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意?这个词毫无预警的冒了出来,他开始回想之前电视上,小说中出现的情景。可是接下来的事实却让他否认了这个可能性。在他的记忆里从来没有丢失过什么,所有的片段都可以流畅的连贯在一起,所以,孔阙清楚地明白,他绝对没可能失意。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少阳的手在他眼前晃了两下,孔阙看着白皙的手甚至闻到淡淡的薄荷香。
方才的忧郁瞬间消散,那股清亮像是一记定心丸。既然孔莺说到了之后就知道了,那他还在这里瞎担心什么,就算真的丢了什么,也是可以找回来的,毕竟现在的他正在悄悄改变。
“喂,混小子,我问你话呢。妈的~少棠,我是不是遇到克星了,我怎么觉得最近的我好像变了一个人,一看到眼前这混蛋,心里就燃起一股无名火。”少阳偎在爱人身上,无奈的抱怨道,有点子撒娇的味道。这倒让少棠受宠若惊。
“那个……确实……克星么?”到底我们谁是谁的克星呢?
少棠零碎的单词组不成连贯的句子,可是就这么简单的几个词听在某人的心里却是满足的。
“喂,孔阙,你再不回我话我就把你踢下去。”少阳佯装生气的颤抖着手,指着眼前笑的如花一般的美男子,吼道。
“切,好啦,你们也不用在我面前装什么甜蜜新婚夫妇了,大家都这么久了谁不知道谁啊。”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心里真真的祝福眼前的一对。
“说,本子上写的什么,还有我们去哪里?”少阳懒得继续理会这小子的挑拨,直接问重点。
“去一个叫做,井闫的心理诊所。”
“井闫?”少阳抬头看着孔阙清明的双眼,欲言又止。
“少阳起来,我开车我们现在过去吧。”少棠杵了身边的人一拐,他倒觉的没必要计较,什么事情到了那自然会明了。
井闫心理精神疾病研究所。孔阙看着眼前几个金色大字有些恍惚,却一点都不熟悉。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果真没有来过这里。
接待他们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穿着水绿色的护士服,长得有点黑,相貌还算眉清目秀,嘴角有浅浅的酒窝,笑起来很甜。孔阙看着她职业性的微笑,木讷的点点头。
“白医生现在有个病人,还有半个小时就会结束,你们在这等一下吧。”显然,女孩看着眼前长相帅气的人害羞的红了脸。愣了半晌才招呼他们。
孔阙点点头,客套的说了声没关系,变转头看向窗外。屋外是大片的法国梧桐。已是深秋,叶大都落的差不多了,只剩了了几片随风摇曳。孔阙看着屋外半秃的树,猜想盛夏的时候那些紫色的花朵一定很好看,坐在这里应该能嗅到甜甜的味道。静了思绪。
出神的他一直没能注意,对面的两人坐立不安的东张西望。直到轻不可闻的脚步声渐近时,不知是谁小声啊了一声,唤回了他飘远的思绪。
门口的男人穿着白色的大褂,戴金丝眼镜,厚重的镜片挡住了那细长的眉目。男人微薄的唇划出浅浅的弧度。
“你好,我是白井烽,请问是哪位找?”白井烽推推眼镜,环视三人后礼貌的询问。
孔阙走上前去很想问一句你认识我么?可是看到男人眼里的波澜不惊,愣是没能张开口。
白井烽看着走近的人,一时慌了阵脚,差点就问你怎么来了。可是想到某人曾经的话,还是没问出口。
气氛变得有些诡异,四个人站在不大的屋子里,谁也不知道该如何打破这怪异。
“请问那位找?”白井烽只好再次询问。一上午一共接了两个病患,可是两人的情况都比较严重,现在的他已经完全处于游神状态,情况好不到哪里。偏偏此时最不该出现的人找上门来了。
“你好,我叫孔阙,我找你想问你点事。”
“哦,我们先坐下说吧,这样站着……”白井烽露出些许尴尬,冲眼前的人笑了笑。孔阙转身让他坐到自己对面,少阳旁边。
待对面的三人打过招呼之后,便再也忍不住提问。“白医生,我们见过面么,或者我以前是你的病人么?”
