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游生物 下————肖红袖

浮游生物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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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沛无法联系到皮皮，心想皮皮一定是心里的别扭还没过去，所以故意停了机静一下吧，或者是出去旅游散心去了，而自己也该静一下了

。他又通过电话银行查了一下卡上的帐目，他给皮皮开的帐号密码是两个人公用的，但帐目显示皮皮并没有取钱，所以猜想皮皮没有离开北京

。而皮皮也没什么朋友，只有一个鬼混的姜姿，子沛没有姜姿的电话号码，所以就没联系。
　　第二天子沛返回杂志社开始上班了。临出门时他看了郝菁菁一眼，那个昼伏夜出的女作家正躺在宽沙发上安然大睡呢。子沛想，是不是留

个纸条什么的叫她适时离开？又觉得这样做实在不大好，也失去了做人的道义，就算了，她愿意呆什么时候就呆什么时候吧。
　　杂志社里没有人跟他要喜糖，连寒暄都是匆匆忙忙的，周洋跟他汇报了一下工作，看起来一切井井有条处理得还不错。但精明的子沛发现

，周洋实际上是在搞小把戏，正把实权往自己怀里揽--本来编辑部跟发行部是没什么主要关联的，但周洋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老总那里讨了个

兼任发行部副理的差事，虽是个空头名衔，但发行口显然比编辑部可捞的油水多了。
　　对此子沛也无须过问什么，反正大概知道周洋是个什么样的人就行了。
　　实际上周洋在老总面前怎么费尽心思给他穿小鞋打报告之类的，他就更无从得知了，即便知道了又能如何呢？周洋在工作上什么纰漏都没

有，相反还很有人缘，他也的确有能力，什么稿子都能弄来，还亲自跑出去组稿、采访，能采访到一般小记者采访不到的名人明星之类的。效

益第一，老总喜欢这样的人，这不是个混关系讲资历的单位，人人岌岌可危啊。

　　子沛重新接手了工作，并没什么可处理的，就审阅了几篇稿子，看看日刊新近的排版情况，然后清闲了下来，坐在办公室沙发上，又禁不

住担心起皮皮来了。
　　他想，皮皮一定是跟姜姿在一起鬼混去了，皮皮虽然娇气小女人些，但还单纯善良，甚至幼稚，而姜姿来历不明，交际复杂，别把皮皮带

坏了才好。
　　正胡思乱想着，桌子上电话响了，外线转进来的，里面半开玩笑着说："主任夫人找哦！......"电话里还传来那些编辑的笑声，好象看到

一幕新婚夫妻缠绵难舍的画面般，无聊的开心。
　　郝菁菁应该是刚睡醒，声音哑哑地说："什么时候回来吃饭？"
　　子沛客气了一下，说："呵呵，劳驾您做饭了啊，大人同志。"
　　郝菁菁说："那是自然，我可从不轻易露一手的。回来吧，我做几道拿手的家乡小菜给你尝尝。"
　　子沛说："你写文章我信得过，你做菜我还真没把握。"
　　郝菁菁笑，说："回来试一下就知道了。"
　　子沛又说："恩......今天，皮皮打电话回来了没有？"
　　郝菁菁说："没有......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好看时间去买菜。"
　　子沛说："正点下班吧。"

　　回到家里，刚打开门，果然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菜香了，看来郝菁菁并没有吹牛。子沛换下衣服，刚坐到沙发上，就发觉房间的格局好象

有了些变动--原来的沙发角度调整了一下，更偏向面对窗户了，电视机的位置也动了动，还有就是那几双拖鞋显然是刷洗过了，有些鲜艳的

重现。
　　他想，女人果然是细致的动物啊，做家务是女人的天性，男人做得再好也不如女人精细。
　　但是皮皮不喜欢把沙发对着窗户的，因为窗外就是对面的楼层，没什么风景可看，他喜欢对着电视，还要躺在沙发上看电视，舒服又慵懒

