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给我好吗?你就等着我给你一个浪漫的,安静的,乌漆抹黑的晚上吧。"
"你要杀人还是放火?后面那个词是多余的。"
"多余么?我看挺好的。人是没有,松鼠倒有一头。"
"松鼠是一头一头论的么!你真傻。"陈可常常用这三个字称呼于雷,于雷也总是甘之如饴。
陈可所不知道的是,这个傻瓜的脑袋里正在酝酿一个庞大的出行计划,很快就要付诸实现。
23、画外音·表演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表演,有些是你看到的,有些是你没看到的,有些是你看到,但没有意识到的。
我在京大待的这几年,说穿了,就是在看戏罢了。上场锣,下场锣,天天忙,人人忙。偶尔,自己也会被卷入其中,冲上风口浪尖,体验一回什么叫搏击的快乐。但终究还是觉得自己不适合干这些事,于是甘心地退了下来,当一名看客,品头论足,却也是自得其乐。
我遇见过很多人。同学、同志、牛人、浪人、牛同学、牛同志......不一而足。很少有人是不愿意表演的。我一个相熟的同学说,人天生就是有表现欲的,我说不对,应该说人天生就有被人偷窥的欲望。如果不这么说的话,就很难解释为什么日记这样一种属于绝对隐私范畴的东西会被千千万万人自愿地于网上传播,一日千里。
当然,尽管大家都有表演的心,却不一定都有捧场的人。
有些人生下来就是为了被人喝彩的。从小到大,所有的人都羡慕他,喜欢他,崇拜他,嫉妒他,只要他一出现在聚光灯下,台下就是一片掌声。不要看不顺眼这样的人,他们的表演总是高雅的,自然的,因为他们身上有贵族的气质。还有一些人,相对来说乏人问津一些,但他们不甘于这样的现实,又因为自己的某些身份而产生强烈的骄傲感,所以他们就更加卖力的演出,处处表现得与众不同,这就使得他们的表演带上了某种暴发户的色彩。可以想象的是,他们的表演是鲜有成功的--他想演一出正剧,到头来却变成了他人眼中的黑色幽默。
在我认识的人中,他们两个堪称是最佳的表演者。
那一年,我社团里的一个混得很出息的朋友给了我两张新生文艺汇演的票,我知道京大里这些玩意很不好搞。我说一张就够了,另一张我也不知道能带谁去--我的朋友大多对这种演出不感兴趣。
我坐在讲堂里,从头看到尾,确实很精彩。京大不愧是中国文化重镇,连新生的演出都一样的不同凡响。
我在上海的一个学弟是晚会的主持人之一。他那天穿着黑色的西装,和一个穿着改良式旗袍的女孩子一起出现,把台下的人都震得目瞪口呆。说实话,我真得为他感到自豪,那天以后有很多人来问我要他的联系方式,我没有给他们,因为,我说,人家已经有主了。
但那天晚上最大的亮点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的。
一般的学生晚会,如果有亮点一般也都是在语言类节目和歌舞类节目,但这次却是被一个纯艺术类的乐器节目拔了头筹。最受观众喜爱和评委会的两个大奖都给了它。
