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都是已安排好的,西比尔克要篡位!洛克特终于醒悟到迪朗斯临行的话,他转头四望,大臣们已纷纷提着长袍从高台上四散开去。
“将军们呢!”洛克特此时方意识到自己匆匆走出皇宫门口时,竟是无暇检视与会者,新年的第一天,观礼台上竟是没有一个武将!
黑压压的人群像一道防线,他们你推我拥,互相践踏,只想从骑士们的包围中逃出生天,防线挡在了帝君与骑士们的身前。
皇宫大门在帝君背后砰然合拢,激起一阵尘埃气息。
23.国难日的激斗·西塔之死
“洛克特?”女人的声音穿透了滔天呐喊传到表情阴晴不定的帝君耳内。震天的厮杀声像是一场梦境,帝君倏然把所有的念头抛到脑后,惊慌地背靠宫门,双目于透明的空气中搜索。
天空中降落的雪花飘扬,沾上地面人类血肉之躯被割破后飞溅的鲜血,除此之外,他再无发现那个女人的面容与身影,唯一眼睁睁看着的,只有无数被屠戮的布衣百姓。
“赛依耶——!”雄狮发出一声高喊。那喊声显得恐惧,欣喜,却又痛苦无比。
骑兵队伍如绞肉机般不断合拢,堪堪已杀到离白玉台阶不足五十米处,修一手抱着小悦,在人群被挤得腾不出手来。
仿佛为了应和帝君的那声呐喊,天空中传下一声清晰的叹息。
西比尔克不禁色变。
“银河浩瀚,星空之光指引迷途旅人最终归宿……”似有隐形的神祗缓慢地吟唱着一首诗歌,突然间天空中的阴霾尽数散去,然而更令人惊慌无比的是,天黑了!
新年典礼从早晨八点便开始,到此时无论如何不可能进入夜晚,那是什么力量?什么魔法?能把白昼与黑夜倏然颠倒??!
乌云一散,瞬间夜之苍穹与日之苍穹的分界线如一张弧形的大弓缓慢转了过来,就如球形天体球上的机括被神的大手开启,缓缓拨动,接着夜幕如一块布般带着漫天的星辰直落到地平线上,天彻底黑了。
银河于天幕中闪耀寒光,于这黑白颠倒的新年第一天,抑或是第一夜,民众惊恐地抬头仰望,无数人因这天色异变而忽略了身前挥来的一枪,脖管爆出冲天的红血,瘫软下去。
“禁锢苍茫大地的躁动生灵”赛依耶念完了咒语,星座位置不变,银河中千万颗星旋转着发出耀目光芒,一道道细小如丝的光束从黑色的夜空中投下,到得大地上,已如桶柱般粗细。每一道光均是笼罩住一个骑士。象是漆黑的舞台中亮起的千万灯光,屠杀者们一时间如木偶般动弹不得。
“这……”修惊愕地看向胸口处泛着蓝光的泪光晶坠。又抬头环顾,民众们如得大赦,踏着同伴们的尸体,哄然朝包围圈外逃去。
“冥顽不灵!”高台上传来公爵的一声怒喝,他扬手抛出一物,那是一张轻飘飘的卡片,地面轰然崩裂,一道巨大的沟壑从贵族观礼台飞速横跨了整个广场,无数银色拍打着翅膀的妖精从沟壑内飞出,修一手拉着小雷,茫然朝人群逃跑的方向奔去。
铺满石钢岩的地面以山摇之势裂开深沟,短短几秒内竟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深邃,地底发出无数尖利嚎叫,震得逃跑不及的人类当场头颅爆裂,白花花的脑浆撒了修一头一脸。
皇宫大道上的石柱轰然坍塌,在着女人的尖叫声中倒下。
裂口越来越深,直至扩散为悬崖般的深渊,仍在不断地蔓延出去。
“光辉之歌,驱除长夜……”伊洛尖利的声音打破了凝立着的近万骑士,一道光从他的杖头射出,分开了漆黑一片的星暮“以西路非之名,混沌包容万物,天地间再无……”
“去你妈的!”爆喝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远方城门处传来,短短半秒冲向皇宫,夜色在那一瞬间收拢为一股,就如被亡灵法师有力的五指扯住边缘,一把卷成锋锐无比的利刃,聚拢于他的手心。
