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干+外章 下————无为而字

脑海里浮现雷同学一脸慌张又难为情的表情，徐纪仰不自觉的笑了。

今天上午启玮要来补习，他还是下午去纪妈妈那吧……

不过下午去看启玮打球好像也不错的样子……

用毛巾擦拭颈边的水珠，徐纪仰微微笑着，没睡饱的些许疲惫感因为想到某人而减缓。

「张妈妈早。」

「啊唷，徐老师这麽早起啊！」张妈妈眼睛一亮，像看到宝物似的往徐老师靠近再靠近。

「不早了，下来丢个垃圾顺便买早餐。」帮张妈妈把垃圾丢进公寓的大型垃圾集中桶里，徐纪仰和张妈妈走到一旁洗手。

「哎呀，买什麽早餐啦，外头的早餐好油的！」张妈妈说着说着，趁机拉住徐老师的手，眉开眼笑。「张妈妈做给你粗啊！张妈妈做的菜很好粗喔，看徐老师你是要粗中式还是西式……」张妈妈肥肥的手拉着徐老师说个没完，从蛋饼馒头说到牛排焗烤，最後连佛跳墙都搬出来了，徐纪仰仍是好脾气的笑着听。

「今天是周末，社区里很多妈妈要来跟张妈妈学做菜，我看徐老师你也一起来好了！不学的话看看也好，顺便把大家做的菜都带回家呀！」张妈妈说到最後，像是总算绕到重点，脸蛋红扑扑、目瞅亮晶晶的这麽说。

徐纪仰带点歉意的笑着摇头。「张妈妈，不用了，今天有学生要来我家补习……」

「啊，补习呀！」张妈妈一脸讶异的抚着脸颊。「徐老师这麽认真啊，假日也要替学生补习，想必累坏了吧？」

徐纪仰一怔，想到某人，眼神柔和的勾起嘴角。「怎麽会呢，那学生很乖的。」

张妈妈看了脸红心跳的捧着胸口。哎唷夭寿喔徐老师怎麽可以这样笑，她要不是家里还有那个死老头，早就扑过去了，人家说现在姊弟恋正流行……

「张妈妈？」徐纪仰有些困惑的笑着询问。

「啊。」张妈妈回过神，不气馁的继续说：「啊不然，等一下张妈妈给你和你学生送点心去啊！看你要粗什麽……」

「张妈妈，不用麻烦了……」徐纪仰失笑。

「哎唷不会马环啦，跟你讲你一定要粗过张妈妈做的菜，粗过一次你就意爸不能了啦……」

早上七点二十，徐纪仰推辞张妈妈的好意，足足花了有十五分之久。

吃过早餐後，徐纪仰花了一点时间整理房间，顺道准备把衬衫拿去送洗；眼角不经意瞄到置物柜里的水蓝色领带，徐纪仰笑了，将领带拿了出来仔细端详。

『这个……水、水蓝色很适合老师！老师用了以後一定很像潘仔－不！咳……那个、潘安在世……』教师节那天，雷同学拿着领带支支吾吾的表情仍让他记忆犹新。

那时的他扬起眉，温和的眼带着淡淡笑意。

『老师……这、这次我有说对吧？』雷同学搔搔头，一脸忐忑的询问。

『……说对了。』他笑着回。

雷同学当下开心的跟着笑了，脸上的表情像中头奖一样开心。

这孩子，不但对师长有礼貌，又知道上进，去除掉时下年青人爱玩爱闹的个性，他知道启玮其实是个很懂事的人。

从在作文里看到「潘仔在世」四个字开始，他和启玮开始熟稔；越是相处久了，徐纪仰越是清楚，若是他人付出一分，这孩子必定会用十分努力来回报。即使是自己不擅长的领域，仍旧会为了他人那一分付出努力去尝试；就算用尽心思依旧表现得笨拙也不要紧。

