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来的真是时候,我们这儿还剩下一间正对着庭院的双人房,只要推开拉门,就可以看见后院的景色,非常不错。”老板娘在前面领着路,一边不时回头说道。
“是吗,那我们算是幸运的了。”李止衡回应道,又附在萧锐耳边悄声翻译起来。
老板娘观察了一会,接着问道:“看两位的样子,应该不是日本人吧?”
“对,我们是中国人。”李止衡立即接过话。
老板娘一听,不禁面露喜色:“没想到我们这种小店也能迎来外国客人,真是荣幸。不过,这位先生,您的日语说得真流利。”
“谢谢,我在中国读大学时有学过日语。”李止衡解释道。
“原来如此。”老板娘了然地点了点头,脚步停在了走廊尽头处,“就是这间房。”
说着,她伸手推开了拉门。
简单而朴素的房间陈设,地上铺着榻榻米,外间为客厅,里间为卧房,中间以一道拉门隔开,三人在房间外脱下鞋子,赤脚走了进去。
贴墙放置的原木色矮柜上摆放着电视机,四周墙上零星挂着几幅古时的浮世绘,中央放着一张矮桌,四周摆着软垫,上方有盏圆柱形小灯低低垂下。
推开通往卧房的拉门,打开灯,萧锐发现里面除了一个和式衣柜,空无一物。
“十点左右,我们会有服务员前来帮两位铺好床。”老板娘微笑解释。
李止衡颔首,走到卧房另一边的拉门处,轻轻推开,大好夜色瞬时映入眼帘。
相当满意这一处的风景,他回头,冲老板娘笑着说道:“我们就要这一间了。”
“好的,请随我去前台办理入住手续。”老板娘眼中含笑,侧过身,将李止衡让出房间。
“你在这里等我。”临走之时,他回身向萧锐嘱咐。
没有异议,萧锐老老实实地在客厅的矮桌旁坐下,放松着走了一天有些疲惫的身体。
再回来时,李止衡手上多了几样东西,萧锐仔细看去,是两件男式浴衣和毛巾。
“老板娘说这旅馆后面有一眼温泉,如果累了,可以去那里泡泡。”
“你倒是熟门熟路到不像第一次来。”萧锐头贴在桌子上,懒懒说道。
“我的日语老师以前总跟我说起她在日本留学时的事情,耳濡目染,就好像自己来过一样。”李止衡说着,拉起松散得没个正形的萧锐,“走吧,一起去,这样恢复起来比较快。”
“就我们两个?”萧锐眼睛开始放光。
“……是露天温泉,你想怎样?”李止衡心知他在想什么,懒得点破。
撇撇嘴,收起那点小心思,萧锐跟着李止衡来到温泉浴场。
除去身上衣物,两人先去淋浴,之后便围着浴巾走入了热气腾腾的池水中。
刚一坐下,萧锐就趴在池边惬意地咕噜了一声,如同一只慵懒的猫咪。
李止衡淡笑着看向他,背靠着池壁,手捧着池水淋在自己的脖子上,也舒服地呼出了一口气。
闭上眼,仰起头,两人静默不语,享受着这一刻的宁静。
“似乎有很久,我们都没有像这样相处过了。”随着池水被拨动的声响,萧锐来到李止衡身边,挨着他坐下。
“你是说心无杂念地和平相处?”李止衡打趣道。
“喂喂,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也不是满脑子都是那种念头好不好?”萧锐不满地瞪着他。
李止衡不语,笑着拿毛巾盖在脸上。
“我是说,像这样安静祥和,什么也不用顾虑,什么也不用烦恼的时候,真的是久违了。跟在月湖那次一样。”萧锐低声说道。
拉下毛巾,李止衡眼望着天空那一轮明月,银色光辉洒在他的眼里,像是蒙上了一层轻纱。
“是啊,久违了,这样……安稳的时刻。”缓缓偏过头,他将脑袋倚在了萧锐肩头,略带倦意地呢喃着。
“你可别就这样睡着了啊,温泉泡太久会晕的。”萧锐柔声提醒着。
“嗯,就一会……”声音渐小,萧锐侧头看向合上双眼安然休憩的李止衡,眼角眉梢染上细密的宠溺神色。
最终,被萧锐不幸言中,他几乎可以说是半拖半抱着把李止衡从温泉池里拉了上来。泡过头,他整张脸都红扑扑的,头晕得连方向也分不清,只能偎在萧锐怀里由着对方带自己回房。
卧房的床已经铺好,萧锐到前台用手比划着要来了一袋冰,放在李止衡的额上,帮他降温。
半夜,李止衡缓了过来,拿下额头上的冰袋,刚坐起身,就看见倚着庭院那一侧半开的拉门,坐在榻榻米上看着相机里照片的萧锐。
听见动静,他放下相机,看了过来:“你总算醒了。都跟你说要注意,结果还是泡过头,没想到你的体质比我还要弱,以后要多锻炼了。”
“是啊,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吧?”李止衡有些歉然地走到萧锐身边坐下。
“你脑子里也进温泉水了?跟我道什么歉。”萧锐毫不客气地推了李止衡的脑袋一下。
扶着被推得发晕的头坐下,李止衡靠在另一半拉门上,有些傻傻地笑了起来。
