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冤家(出书版)by 米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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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鱼肉是什麽?剥皮鱼肉?」
他拿起用纸包里着的鱼排,颠来倒去地看着,「这是净鱼肉?嗯……就是说干净的鱼肉吧?」
把它们放进一只很大的足可以放得下火鸡的不锈钢汤锅里,黎晨远打着了火,而其实应该用平底煎锅。
「啊,上面说还要洗一下,切片后用刀背打成薄片呢!」他惊讶地大叫一声。
可是干净的鱼肉为什麽要洗?用刀背切?写错了吧?
困惑又迟疑地拉开抽屉,里面是明晃晃的一整排刀具,黎晨远随便捡了一把,在汤锅里,粗鲁地划分开鱼肉。
问题接二连三,他很能吃,算是个美食家,可是从来没进过厨房,只在餐桌上见过盐和糖的他,怎么才能分清这不下十余种的调味料呢?
「月桂、牙买加胡椒?」什么跟什么啊?他每一只小罐都拿起来瞧过,闻到胡椒还打了一个相当响亮的喷嚏,然后,他捂着鼻子,将纸上写的调料,一种接一种撒进锅里,当然,他根本没注意分量。
「好了……现在做什么?嗯!」往回看的时候,注意到第一条说,要先加热黄油的,可黎晨远不在乎,他用割鱼的刀,切出一大块不规整的黄油,扔进锅里。
「没什么东西了吧?」自言自语地研究着,发现这道菜还要煎蛋皮,炒洋葱,自然了,这是法式鱼卷嘛。
「反正吃到肚子里面都一样,管它是卷着的,还是竖着的!」
黎晨远走到冰箱前,拉开冰箱,从蛋格取了一只鸡蛋,返回锅前,犹疑着该怎麽敲,忽地对准锅沿,忽地对准料理台面,来来回回好几次后,他突然开窍,在桌面磕了一下,尔后极迅速地又在锅沿磕了一下,扔进锅里,同时得意地想着,「我真聪明,这样准错不了!」
乒乒乓乓!刺耳嘹亮的锅铲、器皿碰撞声就好像十几只猫在厨房里打架,把所有的盆子都踩翻过来似的,在这种令人不安的噪音下还能睡觉,除非吃了安眠药!
果然,杜邦云披着雾灰色棉睡衣,趿着羊毛拖鞋,一面头疼地揉挤着太阳穴,一面从卧室走出来。
「你在厨房里玩摔跤吗?!」他站定在餐厅处的台阶上,杀人似的视线憎恶地瞪着黎晨远。
肚子很饿,炒勺很烫,锅里飘逸的怪味更让黎晨远像一装满硫磺的炸药包,就差点火了,而杜邦云攻击性的言语,就像火炬扔到了上面!
砰!黎晨远狠劣地把手里的铲勺甩到地上,火冒三丈地盯着杜邦云,手指逐一指着冰箱、料理台、瓶瓶罐罐,吼叫道,「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你把我当成什么?为什么我要做下人做的事!」
「下人?」杜邦云蓦地眯了一下眼睛,冷冷地反问,「你这么认为?」
「当然。」
黎晨远目光炯炯地抬起优美的下颚,扬起嘴角,延展出一个清高的恃才傲物的微笑,一口气嚷道,「我出身豪门,毕业名校,还有可以继承的荣誉爵位,凭什么要我做这种卑贱的事?!我和你不一样!我只懂让人服侍,不懂服侍人!」
杜邦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漆黑深邃的瞳孔里,寒光逼人!他锐利的嘴唇紧抿着,脸孔就像冰雕,坚毅阴冷,却又理性地压抑着,不显露出太多负面的情绪,半晌之后,他缓缓地开口,「那么,黎大少爷,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


第五章
「好饿哦……」黎晨远抱膝坐在沙发一角,两眼直直地盯着面前的水族箱,嘀咕着,「不知道醉过的海胆可不可以生吃?」
胃急剧痉挛着,已经不是吹号角般叫唤,而是搜肠刮肚般的钝痛了,干涩的嘴唇一次次被饥饿的舌头舔得湿漉漉的,仿佛空气是可口的馅饼,每一次呼吸都能咬到什么似的。
「再下去会死人的啊……」斜眼看向坐得远远的,在餐厅校形水晶吊灯所散发的浪漫灯光下,一边品着餐后咖啡,一边读经济报纸的男人。
唉声叹气也好,呻吟也好,从沙发一端,像毛毛虫一样,匍匐着爬到另一端也好,那个冷酷的男人,连眼皮也不抬一下,漠视的态度已经到了「你即使跳楼,我也没看见程度。」
黎晨远耷拉的脑袋搁在膝盖上,沮丧地吞咽着口水,从出生到现在,他还没有这么饿过,原来,饥饿是这么一件痛苦的事!