节目被安排在一个著名演员为晚会开奖之后。台上的灯光暗了下去,聚光灯从二楼打下,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生从台后走了出来,不得不承认,其实那时大家的视线主要都集中在他的身材上。他穿着一条黑色的西裤,衬衫的领口稍稍畅着,向观众微微地鞠了一躬,坐在了琴椅上。那一刻是静止的,他端坐在椅上,台下鸦雀无声,乌黑的头发在强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光芒。几秒钟之后,他把手伸向琴键,旋律像水银泻地般地涌出,溢满了礼堂的每一寸空间,弹的是肖邦升c小调夜曲。
独奏结束之后,前面出场过的女主持人换了一件较为简约清凉的晚装,拿着小提琴上台,与钢琴合奏了两支曲子--舒伯特小夜曲和巴赫G弦上的咏叹调,后者一般是弦乐协奏,但钢琴和小提琴的组合同样令人感到惬意。
你真的应该看看当时台上的情景。钢琴,男孩,小提琴,女孩,组合成了一副完美的画面,这张照片被大大地刊印出来,长期展出在三角地的橱窗里,宣示着京大超凡脱俗的艺术水平。
演奏结束了以后,男生优雅地站起来,牵起女生的手,深深地鞠躬谢幕。全场掌声雷动,如果这不是综合性晚会,观众一定会热烈地要求他们二人返场。后面的节目一一上演,大家却仍然沉浸在刚才的宁静当中,尤其是当一个胖子上来演小品的时候,更是让人觉得俗不可耐,台下笑声难闻,掌声稀松。
散场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在谈论弹钢琴的男孩和拉提琴的女孩,我听见有人说:"不知道他们两个是不是一对?"另一个人说:"我倒想是,不过那个男生toocutetobestraight,大概是gay吧。"
我想也是。
24、于雷
于雷这几天心情特别特别好。
那个梦幻般的星期四之后就是愉快的周五。于雷在课堂、学生会和百讲之间穿梭了一整天,精力却好象用不完似的,手里的活是越干越顺。马骏很满意于雷的工作态度,甚至表达出了希望他加入团委的愿望。
"在团委锻炼锻炼是很有好处的,我们是真正在做工作,不象你们学生会的,象玩一样。等你做了两年,和学校里的方方面面都熟悉了,也有了和我差不多的资历,你就牛了。"和你差不多的资历?于雷觉得马骏的思维方式纯属不正常。
"可惜我已经答应院里和校会要去帮他们的忙,再在这边兼职只怕就是什么都做不好了。"于雷笑着说。他的笑容非常灿烂,一点都没有应付公事的做作和不自然。
马骏对竟然有人拒绝自己的好意感到非常气恼和失落,于是摇着脑袋背过身去,说:"你以后就知道后悔了。"如果不是于雷心情好的话,可能需要后悔的就是马骏--而且不用等到以后。
晚上在讲堂最后排练了一遍,前期工作就算告一段落了。马骏在后台向所有的演员和工作人员训话,要求大家一定要以最饱满的精神迎接明天的晚会。其气势就好象即将举行的不是新生文艺汇演,而是中国共产党的第某次全国大会。
于雷不停地和周围的人嘀嘀咕咕,开马骏的玩笑,"傻样","兰花指再翘得高一些啊","刚才那个屁肯定是他放的,你没见他两条小细腿儿都夹成啥样了!"旁边的人都憋着气偷笑--他在心情好的时候绝对是个人见人爱的活宝。
陈可的节目用不着参加排练,所以并没有在后台见到他。不过于雷现在是底气十足,他有一个长长的假期可以很有质量地与陈可共度,又何必急在这一时?
甚至连张韩都不那么惹人讨厌了,在于雷现在看来,她只是一个在争夺陈可的战斗中败下阵来的可怜女孩罢了。
于雷兴趣所至,所有的亲朋好友都跟着沾光。他想起来给李明的承诺,于是跟刘梦雨大大地美言了一番他们屋里的超帅体特生,"我?我和他比?那简直就是蚍蜉撼大树,不自量力!他那个肌肉,那个性感,那个万人迷的小样!保证你不后悔!""怎么说着说着好象你对他特感兴趣一样?"刘梦雨笑着说。
