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守伏狐记 (生子)————二目

作者:二目  录入:07-05

太守清修多年,经验浅薄。当下只觉得难以把持,心中稍有羞愤,却不知此乃意乱情迷,实在难以操控。狐狸听了太守声声呼喊,嗅了从他嘴巴中溢出的内丹香气,不觉亦有点心动。

狐狸本就是以采补为术修炼成精的,对於与人同床共席之事,素不忌讳。当日不过是因为被太守夺了内丹,才不得不乖乖敲经念佛。如今见了太守有意,可说是久旱逢甘露,自是有点来者不拒。由是那双三角耳朵朝後扁了扁,狐狸尖起嘴巴来倒说得不情不愿:「你不都在亲了吗?」

自是情关一开,便再难压制。「照六、照六。」只见太守亲亲摸摸了一阵,便取了锦帕来擦狐狸嘴上的油。狐狸在手帕里感受着太守掌心触感,霎时心思一变,想要在此时出奇不意地变化成人,好吓得朱砂痣又惊又喜。

狐狸心里得意,连忙默念一通咒语,眼看就要转化成人,岂料却事与愿违。那阵烟霞尚未升起,胸口内却一阵波涛翻腾,直击得狐狸头晕转向、耳目昏花,脱力往旁边一倒,张嘴便大口大口地吐了出来!

「照六?照六,你怎麽了!」太守本是一心一意地替狐狸擦着嘴巴,突然见到它呕吐大作,自然心焦如焚。伸手扶着它的躯干摇了摇,却越发不知如何是好。

「大人,发生甚麽事了?」

此时卢元在外间听到动静,正欲跨步进门,抬头却见这番光景:狐狸倒在桌上,旁边散落了一碟菜肴,而太守闻声便匆匆朝自己看来。卢元这些日子以来与狐狸相处久了,见尽它糊涂有趣的模样,畏惧之情自然减了几分,当下倒显得分外关心在意:「大人,照六怎麽这样?」

太守敛唇,却似是慌了手脚,一时也不能答应。卢元何曾见过他们家大人这副模样,不禁觉得有趣,可到底「人命」要紧,也顾不得再多看两眼。卢元伸手贴着狐狸发汗的颈项,目光移向了桌上的剩菜,转声便猜道:「莫非是吃坏了肚子?」

萧太守见了卢元,心神稍定,也就学着伸手暖了暖狐狸的肚子,接而便柔声问道:「照六,可是肚子疼了?」

「疼……」然而狐狸却只是紧闭双目,呜呜却答不出话来。

太守看着心痛,一边替它揉着肚子,一边便向卢元问来:「莫非真的是吃鸡吃坏了?」

「可是那头鸡是新杀的啊……」见着太守逼问情状,卢元但亦觉得委屈。说到那头鸡,可是他们省吃省用才省回来的。须知道这种没有油水可捞的清水衙门,平常能用肉包子解馋解馋就很好了,若不碰上三牲五祭,谁又能指望吃得上肉?

也就是最近太守下令,才一旬杀上一头鸡来让大家吃喝。衙门的人自然是高兴的,吃起来也万般珍惜,吃了肉骨头还要留来熬汤,熬过汤没味道了,还沾点辣酱含在嘴里解瘾。太守自己那份却留着不吃,挑好骨头,就等着让狐狸来嚐。衙门里大家都吃同一头鸡,不见谁有问题,若不是在外头吃到脏东西,想必也不会出事才对。

「可是那样也不对啊?」卢元满心满念的寻根究底,不觉便把心中猜想说了出口。要说狐狸在街上吃坏了肚子,那是绝无可能的。若是一般野狐,或许还会在来程误吃鼠饵脏食。然而照六却不同寻常狐狸,它可是个路痴,便是同一条路走了几百遍,也是不辨方向,总得让下人带着来才成。既然有人跟着,自然亦和甚麽肮脏之物沾不上边了。

