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青山隐隐水迢迢
秋尽江南草未凋
夕阳残照,一抹血红尽染天边,满山的葱郁也被染成了枫红,透着血色的苍白。
孤坟野岭,一个小小的人影茕茕而立。艳红的残阳轻吻在孩子的小脸上,为这张精致的脸庞抹上了一层水红的胭脂。这是一张美丽的脸,虽然还有些许青涩的稚嫩,但眉眼间的灵秀已是世间罕有。但更令人惊叹的是那眉宇间流露出的坚毅和英气竟会出现在一个年仅九岁的男孩的脸上。
男孩表情凝重,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只是站着站着,澄澈的眼眸里仿佛只容得下眼前这座孤坟。
一身的月白绸衫被夕阳镀上了色,用银线精心绣出的行龙游凤也仿佛活了一般,足可见大师傅的手艺之高,也只有天下闻名的“雪绮坊”才有这样的功力。一头乌发用文生巾整齐的束在脑后。夕阳渐褪,这乌发白衣伫立在青山侧益显清朗,却也掩不住的单薄和孤寂。
日沉西山,月升星缀,山林间只听见鸟雀的鼓噪,山风冷冽刺骨,呼呼吹动男孩的衣衫,男孩依旧屹立不动,仍凭山风的欺凌,许久许久,直至被黑暗淹没。
“娘,我知道,您一直希望我能留在爹的身边,以尽人子的孝道,可是……可是您也应该明白云霸山庄不会有我的容身之处,对吗?”孩子悠悠的开口,清幽的声音飘散开来,多了几分不真实,“可您就是不放弃,到死都不放弃。真不知道该佩服您的执着还是……唉……”男孩长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也不知您这一生是被执着成全了,还是被执着害了……您不用担心我,我懂得自己照顾自己,娘,我已经长大了。我会和外公一起住。”
“您大概不知道吧?我见过外公,而且一直跟他老人家有联系。对不起,一直没有告诉您。外公他不想让您知道,所以也不让我说。其实外公早就不怪您了,只是拉不下脸。您是他老人家唯一的女儿啊!外公的性子您还不清楚吗?他一直等着您亲自回去道歉,要不您让他老人家怎么下台啊!偏巧您又是倔脾气,就这么僵着了。如今,连父女俩的最后一面都没见上。真不愧是父女,一样的倔性子,呵~~~”嗤笑一声,喉头有丝哽咽,一滴泪从眼角滑落,男孩用力闭上眼睛,抽抽鼻子,静待思绪的平复。
再睁眼时,仍是秋水盈盈,“娘我要走了,请原谅您不孝的孩子不能遵照您最后的心愿。”
男孩叩了一个头,转身离去,消失在黑暗中。
孤坟前只留下一束灿烂的金盏菊在夜风中颤抖。
山风呼啸,被吹散的菊瓣在黎明前就已经凋零了。
第一章
苍露山上少行人,陡峭的山崖往往令人望而却步,多少诗人,游人无不乘兴而来,败兴而返。多少武林好手面对那若断若续的鲤鱼背铩羽而归。至此,苍露山仍是一片清幽。
此时已是东阳初升,金色的阳光渡上了林间田舍,也唤醒了耕作的农人。
苍露山的主峰苍崖峰认识白雾缭绕,云海茫茫,放入神仙洞府。
在白云深处……
“外公——”悦耳的清音打破了清晨的迷雾。一个俊雅的男孩正欢悦的扑向一位仙风道骨的矍铄老人。
“慕曦成功了,慕曦成功了!!你看你看~~~~”自称“慕曦”的俊雅男孩将脸埋进老人的怀里蹭着,短短的语句里掩不住的欢欣。老人的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但依旧开怀的笑了:“不愧是我闻孤一脉的传人!好,好,好!”一连三个好字,有道不尽的得意。“当年,你娘亦没有这样的天分。”伸手搂了搂孩子,不无欣慰。
慕曦抬起一张因兴奋而染上红晕的小脸,喜笑颜开,衬着如画的眉眼,饶是平时看惯的老人亦忍不住心中一荡。
看着这张越长越灵秀的容颜,老人心中油生了无数感慨。古来都是祸水红颜,这孩子偏偏又是男生女相,倾国倾城,比起他那绝色的母亲不觉又添色的几分,将来一入江湖不知又要惹来多少事端,勾起多少相思债(情债)。幸好这孩子天生聪颖又是武学奇才,才短短三年就掏空了自己的一身绝学,现在又迫的自己翻出了压箱的家伙,自保是不成问题的了,欠缺的就是江湖阅历。只是江湖从此是不平静了。也罢,也罢,血雨腥风才是江湖本色,只当是天意吧!!
