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凌楼静静地站在他们跟前,没有急着发话。依旧是一袭白衣,依旧是一副冷漠的表情,依旧是那样居高临下的神态。但就在那一刻,却至少在两个人心里掀翻了悍然波涛。
一个是西尽愁、一个就是欧阳扬音。
没想到是他,不可能是他!然而这个人就在眼前,这是不争的事实!虽然震惊,但欧阳扬音的视线并没有在岳凌楼身上停留太久,而是迅速转移到西尽愁脸上!那张形状分明、紧紧绷住的脸上,此时竟有了一丝淡淡的软化......
果然,他还没忘......
「月摇光!」走上前来的岳凌楼叫的不是西尽愁的名字,而是另一个男人。
「阁下是......」月摇光疑惑地望着岳凌楼。
仿佛没有看到西尽愁似的,岳凌楼目不斜视地向月摇光袒露身份:「天翔门岳凌楼。」
短暂的沉默后,月摇光恢复平常道:「真是久仰啊......」
「彼此彼此。摇光大人你的大名凌楼也早有耳闻了,特别是在楚镖头死后,这个名字简直就是......」
岳凌楼话未说完,月摇光率先大笑了起来:「原来,就凭你,想来报仇?」
岳凌楼淡淡道:「不是......我只是有几句话想问而已。我一直很奇怪,天翔镖局的人怎么会知道来日红岭来找你。」
「因为那个托镖的人告诉了他们。」月摇光抬头看着岳凌楼。
「可是知道你行踪的人,并不多。」
「的确不多。」
「也许只有一个。」
月摇光突然沉默。
「很好......」岳凌楼接着说道,「那么你先隐藏身份托镖于天翔镖局,让他们来日红岭找你,后杀楚南阳,结怨名剑门,又引来紫星宫的人,到底目的何在?就为了你手中的这把北极剑?你想重建北极教?」
闻言,月摇光突然大笑起来,没想到他的精心布局竟然怎么轻易就被人给识破了:「你已经想地很清楚了,何必再来问我?」此时的月摇光,对眼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白衣少年,倒是很感兴趣。岳凌楼,昔日天翔门的堂主,耿原修的养子,果然......有点意思......
岳凌楼继续说道:「不,至少有一件事还不太清楚,想要请教请教。」
月摇光道:「你问。」
「为什么要把他牵扯进来?」话说到此,岳凌楼望了西尽愁一眼。终于把话题拉到了他的身上。然而西尽愁回应岳凌楼的态度,却是匆匆移开了视线,像是不想和他见面似的。这让岳凌楼很是恼火,他究竟是什么意思!这个态度又算什么......
这古怪的场面被欧阳扬音看在眼里,她的嘴角扬出了一道好看的曲线,仿佛在说:岳凌楼你也有今天。正想着,她慢慢踱步到岳凌楼的身边,貌似温和地说道:「你很奇怪是不是?其实刚开始的时候我和你一样奇怪呢......呵呵,岳凌楼。你想不到吧......那个家伙已经把你忘了,完完全全地忘掉了......」
不让欧阳扬音继续下去,西尽愁已经有了动作!只见他一把挑开了月摇光拦在他面前的剑,竟一个转身窜到岳凌楼的面前。
早就知道你有这个打算!欧阳扬音眼疾手快伸手拦住!此时,连同紫巽也出手了!不打算坐以待毙的岳凌楼也拔刀朝欧阳扬音攻了过去!
顿时,只见几个身影混战在一起,衣袂翻飞、剑锋疾走,连谁是谁都辨不清楚!
但是,混乱之中,西尽愁拉住岳凌楼的手却一刻也没有松开!可恶......要他一个人对付三个高手,本就已经够吃力了。现在还要加上一个岳凌楼,更是让他分身乏术,此战毫无优势!硬拼下去绝无好处......
就在西尽愁打算退回时,紫巽一掌劈到了他的肩上!顿时脚步大乱,但待他恢复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了!