“……还真迟钝了?笑成这个样子。”萧锐怪异地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起了相机。
不理会他的话,李止衡又将身后的拉门推开了些,静静看向庭院。
夜色正浓,柔和的月光从空中落下,映射在石块铺就的一条小道上,往前方延伸。周围皆是柔软草地,中央是原石围绕而成的精巧池塘,旁边种着一圈兰草,悠然盛开着淡紫繁花。池面上面有竹筒盛着泉水一下下有规律地敲打在坚硬的石面上,发出悦耳的“笃”“笃”声响。
凉风习习,吹动挂在屋角的风铃,“叮——”,清脆一声过后,此时无声胜有声,全然静谧悠远的初夏之夜。
李止衡看着眼前的景色,眸子里有暗色的光彩静静流动,显然是爱极了此刻的幽然静好。
萧锐抬头,正巧看见他唇边扬着那一缕若有似无的淡笑,也跟着转头看向庭院,瞬间了然,眼角微弯,点滴笑意悄悄浮现。
垂下眼,他凝视着手中相机屏幕上定格住的那张照片,本想要问出口的话,忽然觉得已经没有知晓答案的意义。
三年前,月湖之上,萧锐偷袭李止衡的那一幕,至今仍旧保留在那相机之中,不曾删除,不曾遗忘。
李止衡,看来一切也不像你说的那样,三年前,我就已经存在在你心中了吧?你的离去,除了怕我知道真相,更多的,是怕自己也跟着陷进来吧?只是,没想到,最终,你还是被我绑在了身边……
并排倚门而坐,两扇纸门之间,两只手渐渐靠近,轻轻交叠,继而紧紧相握。头微垂,半闭着眼,两人面上浮现的,是同样恬淡安然的笑。
有些事,不必问我已知晓,有些话,不用说我已明了。
同一血脉相互维系,同一爱恋相互纠缠,他们本就有着比其他任何人更加深刻,更加难解的天定缘分,一时怅然若失,却更加印证了彼此的难以离弃……
之后的五天,萧锐和李止衡又一同游历了京都内其他著名景点,二条城、天皇皇宫、金阁寺、上贺茂神社、下鸭神社……不一而足。
“发现仍旧留了太多遗憾在这里。”临走之时,李止衡略带惋惜地说道,“5月15日京都三大祭典之一的葵祭就会开始,可是却留不到那时候,还有清水寺的樱花和秋日的红枫,也都错过……”
“那下次再来不就好了?我们3月、5月还有10月,都来一次,不就可以把你想看的景色全看到?”萧锐安慰道。
李止衡深深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一会,随即释然:“是啊,下次,还能一起来。”
一瞬的迟疑,仿佛一种预见,就在萧锐和李止衡远离尘嚣,悠然闲逛在京都之中的这些时日,国内,张逸因为联系不到他们两个,已经急得快要跳脚。仅仅是七天,有些事情,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Chapter.51
回到国内,萧锐与李止衡在自家门口告别后,同时转身走入了属于自己的居所。
拨开沙发上随便放置的各种琐碎物品,萧锐从中拎出离开自己身边整整七天的手机,换了块电板,按下顶端的电源键。
诺基亚一成不变的开机铃声响起,屏幕上刚闪现出“中国移动”的字样,手机就立刻欢唱着震动起来。
萧锐看着上面的来电显示,心中不由得一沉。
“喂,张逸,怎么了?”
“你TM出个国怎么连手机也不带,想人间蒸发啊?!”张逸不顾形象地大声吼着,“你赶快到‘Ⅻ’来一趟,出大事了!”
自日本回来后保持的好心情,在张逸这一番火烧眉毛般的责骂与催促中瞬间如烟云般消散殆尽。
不再多问,萧锐稳住心神,回了一句“我马上来”便挂断手机,转身走出门外。
刚打开门,就见到正准备伸手敲门的李止衡,他有些被萧锐惊吓到,神色愕然。
“出什么事了?”看着萧锐焦急的模样,李止衡想也不想便问出了口。
萧锐不想瞒他,却又不愿他太担心,只好敷衍回应:“啊,刚刚我的助理打电话来说,有批订单出了问题,我又忘带手机出国,现在正催着我赶紧过去处理呢,是一个大客户。”
李止衡凝视了他片刻,沉声道:“萧锐,你说过不再骗我。”
被捉到痛脚,萧锐知道李止衡一旦起疑就不会再相信自己,只好老实坦白:“是张逸,他叫我赶紧回‘Ⅻ’一趟,似乎出了什么事。”
李止衡沉吟了一会,转身回房,带上手机和钥匙,又再次走出来,锁上门。
“我跟你一起去。”
拗不过他,萧锐只得妥协。
一路风驰电掣赶到“Ⅻ”,两人走进会议室,就见张逸手撑着红木会议桌正在思考着什么。
“到底怎么回事?”萧锐走到他面前,劈头问道。
张逸回神,抬起头,神色凝重:“我也不清楚,事情是忽然发生的,我事先连一点情报都没收到……”侧头看见萧锐身后的人,张逸的眉头微皱,压低了声音,“你怎么把他也带来了?”