"哎呀!小明的吸引力是不分男女老幼的!虽然我是没戏了,但我得给他找一个最好的归宿啊,不能把这么一个尤物随随便便地就跟别人了不是!"刘梦雨被他逗得直乐,于是答应下来和李明改天一块吃饭。
十点回到寝室,因为今天不熄灯,所以哥们几个都安安心心地在电脑前头聊天打游戏。
于雷踢开门,做了一个舞蹈动作跳进屋里,转了个圈,抱住李明的肩膀在脸颊上狠狠亲了一口。
"干什么干什么这是!当着这么多人~"李明佯怒,转过头来抓住于雷的手。
"告诉你一特大喜讯!""什么?你要委身于我么?""屁!"于雷在他头上凿了一下,"我把那个小荡妇给你搞·定·了。"林闻和张勇都在一旁闹了起来,倒是李明却没有于雷想象中的高兴,反而是楞了一下,不过最后还是一如既往地兴奋了起来:"行啊!吃完这顿饭,你的历史使命就圆满完成了!剩下的就看老子!要是不在一个月内把她拿下,我把李字倒过来写!""什么?一个月?一个月我都拿下了!"林闻在一边激他。
"你小样的能行?"李明很是不屑,"我说要拿下,就是要真得拿下!不象你们这些人酸了吧唧的牵手看电影啥的!"李明在说"拿下"的时候做了个猥亵的手势。
"就你这样还拿别人呢,要我说那小姐姐荡归荡,可这基本的审美观还是有的,总不能随便看着个什么禽兽模样的人都要了吧......"林闻话还没说问,李明就扑了上去。
李明对林闻就是一味的折腾折腾,从来没有过象对于雷那样的越线之举。
于雷跟着闹了一会儿,便取出自己的IP卡,到楼下去打电话了,有的事还是不要让屋里的人听见。
"爸,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儿子就一定要帮我这个忙!"于雷开口就是这么一句。
"什么?"他爸在那边云里雾里。
于雷于是把他策划着要去西南旅行的事跟他说了,"和我一块去的人将直接影响到你儿子毕生的幸福和全家今后几十年的繁荣稳定!你一定要帮我这个忙!"他爸听出了其中的究竟,便逼着于雷交代那个人的姓名、性别、民族、籍贯、父母双亲、家庭背景、教育程度、长相人品......
"那个人叫陈可,男,汉族,山东青岛人,家世不明,估计是小资产阶级家庭,现读京大光华管理学院金融系,长相万中无一,人品超群脱俗。"他爸对这么一个人居然能看上于雷表示怀疑。
"就是这样才要你帮忙啊!能不能成全看这次了!"他爸要他放心,自己去打几个电话,一会儿再给他打过来。于雷说这是公用电话,还是自己过半个小时打过去好了。
"一个小时。"他爸说。
于雷跑回宿舍,和其他三个人一块看一部美国大片,其实什么都没看进去,只是紧张地不停看表。
总算是过了五十分钟,于雷想就是打给江泽民也差不多了,于是迫不及待地冲到楼下,往家里拨了个电话。021-********.占线。
死老爸!于雷只好在电话旁边一圈一圈地晃,心里等得发慌。要是自己没能兑现那个"浪漫、安静、乌漆抹黑"的诺言,那就是好事变坏事,彻底地砸锅了。
再拨,总算是通了!他爸提起听筒,装作听不懂人话的样子逗着于雷玩。
"你要是再不说......再不说......我就再也不跟你说话了!"于雷在这边生气了。
"拉倒吧你,你不跟我说话我还清净一点儿呢。"他爸说归说,但没再接着逗他,把刚才的电话内容向于雷通报了一遍。于雷听罢狂喜,大概不会再有更好的结果了吧!