。
　　郝菁菁扎着围裙把菜端了上来，三菜一汤，二荤二素，看着菜的颜色就能感觉到它应该是很可口的了。
　　郝菁菁说："怎么样，我可不是盖的，能吃到我亲手做的菜的人，到目前为止还只除了我父母呢！"

　　郝菁菁的菜的确做得不错，特别是炒小白菜，竟然可以做得又嫩又脆而且不带油光还很香，细细品起来有点儿甜。皮皮这些年来厨艺有所

长进了，但会做的拿手的也不过是宫爆鸡丁，因为做得好就天天做，他最惧的就是炒小菜，因为那是看似寻常实际很考验水准的一道菜。子沛

一边吃就一边想，看来郝菁菁是个很有潜能的人啊，以前觉得这样一个大大咧咧的单身女子，肯定是很不懂得生活的人，或许那是因为没有家

庭的缘故，于是就自我放任了。女人是需要一个家做舞台才可以长袖善舞的。当然也或许是两天半新鲜，现在不还是"新婚"时期呢吗？
　　吃完饭子沛就客气地进了厨房，执意分担洗碗的工作，一看到被擦洗得干干净净的灶台和吸油烟机，心里竟不由生出几分感动来。皮皮虽

然爱干净也算勤快，但厨房卫生却搞得不象样子。现在一切物归本色，看起来眼睛也舒服多了。瓷砖墙围子上那些班驳零星的油渍也不见了，

那是用抹布擦不掉的，看来郝菁菁下了工夫。
　　他怀着分感激的敬意洗完了碗，出来坐着跟郝菁菁一起抽烟，顺便说了句："谢谢你啊，辛苦了。"
　　郝菁菁哈哈大笑，说："在你这白吃白住也得交点儿工钱不是？你就当请了个小保姆吧！"
　　子沛笑，说："那可不敢。"
　　想了想，子沛又说："其实这段时间，我忙自己的事，也没照顾到你什么，心里挺过意不去的。有个问题一直没来得及问你呢......你真的

是拉拉吗？"
　　郝菁菁吐了几个烟圈，象孩子在玩儿，又吹口气把烟圈吹散了，说："这个这个......或许是吧，其实我觉得每个女人都可能会是拉拉，我

是说情感取向上的。当所有男人都让你失望，并且你受够了男人带来的伤害以后，跟女人的感情可能更可靠一些。"
　　子沛感觉她仍旧是在顾左右而言他，便没再追问。
　　暮色降临时分，子沛看杂屋里皮皮堆下来的大包小包，突然说："哎，帮我一个忙，打开包翻一翻，看看皮皮有没有电话本什么的留下来

。"
　　子沛突然想到或许皮皮会把什么通讯录之类的东西包了起来，那样至少可以查查姜姿的电话号码，也好联系一下。
　　于是两个人遍拿着剪刀分头拆包，蹲在地上翻了起来。

　　但皮皮并没有留下电话本，他把电话本随身带着了，而且更多时候他比较懒惰，电话号码也不记就直接存在手机里。所以子沛和郝菁菁没

有找到什么联系方式。倒是有一本皮皮的日记翻了出来，还是当年皮皮从家乡投奔到北京来的时候带的那本，硬壳的学生用的日记本，封面上

印着些歌星的头像，现在看起来幼稚得可笑。
　　皮皮不怎么记日记，与子沛在一起生活以后更懒得动笔了，因为子沛是个杂志编辑，一般的文笔在他眼里都是垃圾，他自己可能有种敬畏

的藏拙心理，所以日记就有一页没一页的。
　　子沛坐在地上翻了翻，不觉就看了许久，他不是想偷看皮皮的日记窥探什么隐私，他们之间也没什么隐私可言，但看到皮皮用一个幼儿教

师的口吻写下的生活流水帐也是非常有趣的。
　　他禁不住给郝菁菁读了一段：
　　"4月1日，晴，今天我跟哥哥开玩笑，因为是愚人节，我就捉弄他，我先把他的牙膏里面塞进去盐巴，等他刷牙的时候发觉味道不对，我

