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松手,没问题吧?」西尽愁几乎是咬着牙在说话了,他抠住石壁的右手已经阵阵开始抽筋,因为只凭五根指头的力量,要支持住两个人的身体,实在是太困难了!
岳凌楼心口有些堵,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这时,西尽愁已经支持不住,右手一软,向下滑落。两人离地不过十米,只用足尖一点,便轻松落地。
「唉呀呀--」终于有惊无险,西尽愁总算松了一口气,刚一落地就靠在石壁上,扼住不断滴血的右手,貌似轻松地说道,「早知道会出这种事,还是该带一把像样的剑在身上,也用不着我用手去插......真的痛死人了......」
「你这手,就算给你一柄剑,你也握不住了......」身旁的岳凌楼低声念叨着,撕下一段衣料,抓过西尽愁的手腕,想给他包扎一下。这次西尽愁的右手的确伤得严重,五指和手心早已被磨得血肉模糊,白骨隐现于红血之下,指甲翻的翻落的落,看上去很是吓人。
「不用包了,让他自己结痂还好得快些,省得血把布料凝住,拆不下来,就又要痛一次了......」西尽愁不想让岳凌楼看到他的伤势,猛地抽回了手说道,「这种程度的伤口,舔舔就没事了。」
说着,西尽愁转过背去,想去查看一下附近的情况,但突然岳凌楼却再次抓住了他的手,不让他走。
走不了的西尽愁索性转身面向岳凌楼,偏头问道:「你又怎么了?」
岳凌楼抿抿嘴不说话,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西尽愁,然后抓住西尽愁的手动了动,于是西尽愁的右手便被抬起到两人之间。西尽愁刚想开口问个究竟,岳凌楼却低下了头,温热的舌尖轻轻触了伤口一下。瞬间,一股刺痛从指间传来,西尽愁本能地想要抽回手,但却拼命地压制住了这种冲动。
这时岳凌楼抬眼看了他一眼,接着又把整根手指都含入了口中。
也许真的是奇迹,疼痛在那一刻彻底地消失,或者说是变得不重要了,也根本感觉不到了。眼前这个人真的能够创造出奇迹,因为仅仅是他的一颦一笑,就能够深深地牵动西尽愁的心。
灵巧的舌尖从西尽愁的每一处伤口滑过,舔舐着,把它含入口中,用湿润的温热包裹住,在慢慢送出。
西尽愁只是怔怔地站在原地,任由岳凌楼完成这一系列的动作,反反复复,一遍又一遍。
这是第一次,西尽愁可以这么真切地感到岳凌楼的存在,就在身旁,而不是在那么遥远的地方,也不是那么清淡冷漠,可望而不可及。
凌楼......西尽愁抬起了他的下巴,把他按在石壁上,霸道地吻住了他的双唇,吮吸着他的舌尖,那带着淡淡血腥的味道。
激烈的交缠,急促的呼吸,即使喘不过气来,还是不想放开。两人紧紧地拥在了一起,仿佛想要嵌入对方体内,这一刻才真正明白,你对我到底有多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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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匹黑马毫无预兆的突然抽疯,致使西楼二人跌落峭壁,而从另一个方向跳出马车的欧阳扬音却幸运地毫发无伤。黑马继续狂躁地嘶叫着,发疯似的拖着那辆一半悬在半空的马车,转眼就不见了踪迹。
欧阳扬音刚一落地,立刻扑向那两人落下去的地方,大声喊着西尽愁的名字。但除了空洞的回声以外,没有得到任何回答。她心里一急,竟跪坐在崖边,朝石壁下望去,只见直上直下的数十丈岩石,壁上光秃秃没有一点草木。顿时,欧阳扬音一阵晕眩,知道西尽愁这次是凶多吉少了,于是在心中叹息道:「一年前你为了小妖精连命都差点丢了,现在怎么还是学不乖?」
突然,欧阳扬音只觉背脊一寒,还来不及转头看个究竟,一柄未出鞘的剑就已经架到了她的脖子上。剑鞘是银白色的,没有一点花纹和装饰,光滑得如同镜面,欧阳扬音甚至可以用眼角清晰地看见自己映在上面的脸。
那就是被称为北极的剑,北极教主的象征。拥有北极剑的人就是北极七大杀手要效忠的对象。多年前,它随着前教主杨鹰的退隐而消失于江湖,但现在却终于又有机会再见天日。
月摇光握剑的手抖了一下,把剑鞘贴紧欧阳扬音的皮肤。他的表情隐藏于一张白玉制成的面具之下,但从低沉的声音中可以听出来,他正压抑着胸中的怒气:「解释一下吧,欧阳,你为什么不回紫星宫,又为什么会和他们在一起?」
