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宣好奇的把那盒打开来看,雪白的绸布上有小小一面铁牌,上面铸着几句阳文的话,正是山下石碑上的那一句。
北望天狼路不尽。
九宣有些失神,指尖摸到那冰凉的牌子,说道:"这不是天狼令么?"
那人低头道:"正是。城主一早便在总堂发了话出来,公子智勇双全,又于他有救命之恩。这面天狼令奉与公子,凡我北狼门下弟子,见此令如见城主。公子拿这令牌,一切生杀予夺大小事体尽可自便。"
九宣面上没有表情,看了那令牌几眼,说道:"这么小小的,我却是不好带在身上的。"
那人说道:"我命人拿线绳来串好了公子佩上吧。"
九宣点一点头,心里乱乱的一团,真想不出严烈阳为何有此举。不一时婢女将铁牌串好,为九宣系在腰间。那婢女脸颊绯红,跪在他脚边只是发怔。九宣理一理衣裳,说道:"严烈阳在何处?"
自有人引他一路去了正厅。他在厅外站住脚,看厅里满满是人,穿的都是北狼的服色,略犹豫一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当进去。严烈阳已经看到了他,站起身来说:"九宣,你进来罢。"他这样一说,厅里人的目光自是都齐齐的向这边看来。九宣想走也是不妥了,便迈进厅里来。
他身量本不算太高,一袭青衫,深秋的北狼风已经极冷,他便这么飘飘摇摇的一路走进来。厅里的人有的认识他,有的不曾见过也是听说过他的名头。现在看到这样一个端丽的少年,面上冷似清秋,但觉得那些流言蜚飞无损此人分毫。一人在严烈阳身边摆了一张椅子,严烈阳向他招手:"过这里来坐。"
那是与他的位子并齐的一张椅子,远高于其他人的座次。九宣却也知道现在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便走到跟前坐了下来。
这两张披着锦帔的椅子上,端坐着他和他......
他究竟是想跟他说些什么......
旁边有一人说话,声音甚响。九宣看一眼,认出这人他见过。便是那一年他和映雪在这里时,那人态度极不客气,指九宣伤了他堂中弟兄的那一个。现在看他仍然穿着当年的服色,可见地位是没有升迁。那人一把胡子,相貌粗豪,严烈阳轻声在耳边说:"这是郭堂主。"
九宣点点头,也放低了声音:"你没有让人去雪山派找麻烦吧?"
严烈阳似笑非笑的睨他一眼:"你觉得我只有力气没有脑子么?江亭那厮胡咬一气,我便要信他了。雪山派哪有那个本领胆量在我这里作耗生事。"他说话这声音落在九宣耳中已经不小,可是看旁边的人一点没有听见的迹象,九宣心中微微一震,说道:"恭喜城主,练成传音入秘的无上神功。不过这样的功夫拿来和我讲私房话,却嫌大材小用。"
严烈阳轻轻一笑,说道:"好说,好说。"
九宣别过脸去不再理他,只是这样一打岔,那郭堂主说了什么他便一点儿也没听得到。只是他刚说完,旁边一人立起来道:"郭兄弟这话,小弟不能苟同!雪山派与我们北狼城向来交好,他门派虽然百年根基,现在却已式微,不要说没那个本事打我们的主意,便是有,这样当着天下武林的面冒大不违行此毒计,又岂是白雪公子那样聪慧的人会做的事?便是昨天真的能伤了城主,他们哪里又能侵占我北狼一寸一毫?江亭那等小人说的话,又岂能尽信!"
九宣于这几年江湖上的事不大精熟,侧头问道:"白雪公子?"
严烈阳轻声道:"雪山派新立的掌门,年少有为,面白如雪......不过照我看,这白雪二字该当留给你来用才是。"
九宣只听他上半句,下半句便当没有听到。严烈阳昨日心头激荡甚巨没有问,这时却实在是觉得纳闷,问道:"你怎就一眼看出江亭可疑?你和他可没打过几回的交道--连我心中也只是隐隐有些怀疑罢了。"
九宣嘴角一动,露出一个淡然的笑来,那笑意清冷中透着俏皮,细声细气地说:"我原也不知道他是内贼......只不过看这人神气一向狡诈讨厌,诈他罢了......谁叫他自己沉不住,急着慌着的掏解药吃呢......"
