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麽说来,是我太小心眼了。」云想容点点头,颇有同感道。
「云这是小心谨慎。」顾之暄逗趣地刮了刮他的鼻子,笑道,「关心则乱,若是云独揽大局时,选择必与我同。」
「什麽意思?」皱了皱眉头,云想容听出了情人的话中带话,
顾之暄不答反问道:「云可还恨云家?」
敏感的话题,是这两年里顾之暄从不曾提起的。这份体贴,云想容明白在心里。可每当他孤枕独衾时,那深埋的心思还是会毫无预警地袭上心头。
云有财,他无法不憎!云家,他无法不恨!
可爲了眼前的恋人,爲了好不容易得来的宁静,他决心压下复仇的想法。但前几日云露华的突然出现,丑陋的嫉妒心,恶毒的伤人话,让早就决定息事宁人的云想容再也无法漠视心底最真切的嘶吼。想来,知他甚深的恋人即使没有听自己提起只字片语,也从他的变化中瞧出了端倪,才会有此一问。
云想容轻叹道:「如何不恨?」
怜惜地擡起他的下颌,覆上两片醉心的柔软,顾之暄吮吸著再熟悉不过的甜蜜。良久良久後才放过几乎窒息的情人:「曾经欠你的,不日必还。」
猛地睁开眼睛,诧异毫无掩藏地表现在那双清亮的眸子中。情人的意思他再清楚不过,他欠他的是一个复仇的机会,两年前他错失的机会。
知道云想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顾之暄又恢复了平日的不正经:「但,那是回到敛州後的事。现在嘛!春宵一刻值千......」
最後一个「金」字被云想容突如其来的吻压回肚子里,顾之暄也应情应景地就著吻势将人横腰抱起,轻轻地放在锦衾绣褥之上,擡手放下了珠纱罗帐。微风袭来,纱缦轻摆,红烛摇曳,映著床榻上交缠的身影,满屋弥漫著无限的春色。
翌日,在新任太守吕靖原的主持之下,命案中南北商联的相关人员会面于当地最奢华的酒楼长霞阁。只是这次,身爲南方商联第一把手的云有财并没有到场,代表他来的是云家商铺在尚清的负责管事金世钱。这个人,云想容并不认识,却听身边的人提过他非人一般的敛财手段。而且「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用在他身上绝对适合,所以在两年前的报复计划中,云想容把他定在可以利用决不重用的位置上。
至於南方商联的其他人,云想容是见也没见过,听也没听过。原本担心被认出身份而忐忑不安的心,也在扫视过在场所有人的面孔後,逐渐安定了下来。
这就是顾之暄一再向自己保证的没有意外麽?他是怎麽做到的?
这个问题,直到会面结束,事情解决後,仍在云想容的心里久久盘旋。若是开口问顾之暄,估计得到的回答不是「惊喜」就是「相信我」,所以云想容也懒得询问了。
话说回来,事件的解决快速简单得不可思议,南方商联一开始就表态会交出行凶之人,甚至还要求吕靖原严惩凶手,其後更主动提出金钱赔偿事宜,态度诚恳到让北方商联的人受宠若惊。整个过程,顾之暄一言不发,似乎早就明了事情的发展方向,反倒是另一件事引起了他的不快。
想到这里,云想容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他云想容不是木头,顾之暄就更不是,打从他走进长霞阁到如今的踏出多时,一道不舒服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从自己的身上,或者该说是脸上移开。
目光的主人是一个和顾之暄差不多身形的男人,五官并不醒目,但长得十分清楚,年纪约莫长上情人几岁。从早之前新任太守的介绍中他得知,这个人就是高肖毅,在北方商联的地位仅次於顾之暄。外界有传他与顾之暄不和,孰真孰假也只有当事人知道。但北方商联的两大人物同时出面所带来的压力,显然不是南方的那些小角色所能应付的。相比之下,云有财的缺席已经让南方在这件事情的处理上处於弱势,也难怪一切进展得如此顺利了。
