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启咬咬牙,低头看著腿上的青蛇,刚准备抬手学著宇青的样子去抓蛇头,就见青蛇警觉地抬头,朝他抬起的胳膊吐著黑红的信子。这让莫启背後起了冷汗,犹豫再三,他还是垂下手,眼看著吃饱了的毒蛇盘在自己腿上开始睡起觉来。
这是什麽世道,连个畜生都不把他放在眼里!莫启只觉的怒火在胸口打转,上不来也下不去,心想再这麽下去他非吐血身亡不可,便闭上眼,努力在心里回忆著书册里的内容,“万物之本,不可不察也;阴阳之化,不可不知也……”这默念了一会,心情立刻平静了下来,整个人像是回到了看中,感觉异常舒畅,莫启一看这法子可行,便干脆从头开始回忆。
另一边,宇青回到床边,打开了他从蛇尾上拿下的东西,那是个和蛇身一样颜色的皮质小套,小套里则藏了一张折起来的纸。他打开看了看便把纸扔进床边的水盆溶了,随後,宇青转头看向以不自然姿势坐在太师椅上,脸色苍白,嘴里不停念叨著什麽的清秀男人,眼里闪过一丝动摇。
“莫大夫,莫大夫您醒醒。”
软软的声音把莫启从睡梦中唤醒。他眨了眨眼,回想起他竟然在怀中有蛇的情况下睡了过去後,哇了一声挺直了腰板,他低头往腿上看去,哪里还有蛇的踪影?又慌忙往四处看了一圈,确定那条蛇不在了後才放下心来。
“莫大人您怎麽了?”
莫启这时才看见,那个新来的矮瘦老人正站在他眼前,带著看似无害的笑容。
“蛇,你看到我腿上有蛇了吗?”莫启吸了口气问道,难道是李管事帮他把蛇打跑了?
“莫大夫您定是做梦了,这楼里怎麽会有蛇呢?”老人笑呵呵地走到小桌前收拾已经凉了的鸡汤。莫启这才发现天色已经渐入黄昏,这吹进来的风也变得更冷了,他缩了缩脖子,难道真的是他在做梦?
“我听人说,蛇入怀中生贵子,莫不是贵夫人有喜事了?”李管事用他软软的声音说道。
“说来见笑,晚辈还未成婚。”莫启苦笑道,见李管事认定他是做了梦,他也懒得说明了。
“哦~”李管事意味深长地应了声,让莫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这老头看他的眼神让他觉得不妙。
“晚辈只是未找到合意的人选……”怕李管事误会他和宇青关系不寻常,莫启慌忙解释,可李管事却用袖口捂了嘴角连连表示他理解,临走时还嘱咐他多注意点身体,别过度操劳了。
莫启呆楞地看著关上的门扉,心里忍不住大骂。看来宇青这些日子装疯还装的挺真的,他这时才想到,这屋里就他两人,加上宇青装疯卖傻时那大动静,外面的人会误以为他们那什麽……也在情理之中?
莫启只觉的全身发汗,在冷风下一吹打了好几个得瑟,他看向躺在床上的男人,手竟然不自觉地抓住了太师椅的扶手,抬了几下没抬起来,这才意识到他竟想对那个毁了自己名声的男人痛下杀手。
无云天06 伤寒
……痛下杀手也是应该的。莫启咬咬牙,又不死心地抬太师椅,可那椅子似是钉在地上一样动也不动。他又伸手拿起桌子上的茶杯,试了试手感。
莫启捏著茶杯走到床边,此时他已被怒气冲昏了头脑,完全不晓得自己在做什麽。他看准了宇青的脑袋正准备抬手砸下去的时候,只见那条本以为不见了青蛇猛地从被子里抬起头,威胁似的朝他呲舌。
莫启吓的後退了几步,手里的茶杯也差点掉落。等他稳住气息,心中大叫不妙。这蛇怎麽会出现在床上?他将视线转到背对著他的宇青的後脑勺上,难道这蛇已经袭击了他?
