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秋平拒绝,“我来找你们不是为了聊天,是要带你们去见东方夤。”
“夤?你是说夤?!”窗前的男人突然一反常态,大叫出声,抛下烟,冲过来,狠狠抓住了秋平的手腕,“你说的是夤,对吗?对吗?!”
木木吃惊地看着突然之间转变态度的男人,虽然秋平和他们都在说些自己听不懂的话,但他确实地感觉到了男人身上慌张和焦急,再转头看床上的男孩子,竟然发现他满眼泪花地从床上翻了下来。
“求求你,我想见他!求求你让我见他!五年了,我熬不住了,他可以杀了我,但怎么可以视而不见?!”清秀的男孩趴在地上,木木这才发现他的双腿打满绷带,根本不能走路,十分凄惨。
“你哭什么呢?”秋平厉声喝道:“夤比你好得了多少呢?那天他放了你们等于也扼杀了自己,现在的他都把真实的自己隐藏住了。告诉你吧,”他指向木木说,“他爱夤的程度不比你们少一分,还有我,我也同样爱着他,在H.C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爱着他,可他就像绝缘体一样的冷漠,对谁都不会产生一分热情,却无数次出卖自己的身体和别人苟合。是谁造成这样的东方夤你们自己明白!”
木木吃惊地看着秋平,嘴巴足以吞只鸡蛋。他说自己爱着那个叫东方夤的,可自己连东方夤是人是鬼也不知道,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可是他话里所描述的人怎么那么像深夜,难道他说的东方夤就是深夜?他说他也爱着东方夤,也就是说他也爱深夜?天哪!到底搞什么呀?
木木盯着那三个人,突然发觉自己仿佛被排斥在外,完全进入不了他们的世界,就像他无法进入深夜的世界一样。但他不知道秋平是什么时候变得那么了解深夜过去的,他更不知道,秋平怎么也会喜欢上深夜了。
“你说夤他……”趴在地上的男孩瞪大眼睛,目中的痛苦神色让秋平动容。
“你胡说八道什么?!”握着秋平手的英俊男人一把拉住秋平的领口就把他往地上摔,“绝对不允许你这么说夤!不允许!”
“跟我走吧,”秋平扳开男人的手,站直了身体,“如果你们能把东方夤带出H.C,我无话可说。但是如果你们的出现对他没有任何帮助的话,我劝你们还是回去日本,知难而退吧。”
英俊的男人目光灼灼,低声说:“你在向我下战书吗?”
“当然!”秋平毫不客气地回,“在东方夤没有接受你之前,我们都站在一个起跑线上,谁赢谁输,各按天命!”说完,拉起木木就往外走。
木木看着秋平强硬的脸,又看了看抱起清秀男孩的英俊男人,他们都是如此出色的人,如果他们爱的真的是深夜,我又能用什么和他们争?
“深夜,坐下谈谈好吗?”秋平拦住了一看见他就板着脸的深夜。其实从那次深夜昏倒跟秋平说了些古里古怪的话后,深夜就像是刻意回避似的,每次两人目光一对上,秋平就要受个大白眼。
“站着说就可以了。”深夜靠着墙,一身的戒备。
“你会离开H.C吗?”
“我为什么要离开?”
“如果有人逼你离开这里呢?”
“那个人是你吗?你真的是很无聊!”深夜盯着秋平,话中呆刺,蛰人不见血。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的,东方夤!你还呆在这里干什么?我们是没有人要的了,我们是被人抛弃的了。可你,有多少人在等着你回去?你明明这么被人需要却无动于衷。离开这里吧,H.C并不适合你这样的人。五年对你已经很长了,秋风组现在正值最重要的关口,你的父亲如今对秋风组的事漠不关心,曹晓找了你五年,现在也已经找到了这里。东方夤,你是躲不过去的,就算你躲得过去,难道你想一辈子就在这个荒淫的地方过下去了吗?”
