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关系（出书版）BY 以晓

轰然一声可比雷响的"大家辛苦了！"由体育馆向外爆开，而篮球社的社团活动，到此才算是全部结束。

二年级社员不需要留下收拾用具与清扫，所以，黑冢岚几乎是三步并两步地冲出体育馆。不为什么，就因为弓道部今天有例行比赛。

虽然只是社内比赛，但这可是阿慎值得纪念的初赛呢！无论如何，他绝对不要错过！

黑冢岚从没想过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在乎早川慎这个人，明明才认识一个礼拜多，可是，早川慎对他的重要性，竟不输给已相处近两年晨昏的同学。

黑冢岚没想过，更不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并不代表他的朋友也是如此。

大手一把将黑冢岚扯回来，同样是先发球员之一、三年级的心泽泉二强硬地将欲离之人留下。

黑冢岚回首，觉得莫名其妙。"泉二学长，你干嘛？"

"我们可爱的小岚想去哪呀，嗯？"小泽泉二扯住他的脸颊佳两边拉，笑得很痞。

"弓道部啦！阿慎今天有比赛，我要去看。"用力拔开蹂躏双颊的手，黑冢岚转身就要走。

"小岚，哥哥好伤心啊！你最近都不理我们，也不和我们一起吃饭。"小泽侧过脸，假意拭着根本就不存在的泪水。"说！你是不是移情别恋上那个叫早川的人了？"

"没错！"另一个先发球员、二年级的藤井直彦也飞扑而上，整个人巴住黑冢岚不放。"岚，你是不是要抛弃我们了？你好无情啊！"

"在说什么啊你们！"踉跄了下，黑冢岚用力挣开站在背上的附着物，只想快快赶到弓道场观赛。"不要闹了啦，我要去看阿慎比赛，走开！"

"啊啊──小岚真的是好过份、好过份啊！"

响应黑冢岚的，是小泽与藤井的哀声哭调二部卡农──可谓是惊天地、泣鬼神，无比壮烈，活像刚被养育多年的儿子给狠狠抛弃似的。

"别玩了！"黑冢岚忍无可忍，用力踹开又往自己扑来的两头蛮兽，"快来不及了，走开！"然后转身就跑，徒留轻风一线。

啧地一声，藤井忍不住抱怨："岚也真是的！转学生的事情对他来说，真有这么重要吗？"

望着迅速消失的那抹矫捷身影，小泽对此并未发表任何看法，但那双总带着沉稳笑意的眼眸，此刻，显得若有所思。

可～～恶！也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都是泉二学长和混蛋直彦害的！如果赶不上，他晚上非找他们算帐不可！

一面跑，黑冢岚一面这么在心中低骂。疾风般地旋入道场，他正好赶上，正巧轮到了早川慎上场。

着青蓝弓道服的修长少年，腰杆挺得笔直，神色冷静自制，一身俐落。

迈步前行，少年目光直视前方，毫不犹豫。

步伐不紧不慢，神色泰然自若，赤是行走的早川慎，活脱脱就是个踏过历史鸿流、徐徐行来现代的一流武士。

黑冢岚傻楞在原地。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脸上没有温柔微笑的早川慎。

每次结束社团活动过来，早川慎都已换下了道服，面带微笑地等着他，再不就是正帮忙收拾用具──说起来，这好象也是他头一次见到穿著弓道服的阿慎。

两眼发直地揪住将长弓拉开的人，黑冢岚无法自已，舍不得、也移不开视焦，只能痴痴凝望。

箭矢飕地飞射出去，沉沉咚地一响，它精准地钉入靶心。

一瞬间，黑冢岚的心口，似乎也被某种尖锐的东西给狠狠穿透。

喉咙紧缩，胸腔隐隐发痛──

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竟专注到忘了呼吸。

是什么呢？这样子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呢......

抚上心口的指掌抓皱了汗湿的衣料，墨眉亦因困惑蹙起，黑冢岚不明白这样的感觉，究竟该何以名之。

眼只看着他，也想一直看着他，更希望那对瞳眸能够倒映出自己的身影。

渴望碰触、想要接近，甚至差点管不住自己的双手将他紧紧抱住。

希望他碰触目己，冀望他对自己微笑，愿望是在他心目中独一无二──更盼望，将他一人独占，不让别人分享他的温柔体贴......

"岚！比赛中你发什么呆啊！还不快点回防！真想被一年级的干掉留下来打扫吗你？"

闷雷声在耳畔隆隆作响，一时之间，两耳峻声不绝的黑冢岚还反应不过来。

现在是......这里是......左右张望后，他发现自己人正站在篮球场上，而球场上却不止自己一个人。

现在正和一年级的打练习赛──见鬼！他竟然在比赛里发呆？！

双手用力在颊上重重一拍，顶着印有五指的红肿脸蛋，黑冢岚强迫自己将脑袋里除了篮球以外的东西统统净空，反身拔是回防。

练习比赛最后还是二年级的赢了，不过，是一点也不光采的险胜。这点，黑冢岚要负起相当责任。

所以，当比赛结束的哨音响起，不等队友发问，他便自动自发她走向他们，行了九十度的鞠躬。

"对不起，是我的错。"鞠躬鞠得有多深，自责与自我厌恶也就有多深。

"岚，你怎么了？"和他交情不错的藤井直彦抓抓后脑勺，一副不能理解的模样。"你不是会往比赛中分心的人啊！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缓缓直起上身，黑冢岚只是摇摇头。"什么事他没有。"