迪朗斯如一头出栏的猛虎般凌空劲射,身体裹于黑雾中,三秒,两秒,一秒,所经之处拖出一道黑色的尾焰,整个人化为一只漆黑的冒着熊熊烈火的凤凰,仰天长啸,一拳轰向皇宫门口的观礼台处,把它轰成碎片。
西比尔克公爵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水晶盒,头也不回地抛向背后,伊洛会意,举手接住了它。迪朗斯的黑凤焚天术冲到,高台崩毁,西比尔克借这爆炸之力,踏着木柱之力纵跃而去。
伊洛四指牢牢握紧水晶盒,拇指从中推出一张薄薄纸片。公爵父子似是筹备许久,在这突然变故中竟是毫不慌张。
他漂浮于半空,抛出了轻飘飘的一张纸片。
“伊洛!”修仰头望去。
迪朗斯恢复人型,银杖驻地剧咳几声,纸片飘过他的头顶,倏然爆开刺眼无比的光芒。“那是神器!哑炮!那是西路非镇魂卡!你们快走!”他嘶哑地叫嚷道,随即使出浑身力气双手持杖,托于头顶,沉声怒吼。
镇魂卡上绘制着一个被悬挂起来的人——二十三张魔法牌主牌之一的倒吊者。
倏然间它无声无息地碎了,随着它的碎裂,所有人只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天在脚下而地在头顶,整个世界被神祗之手翻了个转。就连大贤者赛依耶也无法抵挡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规则的扭转瞬间遍布整个枫叶城,迪朗斯的黑色火焰弹失了准头,把广场轰得砖石纷飞,崩毁的建筑物残渣纷纷朝脚下的天空落去。
“这这这——这是怎么了!”修慌张地两脚悬空,一手揽着小雷,另一手抓着断裂的石柱。
“抱紧我!”修猛地转头,却发现小雷的双眼中闪烁着兴奋的神采,这灭绝人寰的变故对于他来说仿佛更像一场新鲜的舞台剧。
一切都是颠倒的,唯有手持卡盒的伊洛冷漠地看着这一切。他的拇指推出第二张卡。
巨大的银色漩涡倏然现形,无法抵抗的吸力拉扯着所有人的双腿,要往脚下天空中的深渊拉扯而去。
“圣光之耀!一切恢复秩序!”西塔苍老且刻板的声音于虚空中喝响,震得伊洛手一松,卡片飞出空中。旋即一切又恢复了原状,天和地再次旋转,重力转向,所有人被狠狠地摔下地面。云层被切开一条缝,千万光柱从天际交错着落了下来,同时投向场中旋转着的漩涡。
漩涡中发出一声震天撼地的怒吼,灰色的石质巨人从中爬出,一拳轰向堪堪赶到的魔法学院院长。
“抛掉你的西路非镇魂卡,西比尔克!”西塔举起她的魔杖,朝高空摇摇欲坠的伊洛大喊“你会被神明附体的!你的身体承受不了混沌巨人!”
话音未落,混沌巨人已一拳砸到,先前卡牌造成的重力反转效果下,飞上天空的碎石又掉头齐齐朝广场上飞落,一时间天空再次变得漆黑。
迪朗斯抽出他的银杖,大喝一声,勉力站稳,地底冲出无数白森森的骨爪,伸向天空,交错着织成一道骨笼,被这来回颠倒的重力绕得头晕脑胀的修,倏然感到脚踝处传来一股大力,把他拉扯向迪朗斯的骨笼阵中。接着巨大的岩石铺天盖地的轰然砸下。
“院长……”修兀自喘着气。
“别管她!死不掉!”迪朗斯咬牙喝道“去把那小杂种收拾了!快!”
小雷已恢复猫型,跳到迪朗斯的肩膀上,“喵”了一声,迪朗斯似是得到魔力支持,瞬间地底伸出的白骨暴涨,汇集成一张锋利的手爪,朝混沌石巨人抓去。
修反手抽出钝铁剑,转头望向高空,眼角处发现两人一前一后地朝皇宫中奔跑而去,正是持军刀追赶着帝君的西比尔克公爵。
该去制止伊洛?还是追公爵?修一时间楞在原地。
迪朗斯似是猜到他心中所想,沉声喝道“不用管皇帝!快去!”
