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直视着君蝶影的眼眸,凌书岳如冰的面容没有一丝的变化,就只是这么深深地望着,僵持着…
「…是吗,我没想过那些会比我还重要…呵…是我凌某自作多情了」俊脸泛着抹奇异的笑容,凌书岳一字一语缓缓地说着,每字却都重似千斤般费力,话甫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锵!」等凌书岳离去好一会儿,君蝶影才松了手,任凭长剑掉落地面,整个人身形不稳地摇晃着,多亏一旁的萧玉麟实时扶住了他。
「…谢谢…啊,对不起,刚刚对你真的很失礼」轻语着,不知是否仍是月光的因素,君蝶影的脸色似又苍白了几分。
「你若是指刚刚吻我的事,我不会介意的,倒是你」担心地望着君蝶影,萧玉麟觉得手中扶着的人儿已经快把自己逼下了高崖,就要掉入那黑不见底的深渊…伸袖轻拭着他颈间的血痕,禁不住皱了皱眉。
「你这回做的也太过了…不好受吧,有必要说这么伤人伤己的话吗?」
「我也不想…可是我没得选择,我了解他,不用这种方式,他是不会放手的…呼…我累了,明天见」君蝶影展颜笑着,俏皮地耸了耸肩,就好象适才发生的事与他无关,而这笑容却让萧玉麟蓦然觉得胸口一痛,因为他彷佛看到笑脸下的那颗鲜红的心已经散了一地。
「蝶影…」看着君蝶影离去时稳健的步伐,萧玉麟缩回到口的言语,他不禁要怀疑自己刚刚是否感觉错了,也许君蝶影真的已经说服自己接受分离的决定,所以才对凌书岳说出这么无情的话语。
「唉,或许好好睡上一觉就都没事了吧」喃喃安慰着自己,正当萧玉麟松了口气想转身回房时,却见那白色丽影身形一个踉跄,扑倒在地,就这么俯卧着动也不动….
忘(三)
坐在床沿边,关逸情眉头微蹙地望着床上沉睡的人儿,替他紧了紧盖着的裘毯,又忍不住伸手理了理散在他额前的发丝,眼里满是爱怜。
「蝶影是怎么了?病了吗?是受了风寒还是…怎么好好的突然倒下来」莫如茵着急地在一旁直发问,就连君霁也将视线投注在关逸情脸上。
「他似乎有好一阵子没能好好睡了,所以才会这般倦极了倒下…好好睡上一觉,明天应该就会醒来了」轻语着,关逸情眉间仍有着片挥不去的郁色。
一听关逸情这么说,莫如茵终于松了口气,当萧玉麟告知他们蝶影倒下时,她的整颗心简直不知道该放到哪去,以为他病了,好在只是睡眠的问题。
「唉,蝶影是这孩子也真是的,怎么这么不会照顾自己」嘀嘀咕咕念着,莫如茵可没发现关逸情仍旧面带忧色,不过她心中却也隐约觉得有些不妥…为什么不好好睡呢?竟让疲倦累积到身子负荷不了?在她还没继续深想下去,耳边又传来关逸情的话声。
「另外还有件事…影儿他身上似乎带着伤…」轻语着, 关逸情的神情甚是复杂。
「什么!怎么会呢?一个月来他都没离城过,谁能在我们眼下伤了他…啊」彷佛想到了什么,莫如茵惊呼了声「该不会是蝶影自己…」
「不是,您想岔了…这伤有段时间,却一直未治愈,附近的血脉都已经开始凝滞了…按时程算,恐怕是一个月前的那次…都是我不好,当时竟没留意影儿的伤势」摇着头,关逸情眼中的神色变得十分自责,不光是因为心疼君蝶影,更是因为责怪自己的疏忽。
这回真错了,而且竟错的离谱…关逸情心中吶喊着,自己应该很了解这孩子的,却为什么没在那时候察觉他的心呢?为何就纵放自己只看事情的表象?