光是看着那孩子认真的表情，徐纪仰就希望能更加疼爱这个孩子。

……疼爱？

放回领带的手微顿，徐纪仰眼神流露出无可奈何。

好像，没办法纠正回来了呀……

只要那启玮一直这麽看着自己的话，徐纪仰竟开始觉得怎麽宠他也不要紧。

尽管启玮现下没有多大进步，但有时徐纪仰竟觉得，这种遣词用语也许就是这孩子的特色也说不定。

上个月园游会那天，徐纪仰送三位兄长一直到停车场前，途中大哥仍不放弃让启玮到北部读书。

「小仰，现在雷同学想待在这里，但他毕业後，可以考虑读北部的体育学院，我明年正好开始在大学兼课－－」

「大哥。」徐纪仰无奈的笑着摇头。「启玮的未来不是我能决定的……」

「当然。」徐纪磊看了徐纪仰一会儿，突然说：「但是，你的建议，绝对能够影响他。」

徐纪仰楞了一下。「影响？」

徐纪磊点点头，笑着说：「我看那孩子挺喜欢你的，不是吗？」

徐纪仰失笑。「这我不晓得，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很开心。」

「你喜欢那孩子？」徐纪磊虽是笑着，眼神却透露出些许质问的意味。

徐纪仰一想起雷公，眼神柔和带笑。「启玮是很认真的学生，每个老师都会喜欢的。」

「每个老师？」徐纪磊停下脚步，带着探寻的眼神看着徐纪仰。

「小仰，你确定他对你而言只是个学生？」

「……大哥？」徐纪仰听着，面露困惑。

厚实手掌轻轻抚上徐纪仰的头，带了点好笑又无奈，徐纪磊温声问道：「作为一个老师而言，你的关注，不会太多了吗？」

他对启玮，的确已经超过一般师长对学生的关注。

任职国文教师刚届满一年，徐纪仰觉得，也许自己刚当教师不久，会对学生投注过多的关爱也不为过。

这对他来说其实不要紧。

他相信启玮会是他教学生涯里很重要的学生之一。

听见门外不停来回跺步的脚步声，徐纪仰疑惑的透过门孔往外瞧。

青年熟悉的脸孔印入眼帘，一脸紧张兮兮的深吸一口气就要按下门铃－－

他难得的起了坏心，先开了门。

门外的雷公手停在半空中忘了放下，呆呆望着徐纪仰。「啊……老、老师早。」

「……早。」徐纪仰微微笑着，不知怎麽的，竟有股寂寞的感觉。

那麽启玮呢？

三年里头会经历多少老师……甚至到升大学，离开这间学校後，他们两人就只是昔日师生的关系而已……

对启玮来说，自己会是特别的存在吗？

阿干外章57：相对论(中)

老师今天心情好像不太好呢……

雷公原是认真的看着徐老师修改自己的考卷，看着看着，眼神不受控制的偷偷打量对方俊雅沉静的侧脸。

垂落的浏海微盖住右眼形成阴影，让他有些看不清，暗自深吸一口气，雷公硬是忍了下来不去触摸，双眼仍旧细细描绘眼前的人。

过长的睫毛轻轻扇动，睫毛下的一双淡褐色双眼总是会带着柔和的眼神看着自己，好看的薄唇会吐出低柔的嗓音，轻唤自己的名字……

启玮……

啊啊，就是这种声音，老师每喊一次，他的心跳就会加快再加快梗梗梗催落……

「启玮……？」

回过神，雷公发现徐老师正好笑又无奈的看着他。

「啊。」身子後退了一下，雷公慌张道：「对、对不起！老师，我……我不是存心不载那匹马实在是它太重了！不对，我是指心不在马－－好像也跟动物没关系！我在说什麽我……」越说越离谱，雷公挫败的掩着脸索性逃避，耳边却传来徐老师好听的轻笑声。