严烈阳心中虽然心中哭笑不得,面上却仍然威严慑人,目光如电扫过一圈,堂上坐的人无不低头服气。唯有九宣一个,憋得闷闷的只是想笑,却又知道这时这地是万万笑不得的,一手掐住腿侧,一手捂着嘴,好不辛苦。又小声说:"他眼神闪烁,你在堂上遇险,他却能顾得上来问候我么?这是破绽之一。那新妇被揭破不是吕家二小姐,他身为总管事,不去维持秩序查问情由联络往来,而且面上一点惊变之色也无,此其二。我手上有剧毒之物,堂上人人见到。我出门之时,那些人无不离我远远,他这么胆大凑上来,我讲话之时那手都沾到了他,他倒象是一些儿不怕,物之反常即为妖,他那样老奸巨滑之人怎会不惜命,便只能解释为他不怕这剧毒,此其三。这么说,可明白了没有?"
九宣把话一口气讲完了,又紧紧咬住唇,严烈阳脸上神色不定,他总是想拍案大笑一通。
他忍笑忍了半晌,却听得议事话已经岔开来,说道成山堂主参与谋逆,昨日伏诛,成山堂现下主位空悬,堂口辖下弟子与从属人人自危,惶惶不安。严烈阳开言说话,口齿简断,将事情交待清楚,另委派了一人暂代堂主之位。九宣从没有见过他处置公事,这时收了笑,一双眼时不时溜过去看他一眼。旁人又提起银钱上的事来,九宣对此道一点兴趣也无,扯着桌巾上的流苏只是乱撕一气,觉得气闷。严烈阳传音响起,说道:"再忍一会儿,就要议完了。"九宣闻言,稍稍静了一会儿,可是一件事讲完另一件又跟上,实在不知道还要讲多久。他一双眼四处闲望,突然想起一件旧事。
严烈阳终于是说了结束的话,底下的人鱼贯退了出去。九宣忽然说:"那一年传你的手令将映雪擒到北狼来的人是谁?"
严烈阳有些意外:"现在想要翻旧帐?严复现下不在城中。当年的事,也是他揣摩我的心意错办了,我早也罚过他。"
九宣似笑非笑,横他一眼:"我要翻旧帐早也翻了,还等到现在来问你呢。你北狼一城的向心力极强,大凡是有头有脸的这些人全是本城子弟,若是昨天那女人杀了你,外人也当不得你这里的头脑。你若不在,谁最有可能坐这个位子?"
严烈阳携着他手,两人慢慢步出厅外,笑道:"现下自然是你了,手里握着北狼令,一呼百应,谁敢不从!"
九宣也笑,眯着眼说:"你当我傻子么,这面牌子有甚用处,你若死了,谁也不会听我的。老实讲,那个严复你有没有看住?我总是觉得这件事是内贼引外鬼,但江亭尚够不上这内贼的份量。别的不说,单说那百虫涎的毒药和解药,他不见得有本事能弄来,九成九是他的主子给他。只不过......他供出的雪山派,倒值得好好推敲推敲......那白雪公子,相貌真的很美么?"
严烈阳眉毛挑了起来:"难道九宣嫉妒他貌美?那我这便派人去和他为难,捉来之后,你想怎么摆布就怎么摆布,破相断肢都随你。"
九宣甩脱了他手,又是好气又是想笑,道:"少年人逞勇斗狠没多少能例外,他若真是相貌绝顶心高气傲,未必便不想把你北狼扳倒了。便就是没有插手你们内哄,只是坐山观火,也够好看的了。"
严烈阳将他搂住,低声说:"你现在还说什么‘你们内哄'的话么,我的便是你的,北狼也是你的,你难道不明白?"九宣侧过头来看他一眼,说道:"我饿了,还没有吃过东西。"
严烈阳放开了手,说道:"我也还没有用饭,一起用吧。"
用过了饭,严烈阳仍是要去议事,九宣却不肯再跟去了。严烈阳一笑,也不多说什么便去了。午后却来了几名郎中,九宣正在窗前抱着一卷书,那几人便进了来,问了安,要给九宣请脉。九宣一时又好气又好笑,严烈阳不知道怎生想的,找些庸医来给他看什么?他面上含笑,那几句郎中"望闻问切"中只记得了一个望字,看着他半天转不开眼,连一边的宋平也大觉尴尬,解释说:"城主说公子身子失于调养,所以叫大夫来给公子瞧瞧。"九宣只是微笑,坐在那处也不动也不说话,宋平只得带那几人又退了出去。九宣捧起书来又看了几行,觉得大是无趣,
掷下书来,将这两天之事在心中想了又想,却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变成了现下这个样子。北狼令还系在他的腰上,他把令牌拿起来看了几眼,越觉得荒唐。
第四卷 醉香雪
下人走来给他换了茶,揭开铜鼎又撒了两把香在里头。一股甜涩的气味袅袅四散。九宣看了几行书,嘴角带一丝浅笑,身子向前慢慢伏倒,歪在了桌案上,竟然沉沉的睡了过去。
任雪飞看那在木箱中沉酣的少年,面孔显得小巧孱弱,疑惑不定地问道:"这便是朱九宣?"
