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骂他不肖子……
不肖子……
没有脸再继续待下去受人指指点点,跨出沉重的步履,尹玄念仿若游魂似的黯然离去。
“铁生……”一路上,尹玄念的神智茫茫然,仅存唯一念头:要去找相公问清楚。
杨老板不放心的跟在身后,他只知道铁生公子是外地人,那身份背景是个谜--
谜团搁在心里解不开,杨老板不敢上前去问铁生公子怎不认得自家人;至于那对卖豆腐脑的老夫妻--真是令他恼啊。
尹玄念来到樊楼的门口,心里正犹豫要不要进看相公有没有在这?
为什么不回宅院?
他怕大爷又很晚才回宅,所以先到这里来找人。
萧孟海走出门外,问道:“夫人来找爷?”
“他在不在这里?”
“爷出去买马,算算时间,应该快回来了。”
“马厩都还没盖,他就先去买马。养在哪……”尹玄念自言自语。
“夫人有所不知,爷买马回来,可以暂时养在樊楼的马厩。有马代步,爷若是出外,就能早点回去。”
“那么……我走了。”尹玄念的脑子只剩下大爷会早点回去,那么他也回去。
人傻傻的来,又傻傻的走。萧孟海没阻止他,回身打个手势要某个属下跟随夫人身后,然后他才对杨老板问道:“杨老板和夫人一道,是巧合,还是……”
“萧爷,你称呼铁生公子一声夫人?”杨老板好生错愕的问。
“呵,杨老板可别见怪取笑。”萧孟海挑明说:“冷爷当他是夫人,我们也当他是当家主母,杨老板觉得那儿不妥?”这句话摆明是威胁。
“呵……岂敢、岂敢。”杨老板不敢露出苦笑的表情,只好干笑了两声,提袖抹抹额上不断冒出的汗水,这天热得要命啊,脑子不放聪明一点,人若不闪去屋檐下遮蔽,可容易被晒死。总归一句:“这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哦,怎说?”
杨老板不禁摇摇头,叹道:“城西那边的市集有一对卖豆腐脑的老夫妇好像是铁生公子的爹娘,你们的夫人被打了一个耳光呢,萧爷知道这个中缘由吗?”
萧孟海暗叫不妙,表面上仍是不动声色,来者是客,该请上楼去喝茶。萧孟海伸手搭上杨老板的肩,客气的说:“杨老板,冷爷就快回来了,你何不亲自将这事的来龙去脉说给他听。”
吓!不会吧……
冷爷那疯男人若是知情他请铁生公子喝甜汤出了问题,不知他接下来会不会有一顿苦头吃?
40
尹玄念回到翟院,回身对跟在身后的陌生人说道:“你可以走了。”
待人走远,他蹲坐在门外,目光定在巷子口,希望大爷会出现。
翟院门内--
“你啰唆什么啊,赶快出去--”
“夫人,你昨天明明叫我送油来你家啊,油都还没倒呢,我一定是走错路才会到夫人的房间,还是夫人弄错了地方。”这夫人好奇怪啊,看他身上被汗水浸湿,她就要脱他的衣服,如果他脱了衣服之后,要穿什么?
他还要去卖油呢,总不能衣裳脱光光吧;人只有在洗澡的时候,才不穿衣服。
嗟!这人分明是个小傻瓜……什么都不懂!“快出去,我看错了,家里不缺油。”是缺男人,她从他身上榨不出任何精力、油水。
“那么夫人哪时候缺油,到时候一定要找我来。”郝古毅就怕油卖不出去,这样就会少赚几文钱,就少存些钱给爷爷买药。
媚娘已经没耐心去应付他,像是在赶恼人的苍蝇似的,嫌这卖油的少年啰唆。“你快走,以后不用来了。”
郝古毅搞不清楚状况,糊里糊涂的说:“你之前明明说少了油,就不能烧菜呢。那今晚就会没饭吃,没饭吃会肚子饿,肚子饿会睡不着,睡不着会很没精神,很没精神会泼水,之后身上会湿瘩瘩,啊!又要脱衣服了吗?”