卢元算来算去,也算不出当中缘由。瞧见狐狸难受模样,也亦於心不忍,不禁便幽幽叹道:「究竟是为甚麽呢?」

「大人,关於修寺的事,张大人说……」这时一个差役大概是有公务要报,提着信函便走了进门,一见到平躺在桌上呻吟的狐狸却顿时瞪目结舌。「咦?狗狗是怎麽了?」

「好像是吃坏肚子了。」卢元见着他们家大人愁眉深锁,不欲回答的模样,亦只得苦笑代答。

那差役听了,倒比卢元还急,连声便道:「甚麽?我、我马上去找街角的牛医季大夫来看看!」

说罢差役便拔腿要跑,顿时又像想到甚麽似的,刹停了脚步便回头问卢元:「说来……牛医会看狗吗?」

「呿、呿,我和你一起去吧?」卢元瞧见他一副慌忙样子,只怕差役坏了大事,转身便要与他一同离去。「那麽大人,我们很快就回来了,你……」

卢元本想说句「不用担心」,可见到他们家大人还是那副「不动如山」的模样,不禁感到多言也是多馀,提了差役领口便匆匆往外间走去。

此时太守对房间内发生的一切却似是茫无所觉,只见他目光专注,凝视着狐狸的肚子便喃喃道:「……照六,你是怎麽了?」

此时狐狸软软的肚子里却突然有个小骨头冒起,就这样刺了他的掌心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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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唷唷~踢到了~~

 


太守伏狐记 13

其之十三 同相依

那个小肚子沉沉的,彷佛是坠了铅一般,把五内都塞得结结实实,几乎再腾不出一丝喘息的空间供空气流入。太守在外头看着难过,狐狸自己亦不见得好受,那胖胖的身躯越缩越小,几乎就要把自己扭成一团。

「呜……」狐狸的头颅使劲往肚子收去,轻轻哼起了求援的声响。然而那呼救声着实过份微弱,是以连菩萨亦未尝在意,而弥陀就更加是充耳不闻。渐渐爬升的痛楚犹如丝线,顺着刺在肚皮上的压力,一步一步地依着针步把狐狸的五脏穿透。

扑通的心跳声,唧啾的悲鸣。狐狸的毛都被汗湿透了,重重压在眼皮上,便连神智亦开始变得迷糊起来。我要死了,我死定了。这样的觉悟在心头冒起,狐狸不甘地乱扒着爪子,然而抵上的那面墙却轻轻地把它的指掌回弹,软软的便把狐狸给包纳起来。

难道真的是要死了吗?我不要!我不要!狐狸摇了摇尾巴,垂下了耳朵,然而终归还是逃不过,紧紧地便被压在牢笼当中。郁闷的空气被大口大口地吸进肺内,狐狸疼极了,张嘴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副利齿狠狠便往那面肉墙咬下。或许是有谁在叫了,还有谁在打它的头,只是狐狸却管不了那麽多,一声惨叫过後,顿时两眼发直,扑通便堕入一片黑暗当中——

黑暗无边无际地往外蔓延开去,昏沉的颜色逐渐麻痹了视觉,狐狸在其中跑着,听着脚步的回音,慢慢便变得不辨方向。光线、气味、形状、触感……丢失的感觉使狐狸停下脚步,发出一丝悲鸣。「啾。」当然是没有谁来回应它的,它垂下头颅,把掌心贴向冰冷的地面,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要走往何处。

——照六。

狐狸竖起了耳朵。

是谁在叫它呢?

「照六。」

那声呼叫越发清明起来,狐狸往前一瞪,这才觉得自己是真的开了眼,一道金光随即铺天盖地的淹了过来。它前面有另一头狐狸,白的,额前有两个黄点儿,似是丰厚的眉毛一样醒目地落在眉心。

「照六。」白狐是这样叫它的。「你怎麽就不长教训呢?」

「教训?」狐狸困惑地摆了摆尾巴,偏头便往白狐问去。「王二你在说甚麽啊?」

白狐叹了一口气,匆匆在原地绕了个圈儿,隔了一会儿又朝它道:「我早跟你说过,三年以内不要出洞。你明明都四百多岁了,怎麽还像头小狐一样,老顾着调皮呢?」

「可、可是!」狐狸噤声,想着大概是不服气,委屈地又争辩道。「单靠吸收日月精华,谁知道要修行到哪猴年马月啊?」

「照六……」白狐凝视着它,似是欲语还休。未几那双睿智的眼睛便半合起来,凝神便轻声道。「也罢,你还是先跟我回去好了。」

狐狸点头,跟着白狐走了两步,猝然又觉不对,张嘴便哗啦哗啦地喊了起来:「啊!不成,我可不能跟你走!王二,我的内丹还在朱砂痣那里呢。」

「你还要留下?」

「当然啦,不然我百年功力不就付诸一炬?我可不能白白便宜朱砂痣他。」狐狸急急嚷了一通,看着那张忧心忡忡的脸皮,不禁又觉得古怪起来。「你是怎麽了?」

「……执念乃是劫。」白狐轻轻道出一声玄机,定定便注视着狐狸。「难道你真的忘了?照六。」

「我忘了甚麽?」狐狸却是不解。

「你本是游戏於山野间的一头寻常小狐,後来被猎人杀了,制成了妇人的围巾。本来此生已了,可你尘缘未尽,在衣笼里巧遇一串通灵的玉石项鍊,才能吸了它的灵气,复生为狐。」白狐悠悠把那缘故道出。「这些你都忘了吗?」