就郑重其事地告诉他那是新出的一种盐白牙膏，能去除二十八种牙渍补充三十六种维生素，还叫他一定要到超市里多买两盒回来。结果他真的

相信了，下午在超市里打电话回来告诉我，没找到那个品种的，问了售货员小姐也说没有......哈哈，哥哥真傻！......"
　　子沛就说："嘿，这小子还真以为我上当了呢，我那是逗他的！"
　　郝菁菁在一旁微笑。
　　子沛就接着读："......今天哥哥说我做菜的手艺进步了，哼，那是肯定的啦！我都快把《莫妈妈教做菜》给翻烂了！他不知道今天吃的那

道红烧猪脚其实我是做了第三遍了，第一次烧糊了，赶紧倒了，第二次水多了，猪脚都烂得夹不起来了，我又给倒了，浪费了多少猪脚啊。哥

哥是付出了三倍的价钱才吃到一份猪脚的，所以肯定好吃嘛，嘿嘿......"
　　郝菁菁哈哈大笑，笑完了就递给子沛一根烟。"我真羡慕你们啊，生活平淡，但象一对小夫妻，看得出来，皮皮是很爱你的。"
　　子沛不说话，合上日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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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沛无意间温习着往事，心里不可抵挡的欣慰与失落涌上了上，所以不得不放下了日记。此刻他觉得自己真的太不够男人了，因为他承诺

过给皮皮一个天长地久，而最终仍叫这一次不预期的婚姻打乱了生活，造成了今天这样的局面。他又想，我就是横下心来不结婚又能怎么样呢

？中国不结婚的人多着去了，即便不是同志，单身主义的也大有人在啊。但是他听不得家人的唠叨，看不得老子脸上的难色，他耳根子软，心

肠也不够硬，最主要的是，他觉得自己是贪婪。
　　是啊，他贪婪，他既想成全自己的情感欲求，又想成全自己的孝子形象，他希望幸福是大家的，是每个人能得到能分享的，所以就忘记了

爱情原本是自私的。
　　他要的幸福，能理解能接受的人不多。
　　他在取舍的问题上做了最愚蠢的选择，自以为聪明地走了这种欺骗式的捷径，但这条捷径分明是医得眼前疮却剜了心头肉的幼稚游戏，父

母大过天，但天无期父母有限，在他们有限的时间里，能不催你生孩子吗？能希望看到你离婚吗？......他的汗都流下来了。
　　而郝菁菁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直言快语地说："哎子沛，这日记能不能借我用用，我现在不正在写这方面的书吗？做一个选录，很真实

的典型啊......"
　　子沛摇了摇头，说："别了，日记毕竟是皮皮的。"
　　郝菁菁说："那等皮皮回来我跟他说吧。"
　　子沛说："是啊。现在最主要的是找到皮皮才好。"

　　高海洋回到家里狠狠地放松了两天，一直也没有跟父母讲自己参演了电视剧的事。他的父母都是比较传统的人，对他的期望很高，向来对

娱乐方面嗤之以鼻，认为搞表演的不是疯子就是轻浮的人，所以他也不敢多说什么。随后周洋的电话竟然打了过来，他看到了是周洋的电话号

码，犹豫了一下，还是有礼貌地接听了。
　　周洋的声音显然有些狎昵，腔调也没以往那么恳切正经了，哼哼着就说："小帆，干什么呢？在家里怎么样啊？"
　　高海洋说："呵呵，别开玩笑了，我不是小帆啊。"
　　周洋说："我随便叫叫嘛。想我了没？"
　　高海洋听着觉得别扭，就说："你有事儿吗？没事儿我挂了。"
　　周洋说："挂什么啊？我知道你看不上我......不过肖总不错吧？呵呵，那晚上过得消魂吧？告诉你别忘了我这个介绍人啊，回来请客！"
　　高海洋顿时火了，说："你别胡说八道啊！"
　　周洋说："我可没胡说，我亲眼看见你从肖总房间里出来的。这圈子里谁不知道肖总是个老货，只走旱路不走水路的，甭跟我装清纯，"
　　高海洋气得嘴唇都抖起来了，说："告诉你，你别含血喷人啊！"
　　周洋说："得了你。玩玩就玩玩了，我还以为你不是呢，对你挺向往的，现在弄了半天你是闲我这棵树小啊。"
　　高海洋说："你放屁！"
　　周洋说："骂人可就不斯文了哦，小医生，这个世界山不转水转，总有一天你会转我到这儿来的。亏我还把你当宝贝似的，还编什么弟弟

