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魔————徐景年

作者:徐景年  录入:05-12


  入魔──1

  他要这样,或要那样,自然都允许他,一任他的自由选择。

  而我,不过是依从他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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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夜,苏众提着裤子,在人烟稀少的街心公园小步快走。

  他正往韩为籍家赶,途中拨了两次电话,没人接。

  苏众有点烦躁,捏着手机,满脸惨白,扶着街心公园花园旁的栏杆,又拨了第三次。

  这次对方接了起来,苏众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开口。

  “韩……韩为籍,快来你们小区门口的街心花园接我。”

  “嗯?你怎麽了?声音怪怪的……”

  “你快来就是了!哪里来这麽多废话。”说着就啪嗒一声挂了电话。

  韩为籍很快就赶到了街心公园,在草丛里找到了昏昏沈沈的苏众。

  苏众正头疼,见了他,只来得及说了句,“你快点背我回去啊。”就闭着眼开始神志不清起来。

  晚上一点,路上没人。韩为籍二话没说,就把苏众给背了起来,往自己家里带。

  其实并不远,就算背着苏众,也只花了十多分锺的路程。到了家,韩为籍把苏众放在沙发上,上下打量了起来。

  乱七八糟的西装,糟糕透顶的状况,韩为籍皱起了眉。

  苏众刚才在韩为籍身上趴了会儿,现在舒服多了,定了定神,看了看眼前白得晃眼的吊灯,才确定自己现在很安全。深吸一口气,还不错,心口没有刚才那种疼痛的感觉了。

  他慢慢坐起身,朝着正盯着自己看的韩为籍瞥了一眼,还来不及开口,就被韩为籍抢先发话。

  “你是谁?”苏众才发现,韩为籍的声音竟然有点冷。

  苏众愣了一会儿,才提高声音到,“我是苏众啊。”

  对方一听这话,轻笑了起来,有几分轻视的意思,“你是苏众?我看你该说你是苏众的私生子吧。说,你和苏众什麽关系。”说着又上下看了眼苏众。

  苏众看着眼前含笑的男人,又低头看看套在自己身上的过大的西装和这大概只有一米六十几的身高,狠狠地“操”了一声。

  虽然和韩为籍有阵子没见了,但是那也不过是三四个月前的事情,再怎麽也不会产生这种变化,这点显而易见。

  苏众扯了扯自己的裤脚,颓废地倒在沙发上,然後深吸了一口气,又坐了起来,开始解衣服。一边解,还一边对站在茶几那边的韩为籍道,“你过来。”

  韩为籍正想看看这少年耍的什麽把戏,於是依言走了过去。

  苏众脱了衬衫,裸露着的单薄的胸膛和肩膀。然後,他转过身去,背对着韩为籍。

  韩为籍原本淡定的表情一下子僵在了那里,他死死盯着那少年背上的那块红色胎记,愣了半晌,“你…苏众?你真是苏众?”

  苏众转过身来,白了韩为籍一眼,“废话,你看我从上到下哪里一点长得不像苏众!”

  经苏众这麽一说,韩为籍才发现,眼前这个人长得虽然和现在的苏众不像,但是和十几二十年前的苏众简直一模一样。

  只是日子久了,他的记忆也有些模糊了。这样突然活生生放在面前,一下子倒认不出来了。

  沈默了半天,韩为籍才又开口,“你…怎麽会变成这样?”

  苏众靠在沙发上,深深吸了口气,“我怎麽知道,我要知道还用来找你麽…”

  韩为籍才发现,苏众竟然哭了。

  苏众爸妈早不在了,苏众没有什麽亲戚,所以苏众在被同事灌得乱七八糟醉酒醒来之後在车上发现自己变成这样的时候,他第一个想到的人只有韩为籍。

  那个他不常联系,但是只要他开口就一定不会拒绝的韩为籍。

  两个人现在坐在沙发上,各自沈默着。苏众因为变小的缘故,抱着膝盖卷缩在沙发上,自然卷的头发耷拉在耳边,看上去和每个叛逆期的少年一样沈静而美好。

  但是天知道,叛逆期这个词汇已经离苏众多麽远了。

  三十五岁,今年十二月苏众就快满三十五岁了。

  即将三十五岁的苏众突然变成了十五岁的苏众,一脸青涩的外表和瘦骨嶙峋的身板。他这个样子,要他怎麽去上班?

  韩为籍把刚才倒得水递给苏众,“那你现在准备怎麽办?”

  苏众看着递过来的水杯,“先打电话给公司请假。”

  “然後呢?”