一边的人恭敬地说:"回门主,是我们的人费了偌大气力从贮玉阁里掳来的,绝不会错。他腰间这块北狼令天下只此一块,门主查验过便知。"
任雪飞注目看着木箱,挥了挥手,那人知机的退也下去。任雪飞把那少年从箱中抱了出来,朱九宣出道之时他也有所闻,这几年却都没有听到什么消息。只道这人纵然貌美如花,然而岁月如刀,风霜无情,纵情淫乐之人只该是残萎凋零之态。却见怀中人蜷成小小一团,肌肤极细致晶莹,苍白的双唇象是染霜的花朵。将他轻轻的放在榻上,拉过锦被给他盖好,自坐在一旁。
按那药的份量,本该有两个多时辰的好睡。这时算算算已经差不多,这人又常与药草毒物之属为伍,料来没有那样久的时候好睡。果然过了约摸一盏茶的时分,九宣眼皮动了一动,微微伸展下身子,却已经感到四肢穴道被制。他未睁眼,低低叹了声,说:"不知道哪一位高人,舍得下安魂香那等贵重的好药召请我来?"
任雪飞双眼和他对上,那眼睛里尚是一片迷蒙,淡淡似秋水笼烟,引得人要向里面跌陷下去。心里不由得一惊,脸上却是浅笑,温言道:"多有得罪,朱公子勿怪。"
九宣眨眨眼,看清眼前人一身青衣,肤色甚白,眉目清秀,清一清嗓子,说道:"外传白雪公子相貌生的好,果然盛名无虚,真正闻名不如见面。"
任雪飞虽有美名在外,但是自负武功卓绝才学满腹,一身傲骨。若有人当面赞他貌美,往往要狠狠发作一番。这时却不以为意,说道:"公子谬赞。"
九宣话风一转,却道:"任门主请我做客,又何须如此费事,递一封柬,小弟一定倒履前来。这样请客请到用起安神香和制穴法,未免有失门主的身份。"
任雪飞闻言一笑。他相貌清秀,这一笑也极是动人,慢慢俯下身来,将九宣腰间那枚北狼令握在手里,说话间鼻息喷到了九宣的肌肤上:"朱公子固然是雅人,严城主却不见得肯放心令你前来。说不得,也只好小小冒犯这么一次。"九宣身上那股淡而清远的香味在陋室中慢慢弥漫开来,沁人肺腑。任雪飞心里也不由得微微一动。
那人温热的气息扑在略冷的肌肤上,九宣轻轻打了个寒噤。任雪飞恍然道:"看我多粗心,公子不是北人,深夜寒气这样重,公子衣单衫薄,我竟然忘了。"他取了怀中一个小小的瓷瓶,在九宣鼻端晃了晃。九宣脸上发急,淡淡的粉色涌上来:"任门主,这春风语却是不敢拜领。"
任雪飞道:"公子真是广闻博记,神医公子看来也非浪得虚名。我为邀公子而特特备了此药,公子何必客气。"看九宣颊上的粉色慢慢晕开,连耳后都红了,晶莹的耳垂上象是白玉涂了抹胭脂般动人,笑说:"公子宽一宽长衣,躺着舒服些。
九宣身不能动,任雪飞的手寻摸上来,将他外衫钮子都解了,把他的袍子剥了去。月白的里衣襟口散敞着,任雪飞的手在他颈上轻轻滑动抚摩,道:"公子当年尝为严城主治过内息不调,经脉淤塞之疾,我也有所耳闻,却不知现下严城主的功力可尽复?内息可精纯正?再度错乱的机会有几成?"