只是,这高肖毅的目光太令情人不悦,那仿佛不当情人存在的赤裸眼神连云想容都觉得头皮发麻。以致於在事情解决之後,一脸阴郁的顾之暄当场回绝了高肖毅提出的共进晚宴的「好意」,拉著云想容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34
回到别院的小屋,云想容的衣裳尽数被迫不及待的情人褪去,厚实的大手在他周身来回爱抚,如火山爆发的欲望引得他阵阵发颤。
「之暄......呜......慢点......」
他并不想阻止情人宣泄他的负面情绪,因爲他明白情人的压抑与无奈。在那样的情况下,若是顾之暄显示出一副保护者的姿态,云想容就真的成了别人眼中只可观赏的花瓶,他不想,顾之暄也不想。他们彼此渴望并肩而立,对等相处,而不是单一地谁保护谁。话虽是这麽说,但情人今天的强势还让云想容有点招架不住。
「暄......啊啊......暄......」
攀上欲望的高峰後,两人仍眷恋彼此温度地相拥。云想容把头埋在顾之暄的怀里,那麽宁静而温暖,这里是他的归属,而这个男人是他一生的宝藏。
「还好麽?」情人有点抱歉地问道。
云想容点点头,赧笑道:「我很喜欢。」
十年的噩梦虽没有造成云想容在情事上的恐惧,但要让他如此坦言喜恶也是不容易。顾之暄喜上心头,环抱著的双臂更加重了力道,恨不得能将恋人嵌进自己的身体里,真正交融,合二爲一。
「明日我们就返程吧!」云想容微闭上双眼养神,後来又似想起了什麽地轻笑道,「不知道彤儿把家闹成什麽样子了。」
「反正有邵叔他们顶著,头疼的事也轮不到我们。」顾之暄撇撇嘴道。
「亏你想得出不告而别。」云想容擡起头,手指抵著情人的鼻尖,佯怒道,「明明答应了彤儿要带他出来,却在晚上挟人落跑,看你回去怎麽应付彤儿的魔音入脑。」
「只要他不来和我抢云,爱怎麽闹腾就怎麽闹腾去吧!」
顾之暄挑逗地添著恋人的指尖,後来又不觉满足地将之含进了嘴里,惹得云想容脸上红云复现。锦被滑落,两人再度缠绵。
直到了日暮时分,腹中终觉饥饿的两人才悻悻地从床榻上起身,穿著好衣物後,才让下人们将晚膳送进房间。刚用上没两口,就听见卓千帆在门外禀告。
「爷,高老板求见,正在偏厅等候。」
「高老板?」
顾之暄一愣,想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原本愉悦的心情也跟著那份明白而跌到谷底。
「他有什麽事?」
「高老板想邀无瑕公子明日同游冉州。」
话音刚落,只听「哢嚓」一声,顾之暄手里的筷子断成了两截。
云想容见状,连忙弯身捡起掉落在地上那一分爲二的筷子,轻轻地放回桌上後说:「这件事因我而起,解铃还须系铃人,让我去和他谈谈吧!」
「可要我陪?」
情人担心的目光让云想容幸福满满,他玩心忽起道:「暄暄乖乖地坐在这里吃饭就好,听话。」临了,还如哄幼童般拍了拍情人的头,模样俏皮得紧。
「云叔叔快去快回哦!」
没料到情人竟如此配合的云想容听罢,怔愣得不知言语。视线相交之时,两人同时忍俊不禁,就连门外那个一向冷脸的卓千帆也一副想笑却死憋的模样。
来到偏厅,虽然云想容特意地放轻了脚步,却还是让高肖毅察觉了他的到来。
暗下叹了口气的云想容只得开口寒暄道:「高老板踏月来访,有失远迎。」
「无瑕公子。」高肖毅笑脸迎上。
「不知高老板此番前来,所爲何事?」
高肖毅精明的眼珠子转了转,道:「高某以爲卓管事已将在下的诚心邀请告之无瑕公子。」
「他确实已与我家爷提起。」
言外之意就是,高肖毅的邀请已经越了份,根本没把顾之暄放在眼里。
「自长霞阁一见,高某对无瑕公子心生仰慕。」对越礼的事,高肖毅巧妙地避而不谈,「只愿得君青睐,高某虽死无憾。」