白井烽没料到孔阙会问的如此直白,挂在脸上的笑容,一瞬间僵硬。少阳明显感觉到身边人气场变化,也猜到了八九分。
“白医生,我不想和你打哈哈,希望你能诚实告诉我。顺便一提,是孔莺告诉我你的联系方式。”
“我们……”
白井烽话还没说完便被人突然打断了。“井峰……”突然闯进的人还没来得及看清状况便开始喋喋不休。“井峰,你怎么回事,我听说你接了两个病人还继续工作,你想要累死呀,你看看你脸都白了。啧啧……怎么出这么多汗。”
说话的男人同样穿着白挂,肤色微黑,长的还算可以,不过气质很不错,如果不这么聒噪的话。
“许闫?!”说话的人是少阳,孔阙看着着少阳略显惊喜的表情猜想他们认识。
“少阳?你怎么在这?”名叫许闫的人走近,满脸的不可思议。“咦,少棠你怎么也来了/”
“叙旧叙够了么?”孔阙现在很烦,语气带着不善。
“许闫这就是我给你说的那个朋友。”少阳指指孔阙尴尬的笑。
“额……这是怎么回事?”很显然,男人被眼前奇怪的气氛搞得有点不知所措。
“既然都认识那么我们去我办公室详谈吧。”白井烽不顾旁人的疑惑,起身准备离开。推门的动作突然定住,孔阙看着他转身面向自己。“孔阙,我会打电话问过你姐,如果她同意,我会将事实原原本本的告诉你。现在你们先去我办公室吧。”语毕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孔阙看着男人的背影,有些熟悉。那温柔的声音带了魔咒会让他变得很安心。这个人应该就是那个他吧。那个看不清长相一直对他不停说话的人。
窗外的风吹落树梢宽大的叶,如断线的纸鸢缓缓落下。带了些许的忧伤。
承诺做你的孔雀 三 45 孔雀的愤怒
几人随后来到了白井烽的办公室。孔阙随意窝在沙发的一角看那个叫许闫的男人和少阳叙旧。许闫笑的很开心,像只偷了腥的猫,叫他厌恶。想到这孔阙突然惊奇的发现,他第一次会将讨厌一个人的心情表现的这么明显。
许闫一个人说了很多话,少阳只是听着偶尔嗯上一两声。说到兴起的时候,孔阙瞧见那小子得寸进尺的将手搭在少阳身上。还没等他发火就看见后者巧妙地闪开了。这倒让他有些窃喜。少阳不喜欢和陌生人,不熟的,普通朋友有任何身体接触。这点他也是在慢慢接触中发现的。当然他们几个除外。
看着许闫憋屈的脸,心里大喜,突然萌生一个特缺德的想法。孔阙猛地从沙发上跳起来,扑到少阳身上,像只猫一样磨蹭着男人的手。男人一僵显然被这突然的举动吓到,不过很快便消失不见。孔阙清楚地感觉到有只手抚摸着他的发,很温柔,像是姐姐。然后有人环住了他们两个,他很清楚那个人是少棠。眼眶一热,泪就这么掉了下来。
孔阙将脸埋在少阳的腿间,任泪水哗哗的不停。本来只想气气某人,这下倒好让别个看了笑话了。他想这个场景让外人看到一定吓一跳吧。他们三个像是一家人,而他永远是被宠坏的孩子。
不知过了多久,孔阙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带着些许无奈。“少阳,他——和你很像。”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环着自己的两人身子颤了一下,甚至包括自己。
他曾经想问少阳究竟有怎样的过去,可是看着那人现在偶尔显露的笑容竟觉得不舍。明明比他大却想让自己保护。真是奇妙的感觉啊。那种温暖的感觉如同生在骨子里的,天经地义的。
如果可以,我们是否能做一辈子的朋友,不,亲人。你,少棠,我,当然还有辰诺。
一只手带着炽热热的温度覆上孔阙的颈,指腹轻轻摩擦,暧昧却不淫乱。少阳只觉怀中的人突然剧烈的颤抖,还未等他拍开那人的手,便听到一声爆呵。“滚!!!!”