郝古毅恍然明白,大悟透彻--他身上的衣服千万不能脱,会羞羞脸,他还要脸呢。
“我马上走。”他说。
郝古毅开了大门,瞧门口坐着一个人,“你看看,那人的背后也是湿的呢,夫人会不会也要脱他的衣服?”
媚娘闻言,柳眉倒竖,咬牙骂:“你到底傻够了没有?尽说些蠢话!”嗟!这宅院的风水大有问题--
招来的都是傻瓜,哼!媚娘的眼儿瞟瞪着尹玄念的后脑,那黑瀑的发散至一边,发结别着一支银色发簪,应该有些价值……
铁生公子的名气果然不小,水涨船高,一幅画的价值不菲,这宅院是铁生公子去卖画,杨老板介绍铁生公子买的。翟颍说杨老板忙着办画展,光是铁生公子的画会吸引了不少人名流权贵人士想竞标获得,举办画展那天,翟颖没办法去食肆工作,杨老板要求他一整天得帮忙伺候来客……
啧,媚娘挑眉,心想那死去的秀才也爱提笔挥毫,不过大半辈子没在画坛上闯出什么名堂,她现在倒是很想目睹铁生公子的画是多么值钱……
人若是走了财运,不论怎么挡都挡不住那份幸运;杨老板当他是画坛上的宝;有钱有势的冷爷当他是自家娘子……哼!男人果真疯了,跟这傻瓜公子哥儿在树下亲热的事可是被她亲眼见过……
原来,男人的腿若是肯为大爷张开--名利自然来,要什么有什么,一身的书卷气质是表象,私底下不过是个溅货!
不甘心……
媚娘推开卖油的傻瓜,“还不走啊!”她瞧着碍眼极了!
郝古毅挑担了两桶油;一桶轻、一桶重,脚下踉跄,重心不稳的跌下石阶,整个人五体投地“哎唷”的叫,抬起头,眼儿张大,心里好紧张--“啊!我的油桶滚走了……”
尹玄念此时才从满脑子装着大爷的形影中回到现实状况,“出了什么事?”他低喃问那趴在地上的少年郎。
郝古毅看见天仙大美人,一瞬瞧得呆傻,脑子空白,暂时忘了他的油桶滚哪去了?
大爷刚到宅门外,抬脚踩住朝自己方向滚动而来的桧木桶,踢回少年的身边,冷铁生老大不爽的问:“你是谁?”
郝古毅报上名来,“我叫郝古毅。”话说完,他急匆匆的赶忙爬起来去追另一只油桶,要滚哪去啊?
媚娘轻“哼”,当作啥也没瞧见,不干己事,立刻消失在这群傻瓜兼疯子的眼里。
“铁生……”尹玄念站起身来,说:“我一直等你回来。”
冷铁生的眉心一拧,冷面孔摆得难看,立刻抬手扥高娘子的下颚,检视他俏挺的鼻子渗出血丝,腥红的颜色登时令他满腹怒气油然而生,绝美的脸庞浮现五爪印子,他转头朝门内吼:“春花--”
尹玄念的耳朵嗡嗡作响,不禁柳眉微蹙,恼他。“叫这么大声做什么……”
冷铁生抓住他的手腕,看那袖口染了些早已干固的血渍,他实在忍不住的斥责:“你怎不进屋去等我回来,难道不怕在外边被太阳晒昏,头会不会痛?”
“你凶什么!”今天莫名其妙受到挨骂,大爷还凶他,“走开--”尹玄念推开大爷的手,不想多受什么委屈,一手捂住仍在出血的鼻子,人闪进屋内,差点撞上飞奔前来的丫头春花。
春花往旁边一闪,刹那定住双脚,嘴里喊:“夫人……”瞧他走得急,爷随后跟上,回头交代:
“快去请这附近的大夫来。”
“喔。”
春花只顾看着爷和夫人消失的方向,没注意前方正要扛起油桶的卖油郎,他们两人碰撞在一起,各自退了几步,没跌到。
郝古毅逮着机会就问:“这位姑娘,你要不要买油?”
“好,你等我回来。”
“喔。”郝古毅一屁股坐在门槛,头顶着大太阳,心想:他的油可以卖多少文钱?
脸上漾着愉快笑容,目送大姑娘急步离开,他应该不用等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