九宣定定看着他,眼里一些儿恐惧也没有:"北狼的内功自成一格,到第七重上是有凶险,现下已经无碍。门主这等聪明,自然知道我与严烈阳是什么关系。门主这样剃他眼眉,他岂能容忍?我看门主的气度也绝非奸佞小人,切莫中了奸人的挑拨。"
任雪飞一笑:"严烈阳凭藉什么?北狼才不过多少年的基业,这些年才出了些风头罢。我雪山派代代都是西北龙头,只是上代掌门早逝因而式微。九宣不过是遇见他在先,严烈阳待你又有甚么好?这面牌子,也不过是个障眼之法,他若真心待你,当日又岂会迎娶吕家的女儿?"
九宣微微一笑:"门主听不进我话,我也没有什么可说。门主绑我想也是为了从我身上找严烈阳的破绽,现下既然门主都把我批驳到一文不值,那我自是没有什么用处。却不知道门主花偌大气力请我来,又作什么?"
任雪飞面色一沉,手往下滑进了九宣的单衣里。九宣微微皱起了眉头,脸偏向一旁,耳中听得任雪飞轻轻的道:"朱九宣当年何等风流倜傥,现在却一副三贞九烈的模样。严烈阳有那么好的功夫,九宣肯这样为他守身?"
九宣默不作声,任雪飞手下施力,看他咬唇闭眼,楚楚动人模样令人几难自持。心里的妒恨情欲一时都翻腾上来。他本不欲对朱九宣真的做什么事,现在却忘了初衷,一手拉扯他的衣襟,一手下向摸寻。九宣身子一颤,碎玉般的牙齿陷进了嘴唇里,却是一声不响。眼神软弱里带着倔强,尽落入那人眼底,忽然间灼热的唇舌吻将下来。
任雪飞半强迫他结了个缠绵的长吻,看他唇色鲜红,越发显得秀色可人。一双手几乎已经将他衣衫全褪尽了。手下向摸到那一处,九宣身子打战,欲躲不能。任雪飞将他抱了起来卧在怀中,舌尖在他耳后轻轻舔弄,声音不似适才那样一派轻松,带着几分压抑的情欲:"春风语的效力你也知道,何必同自己过不去?严烈阳榻上的功夫,真有那样精到之处?"
九宣微微喘息,一言不发。任雪飞的手拨弄了几下,不怀好意的笑道:"看看......你也想要了不是?九宣试试的我功夫,恐怕便不会对严烈阳这般痴心了。"
他手上不停,轻轻揉弄九宣胸前细嫩的嫣红。细细啮咬他耳后颈项上细滑的肌肤,只觉得清香满口,滑腻非常。生平所遇的男男女女再没有哪个有这等销魂的滋味。觉得九宣身子渐渐发热,他已经难以自持,手向下滑,摸到了那处所在。九宣身子一震,抖得越发厉害。
任雪飞柔声说:"不要怕。"手上却没有停住,径向那里面探进去。九宣急促的喘息起来,忽然轻声说:"门主再不停手,我要恼了。"
这一句话风情无限,任雪飞扳过他脸来,看他眉间似笑非笑,眼角带着些微嗔意,身上情热难耐,忽然间胸腹之间一麻,接着双臂双腿上的穴道也尽皆被制。抱着他的手便松脱了开来,身子向后歪倒在榻上。九宣慢慢站起身来,拉过一边的长衫披了,笑吟吟地说:"门主累了,且歇一歇罢。"
任雪飞惊怒交集,一时间怔怔看他说不出话来。九宣把衣衫拢紧了些,还是觉得冷,向任雪飞俯下身来,一脸的笑意:"门主要我看你的榻上功夫......这话我可记得的。不过你这屋子真是冷的狠,我可不喜欢。"
任雪飞勉强说:"朱公子神通广大,我真是走了眼。"
九宣那珠玉生辉般的笑容在烛光下似真似幻,道:"门主过奖了。我本领是不大,但是鸡鸣狗盗的手段倒是会着不少。十五六岁出来闯江湖,要是那么容易被人用迷香放倒,早死了一百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