深夜惊得睁大了眼,摘下眼镜,他的目光立时变得凶狠尖锐,“你是谁?!”他低吼,手臂稍动,秋平脖子一凉,低头一看,深夜的眼镜架竟然变成了一把极细极锐的匕首。
“这句话我好象同样问过你。”秋平丝毫不乱,毕竟是经历过大风浪的人,就算七年的空白也没有减弱他的气势,“在没有进入H.C前,我叫历澜。”
历澜?!深夜心中暗惊。H.C果然是个龙蛇混杂的地方,就在不知不觉间,自己竟和曾经在黑道称霸多时的人共处了七年。他竟然这么年轻,在自己还没出道之前,他的名号就已经很响亮了。
“我对你并没有任何恶意,只不过我和曹晓曾经是好友,他拜托我找你而已。”秋平说得极坦白,他可不怕深夜的武器,因为看着深夜的眼睛,他就知道他只是在吓自己而已。
“你已经把我的下落告诉曹晓他们了?!”深夜看着秋平,眼底有股不易察觉的紧张。
“他们现在已经在来这里的路上了。”秋平无视他几乎连血液都冻结起来的脸,虽然他自己心里也不好受。他根本不愿意揭破深夜的身份,他更不希望深夜回到原来的世界,但是不管怎么样,没有人能困住那只烈豹,他情愿做解开困扰他缰绳的奉献者,也不愿意把他留在这个他并不快乐的世界,而这个正是木木教他的。
一听此话,深夜的脸立刻惨白。他收回眼镜,痛恨地看了秋平一眼就往外跑。可是当他把门一打开,就再也无法动弹一步了。
那是两双自己永远也忘不了的眼睛,如巫术,如魔障。五年,原以为什么都可以改变,谁知什么都没有改变。自己为什么白费了这么多时间?应该那时就杀了他们,应该那时就全部了断!
“夤……”
所有的感情就在这一声轻轻的呼唤中崩溃了……
第二十五章
深夜颓丧地坐在沙发上。这是他最不想面临的局面,想不到它还是来了。
自己既不想回首过去,亦不想面对未来。就让自己活得像个行尸走肉,为什么又要揭穿这最后的面具?就算自己犯了多大的罪孽,难道这五年还不能抵偿吗?
“夤,我真是不敢相信,我竟还会再见到你……”若望水朦胧地说着,从真斗怀里挣扎出来。他忘了他的腿不能走路,他一下就趴倒在地上。不过这点痛不算什么,他的夤就在他面前。若望水连做梦都不敢有这个情景出现,因为依照夤的脾气,他能放了自己和真斗就不会原谅心软的自己。若望水曾经想过夤会因为对不起秋风组而自杀,其实夤死了他不怕,最多跟他的地下去,可是夤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他就必须挨到和夤见面的日子为止,他可以死在夤面前,忏悔自己,却害怕夤永远记恨自己,那会让自己死都得不到超脱。
这五年自己究竟是怎么过的呢?若望水回首往事,却又不堪回首。他曾一次次地跪在帝国大厦的门口,一跪就是好几天,不吃不喝,为的就是向因为自己的仇恨而死的秋风组组员忏悔;他曾一次次地被看守的人打得下肢骨折,他身上伤痕累累,无一处不是被粗大的木棍敲击后的痕迹;他的腿因为多处骨折,别说是身上的功夫,连正常走路都已经无力支撑。虽然他受了那么多苦,但还是还不清他欠夤的债,他欺骗了爱他的人,他利用了爱他的人,这种可耻的行为就算杀了他也觉得不过分。
深夜看着向他匍匐而来的男孩,他看着他那双残破不堪的腿,目中的痛苦不言而喻。可是,他却狠心地把那双伸向他的手拨在一旁,“滚开,我不是你说的人。”他大声吼,把所有人都愕住了。
木木就站在真斗身后,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表情这么“丰富”的深夜,虽然深夜嘴巴里面说不认识他们,可是就算打死木木他也不认为深夜是不认识他们的。这样的深夜木木是陌生的,但是下意识里他认为这是深夜该有的感情,虽然他没有秋平这么敏感,但他也知道凭深夜身上的气质绝不会在这个小小的H.C里埋没终生。