白井烽但笑不语,收回手转身坐到对面,随口附和了句。“你还是没能克服。”
简单一句话引来众人注视。白井烽环视四周眼里尽是坦荡。锐利的眸子仿佛洞察一切。少阳撇开头,他不喜欢那种骄傲的目光,与其长久的对视仿佛能引出心底最深的自卑。
“你还是不认识我,纵使你记得一切却惟独忘了我。扬扬,我真的很怀疑,这是你自己的决定,还是其他。”
扬扬,何其亲昵的称呼,少阳曾经只听两个人这么叫过孔阙,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敢擅自说出口。如今却被他人抢了先。
“闭上你的嘴,我不认为你有资格这么叫我。白井烽不管你我以前什么关系,都请你认清现在。还有除了我姐,只有辰诺还有我身边的两个人,可以这么叫我,懂?”孔阙仰着头,脸上的泪还未全干,依稀可以看出痕迹。只是这副丑态毫不损害他的骄傲。
或许有些蛮横,或许有失礼貌,可是这就是他。
“一点没变啊~哈,不过就是这个样子才是孔阙啊。好了,我们现在进入正题。”白井烽轻笑一声,低头翻阅一本厚重的病例。“嗯,你之前在我这里接受过半年的心理治疗,你当时的情况很特别,看不出来与正常人有什么区别,可是……”白井烽抬头看向众人,轻咳一声。“可是你会在别人打扰到你的时候突然很暴躁,就像刚才那样。但是其他的时候又和平常一样很安静。这种情况持续了一个星期就消失了,我本以为你好了,没想到最后变得那么糟。”白井烽苦笑一声,止住了话匣子,很显然那段经历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值得回忆,细说的。
屋子里很安静,甚至连呼吸声都变得吝啬。孔阙窝在沙发上,双目失神,似乎在听一个与他无关的故事。只是没有讲到结局令他干净的眉毛紧皱在一起。
“之后的事情我不知道该不该说,我想你其实是记得的吧。”话一出口众人的目光便转移到当事人身上。
孔阙没有回话,只是紧闭的嘴角稍微抽动了一下,带了些苦涩。
怎会不记得,那段痛苦的回忆是他怎样也忘不了的。孤单一人被关在一个四面都是镜子的屋子,冰冷的镜面一遍遍的上演那些令人作呕的影响。不知疲倦。
“我当时真的很好奇你究竟经历了什么,可是无论我用尽什么办法都无法敲开你的心。那件事就好像长在你身上的刺,动一动便牵扯了神经。后来我知道了,用了最卑鄙的手段。或许催眠对很多心理医生来说是件很正常的医疗方法,可是只有真正使用它的人才知道,那有多恶劣。我一直很抱歉窥视了你的秘密,很想说等你好了之后向你道歉,但是最后你还是没给我机会。”
白井烽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就好像那段记忆如同他的梦魇。
“后来呢?”少阳忍不住问出了声。白井烽讲的很含蓄,关键的地方都被他带过了。虽然他也很想知道孔阙到底经历了什么,可是看着孔阙惨白的脸问出的话便成了另一番含义。
“后来,他好了,只用了半年的时间,他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是让我们无法接受的是,他根本不记得我的存在,不记得来这里看过病,不记得催眠的过程,甚至不记得孔莺泪流满面的狼狈。唯一记得的只剩那段抹不去的悲惨经历。”白井烽放下手中的病例,起身走到孔阙面前,半蹲着。这个位置刚好可以直视他美丽的双眼。