“喂……你还活著吗?”莫启不敢接近床边,只能远远地叫了一声,但床上的人一动也不动。
见状,莫启立即起了冷汗,若真被这毒蛇咬了,用不了一时三刻必死无疑啊!他盯著那半抬头的青蛇半响,心想要宇青已经已遭毒牙惨死,那他岂不是也被这蛇给害了?那个暴君曾放话说,宇青要有个三长两短他也逃不了!想到这,莫启慌忙去寻棍子想把蛇弄开查看状况,可他似乎忘了,若不是有这蛇在,恐怕他已经把宇青的脑袋砸了个稀巴烂。
莫启拿了笤帚挑了那蛇,一步三颤,连扫帚一起扔出窗外後才彻底松了一口气。他关紧了窗户快步走到床边,正想伸手去探鼻息时,却被宇青一把抓住了手。
“你想干什麽?”宇青冷冰冰地盯住他问道。
莫启猛地抽回手,见宇青没事,被蛇转移开的怒气顿时又窜了上来,他没好气地说道:“我只是看你有没被蛇咬死。”
“哼。”听他这麽说,宇青只是白了他一眼後便又躺回了床上。
这让人气结的态度让莫启恨的牙痒痒,心里连呼好人没好报!正想扑上去厮打一番的时候,他突地打了个大喷嚏。
这一使劲,莫启顿觉眼前金花四散,脑子也嗡嗡作响,之前的怒气不知道散去了哪里,四肢也软绵绵的没了气力。莫启呆楞在原地,这喷嚏打的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要做什麽,过了好一阵,才摸了摸冰凉的後颈,晃晃悠悠走回了太师椅前,一屁股坐下。
这一坐,莫启又连著打了三喷嚏,顿时觉得头晕脑涨,天旋地转。难不成受凉了?莫启摇摇头苦笑,俗话说气大伤身,他今天可真尝到了。等他才晕眩里回过神,在药箱里翻了一包药粉灌了下去,而後靠在硬邦邦的太师椅里开始自省,这几天他动气的时候似乎太多了,这样可不好,不好啊。自省了没多久,他便晕乎乎地睡了过去。
半夜,屋里的烛火微微晃动,时不时还能听见几声轻咳。宇青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每当快睡著时,那轻咳声便将他吵醒。他不耐地坐起身,烦躁地瞪向坐在太师椅上的男人。
这一看,那可怜兮兮地蜷缩在太师椅中的影子,竟让宇青有些动摇。他迟疑了一会,下了床走了过去。近里看了一下,已然睡著莫启正怀抱著胳膊表情十分痛苦,他的额头覆了一层汗雾,可全身却在瑟瑟发抖。
宇青伸出手本想探探他的体温,却在接触到的那刻收回了手,他眼里满是犹豫不定,而後他像是对什麽感到生气似的咂了下舌。
莫启睡的极不安稳。脑子里不断重复著某日的情景,他不停地从大喜跳入大悲,如同在冰窖和火炉间来回反复,那冰火两重的痛苦让他几乎抓狂。
没过多久,他感到身体轻飘飘地浮了起来,脑子里雾蒙蒙的一片。他忍不住心想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飞仙?顿时心情愉悦至极,恨不得再多体验一下这飘飘欲仙的快意。可没多久,那如同从高空中猛然下落的恐惧让他的心脏狂跳,他伸手,想要抓住些什麽,可是却什麽也没有抓到。他挣扎著想从梦魇中醒,可身体如同坠了千斤坠,怎麽也动不了……
“唔……!不要!”
