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已经挂了电话,连泽忙问申津羽,"然然呢?你不是和他一起上学的吗?"
申津羽听出了不对劲,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打给曲显哲,说是早就出门了,打给师小川,然然也不在学校。
连泽责备地看了他一眼,驱车向东。
"哗"地一桶冰水浇下,曲鸣然瑟缩着醒转过来,困惑地看到眼前三个虎背熊腰的男人戴着黑色的墨镜。"你们是谁?要做什么?"
门忽然打开,熟悉的脸出现。
"艾斯?"曲鸣然完全没有陷入危险的自觉,站起来跑到他身边去,"艾斯你怎么也在这里?他们是谁?咦?你的眼睛怎么成黑色的了?"
艾斯对他一连串的问题烦不胜烦,一把将他推倒在地。
曲鸣然着实摔疼了,一脸无辜的表情,艾斯看到他的眼神就有一股火气冒了上来,一脚踹在他的肩膀上。
"你和他们是一伙的?"他痛地倒抽口凉气,不肯相信这个猜测。"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想干什么?"
艾斯寒彻的脸庞突然绽开了笑容,"我要你死在他面前,让他知道什么叫心痛,什么叫后悔。"
"谁?"
他一字一顿,"连泽。"
"你......"曲鸣然皱起眉,"你不是爱小泽的吗?你要对他怎样?"
"爱?"艾斯哈哈大笑起来,笑到几乎喘不过气来,他扯开自己的衣服,露出婴儿般白嫩的胸口,手指在上面,"你会对毫不客气在你心口开枪的人抱有爱吗?"
什么?曲鸣然摇着头,他在说什么?他怎么听不明白?
艾斯从口袋里掏出样东西,奋力甩在曲鸣然的脸上,像个巴掌一样响。"他爱的从来都只有一个,这是他小时候的日记。"
曲鸣然捡起那本皱皱的泛了黄的小本子,翻开第一页,手就抖了起来,小小方寸间写满了他的名字,字迹歪歪扭扭。他一页页往下翻,都是相同的内容,薄薄的纸张上一个个被泡开的圆圈,把几个字晕染了开来。他颤着手摸上那一个个圈,那是小泽的泪吗?
他的心忽地一紧。小泽早就认识自己了?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为什么他不说?
"你说的是真的?他一直都是爱着......我?"究竟是怎么回事?记忆的一角仿佛正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
"何不等他来了,你亲自问一问?"艾斯眼神阴鸷,用力在他胸口踢了一脚。曲鸣然痛得来不及抬手去捂就昏了过去。
"把他绑起来,吊上去。"
"是。"
"他真的那么重要?"银白色的长发直直地挂下来,碧绿色的瞳仁闪烁着嗜血的光芒,"连泽会受他胁迫?"
"加列,信不信由你。"艾斯无所谓地拨了拨前额的刘海。
"把隐形眼镜带上,可爱的艾斯。"加列上前揽住他的腰,唇瓣相贴,舌尖探了进去。"事情了结后,你就是我的忠臣,我的帝国需要你来辅佐。"
艾斯不着痕迹地推开他,"他就快来了。"
"这么有信心?"
"用我的命来赌。为了他......"艾斯回头看已经被捆住双手,吊在二楼阳台上的曲鸣然,"我曾死过一次。"
"然然!"连泽一下车,就看到曲鸣然被高高挂着,双脚悬空,心跳呼吸都快停止。
"小泽,别过来!有危险!"曲鸣然见到连泽,又惊又喜,浑身的痛的忘了,心念一转,又紧张起来。加列一个手势,立刻有手下在他嘴里塞了块布条。曲鸣然慌张地摇头,眼泪都快出来了。身上的水都已结了冰,浑身都由冷转热,他想他是发烧了。
连泽神态自若,捡起一块石头往前一扔,石头被"咻"地一声打偏了轨迹。哼,原来布置了红外线和镭射枪。
"连泽,要想留住他的小命,你就要听我的。"加列翘着嘴角,笑得诡异。
几个魁梧的保镖立刻架住他,搜遍他全身发现没有武器后,一左一右制住他的肩膀。
艾斯面无表情出现在他面前,满意地看到他不敢置信的眼神。怎么?是反省自己的大意引狼入室,还是......认出来了?
"九哥,还记得我吗?"他昂起头,浅笑。
"你是......你真的是......小小?"
"你说呢?"
不需多说,连泽顿时明白过来,他胸口一定是做了植皮。面对着他,心里五味杂陈,是庆幸他死里逃生,是慨叹反目成仇,是愤恨他绑走然然。
"你要做什么,都冲着我来,我不许你伤他一根寒毛。"连泽抬头看向曲鸣然,给他一个温暖安心的微笑。
艾斯全看在眼里,心往下沉,果然啊,他在他心里一点地位都没有,如今也只是个敌人而已。他优雅地走近他,伸手触摸他的右手,一根根抚过他的手指,"九哥,当初就是这只手举着枪的吧?"