刚喝了茶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云想容差点一口全喷了出来。这麽直接的表白,他以爲除了顾之暄那脸皮厚得犹如城墙的人外,再也不会有人说出来,却没想到这里还漏了一个。
「高老板的心意,无瑕承受不起。」云想容放下茶杯,平静道,「无瑕此心已寄,终生不悔。」
「所谓货比三家,况且东西的价值总是有了比较才能明白。无瑕怎能就此吊死一棵树上?有道是良禽择木而栖......」高肖毅这话一听便知他不买帐,还拉近了称呼,「倘若无瑕愿到我府上逗留数日,便可知晓高某之心天地可鉴。」说著说著,甚至更趋身上前,企图拉过面前人儿的手。
不自然地收回了手,云想容冷下脸道:「高老板,无瑕敬你乃堂堂有爲之士,处处以理相待,你怎可出言不逊,尽显轻浮之态?如此下作之语,且不论无瑕身爲男儿,即便是那女儿家也听闻不起。」
「哈哈哈......」高肖毅大笑道,「都说顾之暄养了个宝贝,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如此说来,得高老板垂青的并非无瑕这个人,而是顾之暄的云无瑕?」云想容见缝插针道,「人道高老板与我家爷不和,想来也是确有其事了。夺人所爱,非君子之好。此事若是一传,不知道高老板手下的商铺会否受到影响?或者,您後院不知会否起火?」
这句话直中高肖毅的靶心。果见他当场跳了起来,显了急态:「你!真是给脸不要脸!你以爲你是什麽好东西,不过就是......」
「送客!」
洪亮的声音适时地截断了高肖毅的疯言疯语,一双温暖的手也在这时揉上了云想容的腰。除了顾之暄,云想容想不出谁还能给他如此心安的感觉,看来他真的是越来越离不开这个男人了。撒娇般地将身子倚到身後人的怀里,却有点埋怨地说道:「你还是来了。不相信我吗?」
「不,云。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他是北方商联的人,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交鬓耳语,是给予了他肯定,也是在请求他的信任。
「嗯。」
听罢,顾之暄的嘴角划开一个森冷的弧度,对著傻愣在一旁的高肖毅说道:「请。」
35
回到垣州,顾之暄应了那个承诺,逐渐地将商联的一部分事务交到云想容手中,尤其是涉及到南方的那些。这些事情原本就麻烦得紧,一个处理不当,惹来的就不单是金钱上的损失。因而凡是有点小聪明的人都不会想插手,自然乐得有人能接下这个烫手山芋,也更不会去理到底接手的人是何方神圣。
琐事越来越多,有时候云想容忙起来甚至比顾之暄更没影,这让後者颇为懊悔,直叹还不如让他继续当米虫!但有弊却非无利,当发现恋人的见解、处事和手段与自己异曲同工时,顾之暄又会欣喜自己真的挖到宝,正所谓情人知己两不误。
表面的苦主就成了那个九岁的鬼灵精小楚彤,每每在找不到他的无瑕哥哥,其实是被顾之暄强制叫云叔叔无果,就摆出一张苦瓜脸,还使著性子不吃不喝,就连顾之暄也拿他没辙。偏生云想容就是疼这个孩子,若是让他知道楚彤受了委屈,哪怕这个委屈是他自找的,首先要做的绝对是数落顾之暄一番,然後连著几个时辰陪楚彤直到他重展笑颜。小楚彤是如鱼得水了,却也整得顾之暄心里很不是滋味。几乎是一天一只飞鸽地骚扰他那结拜兄弟戚水寒,让他快快把这小魔星带回家好好教养。不过,早在一年前就偕情人游海归来的戚水寒根本就是揣著明白装糊涂,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更把顾之暄气得不轻。所以,不管怎麽整,最後吃亏的,还是顾之暄。
伴著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很快地云想容又在顾家过了一年。