“在你的记忆里是不是自己根本没得过病?孔莺根本不知道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你是不是一直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孔阙,你是不是真的不知道你的姐姐她比你更痛苦,她每次看到你都会想起自己犯下的错误。你到底知不知道,在你病好之后她一直来我这里接受治疗,一直到现在?孔阙,你是不是以为你很爱你姐姐,而她却背叛了你?孔阙在你心里是否恨……”
“啪!!!”孔阙狠狠地给了白井烽一巴掌。高扬的手甚至来不及放下。充血的双眼满是仇恨与憎恶。
“我只是问你你是谁而已,不要以为你真的了解我的一切。白井烽,我最后一次警告你,注意你的说话态度。”
即使双手在颤抖,语气却异常的平静。孔阙明白有些事不是忘记,只是不想记。无论事情的真相是怎样,他都不想当着少阳的面由他人的口说出。
“呵~还真是没变,暴躁的孔雀啊~你怕什么?怕我说出……”
孔阙嗖的站了起来,抓住男人的衣领带到自己面前。红艳的唇靠近男人的耳畔,说出最悠扬的恐吓。“白井烽,你不是最了解我么,你再说一个字,我不敢保证你是否看得见明天的太阳。”说完还不忘轻舔男人的耳廓,带了些情色的挑逗。
白井烽的身体前倾,双手紧攥着衣角。细小的汗珠顺着脸颊滑向小巧的下巴。孔阙每说一个字,带出的热气便会向羽毛般清扫过他的脸颊。搔痒难耐。
少阳瞠目结舌的坐在沙发上,他的角度可以清楚的看到两人细微的表情变化。昔日胆怯的孩子嘴角绽放出嗜血的笑容,连他都骇得浑身发抖。
原本成谜的故事悄然的发生改变。在每个关键点骤然停止。省略号后面的内容成了下一个故事的开始。只是,除了当事者,谁都不会晓得,其实它们只是一个故事,恶俗的不入流的情节。
薄暮过后,漆黑的夜笼罩着城市的喧嚣。梧桐树下的孩子,嘴角挂着笑,安静的注视着远方。顺着他的目光你可以看见,那遥远而美丽的霓虹。七彩的光束绚烂了一个又一个漫漫长夜。
那一年,他十七岁,那一年,一切悄然改变。
承诺做你的孔雀 四 46 那年的十七岁
少阳带走孔阙的时候,白井烽依旧维持刚才的动作。孔阙回头看他一眼,笑的有些怪异。说实话今天并不是什么好的回忆,起码少阳是如此认为的。三个人回去的路上,一路沉默,少阳在考虑这个听了一半的故事,究竟是起于何时,又终于何处。
快到家的时候下起了雨,不大,扫过挡风玻璃却阻碍了视线。雨刷不停的左右摇摆,像是今天的经历,即使有条有理却也晃花了眼。
开了灯,关了门。少阳将水递到孔阙手上。“你没有什么要和我们说的么?”今天他的情况不算好,已经很久没有出现的状况,总觉得心里某一部分被人挖了出来,让人不爽。
“要听么?那是个很长且无聊的故事。”对,很长,很长,长的连他都记不起究竟跨越了几个寒暑。只是记得,环环紧扣的情节,清晰,刻骨。
“如果你觉得我们值得你讲,就说,反之就回屋睡觉吧。”少阳觉得很累,就连血液都跟着放慢了速度,心脏缺血到将要停止的地步。
值得?多简单的词,从一开始他们便没有强求,所有的一切完全出自于自己的意志。孔阙起身从包里拿出一张CD放到音响里。
悠扬的音乐,悦耳的声音
请你不要哭
请你不要哭
我也和你一样孤独
寂寞伴我到日暮
快乐的更在迢遥路
我愿独自去那海的源处
躺在那海面上对夜倾诉
愿它带来幸福
让我忘却痛苦
再会十七岁
不再孤独
“初遇白井烽的那年我十七岁,站在白色的屋子面前第一次见到了那个穿着白衣的男人,他笑得很温暖,只是我却体会不到温度。直到现在我都奇怪,当时的他看我时究竟笑没笑……”
十七岁的雨季,雨水浇熄了高涨的火焰。那个少年穿着红色的外套站在房外与夕阳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