不仅是西尽愁,所有人都在那一刻停止了动作!瞬间,无论是欧阳扬音还是紫巽,月摇光还是岳凌楼,全都雕塑一般保持着上一秒的动作,僵直在原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所有人都把目光移向月摇光,似乎希望他给出一个解释。
然而此时的月摇光,却轻轻地笑了出来。他对西尽愁说道:「眼力不错啊......」
月摇光把北极剑收回剑鞘。就在刚才的混战中,他并没有一味地攻击,而是巧妙地用不易被肉眼查觉的丝线结了一个网,把西尽愁和岳凌楼网在其中。那网线质材特殊,就像是蜘蛛丝一样,刚吐出来的时候,柔软如液体,但一旦和空气相遇,不久之后就会凝结着锋口锐利的银丝!
这就是月摇光的武器『千粦丝』,也是他制住水零儿的东西。
此时此地,能自由活动的人只有月摇光一个。虽然欧阳扬音和紫巽并没有被网入其中,但是他们都心存疑虑,好半天,才终于恢复平常。欧阳扬音不可思议地看了月摇光一眼,眼神里除了惊异,更多的是不信任。这就是北极教的力量么......好可怕,如果溥天之下真有可以和紫星宫为敌的力量,那么非北极教莫属......
月摇光朝岳凌楼扬了扬眉,说道:「本来你和这件事情并没有什么关系,不过,你不觉得自己知道的太多了?」
「是啊......」岳凌楼好像也有所觉悟,「知道太多,往往会被灭口,是不是?」
「你果然有趣。有趣到我舍不得杀你了。」月摇光打量了岳凌楼一番,说道,「如果你考虑加入北极,我倒可以留你一命......」
轻轻一笑,没有丝毫畏惧,岳凌楼从容吐字道:「那就没得考虑了......」
「哦?」白玉面具之下,月摇光阴翳的双眼有一瞬的寒光闪过。那一刻,连西尽愁的心也寒了起来。他行动被封,动弹不得,即使有心要救岳凌楼,也力不从心。而岳凌楼却好像已经大彻大悟一般,不怕死地用眼神挑衅着月摇光。
万籁俱寂,连鸟兽也被这肃杀的气氛感染似的,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月摇光勒住千粦丝的五指缓缓收拢,一股森冷的寒气瞬间逼近!岳凌楼微微眯眼,脸色稍变。即使镇定如他,此刻也知道劫数将近。但不肯轻易认输的眸子里,却把这丝异样的情绪隐藏得极好,依旧平静无波、宁定自若。
西尽愁沉下眼,注视着月摇光手指的一举一动!只要对方再敢收紧,即使是豁出命去,他也不能坐以待毙!下定决心,殊死以搏的他,此时紧握的拳头,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就在这空气仿佛都要冻结的紧张时刻,一个人突然上前一步。于是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而去!伴随着那迈出的一步,是几声铃铛碰撞的清脆声音。欧阳扬音两指夹住飞镖,割断了一根千粦丝。
「这个人你不能杀。」她望着月摇光说出这话,眸子里透露出坚毅。这决不是一时心血来潮的决定,而是主意以定,不会再轻易改变。
准确地从对方脸色上读取到这一信息的月摇光,恚怒地瞪着欧阳扬音,只问了一句:「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欧阳扬音也不甘示弱地回瞪了月摇光一眼,把一个药瓶顺手抛给月摇光道,「喂给他吃,只要让他忘掉这一切不就行了吗?何必硬要取他的命......」
月摇光接过药瓶,但只是低头瞥了一眼。忘掉这一切,难道这瓶子里装的是摧毁人记忆的药物。月摇光用两根手指摩挲了一会儿,突然挑眉道:「你这算什么?」
欧阳扬音道:「什么也不算。不过如果你现在杀了他,就彻底与『某人』为敌了。」
「某人?」月摇光重复一遍,听不明白欧阳扬音的弦外之音。欧阳扬音也不打算告诉他,只要西尽愁听得明白就行了。她这么做没有别的原因,只是为了他而已。
欧阳扬音不会向尹珉珉那样,认为只要岳凌楼死了,自己就能在西尽愁心里占一席之位。她的想法其实很简单,能少一个敌人就少一个,即使做不成朋友,至少也欠她人情。
更重要的是,她要做一件事情,然而那件事情一个人很难完成,她需要盟友。如果可以找到西尽愁当她的盟友,成功的可能性就大得多了......