「没忘。」狐狸听着,却也惊心。彷佛那百年前的刀刃仍在目前,等着狠狠刮下它一块皮肉。「可和如今又有何干?」

白狐额前那抹黄点皱到一块,张嘴便又道:「你受感以後,却舍不得那串项鍊,冒着危险也总想着要把它给衔出来。岂料你当时功力不济,跑了没两步便教人发现,情急之下,不小心便把那条项鍊给摔断,最後只带得六颗珠子出来……

「我常教你留神长有朱痣之人,也是这个缘故。」白狐转脸,回首又向狐狸道。「玉石有灵,紧贴相依,本来就是不可分割。你这麽一着,倒是坏了它的修行。你可知道,当时留下来的那颗珠子,正是一颗血玉?」

狐狸伸爪扫向额前。诚如师兄所言,那六颗珠子被它带了出来,刹时便变得黯然无光。它心里不舍,便求着王二把它们收在额前的六个点儿中。数百年下来,当中缘由它都差不多忘光光了,这麽一提起来,顿时才发现早有前缘:「难道朱砂痣便是那玉变的?」

「那玉石受北斗七星所感,而你又因它得道,说来还真是有缘。」白狐说着,本是在笑,转眼目光却变得阴沉下来。「只是此缘纠结,共处亦只怕会落得相毁。」

「朱砂痣便是玉?」

狐狸歪头沉思,停在原地却是不走。白狐凝视着它,不一会便道:「你还是不要走?」

「嗯,我的内丹……」狐狸闻声,匆匆便把一个理由吐了出来。

「也罢。」

白狐语音方落,一阵清风便霎时吹起,直刮得狐狸双眼发痛,不觉便紧闭起眼皮来。它的毛贴住面颊迎风飞扬,狐狸正道舒服,猝然又想起当中古怪。对了,它本来不是吃了朱砂痣的鸡,正在闹肚子的吗?怎麽突然又会见到师兄的呢?

这想念一起,四周顿时白光遍野,直迫得狐狸双目圆瞪,睁眼却发现自己正被某人贴肉藏着:「哗!」

狐狸大吃一惊,抬头去看,却见顶上盖着一重锦布,似是衣服领口,隐隐便在空隙处透出光来。

「你醒了?」未几朱砂痣的脸便在空隙处冒出,那大手扒开了衣领,竟是把衣服内的狐狸给掏了出来。

狐狸尚有点迷糊,正道「难道刚才师兄是入梦来找自己的?」霎时一碗汤药便已推到自己面前。「喝吧。」朱砂痣柔声劝道,额前那颗红点在此时看来份外分明。

朱砂痣真的是玉?怎麽现在又会变成人了?狐狸心里有千百个问题正想发问,一下嗅到鼻前的药碗,不觉便张嘴大叫出来:「哗!这是甚麽东西?」

「别怕苦,来,快喝。」朱砂痣拿着那碗黑水,执意要凑到狐狸嘴上。

狐狸自是宁死不从,一轮抓抓碰碰过後。狐狸一双爪子抵着碗沿,大声便斥喝而出:「小爷凭甚麽要喝你这烂水!」

「你现在也不知道要紧张自己的身体?」朱砂痣闻声一脸愁苦。

「紧张?」

「你有了啊。」朱砂痣张嘴便道。

有了?狐狸当下愕然。顿时肚子一疼,似乎、大概、真的有甚麽东西在里头轻轻地踢了它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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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两位父亲都感受过了~XD

 


太守伏狐记 14

其之十四 欢喜志

崽?