「喂!你只会给自己做饭啊?」实在忍不下去,黎晨远冲杜邦云叫道,「你太残忍了吧?」
「做饭是「卑贱」的事,吃的时候就不觉得「卑贱」吗?很抱歉,黎大少爷,我怕更加污染你这张三年不洗的嘴,请你,不,是请您自己叫外卖吧。」杜邦云放下报纸,架起腿,抑扬顿挫地说。
有钱早就叫外卖了,还用等到现在啊,黎晨远狠狠地白他一眼,负气地收拢身体,不再看他。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窗外的天色愈来愈暗,花园变得朦朦胧胧,像是罩上了银纱,略带凉意的夜风轻吹着,卷入灯火通明的室内,杜邦云打了一个哈欠,结束全神贯注的工作,合上笔记本电脑。
「睡了,」他站起来说道,打算关灯。
可我还没吃饭呀,黎晨远以快哭出来的心急表情,瞅着他。
杜邦云无奈地叹口气,走下餐厅,「那么饿的话,就吃你自己做的东西吧。」
黎晨远眼前一亮,但很快又黯淡下来,那种发出奇怪味道,形状像哥斯拉的东西,能吃吗?!
俊秀阳光的脸孔,染上悲哀是会让人心疼的,尤其那漂亮英气的长睫毛上,已经挂上泪珠。
杜邦云在黎晨远面前站定,两臂环胸地看着他,神色复杂,黎晨远不是那种长天使脸孔,就有天使羽翼的青年,他的翅膀是黑的,如果不给他点实在的教训,回头就会被他狠咬一口!
深思熟虑之后,杜邦云决定坚持到底,他弯下腰,不客气地说,「不想吃?那就睡觉吧。」
黎晨远搭在膝盖上的手,被男人温热且有力的大手握住,察觉到那想将他拉起来的牵引力,他蓦地咬住嘴唇,执拗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要睡你自己睡,我很饿。」黎晨远咕哝着站起身,走向厨房,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他连脚步都是轻飘飘、软绵绵的。
随便拿了把叉子,黎晨远使劲地钗起锅里,那因为炉火过猛,时间太长,而黏在锅底的焦黑鱼排,举到自己面前,那怪异的白色是鸡蛋吧?好像还有鸡蛋壳,黎晨远蹙着眉头打量着自己的「作品」小心地闻了闻。
「阿嚏!」胡椒、辣粉的呛味直冲上脑门,中间还搅合着浓烈的白醋的味道,白兰地变成白醋,只能怪他当时漫不经心,没看清就胡乱地泼洒。
心底重重地哀叹一声,连女巫煮的,都比这个强吧,可是……自暴自弃地闭上眼睛,黎晨远张嘴咬了一口。
「恶!」吐都来不及,银叉当即就扔了,黎晨远飞扑到不锈钢水槽一则,拧开龙头,拚命地漱口,实在……实在太难吃了!难受恶心的感觉就像是咬了一嘴虫子!
因为是自己做的,不仅身体,连心理都受到了打击,黎晨远不住地往自己脸上泼水,头发都湿了,以掩盖那源源滚落下来的眼泪。
「不知道为什么,好失望……这样的没用。」黎晨远苦涩地想着,胸口紧紧地揪了起来,至今为止,他都做了什么啊?!
「讨厌!」大吼一声,黎晨远干脆把头伸到冷水柱下,冲个痛快!三月初的冷水,还是会冻到人的,袒露的脖子刚因冰凉而瑟缩起来,水龙头就被关上了,一股热牛奶的香味弥漫鼻间。
「清醒了?」杜邦云手指夹着玻璃杯,斜倚着料理台,正看着他,「说说感想。」
黎晨远直起腰,透过湿淋淋的黏在额一侧的头发,眼馋地盯着牛奶,那表情就像要把杯子也吞下去似的!
「算了,看你饥渴成这样。」杜邦云不禁觉得既好气又好笑,调侃地重读「饥渴」这两个字,把杯子递给他。
「哼,」慢吞吞地接过杯子,却几乎一口气地将之饮尽!
