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论 上————浅籽桃

　　14

　　“……我想给自己放个假。”刚刚聘用到调酒师的叶维身心俱疲倒向沙发里。

　　旁边独自饮酒的男人转头看了他一眼，挑起的眉头很是赏心悦目：“需要我为你效劳吗？”

　　“滚。”黑线着扔出这么一个字，叶维坐起身来：“一周之内我禁欲。”

　　肖成谚笑起来的样子多少带了痞气，摊开的双手倒像纯属无辜：“你真的误会我了。”

　　“哈？”没好气地看过去——误会？这家伙除了只会耍流氓还是只会耍流氓……要说误会，谁误会谁啊= =。

　　“我是说……Global King。”

　　男人依然从容不迫地定定注视着他。

　　“……”没想到对方竟来了这么一招，叶维顿时泄气，无话可说。

　　Global King，全市最大的综合娱乐场所。3D影城，白金购物专区，以及号称非贵族阶层不得进入的旋转餐厅是它吸引顾客的三张王牌。

　　其实那里还有更动人心弦的地方，只不过在那三个特色场所的光芒笼罩下，变得不那么耀眼了而已。

　　不是用以休闲的大型按摩厅，也不是宽敞得吓人的桑拿浴房，而是……

　　“观星台。”肖成谚淡淡地说，仰起脖子倒下一口红酒。

　　“我说……”叶维不禁从沙发里坐直了身体：“你让我一个人大半夜的跑上观星台去？”

　　“我可以陪你去。”

　　“吓……”差点没被口水呛死，他惊诧地回头：“你再说一遍？”

　　男人转过头来看他，用一种淡定自若的表情一字一句重复：“我可以陪你去。”

　　“这……其实你不用这么尽义务的。”不是陪上床就好了么。

　　“……不。”

　　轻声地否决，肖成谚的侧脸沉落在五彩斑斓的灯影里，有点凝重起来。

　　这种难得的严肃却让他的气质该死地勾魂摄魄。

　　叶维被这微妙的违和感震慑到，很自然就移不开眼来。

　　“我自己也想再去一次。”顿了顿，他又补充：“大约有很多年没有去过了。”

　　“……这样吗？”虽然有点奇怪，但叶维清楚这不是自己该问的事。

　　“嗯。”仿佛一下没了兴致，肖成谚迅速地站起身来。

　　“……呃……你……”这就走了？

　　“明天晚上7点，我过来接你。”抬腕看一眼表，肖成谚往外走去：“先回去了。”

　　“喂……”下意识就叫出口来。

　　“还有事？”

　　“……没……”

　　只是莫名其妙有种被单方面抛开的感觉，这感觉让叶维很不好受。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每次当这个人做完爱一声不响地离开，又或接吻时那种置身事外的态度，都会让叶维觉得心情很差。

　　从没有被别人这样自作主张地对待过，他极端不习惯也是应该的。

　　除了情 欲燃烧时他能看到男人不着痕迹的那一点失控，其余时刻就完全是灰暗冰冷的。

　　说是完全不了解也不为过，肖成谚在想什么，他叶维不知道。

　　不是不知道，而是没资格。从这种扭曲关系确立的第一天，大概他就出局了。

　　挽留是懦弱的表现，就算不爽也不该显露在脸上，吐出一口气瘫回沙发里，叶维没什么表示地挥了挥手。

　　——“拜了。”

　　回了个点头以示告辞，男人拿上外套大步走了出去。

　　门框触碰到挂饰，引起零零落落的风铃声。

　　只那一点微弱的声音，却不知道为什么穿透了强力的摇滚，显得那么刺耳。

　　15

　　叶维说要给自己放假，第二天就真的给酒吧挂上了停业一周的牌子。

　　尹丞来的时候他正给店门上锁，忽然感到身后凛冽如寒冬的气息，叶维缩了缩脖子朝后看去。

　　就在他回头的瞬间，手腕一紧，被极大力地牢牢握住了。

　　不属于自己肌肤的冰凉触感让叶维脊椎微麻。

　　“给我解释一下。”用下巴指向关闭的店门，身后的尹丞明眸半虚：“你叫我不要迟到，然后今天又闭店？”

　　“……哎呀。”叶维恍然地拍了下脑门：“我给忘了。”

　　原来昨天应允了这个小鬼，一时昏了头，竟然没了印象。

　　“……”高挑的男生把眼睛眯得更深。

　　“还觉得应该对你有点改观……这么看来，大概也就是在耍我吧。”尹丞冷冷地垂下眼来，冰凉吐息，若有若无地擦过叶维发梢。

　　“别误会。”叶维微微笑了笑：“你也知道，我很忙的。”