狐狸心里一突,两眼发直,自然露出一副傻脸。那双爪子稍稍往前溜去,还来不及喊,眨眼便跌入汤药当中。太守看着身前飞溅的水光,再望向狐狸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却是万分欢喜,轻把汤碗往旁边一递,也就抱着狐狸笑了起来。

太守这一笑说来轻松,可事情传到家人那头,却教满屋子人愁眉不展。萧桂闻讯放下手上茶杯,看了眼脸色发白的夫君,转声又朝卢元问道:「你是说真的?」

「嗯,牛医、大夫都看过了,说是真的有了。」卢元窥视坐在边上的太守,暗道怎麽麻烦都找上自己。可他生来命贱,便是硬着头皮也只得如实禀报。

当初狐狸吐了,卢元还以为只是吃坏了肚子。谁知牛医一诊,却说狐狸已有身孕。卢元既不相信,也不放心,只得再把医馆的柳大夫请来,岂料柳大夫一脸为难地请过脉後,伸指却道已有两个月了。

卢元以往家里养狗,知道两个月都够母狗下崽。这日子算来,狐狸不也就快生了吗?当下不禁慌了手脚,几乎就要跑出门去把稳婆找来。还是他们家大人英明,出手便止住了他的荒唐举动。不然稳婆找来了,要生的却是头狐狸,传了出去他们宣城知府岂不是贻笑大方!

只是一难未平,一难又起。卢元看了眼萧桂的神色,心中急跳,匆匆又低下头来。看眼下形势,家变已是免不了的了,他卢元赶紧抽身而退,才是正道。然而等到他脚底一撇,却是迟了!便是抹上油来,亦避不过这一场祸事。

砰!

萧桂把茶杯一放,桌面便有一阵清音震起:「全弟,这是怎麽回事?」

「既然曾同床共枕,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太守合唇,脸上却尽是不以为然的神色。

「甚麽理所当然?若是寻常夫妻,我自然是要恭贺你的。可那根本不是人啊!」萧桂蛾眉一挑,声音越发高昂。「谁知道它会生下甚麽小妖孽来?」

「便是不知道也是有了,桂姐难道是想要给它打胎吗?」萧太守冷着脸,一字一词倒咬得分外用力。

「那正合我意!」

夹在他俩中间,不单卢元难受,便是萧家姑爷,亦是冷汗直冒。只见姐弟俩你一言、我一语,争持不下,压得一室沉郁之气,几乎让人呼吸不顺。卢元抬头左看看、右看看,姑爷摸摸手、踏踏脚,二人都极力置身事外,可是祸来到底还是躲不过的。

萧桂气闷至极,怒声一斥,倒往夫君喝去:「潘郎,你现在是家中主人,你快来评评理啊!」

「吓?」潘姑爷是要考功名的人,素来都住在别院读书,根本就很少管家中的事。如今「主人」的帽子一下扣到头上,还真教人瞠目结舌,不知要从何说起。

虽说萧家人丁单薄,招他为婿,本就有让潘姑爷继承家业的意思。只是後来又有了萧太守,这事才耽搁下来,未曾真正与族人说起家主谁属。如今萧桂这生一喊,真可谓重振夫纲,顺带给她郎君正了名号。只是潘姑爷却是个不争气的,左右看了看,末了还是说:「桂儿,那到底是全弟他们的事儿……况且萧家有後,那、那不也是挺好的吗?」

潘姑爷不说还好,一说倒触到萧桂的痛处。她出嫁已久,却未尝抱得一男半女,心中不无遗憾。如今听见夫君存心包庇,气便不打从一处来,一时也忘了女儿应有矜持,张嘴便喝道:「那可是妖孽!瞧它先时处处风流的德行,你哪知道是不是萧家的种?」

「哼,我愿意养孩子,又何必桂姐你多管?」太守词锋锐利,暗含怒火。那恼恨模样,真似在寒冰中心燃起一把火苗,眼看就要破冰而出把人烧得焦臭。

「你愿意养,咱们萧家可没多馀的米粮。」萧桂自鼻子哼出一口怨气,转脸便盯向卢元。「卢元,那次是你和全弟一起出门的。你来给姑爷说说看,不要被猪肉蒙了心,被那狐狸精给迷倒了!」

狐狸和太守的缘故,卢元是知道的。数算日子,也正是时候。他想道明,却又不敢。转睛看了看太守,却想起狐狸出事当儿,这张脸的变化是何等丰富细腻。也就是有了狐狸,他们家大人才多了点人气,看起来不是那麽冷冷冰冰的。

卢元垂目,又看着太守手上尚未愈合的伤口。那可是狐狸发疯当儿乱抓乱咬的,可也不见太守哼一声痛。反而自己护主情切,伸手拍开狐狸头颅时候,还被太守严声斥责一番。待到狐狸醒了,他们家大人就更是喜形於色,一下子送汤送药的,还真是十二万分殷勤。便是初闻狐狸有孕当儿,亦不见他如此欢喜,相反那时倒显得有点死气沉沉,一张脸比起往常还更清冷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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