「是心不在焉？」徐老师笑着问。

雷公拿下手，脸有些尴尬潮红，微微点头。「老师，对不起。」他不专心了，老师不喜欢人家不专心，所以他一直都很认真的……

总不能说「对不起老师我正看着你的嘴发呆」吧啊啊……

「没关系的。」因为雷同学一句话就能让心情转好，徐老师轻勾起嘴角，低头在考卷上批改最後一大题。「你只要记得，那个字是『焉』不是『马』……」听着耳边的压低的挫败哀嚎，徐老师笑着改完最後一大题。「还有……」抬起头看着雷同学，徐老师的笑容里带着些许恶作剧。

「能不能告诉老师，那匹马到底有多重？」

「老师……你别又笑我啊……」雷公苦着一张脸，看着眼前的徐老师微低下头轻笑着，胸口涌起一股热意不断膨胀到无法忽视。

怎麽办，他好想，再靠近这个人一点点……一点点也好……「老师我喜－－」

徐老师疑惑抬头。

「我喜喜喜洗一下手！」马的雷启玮你洗到脱臼算了！雷公站起身懊恼的搔搔头走向洗手间，背对徐老师的表情非常之丰富。

徐纪仰微微笑着，低下头。「启玮。」

「嗯？」洗手间的雷公关起水龙头应着。

「……上次我大哥来，要我转达，若是你现在不想转去北部念体专，以後毕业升了大学，可以考虑他有兼课的学校。」

「啊，真的吗？」雷公站在洗手间门口讶异的回道。「大哥真的这麽说？」不对又不是他大哥……「我、我是说徐老师的大哥这麽说呀？」

徐纪仰抬头望着眼前容貌端正的年轻脸庞。「……嗯。」

雷公抓了抓头发。「老师觉得我该去吗？」

「……要看启玮你的兴趣。」徐纪仰低头看着考卷。「老师不会左右你的未来，我只是你的……高中老师而已，以後你会离开这间学校，老师则会留在这里，所以……选择自己喜欢的东西是很重要的，老师的意见其实并不用放在心上。」徐纪仰没察觉自己说的话里带着些许落寞语调，刻意点名两人之後将面临的疏离，也是希望自己能别再对这孩子太投入才好。

「不是的。」

雷公快速走回桌前坐下，难得严肃的表情看着徐老师，认真的说－－

「老师的决定是很重要的。」

「……启玮？」徐纪仰楞了一下。

雷公继续认真的说。

「我很重视老师。」

「……啊。」

徐纪仰有些反应不过来，看着眼前的学生认真又带着执着的表情，忘了笑，却头一次脸红了。

看着徐老师脸有些红，雷公像是终於察觉自己说了什麽。「啊啊……」又後退了一点。「我是说那个……所……所以……」他怎麽、现在很像他告白了的感觉？！眼神左飘右移，总算看向徐老师。「所以老师的意见很重要……」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雷公脸也跟着红了。