老人叹了口气,心想一切顺其自然吧。
“外公,您不为慕曦开心吗?”不明白老人为何叹气,慕曦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外公认为自己做的还不够好,“是不是我那里做的还不到位?那我再作一遍,您再看看!”离开老人的怀抱,慕曦跃跃欲试。
“不,慕曦,你已经做的相当好了,”老人欣然的捋了捋花白的胡子“外公只是想到了其他事情而已。”
“其他的事情?”慕曦歪了歪小脑袋,蹙起眉,“跟这招‘凤翱九天’有什么关系吗?”
抬起头正对上老人的眼。
“呃……”看着慕曦那清澈的眼,老人一阵尴尬,总不能告诉他自己是在为他这张脸犯愁吧,这孩子最恼这个了。支吾的捏捏慕曦的小脸,只有苦笑。
“外公?”自 由 自 在
“没什么,咳,”老人掩唇咳了一声,掩饰过去,“我们该回去了。”
“嗯!”慕曦乖乖的点头。
忽然,慕曦摸摸自己的脸,“外公,您不会是……”,疑问加威胁的口吻。
“呵呵……,我可什么都没说哦!”老人一耸肩,把一切推的干干净净。
“外公~~~~”慕曦鼓起腮帮子。
“呵呵呵呵~~~~”
苍露山上少行人啊,少行人!
夜色如墨
黑暗中有掩不住的阴暗在滋生。古井无波,临近的厢房里却没有一盏灯,借着月光窗棂上映着人影晃动。
“都安排好了吗?”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
“都安排好了!他明天会从‘鬼喉峡’过。我们的人已经埋伏下去了,那步暗棋也已经开始运作了。”另一个声音答道。
“那就好!”沙哑的喉咙表达了满意。“如果事情成功,我不会亏待你的。好好做。”
“那我下去准备了。”窗棂上少了一道黑影,屋顶上掠过一直黑鸟。
倾而——
“不要怪我狠,如果不除掉你,我又怎么能坐上那个位子呢!哈哈哈哈哈……”
一阵狞笑声回荡在小小的院落里。
黑鸟掠出了院墙,急速而行,不一会儿又跳进了一个院落。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正临窗小酌,窗没有开,屋内燃着一豆烛光,把他的身影投射在窗纸上。穿着夜行衣的男子俯首单膝跪在窗外,静静的等待着。屋内的人似乎不急,执起一杯酒,把玩了好一会儿,才吐出一个“说”字。
窗外的人恭敬地回答道:“报告主人,属下幸不辱命。”
“老狐狸已准备于明日在‘鬼喉峡’伏击主人,香屏夫人已受命在明天在主人的早茶中投下‘柳絮飞飞’以确保万无一失。属下已经撤换了弓箭手,那帮埋伏的不过是些拿银子的亡命之徒,武虎付了他们银子让他们卖命,不足为患,只是这‘柳絮飞飞’不同寻常毒药,属下担心……”
“我自有打算。”自 由 自 在
“那属下换下埋伏,到时人赃并获。”
“不用了,”窗内的人举杯就唇,美酒从喉头滑下,“他要玩我就陪他玩玩。”
山中无甲子,转眼岁月又流逝了几多,往日的俊美男孩已长成了绝代佳人,呃,不,是翩翩少年。
徐徐和风,轻轻吹散山间的晨雾。郁郁林中仍有几分凉意,露珠尚凝在叶尖欲滴犹垂,折射出几抹莹光,衬映出满林的翠色都有了生气(愈加苍郁)。林,愈进愈深,愈深愈幽。林径深处竟是一潭碧水。潭边零落的地横着几块未经琢磨,古朴古拙的原石,也生了些许野趣。藏青色的大石上如今似乎多了些什么,是一抹紫色,碧水深处也多了白影,有人!