  “不知道。”也许声音还没过变声期的缘故,带着几分稚气,听上去像在赌气。

  韩为籍看着眼前的苏众,甚至有一瞬间的迷惑。就好像真的回到了二十年前,苏众坐在那里,理也不理他。

  “韩为籍。”苏众没好气的叫了声。

  韩为籍“嗯”了一声,回神过来,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苏众。

  面无表情对一脸冷淡,气氛很差。苏众的眼角还挂着刚才哭泣时留下的泪痕,眼睛红红的,像个兔子。这大概是他第一次见苏众哭吧。从小到大,苏众总是最玲珑的那一个,他永远都不会把自己逼到会哭的境地。

  “我饿了。”苏众看着韩为籍,平静地说。

  韩为籍放下手里的杯子,站起身来,“我去给你下碗面。”说着就朝厨房走去。

  苏众看着韩为籍留下的杯子,只有半杯水的杯子还在冒着热气,但是他的身体,却已经冷得彻底。

  韩为籍陪着苏众熬了一夜,幸而第二天是星期六,苏众熬到凌晨时实在不行了,就靠着沙发睡了过去,韩为籍给他换了身衣服,就给抱到了自己床上盖好被子安顿好,自己则跑到客房睡了一觉。

  苏众醒过来,翻了翻眼,看了看眼前的墙壁。电视不是他们家那款,床单没有他的味道。冰冷的蓝色和刺眼的白色,只有韩为籍才有这种奇怪的品味。

  苏众才知道那根本不是一场梦。

  坐起身来,看看自己的手脚,还是那样,属於少年尚未发育完全的身体,极少的体毛和纤细的手臂。

  “妈的!”禁不住又骂了一声。

  才刚骂完,就有人敲门,苏众没什麽语气的说了句“进来”,门就被推开了。

  韩为籍套着件休闲外套,穿着卡其色的棉质长裤站在门口,见了他,淡淡道,“起来吃饭吧。”说着又把一套衣服放在床上,“浴室梳妆台的第二格抽屉里有新的毛巾和牙刷,这套衣服你先将就着穿一会儿。”说完就关门离开了,留下苏众一个人看着那套衣服发愣。

  别无选择,苏众只有穿上了那套衣服出现在了韩为籍家的客厅。

  衣服不算大,起码比起自己的或者韩为籍的衣服来说,算是小的了。简单想想,大概也能猜出这套衣服的来历。苏众满怀恶心的穿着那套衣服,却不说一个字。

  到了客厅,韩为籍已经做好了早饭,牛奶面包,火腿鸡蛋,很简单的早饭。

  苏众坐在那里,却只是看着。

  “怎麽不吃?”

  苏众看了眼韩为籍,“我没胃口,吃不下。”

  韩为籍把牛奶往苏众面前推了推,“先吃两口面包喝点牛奶吧,肚子里起码得有点东西。待会儿我们再想想怎麽处理你这事儿。”

  苏众虽然没点头,却接过了牛奶,一口一口喝了起来。磨蹭了十多分锺,总算吃了一大半。

  乘着韩为籍收拾的空档,苏众看着早上重播的新闻,希望能找到几例和自己一样的例子,这样他也好寻求组织的帮助了,只可惜终是无果。

  到底是为什麽呢?

  昨天到今天,苏众不止百遍的想,为什麽世界上会有这麽莫名其妙的事情,会什麽偏偏是他,为什麽现在还没有变回来?难道莫非要他现在改行做侦探?

  想到这里,苏众一下子笑了起来。

  韩为籍刚走过来,就见苏众一个人笑得花枝乱颤,连忙问,“你怎麽了?”

  苏众转过头来,一脸灿烂的问韩为籍,“你说我像不像名侦探柯南?”

  韩为籍听到这话,皱了皱眉,走到苏众身边,“苏众,你冷静点。”

  原本正在疯笑的苏众一下子停了下来,冷着脸看着眼前的韩为籍,“冷静?我怎麽冷静?你告诉我他妈的怎麽冷静?这又不是你!要是换你遇到这种怪事你冷静得了麽!妈的!为什麽就是我,全世界这麽多人,男人女人他妈的还有人妖,怎麽偏偏就是我呢!”一边说着一边就发狠似的狠狠踹了脚眼前的茶几。

  好在茶几是木制的,被踹两脚顶多是移位,顺便地板上多几条刮痕。

  韩为籍瞥了眼地上的痕迹,走到苏众身边,一把抱住了苏众,“苏众苏众……你听我说…”

  苏众还在愤怒之中,根本听不进韩为籍的话,“我现在怎麽办?第二天了!要是明天变不回来怎麽办?要是後天变不回来怎麽办!要是以後都变不回来怎麽办?”

  韩为籍用双臂禁锢住手脚乱动着的苏众,柔声安慰道,“不会的。说不定过阵子就回来了。这个也许只是暂时现象。我们还可以去医院看,现在科技这麽发达,说不定你去医院看一下就解决了。办法有很多,怎麽会没办法呢。再说有我呢,我会一直帮着你的,你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的,还有我呢……还有我呢……”

  韩为籍就不断重复着“还有我呢”几个字,搂着苏众坐在沙发上。

  很久之後,等苏众平静了一些了,才轻轻抬起手,推开了韩为籍。一脸苍白的看着他。

  “韩为籍…那待会儿我们怎麽办?”

  韩为籍放开怀里的人,拉开两人的距离说,“先带你去医院看看。”

  苏众皱了皱眉,“你确定我这个情况能去医院看?”

  韩为籍抿着唇,过了会儿才道,“也没有别的办法。”

  两个人驾车来到了医院,站在医院门口,苏众仍旧有点迟疑。

  “就这麽进去?”