"可是你的样子不像‘什么也没有'。"方才担任裁判的三年级队员小泽泉二踱了过来，长臂勾住黑冢岚的肩颈。"小岚，把你的烦恼说出来，这是学长的命令。"

黑冢岚为难他皱起眉，上下唇瓣抿得紧紧。

虽然他也很想弄懂那份心情，可是直觉告诉他：这不是能在公开场合讨论的事情。

别开头，扁着嘴，他不置一词。

黑冢岚的表情转换，让小泽心里也有了一个底。

于是大掌揉揉微湿的发，他揽着众人捧在掌心的宝贝，在队长的默许之下离开体育馆。

"好了，现在没有其它人，愿意说了吧？"

弯身自贩卖机取出两罐运动饮料，将其中一罐塞到黑冢岚的掌心时，小泽泉二朝他鼓励一笑。

握着冰凉凉的罐身，黑冢岚动也没动。僵持了近三十秒，他才抬起头来，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我会尽力帮忙你。"小泽微笑，希望能藉此让黑冢岚别那么紧张。

"泉二学长，"嗫嚅着，黑冢岚总算把心中的疑惑用语言表达出来。"希望某个人只看着自己、只对自己笑、只对自己温柔......想要那个人亲近自己、碰触自己的那种感觉，是......什么？"

小泽挑眉，没料到酋听到这样的问题。"这些问题就是造成你最近频繁分心的原因？"

"唔嗯......"他点点头，浑身不自在。"我也不想这样，可是，就是没有办法控制，脑袋里面全是这些问题！"

"我说──小岚，你是不是每次在回过神之后，发现自己总是想着那个人？"小泽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像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黑冢岚用力点头，深茶色的大眼里写着：学长好厉害！

"没错！泉二学长，你晓得那种感觉到底代表什么吗？"

小泽倏地蹲了下来，额心抵上大腿，双肩微微抖动。

"泉二学长，你怎么了？"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

"学长！"黑冢岚忿然怒喊，觉得自己被侮辱了。"有什么好笑的！你干嘛笑成这样！"

笑得说不出话的小泽只能摇头再摇头。这让黑冢岚更是一肚子火。

"学长！"

"喔......好累......"仰头吐出一口气，小泽笑到虚脱无力。"小岚，我笑的不是你，真的不是。"

"那你在笑什么？"黑冢岚瞪去，压根儿不相信小泽的说词。"你明明是听了我说的话才笑！笑的不是我的话会是谁？"

"我在笑其它人如果知道了这件事的反应。"掌心抹了下脸，小泽换上了正经的表情，虽然眼中还是笑意满满。"OK，不啰嗦，我现在就告诉你答案。"

"答案是什么？"黑冢岚的脸还是很臭。

"你喜欢上那个人了。"小泽很爽快地将谜底说出，同时为黑冢岚解惑："喜欢上一个人，就会希望自己能在那个人的心目中有着特别的地位，更会想要独占住那个人。"

"真是这样......"深茶色的眼眸满是疑惑，双眉纠结难分。

"学长说的话还要怀疑吗？"小泽捏了捏黑冢岚的颊，心情大好。"我刚才会笑成那样，是因为想到那些有恋岚情结的人。如果那些人知道了他们宝贝的岚终于长大了，不晓得会有什么反应哪！"但可以预见的是，将会有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混乱！

"学长，长大和喜欢上人有什么关系？"黑冢岚有听没有懂。

"这个嘛......"小泽的微笑很暧昧。"你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喔。可是学长，"应了声，黑冢岚的视线停在它方，还是怀疑。"我真的喜欢上那个人了吗？"

"没错。"小泽的语气相当坚定。"只有恋爱才会让一个人变得反常。"

"可是......学长，那个人是男的欸。你确定......男生会喜欢上男生？"

呵呵，呵呵，哇哈哈哈哈哈──呆了呆，小泽握拳的手不住捶着地面，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狂笑。

往宿舍方向走着，黑冢岚一个头两个大。

刚才他和泉二学长谈了很多，确定男生也会喜欢上男生，男生和男生之间也可以谈恋爱学长说，这一点也不奇怪，还说会支持他到底。

喜欢上一个人，如果想要确定那个人喜不喜欢自己，或是想要那个人接受自己的喜欢，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告白。这也是学长说的。

告白......他倏地颇佳脚步，烦躁地揉乱了自己的发。

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真喜欢上了个男生！

国中时，他曾经喜欢上一个女孩子；她长得很可爱，性格也很开朗，每天总是笑脸迎人、活力十是地和每个人道早安。但是，当时这种想要接近渴望碰触的感觉，并没有像现在这么样的强烈。