「我要和谁在一起是我的事吧,跟你有什么关系?况且,我早就说过,我从来没有打算重归紫星!」
欧阳扬音直起身来,站在月摇光面前,一点也不受威胁地说道。这时,她才蓦然发现月摇光的身边还站着一人,那人脸色苍白,透着病态,看上去弱不禁风,但始终挂在脸上的那抹看似平和的笑容,让人深感此人不容小觑。
北极玉衡星青炎,也是曾经的平安楼主,欧阳扬音和此人有过数面之缘,所以也深知他的厉害。本以为只有月摇光一人,如果要硬斗起来,也不是没有机会脱身,但现在却又要加上一个青炎,欧阳扬音也暗觉不妙,所以不敢轻举妄动了。刚才就是他们两人让马受惊,继而发疯的,为的就是要向欧阳扬音讨个说法。
这时,只见月摇光收回了北极剑,剑尖指地,再次问欧阳扬音道:「你放火烧了平安楼后,怎么一声不吭就消失了?你到底在做什么打算......」
不敢硬斗的欧阳扬音只好乖乖回答道:「当日遇到了突发事件,所以就把复命的事情给担搁了。」
月摇光立即问道:「什么事情?」
欧阳扬音冷笑一声,讽刺道:「教主你好像没有弄清楚,我并不是北极教的人,我没有必要样样事情都要向你禀告。」
「既然如此,不如就请欧阳你和我们一起上路好了,大家也好有个照应,不然一不小心又遇到什么突发事件就麻烦了。」
欧阳扬音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你们一起行动!我的同伴,是刚刚跌入山崖下的那两个人。」
月摇光笑道:「你说西尽愁是你的同伴?」
欧阳扬音道:「他现在已经不是西尽愁了,阁下难道忘了吗?他已经失去了记忆,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谁。只要我们稍微诓他几句,他就是我的朋友。」
月摇光道:「你莫非要告诉我,你已经把西尽愁给诓到手了?」
欧阳扬音笑道:「正是如此。所以我现在更不能丢下他们不管。」
月摇光道:「很好。那我们现在下去找他们好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样你就无话可说了吧。好歹在这里碰上,我们也算有缘,丢下你一人,也不是君子所为......」
欧阳扬音眼神一阴道:「我们?」
月摇光微微一点头,走到峭壁边,向下望了望后说道:「没错,因为我也想见识一下那个隐剑的威力。当然,前提是他从这里摔下去以后还能活着......」
同一时间,就在月摇光的脚下几十丈深的地方,西尽愁不但活得好好的,而且还牵着岳凌楼的手,在一片灌木丛里穿来穿去。
这山大概是平安镇用作坟山的,而他俩正处的这个地方可能正好是块风水宝地,因为极目远望,目所能及之处,都是大大小小的坟冢,招魂番幽魂般的飘动着,即使是大白天,也是阴风阵阵,让人毛骨悚然。
岳凌楼摸了一下发寒的手臂,虽然明知道那些埋坟里的人早已变成了腐骨,不会从坟里爬出来吓人,但在这数量庞大的死人堆里穿来穿去,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发毛。
这时,走在前面的西尽愁突然发话道:「你的手在发冷呢,怎么?害怕?」
岳凌楼想也没想就答道:「笑话,怎么可能。」
西尽愁温和地笑道:「那就好。当初见你杀常桐时眼睛都不曾眨一下,冷血无情像个罗刹似的,怎么会怕走坟地?不过......」说到这里,西尽愁转头看着岳凌楼:「总觉得你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变得听话多了......」
岳凌楼撇撇嘴道:「别跟我说这些无聊的话。」
西尽愁道:「不无聊啊,这很正经的,我真的有这种感觉。说起来也只是一年时间而已......对了,你还呆在天翔门里?」
天翔门动荡的事情,也算是条大消息了,西尽愁虽然身在云南也有所耳闻。待记忆恢复以后,才知道为什么当初自己听到那个消息后,感觉会如此震惊。只因为那是岳凌楼曾经呆过十年的门派,也是他发誓要一手毁灭的门派。但现在天翔门已经没什么威信,而岳凌楼却还跟江城一起行动,这点让西尽愁很是奇怪。
只听岳凌楼淡淡地回答道:「现在还不算,不过以后就不一定了。我这次只是回去问候一声而已,顺便帮他们一点小忙。没想到却把你给遇上了......」
西尽愁道:「那你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啊?」
「高兴......你个头!」