"嘎巴!"他一用力,连泽的食指便从指根断开。他咬住下唇,闷哼一声,冷汗从额角挂了下来。
"唔唔......唔......"曲鸣然亲眼看着艾斯一根根掰断了小泽的手指,却无能为力。都是他害他的,是不是?
"连泽,你真是个祸害!"众人惊讶地朝声音看去,是一个俊朗的少年,怒气冲冲外加焦急的脸。
申津羽一路跟在连泽后头,派出的手下应该很快就要来了。
"看来你不守约啊。"加列露出残酷的表情,"记得我说过什么吗?一个人来,否则......"他拔出枪,对准了曲鸣然。
"不要!"连泽和申津羽惊叫出声。
申津羽眼疾手快,拾起块石头扔中加列的手腕,枪口一偏,打在悬挂着曲鸣然的绳头上,他整个人往楼下坠落。
"然然!"申津羽大惊失色,顾不得前方的危险机关,大步冲过去。飞奔的脚触动了红外线,镭射枪一一朝他的腿扫射,他机灵地横身翻跃,躲过了大部分攻击,却没躲过最后射在小腿上的一击,他咬牙,脚步不停,在曲鸣然落地前接住他,两人一起滚进了旁边的草丛。
"你没事吧?"申津羽捧起他的脸,满眼的担忧。
曲鸣然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浑身发抖,刚才短短的几秒钟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然然别怕,哥哥他们很快带人来了,不怕。"申津羽亲亲他的额头,抱他起来,腿疼得咬紧了牙关。来不及喘气,他拖着他往别墅后方的小树林逃窜。
"小泽!不能丢下小泽!"曲鸣然挣扎着往回走。
申津羽逮住他,"你疯了!"
人声躁动,阳台上挺立的身影晃了晃,半个身体探出栏杆,直接摔到了地面,颤了几下头一偏就不动了,脖子上鲜血汩汩而出。
"加列!"艾斯惊呼,所有的手下都慌了手脚,四处警戒地张望,却根本无法从周围隐蔽的树林里发现狙击手。站立的人一个个倒地,毫无还击之力。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发生,连泽摆脱了桎梏,却看见艾斯举起冰冷的手枪指向逃窜的两人,他什么都不能想,冲向两人,张开双臂,把他们护在怀里,
艾斯止不住扣扳机的手,连发的子弹穿进连泽的后背,他全身一震,向前倒去。
狙击手的子弹同时射进艾斯的头颅,他张着哀伤的双眸,最后映在眼底的是那流满殷红的背脊。
曲鸣然模糊了双眼,他抱住连泽,话也说不出。
连泽开口想要说话,血立刻从嘴里涌出来,顺着下巴流进脖子里,曲鸣然手足无措,呆呆地伸手去抹,以为抹掉了他就会没事,结果弄得满手都是。
"连泽,你别说话,救护车很快就来。"申津羽握住他未受伤的手。
连泽看了他一眼,使劲回握他的手,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张了张嘴,漫溢的鲜血堵住了他的声音,眼角流下泪来。他艰难地转动眼珠,定定地凝视着然然,他爱的人,也爱他的人,专注而深情......
手上的力消失的时候,申津羽脑海中似乎断了一根弦,那只手软软地垂下,留也留不住,他的眼睛睁着,却已经失去了生气。
"然然,他死了。"申津羽用力掰开曲鸣然紧抱着他的手。"放手。"
前来的手下帮着分开他们。曲鸣然被硬生生地拖开,满目的嫣红离得越来越远,连泽静静的脸,纯净的眼渐渐消失不见。
"不要啊!小泽!小泽!"曲鸣然哇地大叫起来,拼命地挣扎,胸口一阵刺痛,吐出大口的血来。
"然然!"申津羽心疼地搂住昏死过去的他。
是谁?谁在叫他?是谁向他伸出了手,说,"小鸟,一起去玩吧?"
"小鸟,捉那么多知了干嘛?"
"它们好可怜,不要蒙上它们的眼睛......"他看见一个小男孩追着他跑。
曲显哲站在透明的玻璃窗外,看着病床上安宁地睡着的弟弟。背后的申凌宇贴上他,让他依靠在自己身上。
"然然怎么样了?"