为何夜不入眠,为何积伤不治,这原因自己明知道的不是?关逸情痛苦地握紧了拳,都是自己的私心作祟,自以为的对他好,却令他伤的这般重…不该忘的,怎么会忘了情之一事有多令人销魂,自己是过来人哪。
「一个月?!」莫如茵不能置信的睁大了眼,让她愕然的不是这伤是自己所造成的,而是…这孩子竟将这不算轻的内创忍了一个月不管,每日还不动声色地照常练着剑,一切看似如昔…她不懂!不懂这是为什么,眼眶却渐渐湿润了起来。
「这孩子就这么怨我们吗?霁哥…我们错了吗?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要他这样折磨自己来…来报复我们…我们是他爷爷奶奶呀」重重地叹了口气,莫如茵痛苦地咽语着。
无语,一室的静寂夹杂着莫如茵的低咽,君霁却是神色复杂地直瞪着屋顶…这算什么?威胁不成?简直是岂有此理!心绪翻涌着,原先担心的意念霎时消退的无影无踪,只剩满腔不可遏止的怒气,因为没有人,从来就没有人能威胁他!
「师父师母」终还是关逸情开口打破了沉默,提醒着两人当务之急该做的事「现在最重要的事先想法子打通影儿凝滞的血脉,再这样下去,不但这身功夫废了,恐怕就连手脚也会逐渐瘫痪掉…」
「好,逸情,告诉我该怎么做」莫如茵赶忙低头拭了拭眼角的泪渍,月余来,她的一颗心已经完全放到了君蝶影身上,尽管两人的关系称不上亲密,但有君蝶影在身边,他的一言一举,一颦一笑无疑已让自己觉得十分满足。
「需要您跟师父一起,同时帮他打通凝滞的血脉,一个人将内力由影儿的百会穴贯入,另一人则护着他的心脉并将化开的瘀血逼出,两方的力道快慢皆必须一致,否则可能会伤到影儿,不过我想您们应该没问题」
关逸情勉强绽露出一丝笑容安慰着莫如茵,同时也安慰着自己,一定没问题的,师父师母功力深厚不说,夫妻多年,又是艺出同门,默契方面也该不成问题。
「霁哥,这拖不得,就现在吧,我来护着影儿心脉,你…」莫如茵边说着边往榻上移去,正准备将君蝶影扶起时,却瞥见君霁一脸阴郁地转过身向屋外走去。
「霁哥?」莫如茵不解地唤着。
「哼,这小子有本事这么玩,后果就自己承担!要我救他,行,他自己来跟我开口」头也不回地丢下这句话,君霁的身形便消失在门外的夜色中。
「霁哥!」疾声喊着,却不见君霁的人影,莫如茵只好转向关逸情道「你照顾着蝶影,我去跟他说说…唉,你师父这脾气…」说罢急急起身追出。* * * * * *「嗯…」轻呓了声,君蝶影习惯性地在床上扭动伸展着,两眼却犹是贪梦般地不肯睁开…好久不曾这般舒畅,唉,果然还是睡饱了好,心中忍不住暗叹着,虽然他仍闭着眼,却能感受到朝阳正暖暖地洒在身上,清风徐徐自窗外拂入,一切的一切都显得那般舒适惬意。
「醒了?你这小子的赖床习惯倒是依旧,嗯?」虽然语中带着戏谑,却不减其浓烈的亲切感,君蝶影赫然睁开双眼,就看到关逸情正坐在床头,似笑非笑地望着他自己。
「不管…啊,关叔叔,是你!」惊喜地翻身坐起,君蝶影眼中满是笑意,嘴上可也没闲着,直似云雀般扰人「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他们都没跟我说,会待上几天吧?呵…这好,你还是第一次来,我可要尽尽地主之谊,带你好好逛逛偃都城,城里可热闹着呢,喔,还有后山那片林,现在刚好都在换颜色…」
「好好,看你这么兴奋」轻哂着,看着君蝶影这般开心,关逸情也不禁稍微放开了怀「你还是叫我不管事的吧,这些年也听惯了,现在听你改口,实在有够…」
「有够什么?」楞楞看着关逸情,君蝶影猜不出"关叔叔"的称呼有什么问题。