岳凌楼突然愤愤地说道:「你就瘟神一只,遇上你准没什么好事,麻烦一个接着一个来,又莫名其妙地中了欧阳扬音的毒,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喂......那是你自己要吃的吧......你这么说也太冤枉我了。怎么说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啊,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况且是人命一条呢,你有没有想过要怎么报答我啊?」
岳凌楼回敬道:「没听人说『施恩莫望报』吗?如果不是你不好好驾马,我也不会那么倒霉摔下来了。」
闻言,西尽愁突然脸色严肃起来,沉声道:「那可不是我的原因哦。当时,是有三根钢丝缠住了马头,然后才把马车拉转了方向。」
「三根钢丝?」岳凌楼吃惊,竟然有人可以仅凭三根钢丝就把一马一车外加三个人全部拉动了。
「没错。」西尽愁补充道,「而且正是那日在平安楼拉断鬼鸢手臂的那种钢丝。」
岳凌楼道:「难道是平安楼主?他还没死?如果没死的话,又怎么会看着自己的楼被烧呢?」
西尽愁道:「这就说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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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楼二人自跌落石壁以后,就在一片荒坟里穿来穿去,但花了这么大半日的时间,依旧没有走出去。岳凌楼心烦地抱怨道:「你到底认不认识路的,我怎么觉得我们老在原地兜圈子?」
「不会吧。」西尽愁也没什么把握地回答道,「这附近看上去都差不多,不过我想我们应该马上就可以出去了。」
岳凌楼看了西天快要没入地平线以下的残阳一眼,嘟哝着:「我可不想在坟地里过夜......」
「没人会想在这里睡觉的,快点走吧。」西尽愁不客气地把岳凌楼往前拽了一把,加快了步子。再过不久就要天黑了,到时候想要走出这片坟地只怕会更加困难。
突然,岳凌楼皱了一下眉,然后立刻捂住了鼻子:「好臭哦,什么东西?」
「臭?有吗?」西尽愁也停下了脚步,朝四周望望,鼻子在空气中嗅来嗅去,「好像真的有点臭臭的,还有点带焦味......」
边说着,西尽愁一边朝那传来焦臭的方向走去。岳凌楼跟在身后,拽着他的袖子,极不情愿地慢慢移动着步子,边走边说:「喂,别过去了,我受不了那个味儿啊......我就快要吐出来了......」
西尽愁回头看着岳凌楼脸部痛苦扭曲着的表情,没有办法,无奈地说道:「那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看看马上就回来。」
「一定要去吗?」岳凌楼试图做最后的努力,他既不想跟西尽愁分散,也不想去那个发出恶臭的地方。但是如果西尽愁坚持,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跟着。不过好在西尽愁还算有点人情味,看出了岳凌楼的百般不情愿,于是放弃了去一看究竟的想法,笑道:「你不是一向好奇心旺盛的吗?这次怎么了?」
「再往前走我一定会死的,会被臭死的。」岳凌楼狠狠地咬着牙说,同时奋力地把西尽愁往相反的方向拖,总之离那个臭源越远越好。
其实,如果他们再往前走百米左右,就可以穿出这片墓地,来到义庄。
而那个散发出恶臭的地方,正是义庄的敛尸间。因为发生在昨夜的烧毁平安楼的大火,同时也夺取了数百人的生命。那些十三水寨的人差不多都在一夜之间,化为了焦尸。因为是异乡人,所以尸体处理也极为简单,尸体被镇上的人送到这里,只等把坑挖好,就会被匆匆地掩埋掉。
此时,就在那聚集了数百具焦尸的敛尸间内,那个岳凌楼在百米之外都因为那股气味而不想靠近的地方里,竟然有一个人站在里面。那人表情极为平淡,好像根本没有鼻子似的,若无其事地检查着每一具尸体。
敛尸间内光线本来就非常阴暗,再加上现在又是日暮时分,所以显得更加阴气沉沉。一个活人出现在这种地方本应该感觉很突兀,但奇怪的是那个人竟然与这种阴森的气氛非常契合。散开的长发披在肩上,脸隐藏在深深阴影之中,他一直紧闭着嘴唇,僵白的右手在尸体上移动,好像在找寻什么东西。
就在这个时候,敛尸间的门突然被一脚踢开了!