萧锐看了一眼身后的李止衡,无奈地耸了耸肩:“被他抓到现场,想躲也躲不掉。”
“……”张逸无语,这只妖孽总是这样,一面对李止衡就妥协得连一点原则都没有。
“瞒我也没用,我们才刚回来你就急着把他喊回公司,不用脑袋想也知道是十万火急的事。而且如果我没猜错,是跟萧家有关吧?”李止衡走到他们两人旁边,冷静地终止了他们这场无聊的争论。
张逸看了看李止衡,又望向萧锐,吐出一口气,缓缓说道:“在你们离开的这个星期,‘Ⅻ’国内的三位投资人在同一时间出售了他们手中总共40%的股份。”
“买家是谁?”萧锐眼中的玩笑神情荡然无存,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张逸转移视线,盯着李止衡:“如你所料,萧天毅。”
墨色的眼眸微敛,李止衡面上不动神色,心下却起了波澜。
果然又是这样,上次是我,这次,又换成了萧锐,这个人,总是用他手中的权势与金钱,妄图操控一切。
“现在你手中还有多少‘Ⅻ’的股份?”李止衡看向萧锐。
“30%,张逸手中还有20%,余下的10%,分别在其他两位国外投资人手中。”
“……那等于现在是萧天毅坐大了?”
有一点泄气,萧锐坐到会议室的椅子上,闷声回答:“是。”
“萧天毅现在是第一大股东,如果他想动用手中的权利,你们无法阻止。而要是与他作对,那么‘Ⅻ’许多方面的运营势必会陷入瘫痪,这对于正处于上升期的你来说,相当不妙。”李止衡摇了摇头,自顾自地分析着,“就算我把手中5%的股权转让给你,仍旧不够。张逸作为生意人,显然不会做亏本买卖,把那20%白白送给你,况且‘Ⅻ’流动资金也不能随意动用……”
“等等,止衡,你刚刚说什么?你有‘Ⅻ’5%的股权?这是怎么回事?”萧锐听出蹊跷,立刻打断他。
李止衡沉默了一会,带着些不甘愿的语气说道:“……回国之前苏晴将她手中5%的股份转到了我名下,说是作为我回国的礼物。”
其实苏晴的原话是,将这5%的股份作为嫁妆,让他带回国,祝他和萧锐爱情甜蜜,长长久久。只是这话若当着萧锐的面说出来,指不定这只时刻处于发情期的妖孽又会做出什么事来。
“苏晴?她怎么会有‘Ⅻ’的股份?”萧锐疑惑。
“其实也是巧合,”李止衡垂眼,“我当时对对冲基金感兴趣,经苏晴介绍,认识了一位基金管理人,在分析各国新兴品牌的潜力时,他就说起过‘Ⅻ’。正巧那时你们的一位股东资金周转不灵,急于套现,苏晴就趁机买入了。”
“啊,我记起来了,一年前‘Ⅻ’确实有过一次股权转让,不过那时出现在会议现场的是一个金边眼镜男,没想到会是苏晴的投资顾问……她也真够小心谨慎的,签协议时都没用自家公司的名义,而是换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难怪当初没想到会是你们。”张逸了然般地点点头。
“嗯,当时我们正在进行对冲基金的操作,必须要有一个在海外注册的公司才好参与……”像是又想到了什么,李止衡微微笑了起来,“说起来,那段时间还蛮有趣的。”
张逸白眼一翻:“有趣?是啊,对冲基金整个就一富豪们的游戏,如果做得好,便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只是这种近乎等同于投机的交易方式,不仅高风险,还会对金融市场产生极大伤害。美国国内为了规避风险,都只允许境外投资者参与,将风险完全转嫁了出去,结果造成了世界其他地区好几次金融危机。据我所知,当初英国、泰国、香港都受到过它的攻击。”
“我只是借着苏晴的钱进行小额度尝试,现在已全面撤资了。”李止衡淡淡地补充道。
“小额度……”张逸那表情像是要吐了,“对冲基金投资人参与投资,最低金额也要达到100万美元,你这叫小额度?苏晴还真舍得陪你玩。”
李止衡不以为意地勾起嘴角:“至少我没让她赔钱。”
萧锐坐在一旁,看着李止衡与张逸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不断交锋,整个人都快傻了。
“你果真是我弟弟……这经商头脑,跟他们还真像……”萧锐喃喃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