“木木,我们走吧。”秋平上来扯了扯木木的袖子,深刻的伤感溢满眼眶,木木看着看着,突然产生了莫大的恐惧。
“为什么?”木木喃喃地问。
“你懂的。深夜已经不需要我们了。我带你去见他们就是要让你明白,深夜的心里根本没有我们两个人的一点位置。他有着几乎杀了他的过去,他到这里完全是为了逃避。我刚刚问你,想不想深夜幸福,可是你知道幸福是什么吗?不是我们对他的好,是他愿意自己对自己好。在这里,他是自暴自弃来的,他不愿意对自己好,因为他掉了身体里的一样东西,那就是对人的信任和爱情。解铃还需系铃人,他把他丢掉的东西落在了这两个男人身上,他必须亲自把它们捡回来,装回自己身上,那才是完美的深夜。现在的他只不过是一个不完整的部分。”
“我不甘心啊!我知道他的心不在我身上,可……”木木急得脸颊充血,双眼依恋地紧锁在深夜身上。
“你爱的是深夜,而他已经不是深夜,只要一见到他以前的枷锁,他就已经从深夜这个躯壳中脱身。现在的他叫东方夤,你对这个叫东方夤的男人又了解多少呢?走吧,这里我们已经不适合呆着了,这里已经不是我们该呆的地方了。如果伤心,走,我们喝酒!灌他个一醉方休!”
“秋平,你也爱着深夜吧?亲手把他奉送给别人,你为什么还能这么镇静?”
“是你教我的,该学学女人,不要老是沙文主义的。我爱的是深夜,但我爱的深夜却不爱自己,你叫我能怎么办呢?只要能救他,叫我舍弃这一段感情也甘心……”
秋平和木木的离开使原本碍着外人的面子不方便说话的三人更加剑拔弩张,一站一跪一坐的三人怎么看怎么让人心如刀绞。
真斗看着过了这五年,外表没怎么变,可性格却乖张多端夤。没有人知道他心里有多痛,他明白是什么改变了这个曾经这么青春洋溢的男子,都是自己,自己!如果五年前没有发生这样的事,他们也许正快快活活。可是现在的他们就像隔着重洋,伸出手勾不到对方,张开眼看见的只是一片黑暗。
踏入H.C的时候,真斗不敢相信他来到了个什么地方。有人在当众跳着裸舞,所有的人都围在他身边摸他的下身逗弄;一些有自杀癖的人围在一起,用刀子割自己的手,血流了满桌子,可他们却高兴得仿佛得到了心爱的宝物;角落里,一大堆人在吸粉,大家就像发疯似地抢着,或者飘飘似仙,自言自语。
这里是最低贱场所,在这里的人已经不能算做人,只能用低等动物来形容。正常的人在这里一天就会发疯,可是这里却又无法不让人留恋,因为这里可以体会到作为人类最放纵的部分,被上帝所惩罚的部分。
更让真斗难以相信的是,他那个无敌所爱,永往直前的夤竟会在这里呆了五年!
他亲耳听到了夤和那个男人的对话,他说他不想离开这个地方。
这句话让真斗心惊,这种地方的确如魔幻的世界具有摄心的诱惑力,在人心完整满足的时候也不一定能逃脱它的诱惑,又何况被自己害得伤痕累累的东方夤?他想把夤救出来,就像五年前他从重重包围,必死无疑的机场救出自己和若望水一样。可是,他拒绝若望水的样子却还是把自己深深伤害了,那种陌生人的脸,排斥的口气……
“夤,我知道你还是恨我们。但见到我们,你真的没有一丝高兴?你一点都没有想到我们的过去?”真斗一字一句地说,他感觉到夤在排斥他们的一切,他正在努力地忘记他们,这个现实让他痛苦不已。
夤慢慢抬起头来,双眼已含泪水,晶亮晶亮的,满是忧伤与怒气。
“高兴?我怎么高兴得起来?看到我最不想看到的人,看到我最不想回忆的回忆,看到害得我只能苟活在这个地方的罪魁祸首,你们说我怎么高兴得起来?滚!”