　　“哼。”男生轻轻昂起下巴：“忙是借口？”

　　“……原来不是吗？”叶维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看得尹丞很想揍他。

　　“……”

　　“好了好了，你先松手。”挣了一下，没有成功，叶维皱眉用了真力，这才勉强甩开：“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今天的工资我照样给。你没有白来。”

　　看不出这小孩……长得比女人还漂亮，劲竟然这么大……是自己老了还是这世界太疯狂了……叶维忍不住仰头看天。

　　尹丞瞥了一眼被甩开的右手，继而面无表情地盯住他：“给点钱就想打发我？”

　　叶维有点莫名：“……说缺钱的好像是你本人= =？”

　　对方却不依不饶：“你把我当什么了？”

　　简直不可理喻，叶维相当无奈地摊手：“你还想要什么补偿？老这么闹别扭的话我会怀疑是你家庭破碎极端缺爱的原因，弟弟。”

　　“……”

　　“啊，说起来这好像是富家子弟常有的戏码诶……家庭不和睦，老爷到处播种……作为私生子的小少爷叛逆不合群……”叶维一边胡乱构想八点档戏码一边同情地看尹丞。

　　“……”

　　见尹丞成功地被自己囧在原地，叶维忍不住想放声大笑。

　　“不开你玩笑了，这周停业，你想干点什么就请随意吧。下周正式上班可就没多少时间了。”

　　尹丞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突然间那百年面瘫的脸柔和了一下，竟是浅浅的一笑。

　　“……！”这回轮到叶维被吓到。

　　“你怎么知道我家这么具体的事的。”一边从眼里闪出些许兴奋好奇，一边问出这种惊悚话语的不是别人，正是面前这位少爷。

　　我靠……不会说中了吧……

　　“真的假的……”叶维叹息扶额。

　　“你调查我？”昂起精致的下巴，少爷的笑脸很让人心惊胆战地维持着……竟然……突破10秒钟了！

　　“不，你误会了……”至于这个误会具体是怎么产生的，叶维本人都还没能很好的理解。

　　“这件事，我们家似乎隐瞒的很到位。”灼灼地盯住眼前的男人，尹丞跨前一步把他挡在自己和店门之间：“为什么你会知道？”

　　“……”你要我上吊给你看吗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叶维整个人处于斯巴达状态中。

　　“喂。”极低极低的声音飘过来，耳廓甚至能感到尹丞嘴唇的形状：“你说过在这个酒吧里呆的人都对男人有兴趣吧。”

　　“= =……我说小朋友。”叶维实在觉得自己有必要停止缄口不言：“前面一个调查啥的你误会了无所谓，但要误会到我对你有兴趣这个地步，就错的太离谱了。”

　　他完全没想到，其实开口说话也是个错误，因为尹丞在听到这话之后，很令叶维崩溃地笑得更深。

　　“你紧张什么，我有说我误会什么了吗。”

　　= =这乳臭未干的小子居然调戏他？！

　　“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叶维淡定抛出小学时期桌角座右铭：“这种误会越少就越好不是么。”

　　这回尹丞倒没再说话，只慢慢收敛了笑，后退一步离开了他：“总有一天我会弄清楚。”

　　“啊？”叶维的表情从欲哭无泪转到一头雾水。

　　“究竟我的私事你是怎么知道的。”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尹丞转身离开。

　　“……”

　　= =这误会还可以再乌龙一点吗？

　　如此巧合，真是让人不吐槽都难——简直比早上喝牛奶正好沾到第十六根睫毛上还要准……

　　为什么他说话从来都没人听的……尹家大少也是，肖成谚也是，就连秦观都总在刻意无视他。

　　这大概是病，得治= =。

　　叶维站在原地，情不自禁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反省中。

　　16

　　被尹丞搅合了这么一下，叶维顿时觉得人生凄凉，肖成谚到的时候他正叼着支烟心情烦躁地靠在墙上，妖孽的桃花眼低低垂着，一双手在身上……呃，乱摸。

　　“……你在干什么？”肖成谚稍微有点无语。

　　“找打火机。”继续自摸片刻未果，叶维斜眼看了下身边微微挑眉的男人：“喂，借个火。”

