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看到了柳元旬脸上的严肃之色,那男孩也紧张起来,他的手紧紧握在腰间的剑柄上,手背上因为用力过分显得有些青白,柳元旬忽然很想笑,想起自己初入江湖时候的样子,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可当危险真的来到面前的时候,也是不自觉的紧张,直到今天,他还在紧张,只是他已经学会把情绪藏在心里。
眼前忽然飞来一阵金色的雨舞,那是一种很细很细的暗器,满天花雨的手法撒出的,只是如此细的暗器断不可能是用手发出,它们以极快的速度飞过来,甚至带著暗器破空的啸响,迎著阳光,那金色的光芒仿佛要直刺入眼中,可是柳元旬依然没有动。
那是一种常年闯荡江湖所产生的野兽般的直觉,真正危险的,不是眼前这阵雨雾,在身後!
柳元旬不动,身边那个却男孩动了,他的身手还不错,剑已出鞘,却不是攻向暗器,而是挑起了柳元旬身前的桌子,桌子微微飞起,却是立起来挡在柳元旬身前,自己飞身向侧面翻去,还有一些金芒追著他而去,他身子向後倒,有些狼狈的闪在另一个桌子下面,可是总算摆脱了危机。
柳元旬见他摆脱了危险,也无暇再关注他,身後果然有一阵风吹来,没有暗器破空的声音,可是却带起了风,柳元旬心头一沈,螳螂扑蝉,黄雀在後。比这阵金色雨雾更厉害的,到底是什麽样的暗器?
3.
柳元旬没有回头,手却向後挥去,那是一种至柔的掌力,掌力到处缓住了暗器的速度,柳元旬顺势转过身来,两手拉出一个弧度,将暗器粘在两掌之间,不在前进。
“暴雨梨花钉”!这种暗器只要一接近任何物体都会迅速炸开,一旦接触到人的皮肤瞬间就会炸开让皮肤溃烂,里面隐藏的剧毒会随伤口流窜到体内各处,这种霸道、歹毒的暗器已经失传了很久,想不到“暗焰门”还有,柳元旬手上若有若无的力托著这些“暴雨梨花钉”,可是无法从这种窘境中脱身出来,一个小小的失误就可能引爆这些暗器,此时,那男孩已从地上爬了起来,机灵的从柜台上抓过一个账本,将账本飞了过来。
他用的力不大,账本缓缓的飞过来,空气中传来腐旧的纸张的气息,柳元旬手掌再拍,卸去账本飞来带起的力道,暴雨梨花钉缓缓的落在老旧的纸张上面,静静的仿佛无害的样子。
柳元旬这才吐出一口气,全身放松下来。那男孩已经又跑回他面前,大大的眼中都是崇拜,“柳大侠,你怎麽知道後面还有暗器?你那手掌法真是帅极了!”
柳元旬看著眼前这个男孩,不管他来自己身边的目的是什麽,如今总归不能把他丢下了。
“你叫什麽名字?”
男孩的嘴角更向上翘起,“问我吗?问我吗?我叫江欢,一江春水向东流的江,欢乐的欢,我还有一个弟弟就叫江乐……”
柳元旬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江欢好想也觉得说多了,哎哟一声,将手捂在嘴上。柳元旬心里隐隐的压抑和这些天紧绷的神经都随著江欢这可爱的表现烟消云散了。
“你可知道你刚才的做法是在和‘暗焰门’作对?”
江欢笑的有些得意,“哪又怎样?柳大侠不也得罪他们了?况且……”说到这里,拉著长音不肯说下去了。
柳元旬难得好奇起来,“何况什麽?”
江欢撇了一下嘴,“想要出名多难啊,这下我可出名了,虽然是借了柳大侠的光。”
柳元旬微微摇了摇头,也许他已在这江湖太久太久了,早已忘了如江欢这般年少时候的热血和冲动了。
这里不能再呆下去了,虽然已对这里有些熟悉,可是这里的人已经受了不少的牵连,柳元旬站起身,看著江欢,“我要走了,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江欢眼中露出不可抑制的欢悦,“真的吗?真的吗?柳大侠愿意我跟著你?”