月摇光的手动了动,但始终没能抬起来。这时紫巽突然催促一句道:「商量好没有,好了就快走,我们已经耽搁太长时间了......」
「走?」欧阳扬音突然抬眉。他们这次出来就是为了找西尽愁,然而此人现在就在眼前,他却好似全然不在意,急着要走?
短暂的诧异以后,欧阳扬音便明白了紫巽的想法。尹珉珉现在还在等西尽愁的消息,如果让她知道西尽愁还活着,并且在这么近的地方,要再把那个丫头带回紫星宫去就不容易了,还不如就让她认为西尽愁已死,彻底死了这条心......
而且......此时的欧阳扬音起了一个小小的心眼。与其把西尽愁带回紫星宫,还不如让他留在外面......日后也方便一些。还有一个原因,她不想把西尽愁带到尹珉珉面前,非常不想。不知为何,她宁愿看到西尽愁和岳凌楼在一起,也不愿意看到西尽愁和尹珉珉在一起......(作者:欧阳同人女的本能萌发了。开玩笑的,不要当真啊......)
「你们到底在想些什么......」此时最不明状况的月摇光终于发问。他不会明白欧阳扬音的心思,也不会明白紫巽的心思。
「摇光......」紫巽轻轻说道,「把那药分给他们两个人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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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紫星宫一行人便离开了。
当西尽愁再次睁开眼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平静得就像往常一样,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云南的空气很潮湿,因为药物关系,在山路上躺整晚的西尽愁,全身都酸痛不已。
现在,他站起身来,活动着隐隐作痛的关节,却突然发现身边还有一团白色的不明物体,仔细一瞧,此物名为--岳凌楼。
于是西尽愁走过去,敲了岳凌楼的肩膀一掌,喊道:「喂!喂喂!」
岳凌楼的喉咙发出了一阵低低的声音,身体蠕动了一下,埋在臂弯中的头向上偏了偏,极不情愿地睁开了眼睛,眼神恍恍惚惚地看着西尽愁。西尽愁也深深邃邃地看着他,两人就这样在清晨和煦的阳光里对视了好久,岳凌楼才打破了这种诡异的气氛,问道:「干嘛?」
「干嘛?起床啊。」
西尽愁把岳凌楼的脑袋往地面按了一下,岳凌楼的头「咚」地磕到地面又弹起来。(弹性真好||||)
「痛诶。」岳凌楼揉着磕痛的地方,咬了咬下唇瞪着西尽愁。而西尽愁却直起身子,朝门外走去,日红岭上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西尽愁站在门口伸了一个懒腰后,转头问岳凌楼道:「你知道你是什么人吗?」
岳凌楼沉默了半晌,然后摇头。
西尽愁又问:「那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岳凌楼还是摇头。
那一刻,西尽愁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很幸福。他又蹲到了岳凌楼身边,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我知道哦,我叫小西,而你叫小楼,我们的关系好得就像情人一样,然后一起开了家小酒店过日子。信吗?」
岳凌楼依旧摇头,但嘴角却向上扬了扬,嘟哝道:「你这么丑,谁和你是情人。」
「丑?哪点丑啊?」西尽愁一副受到打击的表情。
「眼睛鼻子嘴巴耳朵,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好看。如果我是你的话,早就自卑地找一个麻布口袋把自己套起来了。居然敢未经我的同意,就进入我的视线。」岳凌楼一边喋喋不休,一边斜睨了西尽愁一眼,翻身而起,抖了抖衣服就朝门外走去。
「喂,你说话留点口德好不好。」西尽愁跟在岳凌楼的身后,见他好像打算离开,于是问道,「你要到哪里去啊?」
「下山~」岳凌楼头也不回地回答道。
「山下有老虎哦。」西尽愁吓唬岳凌楼道。
「山上还有豺狼呢。」
「你不会在说我吧?」
「真难得你听得懂。」岳凌楼转回头对西尽愁笑笑,突然又问,「你不想下山?」