用手背擦了擦嘴后,黎晨远欲言又止地看着杜邦云。
「怎么?还要一杯?」杜邦云侧过头问他。
「嗯,」黎晨远哼哼哈哈,拖泥带水地说,「做饭嘛……不错啊,我是说,会做饭也是件了不起的事……啧!」
他别过了头。
「给你煮面吧?咳!」杜邦云压抑笑意地轻咳一声,走到冰箱一侧,拉开冰箱门。
「喂!你别误会什么?」黎晨远瞅着那弯下的,肩膀处轻轻颤抖的身体,着急地叫喊,「我可没说我错了,上等人就是上等人,听到没有。」
回应他的,是又一声古怪的令他很想一脚踹上去的咳嗽。
☆☆☆
轻微的潺潺流水声,也许庭园里有喷泉吧,黎晨远努力地睁开惺忪的眼睛,望见明晃的晨辉,自绣着向日葵图案的白纱窗帘中,温煦地射进来,溢满房间。
棕色的木地板上印着葵花、衣柜、床、还有酣睡的男人的影子,鼻间充斥着被褥暖暖的类似阳光的味道,黎晨远深吸一口气,转过身体。
男人闭目的脸孔就在自己上方,因为贴得太近,两人几乎睡在同一个枕头上,黎晨远眯起深棕色的眼眸,愣愣地望着他。
略刺眼的阳光从窗帘顶端的缝隙照临到他的头上,闪耀着他凌乱的黑丝头发,宽宽的额头,即使睡觉也减不去严肃和苛刻感的狭长眼睛,端正的鼻梁,薄薄的锐气嘴唇,刚硬的下颚……
温暖的光芒里面,微细的灰尘在上下飞扬,黎晨远看着这张英悍的脸,眉头深深地拧了起来,为什么呢?如此美好的早晨,如此惬意的大床,身边却躺着一个如此煞风景的男人呢?
「唉,」他叹口气,不大自在地移开身体,小声嘀咕,「好想要哦……」柔软的像玫瑰般娇艳的女人,有着男人永远也不会拥有的,甜蜜馨逸的体香。
黎晨远头枕着胳膊,一个劲瞎想的时候,杜邦云正睁着眼,自上方注视着他,他其实早就醒了,可是黎晨远认真的视线,让他有了假寐的念头,偷偷地细开一条缝,黎晨远的表情,动作,尽收他眼底。
困惑又带点讨厌的眼神,毅然移开的身体,这一切就像黑咖啡一样,让杜邦云品尝到了直渗到心口的苦涩,他挑了挑眉,表情烦闷而难堪。
作为Homo,有什么比爱上一个十足的异性恋更糟糕的?对方打从心底的厌恶,像见到鬼似的逃避,闪躲,如果不是强迫,根本就没可能见到他的身影。
杜邦云叹息着闭上眼睛,难抑心中的挫败感,许久的一沉吟之后,他睁开眼,放弃似的想,算了,反正已经结束,又没有继续的心情……自己想这么多,只会徒增烦恼吧——
黎晨远仰起的头,正好对上杜邦云那双无奈的眼睛,他不觉怔了一下,问道,「怎么……做噩梦了?」
杜邦云没有理睬他,黎晨远狡黠的眼珠咕噜一转,窃笑道,——哦,是梦到被男人甩了吧?啊,请你别抛弃我之类……哈哈!
「你很恶劣。」杜邦云很不悦地打断他,撑起身体。
「不及你,」黎晨远咕哝着,也坐了起来,手掌揉搓着脸颊,「你知不知道你有多煞风景?」
「呃?」杜邦云撩起略长的刘海,不解地看着他。
「这种时候,这种阳光,应该是一个半裸的女人,像一幅画一样主宰这个房间吧?」黎晨远抱怨似的说着,拉开被褥,滑到床边,刚想穿拖鞋,肩膀就被人扳了回去。
「唔!」嘴唇被人咬住,柔软的舌头舔着嘴角,牙齿,随即灵活地窜入,敏感的口腔里一下充满了男人的味道,无法吸气,黎晨远难受地皱起眉头,奋起推拒的手被残酷的扭到背后,刺骨的疼痛震撼到指尖,肩膀好像要脱臼!
「嗯……呜!」更要命的是,杜邦云强压上来的嘴唇,总是飓风一样的粗狂、贪婪、霸道!毫不松口的激烈深吻,让黎晨远畏怖地战栗,眼泪溢了出来,他不住抽搐的喉咙,断断续续地发出,类似呜咽,和咒骂的声音。
两颗心脏擂鼓似的狂跳着,杜邦云的大手,滑进黎晨远丝绸的睡衣间隙,摩挲揉弄着,那柔韧胸膛上的,淡茶色的乳首,急切地想要它硬挺!