柳元旬淡淡笑了出来,重重的点了一下头,当先走了出去。
江欢快步赶了上来,也不问柳元旬要去哪儿,只是喋喋不休的说著江湖上关於柳元旬的各种传言,“他们都说柳大侠都不爱搭理人的,想不到你那麽好接近,你怎麽那麽厉害,随随便便的就杀了成名三十年的“夜雨”庞荒?今天是七杀令发出的第四天了吧?前三天他们都派谁来了?”
也不管柳元旬愿不愿回答,就一股脑倒出好多问题。柳元旬没有回答,可是嘴角却也忍不住向上翘起来,这个江欢就有本事让他开心起来。
看柳元旬不答,江欢也不生气,很快又有别的问题想起来,又不停的向柳元旬提这个或那个的问题。
日薄西山,天色渐暗,两人走到一个山中,看样子是无法走出去找客栈了,好在江湖人也不讲究这些,刚是春日,晚上还有些薄寒,两人一起动手升了堆火,江欢看著年纪不大,又一副刚闯江湖的模样,这种野外生活倒也懂得颇多,完全不用柳元旬照顾,甚至他还自己打了两只野鸡,胡乱剃毛烤在火上了。
两人都不讲究,有口吃的就行,虽然野鸡烤的还有些半生不熟,两人倒也吃的痛快,柳元旬仔细想这四天的经历,第一天他遇到的攻击是各种毒虫,包括蛇、蝎子和毒蜂,但并未看到驱使这些毒物的人,第二日是销魂夺魄的箫声,第三日是才是三播人围攻,到第四日上头,只看到暗器没看到人,难道“暗焰门”的七杀令竟是这样的?每一天都有不同的袭击方式?
今天的黄金雨雾和暴雨梨花钉都是难觅的霸道暗器,想必他们也知道,这两样都不能奏效,其他也不会有什麽效果,只是还剩的三天到底有什麽等著他?
江欢看他在思考,也不去打扰他,不过到底是年纪小,闲不住,竟围著火堆练起剑来,柳元旬看江欢舞剑,是正统的剑法,三分攻势倒有七分守势,实在不像江欢的性格,以他的年纪,他剑法练的算不错了,虽然还有一些缺乏攻击力,但比江湖上那些虚有其名的剑客,江欢算有些真本事的,如果他能沈下心好好磨练,相信以後会成绩斐然,只是现在他年纪太轻,还不够沈著,不能把这剑法的威力发挥到及至。
江欢一套剑法舞完,一下坐到柳元旬身边,大大的眼中满是期待,好像再问柳元旬:怎麽样?怎麽样?我的剑法不错吧?
看看那双大眼睛,柳元旬原本想劝诫他的话竟然无法说出口,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江欢也开心的笑出声来,语气中充满了骄傲,“我就知道我这套剑法很厉害!”
独来独往这许久,柳元旬头一次发现原来有人在身边,哪怕只是絮絮说些无关的废话,依然感觉很好,侧头看旁边的江欢,这个男孩大大的打了一个哈欠,眼睛慢慢的阖上,就这样毫无防备的靠在他肩头睡著了。
4.
一夜宁静,黎明时分,柳元旬一直也慢慢阖上眼睛进入梦乡,即使在睡梦中,他也能感受到来自身畔的温度,这是他孤独多年重未感觉到了。
身边忽然变凉,柳元旬几乎立刻就从梦中醒来,就见江欢正拿著自己的外衣要盖在他身上,看他醒来,微愣了一下,手收了回去,将衣服重新穿上。
柳元旬心中一暖,尽管多年的漂泊生涯他早已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可是江欢这种要照顾他的心境还是让他说不出的感动。
江欢可不知道柳元旬心里这些复杂的活动,只是大声的叫著:“柳大侠,你醒了?我饿死了,早上吃点什麽?”
柳元旬笑了笑,道:“不要叫我柳大侠了,我也不是什麽大侠,你既然要和我一起走,就叫我名字好了。”
江欢可爱的歪歪头,“那怎麽可以?要不我叫你柳大哥?”