这一日夜里,月盈星黯,清冷月光透著些许寒意洒落大地。好不容易等来晚归的云想容,顾之暄大步迎向前,不由分说地将人拦腰抱起往房中带去。
「吃过了吗?」
环上情人的颈,将被风吹得乾涩发紧的脸埋在情人的怀中,云想容轻轻地应了一声。
「可是我又饿了。」顾之暄酸溜溜地说。
云想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不准笑。」顾之暄佯怒道,「再笑我吃了你。」
这样的威胁早成不了气候,云想容笑得更开了些:「你不是正打算吃麽?」
心思被戳穿的顾之暄没好气地白了恋人一眼,接著故作正经地说:「本来是有正事要先和云商量的,可现在看来,不先吃上几回,是很对不起自己了。」
红云立现的云想容听罢又将脸藏进情人的怀中,咯咯地笑个不停。
一番翻云覆雨後,心满意足的顾之暄才边绕弄著恋人的乌发,边打开话匣子。
「时机已经成熟。」
原本昏昏欲睡的云想容一听,浑身一震,精神百倍了起来。
「两个月後,在六海有个大型的商品交流会,葑国和啻国的商人也在邀请的名单中。」顾之暄眯著眼,满是算计地说道,「自云接手南方事务後所做出的成绩有目共睹,我想不会有人反对云代表北方商联去参加这个交流会。」
「之暄希望我做什麽?」
他不认为顾之暄会让他单纯地去报复云家。在身为情人的同时,顾之暄也是个商人,而作为商人所追求的无非就是利益。云家一倒,顾之暄有的是机会鹊巢鸠占。只有清楚了情人的意图,才能放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因为他不能也不想那麽自私。
「我要云家在南方的地位。」
早有所料的云想容在情人唇上蜻蜓点水而过,深深凝视著那幽潭般的双眸,无声地开口:「如你所愿。」
突然按下恋人的头,紧紧地贴上那两片柔软的唇,顾之暄疯狂地掠夺著其中的甜蜜。但云想容知道,情人是在表示他的不舍。这次的离别,将会是他们时间最长的分开。虽然不舍却势在必行,只是这分隔两地的相思,不知会如何折磨彼此。
「云,即使见不到面,也请相信我时刻在你身边。」顾之暄深情款款道,但下一句却煞风景得很,「尤其在你孤衾独枕时。」E41C6寂一:)授权转载 惘然【club.xilu.com/ann77】
云想容的脸彻底熟透,嗔怒道:「做梦!」
顾之暄啧啧有声地接道:「春宵一梦也是值得,可别梦过了无痕就好。」
「你......」在脸皮的厚薄上,云想容从来都不是顾之暄的对手。
反身将恋人再度压下,顾之暄得逞地说:「不知云身上的印记能否留到我们相见的那刻。」
看来,这一夜的春宵还未到尽头。
36
一个月後,云想容告别情人,偕同邵青,带著仆人护卫若干以及七辆马车浩浩荡荡南下。他们会先到昆河北岸的冉州,在那里与卓千帆汇合之後,才同行前往六海。卓千帆的随行是顾之暄的授意,他的主要职责就是抛头露面。因为顾之暄料定了云想容不会在南方现身,而会选择躲在幕後操控一切。如此一来,势必需要一个人在外打点一切。
邵青显然不是一个很好的人选。首先年纪尚少,不到弱冠之龄的他对上那些老奸巨滑的商人难免在气势上少了一截。其次,虽然邵青跟在邵叔身边已经有些年头,但还不能做到真正地独当一面。在阅历和处事上,仍有欠缺。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邵青没有身份。他压不下北方商联的人,那些人不会听从一个毛头小子的命令,即使命令来自於背後的云想容。
相比之下,卓千帆就有优势得多。接管事务不到一年,冉州市场秩序井井有条,发展也是兴兴向荣。在这样的前提条件下,没有人会质疑他的能力,甚至有人猜测他将会是继顾之暄之後,又一个创造商界奇迹的人物。这样的人,危险却又安全。至於哪方面多一点,就要看云想容有没有能力驾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