「想......」西尽愁拖长声音,抱着手膀慢腾腾走到岳凌楼身边说道,「不过就是怕有个人觉得我很碍眼,未经过他的同意就进入了他的视线。并且不断打击我的自尊心,让我觉得好伤心。」
西尽愁一边说一边按住了心口,表情夸张到让岳凌楼都看不下去了,于是踹了他一脚说:「少装蒜,给我到前面去。」
「干嘛啊?」西尽愁一边抱怨,一边被岳凌楼踹到了前面。
「带路。」岳凌楼手一摊,做了一个请你快往前走吧的姿势说道。
「我有告诉过你我认识路吗?」
「你也没说你不认识啊。」
「那我现在说了吧。」
「现在说太晚了。」
「你这人讲不讲道理的?」
「不讲。」岳凌楼毫不犹豫地回答。
其实事实上,从日红岭到山下的镇子只有一条路,只要不是瞎子和路痴就不会迷路。于是两人就这样一边吵一边走,一边走一边吵,半个时辰以后终于来到了山下的平安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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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红岭下平安镇,虽然不大,但却热闹,因为它是商旅往来的一个中转站,镇上无论是南疆精致独特的配饰,还是中原驰名的佳酿,在这里都能够看见。来往于此地的多是商贾和他们所雇佣的护卫,一脸风尘仆仆劳于奔波的样子。有经验的人,通常可以从商队所雇佣的护卫多少,判断出货物的价值大小。
比如说,如果只是一些运送染织品的商队,通常雇佣个十来人也就绰绰有余了,但如果是做黄金珠宝大宗买卖的商队,那么大概就会雇佣五十个护卫。但是,现在却有一支护卫人数超过了二百人的队伍来到了平安镇,队中的每个人都神色戒备,一脸凶悍。看到这副情景,路边的商贩都不敢大声吆喝,只是怔怔地打量着这群来人,猜想着他们的来历。
当这队人马停在「平安楼」正门前的时候,岳凌楼和西尽愁正巧坐在楼上吃饭。平安楼是平安镇最大的一家酒楼,楼高三层,一楼卖的是一些简单的小吃,二楼雅座可以吃到各地的珍馐佳肴,三楼则是用来住宿。
不知道的人会以为这「平安楼」的得名是因为「平安镇」,其实事实上恰恰相反,平安镇的得名全是仰仗了这平安楼的名气。而这酒楼之所以用「平安」二字为名,只因平安楼主曾经插刀立誓,只要是进了平安楼的人,就绝对保证平平安安。
从楼上望着这支浩大的队伍,岳凌楼咬了咬筷子,自言自语道:「看来我们这顿饭是吃不完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那队人马就已经闯进了平安楼,开始遣散楼里的客人。
「不知道是什么人,真是好大的面子啊。」
西尽愁抱怨了一句,放下筷子,准备走人,但却被岳凌楼拉住了。岳凌楼狡猾地冲他笑笑:「你不想知道到底来的是什么人,会发生什么事么?」
「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又想出了什么馊主意。」西尽愁无奈地看了岳凌楼一眼说道。
「不馊,新鲜的。」岳凌楼朝西尽愁眨巴了一下眼道,「我们租个房间住下来瞧瞧。」
「你以为这里房租很便宜啊。」西尽愁替自己的钱袋伤心。
本来今天西尽愁准备找个地方吃一顿就算了,而岳凌楼偏偏拉着他进了这间全平安镇排场最大的酒楼,这一顿吃下来,西尽愁兜里的铜板所剩无几,现在那个不知道节制的家伙,居然还异想天开地说要住下来。
「紧张什么,钱本来就是拿来花的。」
「就怕我们现在是有银子没处花,因为看这架势,他们是打算包下这整栋楼了。」
「我不会让他们包的。」
岳凌楼说完,凌空一个翻身,稳稳地落到了平安楼底楼的正中央。这时,底楼原来的客人已经被遣散地差不多了,岳凌楼的突然从天而降,令那队来头不小的成员都大吃了一惊。几乎是潜意识的动作,所有护卫都在那个瞬间拔出刀剑,整齐的出鞘声后,岳凌楼已经是众剑所指,众矢之的了。
「那家伙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楼上的西尽愁见这剑拔弩张的架势,紧张地都快要冒冷汗了。心想:那家伙不是失忆了吗?怎么还是不忘到处惹是生非,一点都没变,麻烦死了。
这个时候,岳凌楼突然说话了:「各位来到我们平安楼,就要按我们平安楼的规矩办事,这样随意哄走了我们的客人,让我们怎么做生意呢,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