「有够…」拉长了尾音,关逸情故意顿了顿,眼珠子咕噜一转,向地上张望了会儿,突然又霹雳啪啦地吐出下半句。
「有够受不了你的嗲声嗲气,鸡皮疙瘩掉满地啦,叔叔,我还叔…叔咧」关逸情故意逼紧了嗓音唱着花腔,细声细气地学着女儿态。
「啊?…哈…哈」看着关逸情滑稽的神态,君蝶影禁不住笑的直擂拳,只差没从床上跌下来「…不…管事…真像…我还不知道…你有这天分…哈..」
「什么天份,哼」念归念,关逸情眼中却是十分安慰的神色,因为两人这般笑闹就犹如回到过去一般,看来君蝶影还未对自己关上心门,自己应该还能够为他做些什么吧…
「喂,别光笑了,该谈谈正事」关逸情神色转为严肃「你这身伤是怎么回事?故意的吧,后果你想过吗?就算是想气气师父他们,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啊」
「…呃,你知道了呀」轻语着,欢愉的神情瞬间转为黯淡,君蝶影掩饰地别过头去「我们不谈这个好不好」
忘(四)
「不谈这个?好,那你想谈什么?」半赌气地环臂抱在胸前,关逸情索性闭上嘴,唇角向下弯成大大的弧线,不满的神色全写在脸上。
「喂…别这样嘛」故意往关逸情怀中蹭去,君蝶影绽开抹灿烂的笑容,眼光却闪烁着回避关逸情直射而来的视线「这么久没见了,何必一见面就摆张臭脸…嗯,雪儿好吗?真想牠」
「好」
「牠还常闹着你吗?这家伙大概本性难改吧…」
「是」又是简洁俐落地吐出个单字,关逸情再度紧紧地闭上嘴,摆明了是跟君蝶影杠上。
「喂喂,你不懂客人是要含蓄点的,就算不高兴也不用那么明显吧」依旧东拉西扯着,然而嘴角扬起的弧度却越来越小,只有语气听来还是那般带着调皮的声调,但关逸情听在耳中却丝毫不像以往享受着这份亲昵,反让他觉得有份凄凉。
「影儿…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很讨厌不管事的?讨厌到不想再见到不管事?还是你现在已经不需要我这不管事的?开始嫌不管事的太多事…」
关逸神色黯然地问着,即使有三分是故意做给君蝶影看的,每说一句却都仍像把利剑捥着心,只因他不敢想象如果真有一天君蝶影不再需要他时,那么…他该何去何从呢?
「…」缓缓直起了身,君蝶影靠向背后的壁板,却是一言不发地呆望着空中,旋即又似疲累地闭上眼,只剩两人间令人尴尬的沉默。
「为什么要这么问?你明知道这不可能的…为什么连你都要这样逼我?这是为什么?」好一段漫长的时间,君蝶影才终于缓缓启口,语声却是那样幽杳空洞,直让关逸情的胸口揪着发疼。
「…已经什么都不剩了,到底你们还要些什么?我是不是连这最后如何过日子的权利也没了?…如果是,那也没关系…是啊,已经没关系了…」
「影儿!你…变了…真变了」不能置信地直摇头,关逸情从没想过君蝶影会消极到这般境地,他一直以为他的忍让顺从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一直以为他心中那个聪明调皮的影儿即使伤心也该只是一时,终会振作突破逆境的,一直以为…
「哈,你是第二个这么说的人了」干笑一声,原本落寞的神色随之一敛,君蝶影又恢复成那个人人习惯的君蝶影「人总会变的嘛,干么那么稀奇,换个话题吧,刚刚就当我发发牢骚,没什么大不了,瞧你吓成那个样,我故意装的啦…呵」
「…」无比迷惑地望着君蝶影,第一次,关逸情发觉到自己已经离这孩子越来越远,就在此刻他竟无法确定刚刚那令人碎心的语态是玩笑…还是真心话?
