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容!」
杜玉容身旁的两个小厮拦住了白震远,让白震远气的大喊:「你真的堕落至此?真的一点羞耻心都没有?我来带你出去都不肯?」
杜玉容没有回答便跨入小轿,倒是沉华颜拉住了白震远。
「放开我!」
「公子息怒吧!杜玉容自有苦衷。」
「他宁可卖身也不愿跟我走,还说什么苦衷?」
沉华颜犹豫了一下便说:「你知道他今天应酬的是谁吗?」
「谁?」
「索额图。」
索额图是满州正黄旗子弟,世代武将出身,个性暴厉残酷,曾多次传出家中奴仆被无故打死的事件,因与太子关系密切,而且在朝中呼风唤雨,同党满天下,所以从来没有人敢过问。
白震远惊讶的说:「索额图?听说他冷血暴力,杜玉容跟他……..不是更苦了吗?」
「我也劝过他,他说,他要为一个人铺路,既使是用他的身体也无妨。」
「不!」白震远震撼的说:「他怎么可以?他用身体帮八爷铺路?这是什么意思?不可能!」
「他已经做了,每每在床第欢爱时,他就煽动那些官儿们,投靠八阿哥,他说的话又软又嫩,谁都肯听。」
白震远震惊中只有摇头不已。
沉华颜又说:「玉容说,太子压八阿哥也就算了,他不要看别人狐假虎威也骑到八阿哥头上,所以他要煽动索额图跟八阿哥结盟,让其它人都看看,无依无靠的八阿哥也能有个硬底子。」
难怪,最近常有重臣无故来向胤祇示好,原来是杜玉容在枕边细语,让毫无背景的八阿哥也能拉出自己的一派人马。
白震远抱着头低吼一声:「喝~我该死!到底我做了什么?」
于是白震远策马疾驰回八贝勒府第,将沉华颜说的话又告诉了胤祇。
「他以为自己在做什么?」胤祇气的捶桌子,「我需要他用身体来铺路吗?」
这个杜玉容,脑袋瓜子都想些什么?这样为他付出,怎么不想想他担不担的起这份情?
「八爷,杜玉容真的爱你,他用情至此,显见已将自己生死至于度外,一旦见你封了王之后,恐怕他会………….」
胤祇举手制止白震远的话,他不是不知道杜玉容是为他牺牲,可是杜玉容这么做,简直要气死他,难道杜玉容还以为他能谅解他的行为吗?那个痴情的人,为什么要让他欠他这么多?难道他不知道他会有多心痛吗?
「你带人去怡然书院等,杜玉容一回去,就把他五花大绑绑回来。」
「绑他?」
「不绑他会跟你走?」
说的也是,杜玉容那种个性,简直是他爹的翻版,不绑起来,是不会乖乖的跟他走的,白震远只好带了几名家丁上怡然书院。
杜玉容还不知道沉华颜跟白震远讲了他的事,在索额图家中陪了两席酒,带着酒意一回房,突然被人拿绳子绑起来,慌乱中剧烈挣扎,让家丁只好把他绑个死紧。
白震远不但叫人绑他,还让人封了他的眼口,更让他挣扎不已,最后丢上马车时,他已经被绑动弹不得了。
胤祇进了书房,一看到杜玉容被压制在地,心疼的骂人:「混帐!谁让你们这么绑人的!只不过要你们去带人回来,需要绑成这样吗?还不快解开!」
杜玉容一路上惊慌不已,听到胤祇的声音终于平静一点了,一被解开,马上站起来拍拍自己的身体,而这个动作让胤祇更心疼了,杜玉容向来爱洁如命,却为了他任人沾污………
「我让白震远去赎回你了,往后你不需再去陪酒。」胤祇语气冷淡,听不出什么心情。
杜玉容却是心中五味杂陈,按理说,胤祇赎了他,他就算是他的人了,可是他却无法心安理得的待在胤祇身旁,那会提醒他自己,曾经他有机会可以得到他的宠爱,但一错身,却再也无法回到从前。
为什么当初要这么任性?……而有些事,再后悔都挽回不了了。