果是有人,碧水泱泱。水中的人儿似乎正在净身。乌黑似缎的秀发垂在背后被潭水浸透,泛着流彩的光泽。轻轻一甩秀发,洒出一片水珠,露出莹白的肌肤,那细致的肌理在绿水的映照下格外柔腻。水中的人转过身来,仰起脸庞,在晨光中那张绝美的脸庞更添丽色,眉如远黛,眸似秋水,琼鼻俏挺,菱口若樱,宛如一幅画,美的如痴如醉。只是眉眼间流露出的英气和坚毅证明了他是个不折不扣的“他”。菱角轻扬,合上那双盈盈水眸,灵秀的脸上一篇恬然。
突然一只黑貂从林间窜出,一身的毛色油亮顺滑,泛着乌光。黑溜溜的小眸子说不出的精灵可爱。它窜至潭边,挠了挠小爪子,冲着水中的少年发出几声短促的低鸣,隐有催促之意。水中的少年动了动如扇的睫毛,水珠从梢端滴落,他睁开眼,轻笑道:“知道了,知道了,不会着凉的,尽操心!”少年嘟哝着,无奈的摇摇头,乌发随着小小的头颅款款摆动。少年伸开双臂划了划水向潭边游了过来
,渐渐碧水从少年的身上褪了下去。滑过少年纤细美丽的身躯,一滴滴水珠从白皙的身体上滑落,白光下反映出那身肌肤晶莹剔透,美丽不可方物。赤着足,从潭边走向巨石,随意用一块白布拭了拭身上的水滴,拿起紫袍披上,少年也不打理一头秀发,任它湿漉漉的披在背后。斜倚在青石上径自向黑貂招招手。黑貂轻轻一跃,跳进他怀里,磨蹭了几下,然后乖乖的蜷了起来。
搂着怀中的小宠物,少年精灵似的黑眼睛转了转,似乎打着什么主意似的若有所思。
风,滑过潭水,推起几叠波澜,也带动了少年的衣衫,怀中的黑貂不安的动了动,拱了拱少年玉颈边犹湿的长发,若有所指的发出几声低呜。
少年略抬眼,露出绝美的笑颜,微微扬手捋了捋湿发,站了起来,黑貂从他的怀里跳了下来,黑宝石般的小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他。
“瞧你紧张的,”少年微微一嗔,轻笑道,偏首拢起一头青丝,边打理边扭身向林外走,黑貂亦步亦随。只见纤白的掌心氲起一团紫气,隐隐流动着光华,不一会儿,黑发四周白雾一起,发,干了。
甩了甩发丝,少年用手巾扎起,简单的打了个结。
走出树林,走进起居的竹屋,少年倚窗而坐,拿起一本《莹窗幽语》翻了起来,显得有些百无聊赖。小黑貂跳上桌,径自玩着。
这竹屋布置得到也简单,除窗的一面,三面尽排着书:文理数术,歧黄八卦,无所不有,无所不包。
“赏花须结豪友,现妓须结淡灰,登山须结逸友,泛舟须结旷友,对月须结冷友,待雪须结艳友,捉酒须结韵友。
发伙宜舒,放饮宜雅,,病饮宜小,愁位宜醉;春饮宜庭,夏饮宜郊,秋饮宜舟,冬饮宜室,夜饮宜月。
凡醉各有所宜:醉花宜昼,袭其光也:醉雪宜农,青其思也;醉得意宜唱,宣其和也;醉将离宜击钵,壮春神也;醉文人直谨节奏,畏其侮也;醉俊友宜益觥孟加旗帜,助其烈也;醉楼宜暑,资其清也;醉水宜秋,泛其爽也。比皆审其宜,其景;反此,则失饮矣*。
……”
琅琅书声,珠圆玉润,清脆悦耳。山中无他人,这,自然是出于少年之口。
不一会儿,悦耳的读书声嘎然而止。少年放下书,摸过一个玉石纸镇把玩着,乌溜溜的眼珠转了几转,嘴角勾起一个狡猾的弧度。放下纸镇,伸手冲着正玩的不亦乐乎小黑貂招了招。小黑貂“哧溜”一声钻进小主人怀里,少年一边抚着貂儿光滑的皮毛,一边用幽怨的口吻说道“外公下山这么久也不回来,真是好无聊啊!”脸上尽是落寂和委屈,只有那双晶亮亮的美瞳泄露了他的算计……下山去罗!