　　肖成谚笑了笑，随手掏出打火机，“啪”地一声，黄蓝交错的火苗微微颤抖着燃起。

　　叶维把头凑过去，火光绵延在他脸上，在黯然天色里竟别有一番趋近于妖娆的意味。

　　深深把烟雾吸入肺里，他转头看向肖成谚：“怎么现在就来了？”

　　离约定时间还有七八分钟。

　　“你应该庆幸我是个守时的人。”在他身边找了个地方靠着，肖成谚望着远处：“不然哪来这么及时的打火机。”

　　“我看你根本就是急着去观星台吧。”叶维还是看着他，嘴唇微张，呼出的白色烟雾便尽数喷到男人的侧脸上。

　　“非要这么说的话，我没意见。”明明白白地承认，肖成谚转过头来，微微皱了皱眉：“KENT？”

　　“唔，是啊。”叶维看了看手里的烟，没发现什么不对。

　　也就只是那么一眨眼的工夫，就有只手从侧边绕过来，轻轻捏走叶维指尖的烟：“别在我面前抽KENT。”

　　优美的手指一扬，烟头明明灭灭地落了地。

　　再被肖成谚啪地踩上脚尖碾了碾，顿时变成百无一用的垃圾。

　　“……”说不惊讶不可能，但更想问的果然还是……

　　“这么不喜欢KENT？”叶维搓了搓尚余香烟触感的两指。

　　说起来，刚开始去搭讪肖成谚时，他似乎也说了一句“不好意思，我不抽KENT”。

　　“非常讨厌。”这种回答是没有余地的执拗态度，是从根本上的完全否认：“光闻到味道就想避开。”

　　“……= =。”能对一种烟执着到这个程度，叶维觉得这人也真够行的。

　　“以后换种烟抽吧。”肖成谚不咸不淡地瞥过来。

　　“不。”淡淡地拒绝，叶维从墙上直起身来：“我抽了很多年了。是个习惯。改不掉的。”

　　“……很多年？”微微昂起下巴，肖成谚的神色渐渐变得捉摸不透：“很多年是多少年？”

　　“大约……”叶维想了想：“四年？还是五年。”

　　“……”对方又一次沉默。

　　“以后在你面前，我尽量少抽好了。”叶维做出让步。

　　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肖成谚只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随后也直起身来。

　　那一眼包含了太多的东西，停留的时间又无比短暂，导致叶维没有看清那究竟是什么样的情绪。

　　“走吧。”他听见肖成谚没什么起伏的音色。

　　气氛一时因为香烟的话题，变得有点微妙。肖成谚在他前面走着，他看不见那张脸上是怎样的神色暗涌，只能听见低沉的声音，随风入耳。

　　“……你身上，从我见到你开始……”那语焉不详的词句停顿了一下，叶维顿时感觉心脏被抓到最高处。

　　半晌之后，他听见肖成谚继续说：“从我见到你开始，就有这种香烟的味道……那时就在想，一定是抽了很久的人，才会自然而然有这种味道。”

　　“原来是因为这个拒绝我？”半开玩笑地甩过去一句，叶维试图缓解这不太对的氛围：“就因为这烟味你不喜欢？”

　　可走在前面的男人竟猛地转过头来，那双深邃而俊美的眼睛，在黑夜里如两道精光，牢牢地锁住了他。

　　——“不是的。”

　　哪里不对劲。

　　说这三个字时，男人用了超过这句话本身太多的严肃。

　　“……”叶维猛然语塞。

　　怎么说，一时……有点被吓到了。

　　又或者……是种错觉，觉得肖成谚在对另一个人说话。

　　怎么样都好，他不认识这样的肖成谚。一次都没有见到过。

　　叶维不禁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你怎么了？”

　　“……”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肖成谚再没有说什么，只默默地转回头，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

　　*****

　　一直到Global King，两个人都是无话状态。

　　气氛是肖成谚带坏的，自然要由他来缓和。把车慢慢停到路边，他转过头来冲副座上的叶维笑了笑：“晚上吃过了？”

　　叶维显然在想别的事情，听到这句话微微一愣，片刻才回：“……唔……还没。”

　　“在等着我请你吗。”笑意一如往常地带上了顽劣的味道。

　　叶维闻言，桃花眼亦慢慢弯出优美的弧度。

　　“你愿意的话，为什么不？”把微笑再挑得嚣张一些，也许气势就不会轻易输掉。

　　“要我请客的话，代价可是很昂贵的。”

　　“哈？”

　　肖成谚意味深长地把目光放去对面男人线条诱人的颈间，流连在锁骨处……再缓缓往下，最后截断在随意系紧的第二个纽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