"还是不吃不喝,刚才又闹了一下,连我都不认得。"曲显哲捂住嘴低泣,"医生给他打了镇静剂。"
"都已经快半年了,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
"有,但我不想,即使是痛苦的回忆,可还是夹杂着欢乐在里面。我不想再次夺走他的记忆。"
申凌宇更紧地抱住他,一起看着窗的另一边,一个弟弟轻抚着另一个弟弟苍白的脸颊。
Episode.13
我叫曲鸣然,我有一个哥哥,他是个职业管家。
哥哥说,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是他,因为最疼我们的爸妈意外去世了,而我们是无可替代的兄弟,身上流淌着相同的血液。
第二个最爱我的人,就是现在睡在我枕边的小羽。小羽是哥哥的雇主,是有钱人家的少爷。
小羽说,从我第一次走进他的家门开始,我就注定会在这里住一辈子,因为他要把我牢牢地拴住。
他横在我腰上的手臂动了动,我知道他是要醒了。我闭上眼睛,等待着他每天早上的早安吻。
等啊等,等了很久,他才低下头印上我的唇,捏捏我的脸说,"我的宝贝,我爱你。"
其实我早就发现了,小羽经常会醒得很早,然后盯着我看,直到他看够了才来吻醒我。于是,我暗示自己要比他先醒,假装还在睡,我不要错过他的凝视和亲吻。
暗示是很有用的,比闹钟还准。
洗漱完毕,我端坐在书桌前,开始背英语单词。小羽趁我不备从后面一把搂住我的肩膀,像猫一样亲昵地蹭我的脖子。
"然然,今天还背单词!快给我扔了!"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习惯要养成,一天也不能松懈。"
"可是,今天是......"
"九点出发,现在还没到点。"我戳了戳手表警告,"在这之前不要吵我。"
"你,你以前像猴一样急着去游乐园的,现在......"小羽捂住了嘴巴。
这是禁忌,哥哥说过,不许任何人提起以前的事。
一年多前,我发生了车祸,断了根肋骨,脑部也受到了重创。
医生诊断,我失忆了,选择性失忆。
这样的病人是为了逃避现实中无法面对的事。我忘记了很多,唯一记得的是我有一个哥哥。
夜里我不安地哭醒,哥哥从隔壁跑来抱住我,说,都忘了吧,都忘了。可我不知道为什么哭。为了已经忘记的东西吗?
一开始我不能接受小羽,因为我们都是男的。在被我冷冷排斥拒绝以后,他翻出了很多证据,证明我们的相爱。
照片、日记、手机短讯、周围人的证言......还有一座水晶的摩天轮。
摩天轮有无数道细细的裂纹,小羽说我们吵过架,是我打碎了它,他不眠不休,流着泪一块块粘起来,锋利的断面割伤了手指。
小羽有一种偏执,他执著于摩天轮。
"亲爱的,九点到了!"小羽卷起一本书做成喇叭状冲着我喊。
"好好好。"我竭力保护住耳膜。
小羽抽掉我的书,甩了出去。拉起我的手就往楼下跑。
哥哥和小羽的哥哥坐在一起看电视,哥哥看我被拖着走,跌跌撞撞差点要从楼梯上滚下来的样子,他一个箭步冲过来,在小羽脑门上狠狠弹了一记。我像老母鸡护小鸡似的跳出来护住小羽,小羽躲躲闪闪终于和我出了门。
到了游乐园,小羽买了两顶闪耀着金光的尖角帽。他戴红的,因为今天他是主角。而我是陪衬的绿叶。
一整天,我们几乎玩遍了所有的游戏。
说实话,这种游乐场所是游戏玩人,不是人玩游戏。我们坐在八爪鱼的爪子里,扣上保险带,三百六十度的旋转蹂躏;过山车呼啸俯冲,翻转惊险;还有SKY DOP虚浮的失重和超重让人心惊肉跳。
我和小羽尽情地尖叫,叫完哈哈大笑,相互收拾凌乱了的发。
他给我买来白白的棉花糖,我们坐在长椅上,晒着和煦的阳光,慵懒地一点点舔舐。小羽勾住我的脖子,快速地舔过我的嘴角说,"吃相真糟糕,沾得到处都是,让我看看里面有没有。"
他把棉花糖挡在我们面前,遮住了契合在一起厮磨的唇。他知道我害羞,不想被人看到。
黄昏,我们坐进了摩天轮,小小的匣子里只有我们两个,隔断了所有的尘嚣和喧闹,只有我们,安静地相互依偎,看着天际绚烂的橙黄。
"小羽,生日快乐。"我说。"许个愿吧。"
小羽抚摸着我的脸,含笑,"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我很努力地学习,专攻英语,半年后如愿以偿考入了最好的外国语大学大。当我拿着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心里填满了喜悦,不只是达成了目标,好像,还有一个约定。对,我实现了和一个谁的约定,但我不记得究竟是谁。
收拾高三奋战的书籍和练习时,无意地倒出了箱子底的一本数学习题。似乎有什么指引着,我捡起它,一页页地翻,上面满满的是红色的标注。我不认得这些字迹,这不是我写的,也不是小羽。
我怔怔地捧着它,泪水滴答滴答打在纸上。
小羽进来看到我哭,不明所以,只是抱着我摇啊摇。我挣开他,含糊不清地问,"我是不是忘了什么不该忘的?是不是?你告诉我啊!"
"没有,不是的。忘了就好。"小羽捧起我的脸,吮去我的泪水。
我扑进他怀里,无力地反驳,"可是,我好难受啊小羽......"我把他的手按在我跳动的心脏上。
似乎有一只无法抗衡的手硬生生撕扯掉了我的肉,血汩汩地流,却不知流向何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