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到这份上,已经是黔驴技穷,江郎才尽,鸦感到浑身再也使不出一分力气,下颚和半边脸颊都疼得要命,身上已经麻木了,好像五脏六腑都被翻过了一样,左手在对方强迫的扭转下,肘部错位,脱离了他的控制。
此刻,整个人都被对方压在身下,基本上,这条命已经不属于他能控制的范围了。
月光漏过对方的发丝间,洒在他脸上,口里含着血,咯咯地笑了几声,让冰凉的空气填充刺痛的肺腔,快要窒息的感觉以及腹伤被压的呕吐感、晕眩感、鼓胀感,他忽然感到头顶上的那片夜空,那皎洁的皓月,真是美丽啊……
“呼……呼……兄弟,痛快点!”鸦不满地开始嚷嚷,一副破罐子破摔的表情,“痛快点杀了我吧!”
“让你死得太痛快,不是便宜你了吗!”夙咬牙切齿地说,揪住他的头发把他提了起来。
鸦感到自己的头发像会被连根拔起,整个头皮都是撕裂一样的疼,在晕乎的状态下被拉起来,挨了几下后,像沙包一样被丢了出去。
他落在地上滚了几下,扭动着柔韧的身体挣扎着,轻轻地咬牙,一边支撑起来,一边感到胸腹的用力收缩,痛得背脊冷汗直下。
夙迎着月光走向他,在他模糊的视线里,竟奇迹般地觉得那个人,美丽得像天使。
精致的轮廓,人偶一样细致俊美的脸,眼睛里的紫色像含有毒素的紫罗兰,泛出强烈的杀戮的气息。
好个暴力的天使!想来,他自认为平易近人,怎么身边竟遇到些血腥暴力的家伙呢?
“兄弟啊……你想怎么样……”
“杀了你!”夙单膝跪压在他的胸口上,一手提起他的衣襟,一手从腰间拔出战俘刀。
鸦懒懒地瞄了一眼,心里苦笑:好家伙,居然还有这玩意,接下来打算怎么伺候自己呢?
“还……不动手吗?”他在感觉着呼吸渐渐被剥夺的同时,等待着冰冷的刀刃扎入自己身体的一刻。
如果一刀在心脏上,那还能有十几秒钟的时间体验死亡的滋味。如果,一刀往脸上扎……
“谁派你们来的!”夙近乎咆哮的声音,嘶哑得不堪入耳。
鸦忽然想对他笑一笑,但是脸部已经做不出这样的表情。
“谁派你们来的,说!!”
“……你觉得我会说吗?”
“说!!!”
这个人,真是执着啊……鸦在痛苦地忍耐死前最后一刻的同时,睁眼看着那张赏心悦目的脸蛋。
他说过,如果再见到这个人,一定要好好记住这家伙的脸,没想到,居然是临死前。
好吧,一命抵一命,看起来他似乎是杀了对这个人来说很重要的人,碎他们会完成任务的,而他自己,只有走到这一步为止了。
十九岁,再见了……
鸦没有多余的话,眼睛疲倦地闭上,头往边上一侧,表露出保密的坚决态度,费劲地呼吸着。
“说!混蛋!”夙愤怒地吼叫,跟一头被激怒的狼狗似的,趴在鸦身上狂吠,“说了,我留你一条命,不说,我折磨死你!!”
“随便吧……”碰上顽固的人,讲话真是费劲。鸦已经豁出去了,他的脸上反而泛出了有些忧伤,却格外恬静的微笑,“要怎么杀,随便你……你折磨死我也好,一刀捅死我也好……我们都是替别人卖命的,规矩大家都知道……我的命,本来就是属于别人的,也总有一天会被人夺走……”
鸦不是在哀悼什么,只是忽然觉得让眼前的家伙泄愤或许也不错,干他们这行的,只有一条路,命不在自己手心里,而是在别人的枪眼下,除了被杀死,没有第二种死法。
夙紧咬牙齿,喉间逸出一声闷哼。他知道膝下的人是铁定死定了,多处枪伤,多处骨折,大量失血,捅不捅这一刀都一样。
这是一场惨不忍睹的战役,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们身上都以烙满了伤,身心也都很疲惫了。如今,看着膝下一脸豁达的人,和自己似乎差不多年纪的少年,杀戮变得失去了意义似的,他只想不停地问,为什么他要开枪,为什么对着司徒空开枪!
司徒空啊司徒空,你亏心事做太多了,你看,这世上有那么多人想要你的命!
鸦平静地等待着死亡,接受最后的一下,他最放不下的是在南苑的老母亲,还有妹妹,以后,没人给她们寄钱了。
但是闪答应过他,如果他死了,会安顿好他的母亲和妹妹,他没有太多牵挂。
忽然,他感到浑身松弛,还以为自己是死了,可是勉力睁开眼,却发现是对方放开了他。
一下子得以解放的胸腔涨得他晕眩作呕,躺在地上,除了还有一点微弱的呼吸外,和死人也没太大差别了。
夙在准备下刀的一刻,耳麦里传来两个讯息。
一个是来自杨帆的,正在带队全力追击另外三个人,以及怀疑服用了MG药剂的男子。
另一个是来自医疗队的,司徒空的情况危机,他们请示是否脱离本次行动,马上将司徒空送往急救中心。
夙听到这个消息,脚步就不自觉地动了起来,拼命地奔跑。当初坚决地想要离开,现在,却迫不及待地想回到他身边。
对他来说,刚才在对抗过程中所受的伤,已经微不足道了。
鸦感觉到对方就这样突然地把自己撇下了,连杀人都这么不专心,好奇怪的人啊……
他精疲力竭地平躺在地上,一动也不想动,也顾不得这样被人发现会有什么后果,被残虐过的身体,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
他疲倦地闭上眼,享受人生中最后的夜晚。虽然连呼吸都变得很痛苦,却忽然想唱歌了。
头顶的那片夜空,真是美丽极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