「你说过事情过了就不要再去追寻,那不能改变什么的,不是吗?」一副好笑的神情望着关逸情,君蝶影现在的语气可是轻松透着调皮「别担心我啦,反正也没什么,一切只不过回到原点罢了,以前的日子还不是这么过的?更何况现在除了你和师父,我还多了爷爷奶奶呢」
「影儿,事情真过了吗?如果真过了,你又怎会是现在这模样,夜不成眠到身子受不了?还有,你就算对我们有什么不满,也不该这般意气用事,放着有伤不治,简直是胡来」分不清君蝶影的态度,关逸情只能就事而论,不自觉加重了些口气。
「那个啊…」状似反省地低了低头,君蝶影习惯般地吐了吐舌「忘了嘛,你也知道没睡饱人会变得很钝的,不痛不痒的我怎么记得伤没治,再说也没关系呀,顶多是当个凡人,反正这身功夫我想以后也用不着了,有名头这么大的寰宇双奇罩着,谁敢动我啊」
「什么没关系!你是真不懂还是跟我装傻」忍不住越说越激动,适才的担忧几乎被现在涌上的火气一扫而光,关逸情只觉得眼前的君蝶影根本没一点认真「功夫不要,你手脚也不要了是不是?你知不知道这事已经惹的师父发火,师母掉泪了?还在那边耍嘴皮…好在发现的不算晚,等会儿去跟师父道声歉,让他跟师母帮你治治,再拖下去,你这辈子就别想自己下床了」
「…道歉?」噘起了嘴,君蝶影又摆起一副吊啷当无所谓的模样「为什么?我又没错,这伤又不是我自己弄的,其实你这次也真的太多管事了,搞不好这正合爷爷的意思,等我没脚没功夫,他就再也不必担心我会逃跑了」
「住口!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师父!怎么说他都是你的尊长」眼见君蝶影越说越离谱,关逸情终忍不住出口斥责「他纵有万般不是,你也不该这般…这般…」
双手在空中大力地挥着,尽管关逸情不悦的情绪越来越高,却也隐约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虽然还想不出是哪里不对,因此他话说一半便止住了声,转身就如逃开般匆忙离去,想去好好冷静地厘清思绪。
目送关逸情离去的身影,君蝶影的笑容逐渐凝结在脸上,灵动的双眸也渐渐变得几许呆滞,缓缓地将视线收回在紧握的拳上,空荡荡的房间只剩下低不可闻的细语「…也好…这样也好」
窗外,有双眼正凝视着屋里人儿的一举一动,眼神既是深情又是伤痛「…你就一定要这么伤害自己吗…非要把自己逼上绝路才能把他遗忘?」
最后的温柔(一)
日升日落,月儿也会升起落下,还是相同的竹林,还是一样的月光,只是饱满的月缺了个口,竹林下的人踪已杳。
树影交错,沙沙地编织着夜曲,该是入梦时分,却有个人影在这样的夜里疾速奔驰着,只见他在一片林前停下身来,片刻后又闪身入林,这次却是小心翼翼地在林木间左拐右绕,好一些时候,林木渐疏,一栋奇特的石屋矗立在夜色里。
停在屋前平复着微急的气息,萧玉麟当然知道关逸情此刻不在屋里,深夜来此就只是凭着直觉一路找来,找个他十分不愿意见到,却又偏偏非他不可的人。
伸手自胸前取出火折子,却迟疑着拿在手上没打着,他敢说,如果那个人在屋子里的话,早就应该发现他在外面了,至今无声无息,摆明了不愿搭理自己,点上火搞不好会惹他不快,苦笑地扯了扯唇,没想到他萧玉麟也会有求于他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