修深吸一口气,在倾倒的废石柱中几个跳跃,遥遥朝悬浮于高空中的伊洛奔去。
伊洛喷出一口鲜血,抛出第三张卡。
最后一张的作用是震撼性的,更是灭绝性的,它甫一离手,便瞬间泛起白光,紧接着温柔的女声从虚空中响起,如同念颂着什么,没有人听得懂她的话,似是在呓语,或是朗诵起了千万年前早已失传的古老遗族诗歌。
她的声线抑扬顿挫,如低诉,又如嗔责,伊洛左手扶着右腕,在空中微微颤抖,仿佛力有不支。在场所有人的呼喊声都被神祗之音扼于喉咙中,下一秒,修的瞳孔倏然收缩。
光柱从天空中交错落下,地面伸出无数纠缠的骨爪,两方一较力,顿时牢牢地把混沌巨人困于空地中央,它愤怒地挣扎,却无法脱离这光暗两级大魔法师构筑的禁锢,瞬间场内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平衡,伊洛双眼泛红,死死盯着挣扎中的巨人,鲜血源源不绝地从嘴角流下。
虚空中的女声越来越响,混沌女神西路非的神光于伊洛身上渐渐发散,西塔与迪朗斯脸上均是同时现出惊恐的身形,只觉一阵巨大的压迫袭来,全身数亿毛孔均是要爆炸般的难受。
修双手持着钝铁剑,狠狠地借弹跳之力冲向伊洛,然而就在他接近他身周五米之处,似是撞上了无形的壁障,被砰然弹出,狠狠地摔在地上,头晕眼花。
“伊洛!你听我说!伊……”修仿佛看到环绕在伊洛身旁,有道弧形的闪光一转,托出肥皂泡般的球体轮廓,下一秒,嗡嗡声响,银白色的光芒拖着一道粉末般的尘尾,像是有生命般在伊洛身旁盘旋,接着掉头朝咬牙僵持的西塔飞去。
银色的小小妖精似有其独特的灵性,径直没入了了西塔的眉心,又从其后脑穿出,西塔带着惊恐的表情尖叫出声,身体上的肉,血液,与毛发,像是千万染了血般的蝴蝶倏然间片片剥离,飞向天空,人型的骷髅于原地站了半秒,哗啦声响,散了架。
“不——!”修带着哭腔大喊道。转头时却看到伊洛嘴角那一抹狰狞的冷笑。
光系大魔法师一死,天空中的圣光一扫而空,混沌巨人恢复自由,怒吼一声,却似十分畏惧那颗不断飞舞的光点,连连朝后退去。
它像是恶作剧成功,在空中左右摇晃了几秒,发现了新的目标,扑向一团黑雾来回萦绕,保护着的迪朗斯与黑猫。
24.帝君驾崩
伊洛转过头,混沌巨人仿佛得到了他的命令,冲上前来,伸出大手,一把抓住修的身体,举到悬浮于高空,公爵世子的面前。
“伊洛!快停下来!”修两臂被那张大掌牢牢握住,全身剧痛,肋骨发出摩擦声响,他眼前发黑,快要窒息了“不是这样的!现在停下还来得及!伊洛!”