啊小帆船啊什么故事哄你，浪费时间！"
　　高海洋脸色煞白，已说不出话来了。
　　周洋说："看你蠢的，竟然看不出来那照片就是你？我给你做的嘛！我还做了一打裸照呢，我没事就看，你喜欢的话，给你两张？"
　　高海洋大骂："卑鄙！你个变态的人渣！！"
　　骂完就把电话挂了。
　　高海洋委屈得把电话往床上一摔，对着墙壁狠狠地捶了两拳，恨不能立即冲过去把周洋杀了才好，他万没想到，世界上还真的有这么龌龊

的人，而且这么龌龊的人竟然让自己给碰上了。

　　周洋挂了电话，面颊上还挂着一丝阴阴的冷笑，想象着高海洋被气得发疯的样子，不禁心情剧爽。他想，我得不到的人也不能叫他好受，

他显然也是恼羞成怒了，他受不了挫败的感觉，不想自我面对黔驴技穷的窘迫尴尬，以前多少漂亮男孩都被他花言巧语地给骗上了床，这个高

海洋竟然隔桥上岸，勾搭到肖总那里去了。
　　但是肖总他是得罪不起也不想得罪的，肖总有财有势，自己以后说不定还用得着他。
　　周洋象这个世界上一粒疯狂的种子，在最卑微的潮水里破浪而行，终于攀上了某个充满希望的岸边，一切事一切人在他眼中都会量化都会

失去人情的光辉，他需要的就是利用与被利用，他享受的就是占有和争取占有。
　　他想，行，你高海洋有本事我降服不了，但迟早我会报复的。

　　午睡时间周洋没有休息，别人趴在桌子上睡觉，他浏览网页，然后化名登陆了某个色情网站，把高海洋的照片贴了几张。那些照片他都做

了处理，剪接了一些裸体暴露的人体上去，看起来就象是高海洋的裸照一般。他盯着看了一会，看这点击数目往上升，心里才觉得安慰了许多

。
　　下午开会，子沛的话语不多，匆忙布置完工作，又心事重重地坐在办公室里发呆了。
　　周洋借故进办公室里坐了一下，看着子沛的脸色，不失时机地说："怎么了？新郎倌好象不开心的样子啊？"
　　子沛说："没事儿，有点儿累。"
　　周洋笑笑说："别是我老同学要得太多了吧？哈哈，开玩笑呢，别生气。"
　　子沛没理他。
　　周洋又说："上次我碰到一个小孩，他好象认识你，叫什么我不知道了，但我敢肯定你也认识他。"
　　子沛问："小孩？什么样的小孩啊？"
　　周洋说："呵呵，可能是你表弟吧？"
　　子沛刚想脱口说"我没有表弟"，忍住了，说："是吗？你怎么碰到的啊？"
　　周洋说："有一次采访无意在麦当劳里碰到的......当时他跟一个长得挺标志的男同学在一起，我听他们叫他好象皮什么的......"
　　子沛说："皮皮？"
　　周洋说："对！好象就是皮皮吧。"
　　子沛急着问："什么时候的事儿啊？在哪儿？跟谁在一起呢？"
　　周洋看着他那明显表现紧张的神情，心里无端地得意了起来，说："你回去结婚那阵儿吧，具体时间我忘了。后来再也没见过。因为当时

我说我是《青春风尚》的，他就说认识你来着。"
　　子沛说："他还说什么了？"
　　周洋说："呵呵，没有了，擦肩过去了......不过他好象跟他那个同学关系很不错，勾肩搭背的，呵呵，那亲密的样子好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