背对着光线,门口站着三个人。中间的是月摇光,左边是青炎,右边是欧阳扬音。他们三人是寻着那股焦臭找过来的。
见状,敛尸间内那鬼魅一般的人不但没有丝毫吃惊,反而友好地朝着来人点了一下头,因为他们勉强可以算是同门中人,都是替紫星宫办事的。
于是常枫用没有任何波折的声音说道:「你们来得正好。水寨地图并没有在这里,陈渐鸿有可能还活着。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
说完这些话,常枫正想离开,月摇光却拦了他一下问道:「交给我们是什么意思?难道你就想这样回去了?」
「难道不行么?」
月摇光冷冷笑着说:「不是不行,只是我们现在正在找两个人,听青炎说好像是认识你的人,你不想见他们?」
当日在平安楼里,岳凌楼见到常枫的表情,谁都可以看出来他们是旧识。虽然后来青炎问起时,岳凌楼只淡淡用『认错人了』搪塞过去,但大家都知道,这其中必定有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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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平安镇不远的一座坟山上,西楼两人因为马车突然被北极的人搞出了状况而双双跌落峭壁。在急速下坠的过程中,因为情势紧急,为了要抠附石壁减缓下坠的速度,西尽愁的整个右手手掌都被石壁磨破,血肉翻出,五根手指更是紫青一片,连白森森的指骨也在乌血下隐约可见。
不过幸运的是,与西尽愁的惨样截然不同,岳凌楼除了落地时衣服被石壁底部的灌木刮扯破了一点外,没有受到任何一点外伤。这一点,使西尽愁颇感欣慰。毕竟他们能从那种状况下成功自救,就已经是非常幸运的事情了,更何况自己最重要的人还能毫发无损,并且非常难得地温柔了一把,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吧。
想到这里,西尽愁一边窃笑,一边转头看了岳凌楼一眼,左手紧了一下,把岳凌楼的手握得更紧。像这样可以好好地牵着彼此的手走路,而没有被岳凌楼一脚踢飞,对西尽愁来说,就真的好像是奇迹一般。
「你那是一副什么表情......」正在西尽愁陶醉之际,岳凌楼不带任何温度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只见他皱眉斜斜地睨了西尽愁一眼,接着就毫不客气地撇撇嘴打击他道,「还有你那眼神......又奸又邪,真的非常恶心......」
闻言,西尽愁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出来。他清楚得很,岳凌楼的那张比铁公鸡还硬的嘴,即使被拿到盐水里泡上三天三夜,也绝对不会软化半分。不过西尽愁倒是认为小楼的这点特性很可爱,仿佛是某种孤独生活惯了的小野兽,只懂得用毛皮把自己紧紧地包裹保护起来,而害怕对别人流露出哪怕只是一点的关怀,好像那样就会使他的坚实外皮被揭开,并陷入危险似的。
「笑什么?越笑越恶心......」最后几个字岳凌楼是咬着牙挤出来的。因为见西尽愁不但不回话,甚至还很乐在其中其中似的,让岳凌楼多少有些莫名其妙和无所适从。
不过这次,西尽愁终于有了除了窃笑以外的表达了,他偏头饶有兴趣地望着岳凌楼因为生闷气而气鼓鼓的脸,接着突然一使力,一把岳凌楼拉到怀里抱住,轻飘飘地说道:「如果我笑都算是恶心的话,那你刚刚对我做的事情不就是更恶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