「让我回怡然书院。」杜玉容的声音很轻,很软,却很悲哀。
「回去干什么?」胤祇眼中凶光一闪,「给我拉拢人?」
杜玉容惊讶的瞪大了眼,「谁告诉你的?」
这等于是承认他确实为了胤祇去堕落,胤祇悲忿的坐下来,沉默一阵子之后,突然叫两名暗达太监进来。
所谓暗达太监,在满语中有『师傅』的意思,通礼仪、精武功,通常教导皇子射骑、剑术、拳术等功夫,白震远看到他们进来,就已经明白了,胤祇要他的命。
「白震远,你欺主瞒上,弃救命恩人于火坑,负义在前、欺瞒在后,以至于无辜少年沦落风尘,你可知罪?」
大势已去,白震远只好跪下,「奴才知罪。」
杜玉容楞楞的看着胤祇吩咐:「拉出去,杖脊五百,没死就拉上人市去卖了。」
「你打震远干什么?他救过你呀!」杜玉容眼看白震远被拖出书房,忙替他求情。
「我罚自己奴才关你何事?急什么,你现在也算我家奴了,待会儿就轮到你!」
杜玉容这才发现,胤祇的性情大变,不像过去那么温文儒雅、仁爱体人。那个为救百姓而落入江中的八阿哥,已经不见了。
「是因为我?」杜玉容不舍的上前抚摸胤祇眉心的纠结,「因为我对你做了这种事,让你的性情转变吗?」
胤祇一把将他拥入怀里,激动的说「就是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当个负心人?为什么要替我做这些事?我真恨你!玉容………容儿……..你要折磨死我吗?我一想到别的男人抱着你,就要疯狂!」
被胤祇拥抱的感觉还是这么美好,让他忘却曾受的污辱和苦难,杜玉容忍不住红了眼眶。
「祇哥,对不起,我本意并非要让你如此痛苦,我是想,既然已经回不到从前了,我能怎么帮助你,就怎么帮你。」
胤祇哽咽的说:「为什么回不到从前?我依然爱你如昔,就是爱你才恨你,我应该能原谅你的。」
应该?
杜玉容摇头叹息:「你不懂,我已经不是过去那个我了,你所爱的杜玉容早死了,还是放我回怡然书院吧!」
「我不要!」胤祇捧住他的脸想吻他,却猛然停住,他想起杜玉容曾经跟过多少人……
杜玉容凄凉的苦笑:「看吧!我说过,再也回不去了,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
「我恨你!杜玉容我恨你!……天吶……我爱你…….为什么会是这样?」
杜玉容推开胤祇,往后退了两步,跪了下去,「无奈,多少恨,昨夜梦魂中?头一年是我负气行事,是我对不起你,这将近半年来,却是为了你出卖自己,如今我只求你一件事,求你看在我们的旧情上,答应我。」
胤祇心疼的要扶他起来,「有话站起来说。」
「你先答应我。」杜玉容硬是不肯起身。
「我答应,你快站起来。」
杜玉容抬起头来看着胤祇,「放了白震远,还留他在八贝勒府第里帮助你。」
胤祇震愕的说:「你要我放了白震远?!当初要不是他从中作梗、两面撒谎,我们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杜玉容冷静的说:「你底下有多少这么忠心的奴才?有多少人是你真正信的过的?」
「他骗了我们,你还说他信的过?」
「要不是为了你,他何必骗人?他既然敢认错,表示他还是个正直的男子汉,被你重罚连求都不求一声,表示他是勇于担当的人,你不留他,是你的损失。」
胤祇怒吼一声「住口!我不要这种叛徒!」
「老天赐予你白震远这个人才,你却因为儿女私情而弃他不用,天予否取反遭其咎,你也成不了什么大事!」
「你要气死我!」