清风抚过,屋内无人,窗前的书桌上只有一张米黄色的纸笺:
树欲停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慕曦
山路是再熟悉不过的了,慕曦轻装上阵,只带上了自己的小宠物雪若——就是那只小黑貂。苍雾山上虽然是人迹罕至,可山脚下却是个热闹的小城镇。慕曦虽然已有近十年没有下山了,可是闻孤老人却非足不出户,日常补给都是他一手包办。每次回来,闻孤老人总会把路上的见闻说给慕曦听,不仅仅是给慕曦解闷,更重要的是让他增长见识,从中学习以后行走江湖的经验。他知道蛟龙决不会甘心窝于浅潭,慕曦亦非池中之物,自己不可能一辈子让他呆在山上,那么也只有让他学着保护自己了。
可见老人用心良苦啊!自 由 自 在
也不运功,只当是散步,慕曦在林间轻快的穿梭着,还不是骚扰一下林间的小生物,彻彻底底暴露了他童心未泯的孩子气。本来运功只需半刻种就能走完的山路,硬是让他走了大半个时辰,还犹在半山腰。越往下,气息越是纷杂,人迹多了。慕曦有些不适应,他停下步子想调试一下心情。
刚一静心,敏锐的感官马上让他捕捉到不远处幽暗的杂草深处轻微的些许骚动。好奇心一起,慕曦向杂草丛中探去,绕过几丛荆棘,鼻端隐隐飘来几丝腥甜,是血!慕曦本来轻松的心一下产生了警惕,小心的运起“凤逍遥”,放轻步子,仔细观察沿路的草丛都沾了点点暗红的血色,只是已凝固的暗色不太显眼,需留心才看得到。周围并没有打斗的痕迹,也就是说丛中可能是只负伤的“兽”罗。运起“天耳通”,竖起耳朵倾听,有人的气息。此人虽是放轻了呼吸,敛住了气息,但仍是逃不过慕曦灵敏的感官。不是简单的角色哦!慕曦直觉一向很准。且不说他吐纳间悠长的间隔,光是那存在感就不容小觑。要沾这麻烦吗?一边度量着眼前的形势,一边问自己。
思索着停下步子,慕曦耍赖的想自己能不能就当作没看见,不淌这淌混水啊!偶尔放纵一下自己的惰性,应该也不为过吧。(真的是偶尔吗?>-<)苦恼了许久,慕曦还是没办法作出“视而不见”的决定。认命救人吧!难得勤快的慕曦动着脑筋想着如何接近“他”。正面对上自然是最直接的方法,虽说一只受伤的“兽”分外的危险,除了不轻易相信他人外,还具有攻击性,可凭自己的武功,赢,应该是不成问题的,只是……好累啊!垮着眉毛,慕曦一想到要费力气就懒得动。麻烦。他突然恨起自己“一时勤快”来了,自己干嘛要那么有良心啊!不知道现在掉头还不来得及。慕曦有点想溜了。
不过此时才要走的确迟了。
慕曦非常明显的感觉到丛中人已经注意到自己了,两道显然十分凌厉的目光直射在自己身上,竟然让自己有些不自在。更可怕的是,那人的气竟然能在瞬间将自己罩住,幸好自己没有恶意,不然动起手来先机已被对方占去了,这可是武人大忌啊!看来对方不是弱手!自要加倍小心才是。
既然他神智还清明,慕曦眼珠一转,眯眼而笑,那就——
“丛中的仁兄,本人并无恶意,只是凑巧路过。你若是愿意让本人帮上一把呢,就让我靠近一探,若是不愿,本人立马就走,还请仁兄出个声!”干干脆脆的蹦出这么一段话来,慕曦还是颇为满意的,自己虽是初入江湖,但这段话也算得体,但他更得意的是,瞧,直接沟通多方便啊,最重要的是省力气。既然那人可以交流,不用白不用。最好你直接叫我走人,那我就更省事了,心里打着如意算盘,慕曦暗暗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