柳元旬点了点头,算是应了江欢的称呼。从怀中拿出两个已经冷透了的饼,“这荒郊野外的,也没什麽好吃的,先用这饼垫垫,等我们赶到下个城镇,就可以吃顿好的了。”
江欢还是很开心的接过饼,大大的咬了一口,一边用力嚼著,一边含糊的说道:“没关系,这种鬼地方,能不饿著就不错了……”
江欢话还未说完,柳元旬脸色大变,江欢还在笑著,可是嘴唇变成一种诡异的青紫色,江欢自己似乎没有感觉,一口还未吃完,接著又咬了一大口,柳元旬跳起来,猛地打落江欢手中的饼,大叫一声,“别吃了,快突出来!”
江欢被柳元旬的脸色吓了一跳,不知所措的看著他,嘴里不知道该继续嚼饼还是吐出来,柳元旬痛恨自己早上的放松,天又亮了,暗焰盟七杀令的第五道原来是毒!
江欢的脸很快也罩上一层青紫色,他口中的饼已吐出来了,柳元旬连点他几处穴道,向江欢嘴里塞入几颗丹药,虽然不知道中的是什麽毒,总算这些解毒丸可以抑制毒的扩散,柳元旬知道这时候运功帮江欢逼毒是很冒险的事儿,只是生死攸关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好在毒性虽然猛烈,却不是难缠的,柳元旬一只手抵住江欢的後心,一手戒备著,江欢的脸色慢慢红润起来,毒素被柳元旬压制到手掌,刺破手掌,毒血一滴滴流了出来,体内还残留少量的毒素,可是此时也不能继续下去了,柳元旬伸手拍开江欢封住的穴道,江欢脸色有些难看,眼睛中满是懊恼,“对不起,我太不小心了。”
柳元旬摇摇头,如果不是江欢中毒,只怕此时倒在这里的是他。
两人再不复早上愉悦的心情,只是低头赶路,将近中午的时候,总算走到一个小镇子。两人找了一个饭馆坐下,却都无心饮食,小二吆喝著倒了一壶花茶上来,江欢这才感觉到喉咙里炙热的灼痛感,已经两天没喝过一滴水了,他有些犹豫的看著柳元旬,柳元旬也很渴,他在克制自己,看江欢干裂的嘴唇,他还是动手倒了一杯茶,淡褐色的茶水轻的见底,茶碗下飘著几片茶叶,柳元旬小心的用银针探了探,没有任何异样,这才把茶碗推给江欢。
江欢感激的笑笑,伸手抢过茶水,刚要倒进嘴里,柳元旬心里忽然感到一种危险,伸手将茶碗打落在地上,茶水撒在地上,嗤的一声从地上冒起一股白烟,江欢有些不由自主的发抖,这茶水如果喝进去将是怎样的後果?两人都不愿再去想象。
疲惫、饥饿、干渴三种痛苦一起折磨他们,但是他们只能走,所有的食物都不能吃,所有的水都不敢喝,柳元旬看著有些沮丧的江欢,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打起精神来,好在我们只饿一天就好了,挺过这一天,暗焰盟就会换招式了。”
江欢有些郁郁的回道:“真不如真刀实枪的来上一场!”
两人找了一间客栈,为了防止出什麽意外,柳元旬要求两人呆在一个房间里,江欢毫无疑义的答应了,两人刚刚在房里坐定,就听江欢肚子里咕噜一声叫,江欢脸一下红了,柳元旬也有些好笑,只是这情形又让他们有些笑不出来。
江欢开口道:“早知道今天要饿上一天,昨天那只烤的乱七八糟的野鸡应该多吃几口。”
越是说这个,两人就越饿,只能相视苦笑。
暮色渐渐垄了上来,江欢精神一阵,说道:“是不是过了子夜就没事了?”
柳元旬心里也没把握,可是还是点了点头,江欢推开窗子,柳元旬心中忽然觉得有些不妥,来不及阻止就见一团淡淡的绿雾从窗口飘了进来,柳元旬来不及开口阻止,将江欢扑到在地上,屋里的绿雾慢慢扩散开,越来越浓,房间中所有的物件似乎都蒙上一层诡异的颜色,随时要消失了一样,柳元旬可以感觉到身下江欢的体温和越来越快的心跳。尽管危险,他心中还是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他不敢再去细想,努力集中精力要应付过眼下的窘境。
两人都在屏息,只是这也非长久之际,两人就是内力再深厚也熬不过几个时辰,从窗口向外望去,仿佛那种绿雾把整个镇子都笼罩了起来,该怎麽躲过这一切?