「……是这样吗……为什麽很重要呢？」徐纪仰看着对方好一会，终於勾起嘴，轻轻笑着问。

「那、那个……我……因为－－」

『抢钱！抢粮！抢娘儿们！』

『抢钱！抢粮！抢娘儿们！』

雷公：「……」

徐纪仰：「……」

『抢钱！抢粮！抢娘儿－－』

雷公快速接起手机阻止铃声泛滥，边站起身边嚷着：「林嘉干！我会被你害死！」

『干，干嘛一接手机就骂人啊？』电话那头，阿干一脸莫名其妙。『人家说祸害遗千年，你死得了吗你？』

「干，哩搁共！你帮我录那什麽来电铃声啊？！」

『很豪气呀，空仔帮忙抓的，我灌的耶，兄弟的爱心你还这样。」

「问题是时机不对啊啊！」

『时机不对？』阿干沉默了一下，用神秘兮兮的语气说：『哩咧棒赛喔？』

「棒哩搞啦棒赛－（无法解读的情绪用语）」察觉自己声音过大，雷公拿着手机转头，发现徐老师正看着他，轻柔笑着。

雷公脸一红，调回头继续骂。「干嘛给我用这麽奇怪的铃声！」

『……相信我，我的铃声更怪。』被某昆强迫用嗲声嗲气自录的『干－很－大－－』来当作铃声，还不准转振动，干同学近来心情真是down到了海底，都可以看见深海鱼了。

「好啦，找我干嘛？」雷公再转头，发现徐老师似乎没移开视线，仍旧看着他，慌张的转回头问。

「啊，丢啦，你现在那里有没有球针？。」

「我包包有，要球针干嘛？」

「那颗篮球有点软，昆这里有打气筒但是没球针－－哩修蛋几咧。」阿干离手机有些距离的大吼。

『马的何昆彦你再摸我看看！林杯等一下把你灌爆！』

『啊啊我好期待你把我灌饱－－』

『干我是说灌爆！』

雷公表情无奈，也跟着把手机移开耳朵一点，觉得自己耳朵快烂掉了。

『你在徐总家吧？』总算把昆仔踢开，阿干拿起手机继续问。

「嗯，怎样？」

『我等一下下楼去找你拿，昆仔说不想拿打气筒去。』

「……对厚，昆仔的公寓在楼上。」雷公点点头。「好，那你五分钟後过来，我先跟老师说……」

收起手机，雷公缓慢的，偷偷的转回头……

徐老师收起笑容，看着他的眼神像是看了很久，带了几抹探询和雷公理不清的情绪。

即使困惑，雷公仍旧因为这种眼神而心跳加快。

阿干外章58：相对论(下)

坐回桌前，雷公眼神左看看右看看，又转向徐老师，发觉徐老师又恢复平日那抹温和的微笑，暗自松了口气。「老、老师，阿干等一下要过来跟我拿球针……」

徐纪仰只是微微笑着。「启玮跟干同学感情真好。」

雷公一楞，纳闷的搔搔头说：「会吗，可是我们都嘛在吵架。」

「吵架？」

「嗯。」一说到死党，雷公表情非常生动的描述道：「那小子文学能力不错，但每次都吐我嘈，问他成语的事情都会被亏好几句。」想到了什麽，雷公笑得很灿烂。「幸好有时候昆仔会帮我讨回公道，但有时候也是同样下流的拍咪仔（同流合污）。」

徐老师看着雷公的表情，眉头微微有了一丝小皱摺。「……干同学听得懂启玮的成语吗？」

「啊，听得懂啊……阿干都听得懂，陈廷他们是有时猜得到。」雷公楞楞的回，有些不明白徐老师为何这麽问。

徐纪仰微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

「……老师不可以吗？」

「老、老师？」雷公一脸疑惑，慌张的问。

徐纪仰抬头看向雷公，头一次发现自己笑不出来。

原本以为是两人相处的默契，不由自主的感到心情愉悦，然而这孩子可以商量的人却不只是自己而已。

就像是以为拥有属於两人的小秘密，突然发现其实是众所皆知一样，徐纪仰心里起了疙瘩。

「……昨晚老师做了个梦。」抬手拨开遮住视线的浏海，徐纪仰突然说道。

「做梦？做恶梦吗？」难怪老师今天看来没什麽精神……

徐纪仰看向雷公。「老师梦到启玮。」

雷公一脸慌乱的表情。「老、老师？」我是恶梦吗？

「……你坐在老师旁边，写着考卷，低头认真的模样……老师看了很久，你突然抬头对老师笑……」徐纪仰突然苦笑。「然後消失了。」

那种带点傻气的笑容，就像梦里一样，最後终旧会消失不见的。

一年，二年，眼前的人会长大、会离去，到别的地方，遇到愿意对他付出的人，会用这种认真的表情同样用十倍的努力来回报对方……

他只不过是启玮的高中老师而已。

他忽然感到胸口一阵苦涩。

「老师……我就在这里啊。」雷公面露担忧，靠近了徐纪仰一点。

徐纪仰笑了。「我知道，老师也说过，会一直待在你身边，所以……」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所以，有什麽问题先来问老师好吗？」像是想得到明确回答，徐纪仰又问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