「留下白震远,不然就送我回怡然书院!」
「你!」胤祇气的说不出话,「他害惨了你呀!」
杜玉容一笑,「没错,但我知道他能帮助你成大事。」
「成什么大事?封王?我不稀罕了。」
「祇哥……你知道最近太子很失宠,他办的几件差使都砸了锅,万岁爷很不喜欢他。」
胤祇惊问:「这事你怎么知道?」
杜玉容低头小声的说:「床第间……」
「够了!别说了!」
「祇哥……八爷……」杜玉容凄凉的抬起头来,「一旦太子失势,万岁另立太子,必定要征求重臣意见,如今你的声势已经超越其它阿哥,众臣推举,或许就推你当太子,到时候,谁还敢看不起你?只是你身边需要一个信的过的人,那个人就是白震远。」
胤祇哑然,他没想到杜玉容分析的条条有理,原来当年他爹说杜玉容是个天份高的孩子真是如此,他对政局的透澈,远超过他所想象的,他一想到如果当了太子,将来江山就是他的…………
江山如此多娇,引得无数英雄尽折腰。更何况胤祇从小遭受冷嘲热讽,后来又尝到权力带来的滋味。而到如今,他也明白杜玉容跟他已经不复当年,曾经有过单纯美好的恋情再也回不来了,不如就将他们的爱藏起来,自己再往上爬。
「我让人放了白震远,你会乖乖跟着我?」
杜玉容点头。
「不准寻死。」
杜玉容犹豫了一下,又点头。
「好,我叫人放了他,你若寻短,我就拿他抵命。」
杜玉容无奈的说:「不会的,我现在寻短只是闹笑话而已。」
「你先站起来。」
胤祇语气里的眷恋和激动已经平息,杜玉容无声的笑着叩首。
「谢谢八爷。」
这一声八爷,叫的胤祇心碎,曾经杜玉容叫他『祇哥』的,而那一切的曾经,都成了伤痛。
他叹了口气:「我帮你在府外置间宅,你一步都不准离开那里,往后我们就在贝勒府外相见。」
怡然书院里也有几个被人包养走的相公,只是杜玉容想不到今天换成是他被『包养』,还是让往日情人来包养他,他感到万分心酸,却只是笑着说「多谢八爷厚爱。」
胤祇看着他,想当年他们纯纯的挚爱对方时,杜玉容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如今那份爱越演越烈,爱如野火漫延在枯草上,但他只能深藏着,假装他并不在意。
「第一次跟你亲热时,你说:『我们只是两下泄了火而已。』我想,现在我们的关系就保持在当初你所希望的状态,只有身体的接触,不要再谈情爱,你当我的家奴,这样对我们都好。」
杜玉容眼中闪过一抹痛楚,却只是温柔的笑着说:「是的……主子。」
从今之后,他是主、他是奴,所谓的爱情,在皇子与娼妓间,在男人与男人中,终究要被遗忘。
红尘若梦(第六章)
更新时间: 07/20 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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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
不要把红尘写成悲文
嗯......
大家的意见如何啊?
第六章
杜玉容在城南的一落小院中住下了,以他的天份,应该是可以参加科举的,无奈他的过去让他无法应试。
头一关,童生应岁试要禀生(秀才)作保,以示身家清白,这一关他就过不了,就算胤祇施压让人保他,考上之后要拜主考官做老师,谁愿意自己的门生曾是个娼妓?就算因为胤祇的关系,让他进入官场,但一见到过去的恩客、贵人,他又要如何跟人平起平坐?
