和我一样，也不爱管这些事。应该说是汗青编的组织健全，各司其职，大家齐心，我们兄弟二人才能随著性子，做自己喜爱的事！」

紫星眉「哦」了一声，问说：「令弟…玉指圣颜经天子，想来一定和乃兄一般的优秀出众了？」

悦兰芳道：「岂止？他的相貌、人品、才情……各方面，都胜过我十分！」说时，眼帘不自觉的一轩，露出经常被隐藏著的双眸。这对眸子此刻正透出清光，以及真正含笑的眼神。

紫星眉一边观察悦兰芳的反应，一边轻叹：「哎，可惜至今无缘一见！」

悦兰芳眼里的光芒与笑意不减：「舍弟天性淡泊，只喜埋头阅读经典、著史立传，我也不好违逆他的性格，拖著他参与这些聚会！」

紫星眉也微笑，语气却尖锐了几分：「哦？这不公平，我的首徒、女弟子、孙女…，你全都认识。而对你的至亲，我却只闻其名，未见其人！这说不过去吧？」

悦兰芳的睫毛重又低阖，羽扇轻摇：「算了，他有些书呆子脾气，好说话时很好说话，但是对於气味不投的人却丝毫不假辞色！」

紫星眉闻言回道：「是吗？说起来我也是儒教中人，彼此同道，应该会相处甚欢才是！」

悦兰芳又是一声轻笑：「你错了！他虽然研史，但他可是『礼宗』的死忠者！你应该知道礼宗的人，最厌恶你们『智宗』。我是怕舍弟那个性子，到时候会给你难堪！」

这一番话像是准确的戳到了痛处，紫星眉立即沈默下来。

悦兰芳眼望著越见低沈的暮色，说：「不过好友你说得也有理，在外羁迟太久也不妥，那我就告辞吧！」

紫星眉微讶，说道：「天色已晚，胡不明早再行？」

悦兰芳羽扇一挥：「兴尽而返，何必计较天时？我告辞了！」

「慢走！不送！」

等到悦兰芳的人影消失，紫星眉「哼」了一声：「悦兰芳，你始终是不肯尽泄你的底！」

＊ ＊ ＊

第二天清晨。

「四海同心」客栈的跨院内，汗青编「碧落赋」的云、霜、雪三部统领，以及销魂夜魅等四人，正静静的等候门主。

「呀」的一声，房门开启，经过一夜休息，重新装束过後的经天子，缓步跨出正房。

等候的四人见到门主，不自觉的都「噫」的一声惊叹，惊讶的张大了眼睛！

门主生的俊美，身材又好，天生衣服架子，因此素性讲究衣饰，这几人倒也已经看惯了。但是他们──尤其是各部的统领们，长期以来，从未看过门主选择紫色与金黄色系的衣服。经天子这一身新装，还是让他们大大的赞叹与惊艳了！

这样的经天子，显得格外耀眼，风采照人，高贵映焕！

不但与昨天的邋遢不可同日而语，比起平日的红衣造型，少了份风雅，却多了份尊贵。强烈予人高人一等、人中龙凤的印象！

经天子神色自自若，像是习惯了被这种眼神与表情包围，他一挥手中的孔雀翎：「走吧！」

一路上，经天子详细询问了紫星眉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