很少有人知道,于雷也算是高干子弟。他父母两族加起来出过三个将军,一个地方大员,光是他爷爷和外公的门生部旧就遍布各省,他的父亲、大伯父、二舅舅也都是前呼后拥,四处有人奉承拍马的人物。
但别以为高干子弟是容易当的。那些和第一代结下梁子的人大多是不敢把仇报在他本人身上的,但只要这个人失势了,或者死了,而那些人又正好当权,这个人的儿女子孙就难免要遭了秧。这种恶事于雷在他父亲那里听过不止一起。好在于雷直、外两家现在都还旺着,上一代也没留下什么大的嫌隙,所以日子就也还安稳。
他父亲联系的这个人算是于雷外公的部下,于雷管他叫蒋伯伯,现在西南的一个军区担任领导职务。当年在清算某政治集团的时候这个人受到了莫大的牵连--其实他倒也不算无辜,但于雷的外公爱他的才华,在有可能发配边区的关头涉险把他挽救了下来,调往外省军区了事。此人于是一直对于雷全家厚待有加,于雷和他父母住在外公家里的时候(军级干部的住房是极大的,住两家绰绰有余)他常提着大包小包到他们家来,后来老人去了,也仍然是有求必应,每年年关临近都会发两大箱地方特产过来,算是拜年。
军队里的人情网络是很有意思的。于雷的母亲就管这个人叫叔叔,因为这个辈分从着她父亲;但到了于雷这一代还是叫他伯伯,也是从着他的父亲(在军队里只论战友和上下级,辈分和年龄没有直接关系),所以这个关系最终导致的结果便是--于雷父亲是于雷母亲的父辈,而于雷和他母亲则是同辈。
于雷的父亲本是不愿为了自己儿子的旅行麻烦这样的人物--那边的许多单位也不是没人愿意揽这样的人情。但考虑到蒋一直把自己引为亲人,若是不把自己儿子打发到他那儿去,被他知道了反倒要怪自己见外,便还是给他打了电话。
蒋听到这个消息有些喜出望外,他也是多年没有见到于雷了,于雷小的时候是很讨人喜欢的。于是他很快作出了安排--先飞来成都,他亲自安排在这边的饮食起居;然后安排一辆车送他们进九寨,沿途在一个山里的单位住一夜;九寨玩完了以后就经都江堰返回成都,再安排到广汉的三星堆和其它附近的地方游览。
"怎么样?老爸对你够意思么?"他爸在那边得意洋洋地问。
"知道老爸最有能耐了!我回去一定好好孝敬您。"现在让于雷说什么好话他都愿意。
"那小孩的条件听着不错,要是定下来的话就带回来看看。"他爸并没打算放弃中国父母对儿女感情世界的干涉权,哪怕对方是个男孩。
"要怎么定下来啊!好了好了好了,你叫人给我们定票吧,二十九号晚上走,八号回。"于雷对陈可的课表烂熟于心,知道他周五的晚上没有课。
"怎么放那么多天?可不准逃课啊!"他爸很奇怪。
京大的制度一向是这样。一般单位都在黄金周前面的一个周末安排工作,但京大却干脆把这个周末也放了,因此就变成了九天连休。若是周四周五没有课,甚至都可以歇上十天半个月。
搁下电话,于雷高兴地跳在空中,舞了舞拳头。除了能和陈可出去旅行之外,这件事情还有很重要的一点让他如此雀跃:以往,于雷的吃喝用度都有别人来替他安排、替他操心,但这次,他是在为另一个人忙活,是在为一个他心爱的人忙活--这一路上陈可都要由他来照顾的想法让他觉得无比兴奋。
他冲上楼去,敲开了陈可的房门,把陈可拉出来,躲到一个角落里将行程的安排告诉了他。
"真的?我觉得那个地方肯定特别'晚上\',而且三星堆我早就想去了。"陈可高兴地说。
他很开心!于雷看到自己的努力化做了陈可脸上的笑容,心里甜甜的。
"咱们下个礼拜五就走,没问题吧?""没有啊,我要收拾些什么东西呢?""就把一般的洗漱用品带上,然后带些换洗衣服就行了。""好。"陈可开心地说,声音短促而上扬,就象他微微扬起的嘴角一样。
25、陈可
陈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那天于雷让他自习的时候叫上自己,因为他说自己在外面总是混得收不住心。这让陈可觉得有点小小的失落--当然他本人绝对不会用这个词来形容--他只是感到小小的"难过",因为陈可很难把各种感情清楚地区分开来。
自习、看书,这对于于雷而言只是闲来无事的消遣罢了,可对陈可来说,那几乎就是生活的主要内容。他极为有限的消遣方式也无非就是打打球、弹弹琴、散散步、逛逛街而已。
于雷的生活是那样丰富,陈可羡慕他,同时,他也因此而不住地担心,于雷会有一天厌倦自己无趣的生活。
从小到大,从父亲到同学,都对他的生活有过这种评价,"你就不能找些有趣的事做做吗?干吗老捧着本书!"可这就是有趣的事情啊!陈可觉得很委屈,但周围的人似乎总是把喜欢看书和无聊的人生联系在一起。虽然没有人会叫陈可书呆子,可他总觉得人们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