伊洛迷离的双眼凝视着修,嘲笑般地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像是活在自己的梦里,他一只手仍死死攥着水晶卡盒,另一只手颤抖着伸想修的脸,似想摸摸他,那只手却迟迟仍伸不到。
“啊——!”修被巨人的大手捏得死去活来,伊洛每吐出一句话,它的力道便加重一分。脊椎,臂膀,以及肋部的骨骼连接出发出闷响,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从喉咙中被捏出来了,两脚虚虚乱踢着,咬紧牙关,面前伊洛的脸逐渐变得模糊。
西塔死去,天空中再次恢复了阴沉沉的一片,此时全城皆是末日般的慌乱,房屋沿着长街大片大片地倒塌,细小的雪花飘散,落于无数生命在这屠杀般的篡位之战中,铺就全城的泥胶状血毯。
“不是这样的……”修一眼紧闭,另一眼微睁,苦苦支撑着道“我希望……不会……”
修脖颈下悬挂着的泪光晶坠泛起淡淡的蓝光,随着他身体的倾斜而微微摇晃,发出一道极细的光线冲向头顶,激开了乌云密布的阴霾。
洛克特急促地喘息着,穿过了皇宫中院,喷水池已空空荡荡,池塘内唯余底部污黑的淤泥,花园内清冷,荒芜的铁草在这冬春交际之时像是锈透的铜丝,密密麻麻地贴于地面,他的金靴每一次踩下,它们都应声折断。
皇宫外酣战声依稀传来,时而带着恐惧的喧哗,时而又沉寂下去,帝君回身,一手持枪,脸色阴晴不定,凝视着如响尾蛇般紧随于身后的公爵。
冷清庭院内空无一人,侍官与皇室禁卫们早已四散逃跑。枫树上稀稀落落的几苗春芽,在阴霾的雨雪天中颤抖着。洛克特持枪当胸,又横扫而去,遥指因兴奋,激动,紧张而微微发抖的公爵西比尔克。
西比尔克旋腕把军刀转了个向,刀尖斜指帝君,深吸一口气“领死吧,陛下,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
“果然是赛依耶计划好的事……”
西比尔克爆发出一阵悲伤的笑声,旋即止住“若不是迪朗斯干预,你还能跑到这里?!”
“你们都疯了,为了一个女人……”
“不!”西比尔克打断了他的话。公爵急促地喘息,一张中年人的脸涨得通红,依稀可见年少时的桀骜与英气。
“从义姐离开魔法师学院,踏入皇宫的那一刻……”
“赛依耶来到我身边”洛克特缓缓说“这不是你能理解的事情,收手吧,西比尔克,现在还不算太迟”
“不能理解联姻?”西比尔克不屑地嘲笑道“为了治愈政权下,不受约束的魔法师系统的联姻?为了根除格里佛尼家大毒瘤的婚姻?你可有问过她的意见?!”
“那是她该做的!”洛克特一声大吼,震得枫树干枯的树桠瑟瑟发抖。群鸦从他们头顶飞过,讥笑着落魄的帝君与充满了仇恨的臣子。
“你的死,与迪朗斯前辈,还有义姐都毫无关系”西比尔克发着抖,再次把慢慢放下的军刀指向帝君“你太多疑了,陛下,你的多疑毁了自己,也毁了她”
“那是我们三个人的约定,你懂什么!”洛克特怒吼道“幼稚的家伙,滚回你的布鲁诺斯城去!西比尔克!”
“义姐只是一个女人而已,去除她的智慧与身份,她只是一个女人!”西比尔克似被刺到痛处,浑身发抖地大喊道“凭什么!你把她传唤入宫廷,你奸污了她!”
他终于忍无可忍,身体化为一道黑影,冲向洛克特,年老的帝君挥出长戟,军刀与枪杆相接,“当”的一声火星四迸,洛克特顿时心惊且手腕微微发麻。
那似是西比尔克拼尽全身气力的一刀,然而他像头发狂的野狼,口中喊道“你奸了她!你杀了她!”
公爵一击不得,喘息着抽身后退,帝君大喝一声,旋腰荡起金戟,偏了一个极小的幅度,戟锋朝西比尔克的脖颈扫去。
“你、不、是、我的对手!西比尔克!”洛克特须发奋张地怒斥道。
“你奸了她!”公爵又是竭尽全力的一刀,砍中隆奇努斯战戟的前端,洛克特在那拼死一刀下手腕剧震,踉跄着退了半步“你杀了她!”西比尔克又歇斯底里地喊道,扑了上来。
“你奸了她!你杀了她!”西比尔克发了狂,浑不顾取帝君盔甲缝隙中的关节要害,一味如飓风般地在洛克特身上疯砍着“你杀了她!”他嘶哑地嚎道。
一时间他积聚的愤怒如火山喷发般在无人观战的庭院内爆发开来,洛克特依稀有种错觉,每一刀都直是以命换命的打法,均是玉石皆焚的决斗,西比尔克似乎又回到了数十年前,魔法学院内被洛克特率太子党围殴,打得鼻青脸肿的那个小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