宇青刚把莫启放在床上,就见他满脸痛苦的挥动著胳膊,嘴里不断呜咽著。他犹豫了一下,伸手抓住在空中挥动的手,随後莫启的挣扎也停了下来,喘著粗气紧紧握住他,仿佛他抓住的是救命稻草。
莫启的衣服几乎被汗水浸湿,宇青坐在床边,伸手覆在他不断起伏的胸膛之上,感觉著掌心传来的剧烈鼓动,脸上出现了一丝悲伤。
就在这时,莫启眨了眨眼睛,目光涣散地看向他,然後忽然笑了起来。宇青因这笑容心脏猛地一顿,他下意识地想收回手,却被莫启抓住。
“太好了,你没事……太好了……”莫启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完这句话後又闭上了眼睛。宇青定定地看著那张因发烧通红的脸,和他闭眼时眼角划过的那滴泪水,他忽然明白,莫启这句话并不是对他说的。
宇青抽回双手,找了干净的帕巾弄湿,然後覆在了莫启的额上。给他盖好了被子後,自己则坐在了被莫启当做床铺的太师椅上,盯著自己的手心发起愣来。
原本悦耳动听的鸟叫声此时却让莫启的脑袋阵阵发痛,他睁开眼睛,发现眼皮肿的几乎只剩一条缝。全身酸痛,连嗓子也像是被火灼烧似的。莫启心想果然染了风寒後还睡椅子会加重病情,可转了下眼睛,却发现自己此时是平躺著的。
他心中不免疑惑,难道是昨晚他睡著睡著滚地上去了?就在这时,一股力道从他脖子後把他撑了起来,莫启还没来得及转动肿胀的眼睛看究竟是怎麽回事,眼前便多了一个装了清水的杯子。
莫启惊讶之极,他转过头,看到扶起他并喂他水喝的是宇青後,眼珠子差点从肿眼泡里挤出来,那冷淡的可以说面无表情的俊脸近在咫尺,让他以为自己在做梦。这个把他气到生病的家夥会这麽好心照顾他?如果不是他还没睡醒那就一定是宇青被鬼附身了!
“你喝是不喝?”似乎有些不耐烦,宇青皱了眉头说道。
被这麽一说,莫启慌忙伸头把水喝了下去,喝太猛还不小心呛到。他正想开口询问的时候,宇青突然把他放回了床上,整个人扑向了他。
“哇!你……”莫启被他这举动吓的几乎魂飞魄散,心想这人难道真被鬼附身了?他正准备扯著嗓子大骂的时候,就听到旁边传来门被推开的吱呀声。
莫启猛的一回头,就看见让他头疼不已的人出现在了门口。
“哟,莫神医,‘正’在治疗啊?”梁意用扇子挡住嘴角,笑的开心。
“呃……呃。”莫启一把推开伏在身上的宇青,猛的坐起身,却因全身酸痛忍不住惊呼一声,被推到一边的宇青则像牛皮糖似的抱住他的侧腰,把手伸进他的衣襟里摸来摸去。
“朕来的可真不是时候。”梁意继续调笑。
“不、不是……”莫启咳了两声,勉强发出沙哑的声音,他见梁意用戏谑的眼神往他身上瞟,低头一看,恨不得当场撞死。他现在只穿著里衣,且衣服皱巴巴,前襟几乎大敞著。莫启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伸手扯住衣襟後,泄愤似的把宇青踢到一旁,还用枕头使劲地砸了两下。
受到击打的宇青突然趴在床上发出孩子似的低唔声。对他的转变莫启哪顾得了那麽多?他咬著牙下了床,慌张地整理了衣服。而这段期间梁意则是背对著他望著窗外,看似在欣赏美景。
无云天07 御赐毒茶
“请圣上恕罪……”大概整理妥当後,莫启带著羞愤欲死的心情走到梁意面前行礼。梁意转过身,盯著他看了半响,呵笑一声坐在太师椅上也不说话。
这气氛让莫启觉得尴尬的紧,只好默默垂首不语,伤风还未彻底的好,莫启只觉得脚下轻飘飘的,好似踩在棉花上,脑袋垂的久了也开始发晕。就在他觉得自己快要随著窗外那带著竹叶清醒的风飘出去时,梁意开口道。
“莫神医,你那些私事朕不想过问。”
莫启抬了抬眼,见梁意正满脸笑意把玩著他手中镶金边的折扇,他本想解释,但他一介草民,当今天子认定了他是有龙阳之好的人,解释了又有什麽意义?莫启心里暗暗为自己不值,自己的名誉算是彻底毁了,他只能压低声音说了句皇上圣明。