这真的是喜欢？

他真的喜欢上了阿慎？

看着阿慎的感觉，明明就和国中时看着那个女孩子的感觉不一样！

可是，学长又说得那么信誓旦旦的......啊啊啊啊啊──烦死人啦！

"岚？"清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这声音......"阿慎！"他猛然回首，无法抑下欣喜与脸上痴傻的笑。

"怎么站在这边发呆？"早川慎微微一笑，抬手拨整黑冢岚的发。"头发好乱，又被学长们逮住了吗？"

黑冢岚没有回答，只是很专注地望着早川慎，然后，发现自己心跳的声音变得好大好大，耳膜被震得难受，一口气被梗在胸间。

咬着下唇，他垂下视线，忽然间明白过来。

没错，是喜欢！是真的喜欢上阿慎了！

黑冢岚跨前一步，紧紧抱住了早川慎，额头贴着他的肩胛。

"岚？"

"阿慎，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黑冢岚没有应声，而是将早川慎抱得更牢更死，用力感受他的温度与味道。

"岚，你身体不舒服吗？"

黑冢岚摇头，蹭动间，他发现胸口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开始破碎剥落。

"那是心情不好？"

黑冢岚动他不动，只是将脸更加地埋入不属于自己的暖暖肩窝。

早川慎没再发问，而是将掌心覆上黑冢岚的背脊，一下接着一下地拍抚着。

"岚，没事的。什么事都没有，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于是黑冢岚知道是什么东西碎掉了。

碎掉的，是他再也回不去的单纯与无忧；孩子一般的。

他的世界已经失衡，再也、再也，同不到过去。

3

告白的方式有很多，像是写情书，像是在情人节送巧克力，像是圣诞节送上手织毛衣──而最简单也最省事的莫过于口头告白。

但告白词句，也不是只有那么一种，诸如喜欢你、请和我交往、可以和我在一起吗、我会尽全力让你幸福等等等。

例句实在是多得不胜枚举。

只是在众多选择里头，黑冢岚还是选了最直截了当的直球。

"阿慎，我喜欢你。"

缓步走到早川慎身后，刚洗完澡的黑冢岚对正在看书的人这么说道，表情相当严肃正经，有几分不成功便成仁的壮烈味儿。

"嗯。"

正在看书的人，只是头也没回的应了一声。

黑冢岚忍不住皱眉。"阿慎，我说，我、喜、欢、你。"

怀疑对方根本就没将自己的话给听入耳，黑冢岚又说了一次，重重强调所要传达的事情。

"嗯。"

响应的，一样是无义状声词。

唯一动作的，是正在翻动书页的修长指头。

"阿慎，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黑冢岚有点恼的同时也有些窘，他从没想过自己的告白竟然会被无视至斯。

"有。"

"那我刚说什么？"浓黑眉毛向内收拢，黑冢岚压根儿不相信这个回答，反诘中渗进浓浓委屈。

"你说......‘阿慎，我喜欢你'。"淡淡的语气，就像在叙述着比天气阴晴雨还要更为无关紧要的事情。

"你听见了？"

"我听见了。"

书页再度翻动，显示早川慎的阅读进度并未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告白所影响。

"那、那......"黑冢岚有点反应不过来。"那你的回答是什么？"

照理说，告白之后不都应该会有个回答吗？

"什么回答？"

"回复我刚才的话的那个回答啊！"

"你刚才有问我什么吗？"

"我说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并不是一个问句，只是一个直述句。"书页又翻往下页，低低的沙声，迅速融入空气。

黑冢岚沉默一会儿，"阿慎，你......心情不好？"他小心翼翼地发问。

"我在看书。"

"嗯，我看见了。"黑冢岚点点头。

"我看书的时候，不喜欢受到干扰。"这是解释，也是提醒。

"喔........."摸摸鼻子，抓抓后脑勺，黑冢岚很识相地乖乖走回自己床位，随意捞起一个枕头，然后坐下。

盘起双腿，上身前倾半趴在忱上，黑冢岚双手托住下巴，专注地望着早川慎那犹如武士刀身般直挺的脊背。

翻页声又传来，黑冢岚忽然整个人向后仰倒，呼地一声压挤出被子里的空气。

看着有点脏的天花板，他笑了。未染k小坛神秘谁搬

没有被拒绝。

虽然阿慎好象没把他刚才的话当一回事，但起码，他没有被拒绝。

而且，阿慎说得对，"我喜欢你"只是一个叙述句，并不是问句。

果然阿慎就是阿慎哪！

这么想着的黑冢岚，闭上了眼，在深深吐出一口气后，他紧抿的唇，弯成了微笑的弧。

只是，这么微笑着的他，被覆盖在眼皮之下的情绪──

很复杂。

"我喜欢你。"

坚定目光直视距自己三步之遥的人，着制服的少年这么道。

──熟悉话语，再度响现！

这次时间是周五的午休时间，地点在教学大楼的最顶楼。

说出这四个字的、听见这四个字的，仍旧是黑冢岚与早川慎。

天台的风很大，吹得告白者与被告白者的头发皆随风摇摆，巧妙而暧昧地模糊掉两人的脸部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