黎晨远反抗得厉害,不仅脸孔极力地左闪右躲,身体也像泥鳅似的扭动着,杜邦云加重臂力锁住他,乘隙解开他光滑睡衣的纽扣,瘦削的肩膀裸了出来,黎晨远因挣扎而涨红的脸孔,瞬间没了血色,他仓惶地,或者说不顾一切地阖上牙关。
「啊,」舌尖冷不防地剧痛,杜邦云尝到了一股浓烈的血的腥味,意识到被咬,他并没有太惊讶,紧闭着嘴唇,吞咽下涩苦的液体,杜邦云冷静地松开他,微侧过身体,仿佛在反省刚才的冲动似的。
黎晨远僵硬地坐着,只觉得那急促起伏的胸膛上,强韧粗糙的手掌还停留在上面,像空气一样紧紧黏着,怎样也甩不掉!
弥漫着压抑沉闷气氛的房间里,唯有金色的闹钟滴答地敲响着,一朵缓缓向南移动的浮云,遮住了杜邦云弓背而坐的侧影,尔后无声地掠过两人中间,抚过黎晨远僵硬的就差拔腿而逃的身体,光线忽明忽暗,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注视着迁移的云影。
叮咚:电梯门打开的声音,杜邦云蓦地站了起来,用一种恍如什么也没发生过的语气,平静地说,「是女佣,我昨晚打电话叫的,让你做饭的话,恐怕我会饿死!」
黎晨远不满地咕哝了一声,至少不那么紧张了。
「我要用浴室,你帮我准备西服,仔细想想,你也只有打扮方面,不像个白痴吧?」杜邦云边刻薄地说着,边走向花园那边,原木色的浴室。
「喂!谁是白痴啊?!」黎晨远光火地转过身,大叫道,「你就很好吗?只知道冲男人喷洒荷尔蒙,混蛋!我要你道歉,听见没有?!」
也许真的吓坏了,从呆怔中清醒过来的黎晨远,汹涌的怒火几乎要冲破沸腾的血管——他不依不饶地追着杜邦云,边追边骂,额头明显地浮着青筋,杜邦云沉着脸,不耐烦地几次甩开那八爪鱼似的手!
「站住!你这只……」
砰!
鼻子险些被百叶式的木门撞扁,黎晨远侥幸地急刹车,片刻后,从门内传来浴缸放水的声音,水流湍急,莲蓬头「乒砰」地两三次掉落地面,看来杜邦云也很恼火,他正后悔着,干嘛要揽一只刺猬回家呢?
黎晨远忿忿地抬起脚,一下狠力地踹上木门,却只让自己疼得脸孔扭曲:脱掉棉拖鞋,窝火地揉着自己发麻发胀的脚趾,他好看的有着中性美感的眼睛,斜斜地睨视着百叶格后,隐约移动的影子。
「还给你配衣服咧!」不满的表情就好像别人欠了他一屁股债似的,黎晨远臭着脸嘟嚷,「貂皮下面补狗尾,怎么穿都不相称啦!白痴!」
可是……当不平的视线,对上右边不远,劳劳孑立的洛可可式衣柜时,他「嗯——」地挑起了眉毛。
典雅轻巧,每格抽屉都装饰有黄铜拉手的衣柜,一看就知道里面的衣服价值不菲。
「要弄坏它吗?烧两个香烟洞之类?」黎晨远抱臂胸前,看了看身后的百叶门后,不声不响地踱到衣柜前。
「不,这样不太好,」他呢喃着否决刚才的想法,手指拨动着外形有点像天平座符号的黄铜拉环——不把它们变成条条片片,比垃圾桶里的抹布更让人恶心的东西,就太对不起他「豺狼」的封号了。
但是呢,黎晨远轻轻地咬住嘴唇,杜邦云这变态的暴力男,如果看到一柜经典变破烂,不掐死他才怪!用性命作赌注的报复,有点不划算。
拉开抽屉,一股清幽的干燥剂的味道,抽屉的容积比想像的深,一叠有十件衬衫,一排有六叠,分别以颜色和质地归类,黎晨远翻起那些衬衫,很柔软,顺手的感觉。
「怎么办?」他自言自语地盯着这些衣服,眼底忽地掠过一抹狡诈的光,食指压住嘴唇,无声又得意地笑著,黎晨远蓦地弯下腰,拉开最底层的放满西裤的抽屉。
☆☆☆
「你是要参加新闻发布会吧?」眯着眼睛,满面笑容的黎晨远,坐在客厅餐桌前,看着对面的杜邦云,后者看完演讲稿,正俐落地打着真丝菱形图案的领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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