5.
现在只有两种选择,要麽是从窗子出去,要麽是从门,必定有一个是生路,江欢的脸已经开始变白,时间再长,即使闭气也会很伤身体,柳元旬心一横,一把拉起江欢飞身撞开窗子,从窗口飞了出去。
江欢身不由己的被拉了出去,柳元旬身上用力,将他和江欢的位置反转,顺势将江欢抛了出去,两脚勾住窗框,将窗子从外关上。
他身在空中无法续力,人直直向下坠去,那绿雾还罩在他身上,柳元旬心中暗叹一声,苦也……
一条长绳破开绿雾,游蛇般缠住柳元旬的腰,柳元旬跟著接力侧飞出去,两脚再踏上实地的时候,果然已脱出那团绿雾的范围,绳子的另一端正在江欢手中,两人相视一笑,又一次死里逃生。
好在天色已晚,这番折腾下来,两人也都不觉得饿了,两人在一间民舍的房檐下席地而坐,只要等到天亮,新的一天开始,就不用再怕中毒了。
夜晚的风还有些冷,江欢靠在柳元旬身上,两人都累的不想开口,就这样依偎著过了一夜。
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江欢欢叫著跳了起来,“没事了,没事了!”又用力拉起柳元旬,“可以吃饭了!我快饿死了。”
不等柳元旬回应,他就拉著柳元旬向饭馆跑去,柳元旬的手被紧紧的握住,他忽然觉得有些热,手心里慢慢渗出汗来,江欢、江欢,我该拿你怎麽办?
江欢仿佛丝毫没意识到柳元旬心中兜转的心思,只是开心的吃著端上的饭菜,柳元旬看著他吃饭时满足的样子,心又乱了。
吃饱之後还要继续赶路,两人也没有什麽目的地,只是信步走著,江欢到底还年轻,尽管还没完全脱离危险,他还是建议说两人向江南最繁华的扬州进发。
最近的路是从镇子西侧的山林中穿过,柳元旬有些犹豫,毕竟山林中有那麽多不可知的危险,可江欢一脸兴致勃勃,柳元旬终究不忍心扫他的兴,一齐进入林中。
这林中到处是青葱色的竹子,脚下的泥土很松软,想来最近的雨势颇多,江欢一边走,一边对著秀美的景色啧啧称叹,柳元旬却没那麽多的心情,一心想著今日可能会遇到怎样的攻击,耳畔又传来暗器破空的声音,柳元旬和江欢同时後退,竹林中仿佛藏著无双个看不到的敌人,暗器从後面、左面、右面同时射来,两人只能向前退,似乎暗器的目标并不是伤人,只是为了让他们一直向前,忽然两人眼前景色一变,原本苍翠的竹林变成一个四面是水的悬崖。
看来今天等待他们的是阵法。
柳元旬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象,四面都是水,只有一面是生门,一旦选错,只怕他和江欢都会死无葬身之地,江欢的手伸过来,紧紧握住柳元旬,原来的开心变成了诚惶,大大的眼睛好像再问:“怎麽办?怎麽走?”
柳元旬俯低身子,在地上拾起一块石子,扔向前面横在眼前的水面,水激起了一阵涟漪,忽然那涟漪慢慢的扩大开去,水面像开锅一般炸起阵阵巨浪,江欢的手变得冰冷冰冷的,柳元旬有些怜惜的看著江欢惨白的脸,“别怕,只要我们不动就没事的。”
他故技重施,发现只有西面的水,投入石子後全无反应,这里应该就是这阵法的生门了,两人慢慢从悬崖攀下去,江欢小小声的说:“我……我怕水……”
柳元旬有些失笑,还以为这小子天不怕地不怕呢,原来怕水。“别怕,这只是幻相。”
果然两人刚走到是水面的地方,脚下踏的却是实地,水忽然从眼前消失了,围绕在他们周围的是一片片林立的怪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