  韩为籍点点头,“嗯,找医生查查,说不定可以找出原因。”

  苏众想了想,突然觉得全身没有来的烦躁和不安,“我不去了。”

  韩为籍一把拉住转身的人,“来都来了,就进去吧。”

  苏众转身,瞪了韩为籍一眼,“去什麽去,我这样跑去和人家说,他们不把我当神经病关起来才怪!”

  “你不去试怎麽知道呢。万一还真有这案例呢。”

  “你见过?你在电视上见过这样的?不去了不去了!”说着就挣开韩为籍的手,一个劲的往前走。

  韩为籍叹了口气,跟在苏众後面走。事实上他也知道,去医院也不会看出个什麽结果,他只是想让苏众能别这麽焦躁下去,抱着个希望总比什麽都没好。

  下一秒,苏众的手就被韩为籍抓了个正着。苏众回头,没好气的说,“放手。”

  韩为籍抬起头,看了眼天,最近少有的阳光灿烂,“正好没衣服,顺路去买几件吧。”

  苏众抿着嘴,没有反对。

  两个人又到了市中心的商业街,开始闲逛起来。

  让一个穿惯了三十多岁男人衣服的人去买初中生的衣服,的确叫人挺郁闷的。

  苏众烦躁地看着那些运动装和T恤,脑子里直犯晕。一家店一家店的走,脑子里却还模模糊糊的。

  为什麽会这样呢?这个问题又出现在了脑子里。

  明天会变回来麽?

  後天会变回来麽?

  苏众在脑子里一个劲的自问。

  “苏众。”一个声音打断了苏众的思绪。

  苏众抬起头,只见不远处的韩为籍拿着一件白得晃眼的衬衫,“这件还不错,你试试。”

  苏众走了过去,又瞥了眼那件衣服,款式还算简单,在这些青少年的衣服里,还算得上大方得体。一把拽过衣服,就走进了试衣间。

  穿着白衬衫的苏众看上去干净的很。韩为籍又给他选了条牛仔裤,一套穿上去,倒真有了十多岁年轻人的感觉了。

  这一身算下来七百多,付钱的时候,苏众才反应过来自己根本没带钱。存款啊现金啊,都在家里。

  脸色一下子尴尬了起来。

  正在此时,韩为籍却接过衣服,径自走到付款台付了钱,然後回来拿了衣服。整个动作连贯而迅速。

  苏众抬起头,看了韩为籍一眼。

  也是,韩为籍会为了料理好一切的。这麽一想,也就心安理得起来。

  又逛了会儿,买了几身差不多的衣服,还有贴身的内衣和日用品,两个人就赶回了家。

  回得自然是韩为籍的家。

  一回去,苏众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还没坐多久,手机就响了起来。苏众一看号码,竟然是女友打来的电话。

  想了想,还是没接电话,女朋友不比同事,毕竟关系亲密了,他的声音这麽大的变化,也不会不闻不问。按了拒绝键,又觉得不妥,於是发了条短信过去,说自己最近出差,叫她这几天别去他家了。

  发完消息,苏众叹了口气,才发现韩为籍竟然一直站在那里看着自己。

  苏众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干嘛?”

  韩为籍又扫了他一眼,随即一语不发就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韩为籍家有两个浴室,一间在客厅旁边,一间在韩为籍卧室里。韩为籍进了卧室,那麽苏众也只能用外面那间了,索性洗衣机在外面那间,让苏众松了口气。

  把新买的衣服一股脑的扔进洗衣机,苏众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

  七八点,放得多是一些年轻人爱看的肥皂剧。苏众打了个哈欠,无聊地盯着电视机屏幕,脑子里空荡荡的一片。

  入魔──2

  日子就这麽过着。

  这一个礼拜,苏众过得浑浑噩噩,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

  那天早上,韩为籍做完早饭就去上班了。苏众也和往常一样早早得醒了,可惜他现在没班可上,起了这麽早也只有对着墙壁发呆的份。

  稍微想了想,不管今後怎麽办,始终是要回家一趟的。

  首先,这个情况不能让别人知道,其次,得把身边的存款先清点一下,否则今後的日子怎麽过都不知道了。再说住在韩为籍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手机也没电了,手机充电器还在家里,身份证、银行卡、毕业证什麽的也都在家里。

  想到这里,苏众就坚定了回去的心。

  起来换了身衣服,苏众就拿着韩为籍放在桌子上的几十块钱出了门。

  他们家离得本来就不远,叫车也不过二十多块。

  没过多久,苏众就回到了自己住的那个小区。熟悉的小区熟悉的路,但是保安再也不会对他说“苏先生好”,隔壁的那家人也不会再认识他了。

  苏众走到自己家门口,插了钥匙,扭开。一股陌生的味道袭面而来。

  没有人住的屋子,满是灰尘和陈腐的味道。

  也不过一个礼拜而已……怎麽会这样。

  想到这里,苏众不禁皱了皱眉。

  按了墙壁上的开关,苏众才看清楚这个一个星期没回来的家。苏众的家不大,一室一厅,都是他这些年来一点一点赚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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