所以这些日子以来,杜玉容只好替胤祇做个床上的宠奴、床下的幕僚,帮他分析政局走势,还好白震远也经常来找他聊天解闷,不然他真觉得自己像只笼中鸟。
胤祇现在听杜玉容一声声『爷』『主子』,听习惯了,不像刚开始那样,一听就心酸。日子久了,他倒觉得这样的关系比当初更好,如果杜玉容跟他平起平坐,或许他会更困扰,反正现在杜玉容就是他的禁脔,永远都是他的。
永远是他的。
说到底,最苦闷的还是杜玉容。
「我可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他边逗着走廊下挂着的鹦鹉,边叹息着对白震远说。
「都是我…………」
「喂!」杜玉容回头嫣然一笑,「都说过不许再这样讲你自己的,你还说,以后我有心事也不敢告诉你了。」
白震远静静的笑着看杜玉容,这几年下来,杜玉容长的越来越俊美,浓黑的眉毛,高挺的鼻梁,深遂的明眸藏在两剪密长的睫毛下,掩不住的优雅气质加上那修长健美的身材,如果不是因为胤祇关着他,想必有不少姑娘愿意以身相许。
「玉容,你十七了吧?」
「再几个月就十八啰,我们认识都三年多了,主子也关我快两年了。」杜玉容干脆靠在栏杆上笑望白震远。
「十八……早该娶媳妇了。」
杜玉容无奈的摇头,「就算胤祇准,我也不行了,不过这也没什么,我本来就不想的。」
不知道是胤祇让他太早接触男人,还是后来在书院中渡过一年不堪的生活,杜玉容真没想过娶妻的事,胤祇拨来几个丫环也有长的漂亮的,言语间偶尔也泄露爱慕,但,他就是不想。
白震远看他万分无奈的样子,只有深深叹了口气。
「干嘛?你担心我呀?我看你应该多担心你的好主子,胤祇还比我年长了五岁,没听过哪个阿哥到二十三岁还没有立福晋的,他前些日子不是赐封了郡王?就算不立福晋,也该先立侧福晋吧?」
白震远惊讶的看着杜玉容,奇怪的想着,胤祇封郡王,是万岁爷要将蒙古大公送入皇宫的公主博尔济特氏赏给他做福晋,所以先替胤祇封王,以表重视。胤祇居然没有告诉杜玉容,他过几个月就要成亲了?
「如果八爷成亲,你会不会难过?」
杜玉容轻笑,「我有资格难过吗?别忘了,我现在只是廉郡王家的一个奴才。」
白震远真想不透,胤祇为什么要瞒着杜玉容他立福晋的事?想了半天,他问杜玉容,「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五月初九,春夏交接时。」
五月初九?内务府钦天监的官员,替胤祇选定的好日子,也是那天吧?胤祇要在杜玉容十七岁生日时成亲?而他居然不告诉杜玉容?
胤祇到底是残忍还是体贴?
「怎么了?震远,你脸色好差。」杜玉容担心的弯腰探视,「你不舒服吗?」
何止不舒服?白震远一想到杜玉容生日那天,孤孤单单的被软禁在这个精致的笼子里,胤祇却热热闹闹成亲去了,他就觉得替杜玉容感到心酸。
「没什么,对了,你生日那天我来陪你过好吗?」
杜玉容沉默的看着他,若有所思的倾着头微笑,过了一会才说:「你现在就说要来陪我,表示你知道那天他不会来了,胤祇明知是我生日却不来,表示他有更重要的事,有重要的事而不告诉我,表示他不愿让我知道,他有什么重要的事是不愿让我知道的?除非是娶亲。」
杜玉容轻笑着摇头,「他要立福晋了,难怪会无故封王,那女方应该不是一般旗人啰?胤祇的生母是蒙古人,或许万岁爷会把最近送进宫的蒙古公主赐给他,万岁赐婚,赐的又是公主,不能不从,他不想娶也得娶。」
白震远听的目瞪口呆,他也知道杜玉容聪明过人、善于分析,却想不到他能将情势猜的这么透澈,连要立的福晋是什么来头他都猜中了。
杜玉容淡淡的说:「我看你有点替我怨他的样子,可是你别怨,他娶亲是迟早的事,我算什么东西?哪敢奢望他能一辈子宠爱我?」
白震远更心疼说:「但他不该瞒你。」
「他瞒我,是不想我现在就开始难过,等日子近了再告诉我,我难过的时间会短一点。」杜玉容温柔的偏着头笑说「其实想想,他虽然说是把我当奴才,可是还是很照顾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