“夤,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你,是不会离开的。你还是爱我们的,可为什么就是不承认呢?这五年,我想得你发疯,想得把东隐组事都搁置一边,整天就是找你,找你,找你!就算你讨厌我们也好,恨我们也好,你东方夤,我们是跟定了的!”
真斗的执着让夤更是痛苦,他迫使自己不看坚决的真斗,愤怒地说:“你们为什么还来找我呢?我已经要忘记你们,已经开始适应现在的生活了。我这个秋风组的罪人,你们让我没脸活在世界上,难道还要到这儿来讽刺我吗?”
就在这僵持不定的时候,紧闭的房门被轻轻推开,所有人都抬头看去,大家的心里又是情不自禁的震惊,齐齐收住了口。楞了好半会儿,东方夤忽然狂笑起来,“哈哈!笑死我了,真是好笑!今天是干什么?开大会吗?真是热闹,全员到齐啊!我从不知道我还有这么大的面子,我又有什么资格让你们这么抬爱?我根本不想在勾心斗角的你们中间搀和了。”
来得人大家都熟悉,东旨雪,东方天晴,曹晓,谈炎焱。
“夤!”曹晓激动万分,冲上来就抱住了这个好久不见的兄弟,“夤,你瘦了,你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瘦?我都心疼死了!你可真狠心啊,这么多年连个字都不留,旨雪大哥他都急得几年没睡过好觉了,你倒忍心啊?!”
“爸爸。”夤轻轻喊了一声,短短两字中包含了五年的感情,离别也好,道歉也好,失望也好,敬爱也好,千般的苦恨都在这一声中轻轻地、汹涌地宣泄了出来。
夤深深地看着东旨雪。曹晓为什么说自己瘦了呢?真正瘦的是自己的父亲。虽然五年仍未在父亲的脸上留下什么痕迹,但夤却知道他老了。这是种从心底散发出来的疲倦,就像一个看似完整的苹果,心却已经发臭了。
一向是坚强的父亲,秋风组经历的变故没有把他打垮,可今天,自己的确在父亲的身上感觉的到了苦闷的气息。那双看着儿子的眼睛,就像在漩涡中盘旋的忧伤,那么深不见底,催人泪下。
“夤,跟爸爸回去,好吗?”东旨雪轻轻呼唤着,声音柔和,却像一根鞭子抽在夤心上。
“爸爸……”夤心痛地唤,父亲何曾这样子过?又让自己情何以堪?
“夤,离开这个地方吧,你不能再堕落下去了啊!”真斗和若望水也祈求。
夤苦笑,把头埋进臂弯。好痛苦,就像上瘾后的解毒。这里是他的避风港,是他的盾牌,如果离开了,他就是赤裸的婴,没有任何自卫的方法。这些曾经深深伤害过他的人哪,他怎么才能相信他们不会再伤害自己一次?
夤起身,往门外走去。清净一下吧,在他们的中间自己只有自寻烦恼,既然进退两难,只有另辟他径,既然五年前你们把我放逐,又何妨受一受这背弃之苦?
夤听到身后撕心裂肺的呼唤,可这些声音都好遥远,就像做梦。自己身边只有H.C那些魔鬼的身影才最真实,
一抹人影挡在了夤面前,是东方天晴,他看着他,异常诚恳,低声说,“小夤,听天晴叔叔几句好吗?你痛苦,大家也痛苦,五年了,时间能冲淡一切,现在你爸爸对东城和若望水也不会像从前这么有敌意,他已经提不起这个精力了。其实,你有没有想过,这正是个化解所有纠纷的好时机,而唯一能化解这种局面的人,只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