听到莫启心不甘情不愿的回应,梁意斜挑了唇,继续说道:“朕今日就是来看看他恢复的如何了。”
“咳……如圣上所见,宇青大人他……也已恢复了七八成。”莫启暗地里呲呲牙,其实在他看来,宇青现在放出去骑马射箭都没问题,不过这种时候还是谦虚点为好。
“哦?莫神医果然医术了得。呵呵,想必是费尽了心思。”梁意满意似的点点头,不过他那带有深意的後半句话,在莫启听来却有些刺耳。
“多谢圣上夸奖。”
梁意呵呵两声,拍了拍手,随後李管事垂首走了进来,将手中的茶盘放下後便悻悻然退下。
“这是从首峰山采摘下来的春茶,水则是清晨嫩叶上收集来的露水,正所谓吃茶以露水为最上,雪水次之,雨水又次之,水愈清而色味愈佳……”梁意放下折扇,一边说一边沏茶。
莫启站在一旁不知如何反应,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麽药?怎麽突然开始和他说起茶道来了?没一会,梁意递给莫启一杯清茶,说道:“莫神医这次立下大功,明日朕就昭告天下,封你为东林国第一神医。来,先尝尝朕的手艺。”
“多谢圣上抬爱……”莫启慌忙伸手接了,梁意那好像被刻在一张面具上的笑容,让他觉得浑身不舒服。他转而看向手中的杯子,犹豫了下,而後做出品茗的姿势,他将杯子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茶香。这一闻,让莫启的心立即沈到底,想他学医二十几年,闻过尝过的药草何其多?全凭敏锐的嗅觉辨别毒草。这茶虽香,却还是掩盖不了里面的一丝异样的苦味。
莫启顿时冷汗淋漓,这天子赐的毒茶,喝得死,不喝也得死,似乎没别的选择?他咽了咽口水,心道之前他想的太天真,本以为救了人便会放他走,可没想到一国之君竟用这般下作的方法来封他的口。在梁意的盯视下,莫启别无选择张嘴,就在这生死一线之时,从他身後突然传来哇哇大哭声,莫启猛地回神,就见梁意转开了视线,眉间瞬间堆起了一座小山。
那哭声是一直躺在床上的宇青发出的。
梁意起身走向床边,莫启见状慌忙把杯中的茶水倒进宽袖,然後跟了过去。梁意用扇子柄挑开压在宇青脸上的枕头,就见宇青涕泗横流,脸皱得和小老头一样,他一见莫启走过来,便猛地扑了上去狂亲起来,把眼泪鼻涕抹了他一脸,嘴里还像个孩子一样莫莫、莫莫地喊著。
“哇!”心里明白宇青是故意发疯,莫启也配合地大喊一声,把手里的杯子摔了出去,然後苍白著脸,身上还挂著个宇青半跪了下去:“草民、草民该死,请圣上赎罪!”
“……”梁意的表情没了之前的喜色,阴暗的叫人害怕,他出声问道:“你不是说他已恢复了七八成吗?怎麽和个痴儿一样?”
“呃……”莫启看了看死命抱著他的男人,脑子里快速转了圈,想了个托词出来,他故意长叹一声:“圣上有所不知,草民所说的七八成是指身体。”
“这话什麽意思?”
“草民有罪,最初草民嘱咐下人去备了些强筋壮骨的药材,”莫启抬眼看了看梁意的表情,见他果然有了一丝动摇後继续说道,“草民心想这皇家的药材都是进贡的上上品,必是没问题的。可这用了不到几日,草民便发现了不妥,宇青大人的身体是恢复了可神智却比以前还不堪。唉,草民有罪,草民查看了药渣,发现里面有一味药材不是草民要的,想必是准备药材的下人弄错了……”
“只是味药材而已能让人变成这样?”梁意打断莫启的话怒斥道。
“圣上明察,这有些药材生的一样,可药性却迥然不同,这用错的药材毒性猛烈,虽说用了也死不了人,但却能让人失心疯,重者会变的和稚儿一般。”莫启说的天花乱坠,他心想看样子梁意对药材不是很懂,之前用那香五加代替白刺,估计是听了药材商的话说这有毒可代替,好让宇青无法彻底恢复。不过那香五加到底能不能把正常人吃成个痴儿,莫启还没遇到过,若拿这是去问别的大夫,估计得到的也多是模棱两可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