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清粼怒吼一声:“翩!”
翩脸色一变:“爷……”
“我中午时不是让你给他更衣上药的么?这……这是怎么回事?!”
翩咬咬嘴唇:“不是属下不给苏公子上药,是……苏公子……不惯于生人碰……所以……所以……”
听她说的隐晦,燕清粼也能想象的到当时苏逸风肯定没少为难翩,心里那股怒气更是积得深了:自己当真是宠他不得!
干脆将他放在榻上,燕清粼起身欲走,谁知衣袖一紧,竟是被苏逸风扯住了。跟着燕清粼这么多年,苏逸风自然明白燕清粼这次定是怒了,若是让他走出这个殿门,再挽回已是枉然。
“放手!”燕清粼冷冷道,却没有甩开。
苏逸风被那股寒意震的抖了抖,话里却依旧倔强:“不放。”
“你……”燕清粼咬了咬嘴唇蓦地转过身来,“你到底是在折磨我还是折磨你自己?!这样有意思么?啊?”
苏逸风气息有些急促:“我……我折磨……你?那你有没有想过我醒了后四处找不到你有多恐惧?我怕你生气,怕你悔恨,怕你……一去不回……我……我……”
话未竟,苏逸风刚刚都没因伤痛而流泪的黑眼睛,立时红了。
见他这番情态,燕清粼一愣,任苏逸风挣扎着圈住他脖颈抱着,没有推开。
是了,当时纪无心求见,燕清粼也没有办法,只得嘱托翩料理好昏在浴池里的苏逸风,便去了正殿。谁知再回来时就发现他跪在殿外闹别扭,燕清粼本来就心烦意乱,被苏逸风这番折腾就更不愿去想这里面的曲折,到头来反倒是自己的错了?
苦笑一声,燕清粼倒真被他这番梨花带雨弄得没什么脾气了,一手环住苏逸风纤瘦的腰肢,一手抚上他后颈,轻轻摩挲:“你若早说不就不用吃这些苦头了?”
本来正忐忑不安的苏逸风,听到这句话后一怔,下一刻就更紧的圈住燕清粼的脖子埋了进去,半晌不语,直到燕清粼感觉到点点带着温度的水珠落到脖颈里,顺着锁骨蜿蜒到更深。
拚命压抑的哽咽听来更让人心痛,燕清粼低叹一口,抱他斜靠在软塌上,轻轻除了苏逸风湿漉漉的衣物,让他伏在自己胸前,然后扯过锦被将两人一起包进去,就这么静静的躺着。
翩一看两人算是安生了,便退出去备水取药。
寂静的两仪殿里,只闻得火盆里偶尔蹦出的“噼啪”声和苏逸风渐渐消弭的抽噎。燕清粼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他依旧环着苏逸风的腰,依旧轻轻摩挲着苏逸风的后颈,像是在安慰一直竖起毛的顽皮小猫,不过他目光却定在不知何处的角落,眼睛深邃。
燕清粼有太多话要对苏逸风讲,却又说不出口。苏逸风平日里端的温文儒雅,贤良勤恭,骨子里却倔强得很,认准的事儿从来都不允别人的。他私下里这番撒娇示弱的情态也就只有燕清粼能有幸见得,想他苏逸风这些年能在朝堂中博得圣君信任,并平步青云、年少夺魁,那能力能弱了?
自然不会。
所以燕清粼才会不顾儿时情谊,对他敬而远之,只是经过昨夜……他们两人之间只怕……越缠越深了。疼他,是小时就养成的习惯,宠他,是同命相怜时的蕴藉,敬他,是为江山社稷的念想,爱他……却不知从何说起了。
爱他的罢?或许。至少,燕清粼不愿让他受苦,不愿让他受伤,不愿让他为了自己连命都不要……
若比起苏逸风腹中的幼小生命,苏逸风显得更重要。所以……
想到这儿,燕清粼无意识的收拢手臂,没想到牵动苏逸风的伤处,耳边传来一阵抽气声,燕清粼猛地回过神儿来,移动着修长的手指摩挲着苏逸风失血的面颊:“弄痛你了?”
苏逸风脸颊一红,微微点了点头。
“自作自受!”燕清粼佯叱一声,手却滑到他臀间轻轻按揉,“清理后才能上药,刚刚我看那处有些结痂,待会儿可能会有些痛,你忍忍便好,不然……”
“我不怕,”苏逸风抵在他颈窝里,长发飘在燕清粼脸上,痒痒的却极为舒服,“有你在,我什么也不怕。”
燕清粼一怔,话卡在喉间,愣是吐不出来。
恰在这时,翩进来跪在当下:“爷,水好了,先沐浴罢。”
燕清粼点点头,拿宽袍巾抱了怀里人,进了浴室。
挥退翩,燕清粼轻轻将他揽进怀里,解了苏逸风顶上的发簪,打横抱起缓缓进了池里。刚刚浸入,池中便泛起红色的水花,水的热度显然刺激了伤口,苏逸风本能的挺起腰离开水面:“疼……”
燕清粼忙止了他:“别闹,这是百脉温泉水,能祛痛的,你忍忍就好,不然伤口化脓怎的办?”
苏逸风紧咬了下唇,不再动作。
燕清粼舒了口气,手指在他臀间轻轻按揉,末了,才顺着温热泉水缓缓将手指送入他紧窒的后庭,苏逸风身形一僵,蓦地抓住燕清粼的手臂,微微颤抖。燕清粼知道他痛极,可已经如此怎好停下?于是一狠心,燕清粼顿时曲起手指撑开刚结成的血痂,导出内里的污物。
苏逸风惨叫一声,后颈挺起,脸上惨白,眼睛处泪痕点点,惹人怜。
燕清粼心里一痛,俯身轻轻吻了上去,辗转缠绵,轻咬挑逗,苏逸风本就初沾云雨,食髓知味的身体怎经得起这般挑逗?唇舌间点点的酥麻,引得他只愿沉沦,沉沦……
清理好,上完药,苏逸风终究抗不了这一天的折腾,在燕清粼臂弯里沉沉的睡了。探上他额角,燕清粼微皱起眉头,还是发烧了。
于是,又是好一番不得安生,宣太医,开方子,煎药之类,等苏逸风终于鼻息深沉的睡着时,坐在榻边的燕清粼,都有些哭笑不得:自己还真是劳累命哪。
第八十七章:煎熬
连续的阴雨天,终于迎来一个阳光明媚的好日子。
昨日沁妃带着燕清翊从京郊的行宫回来,那小鬼从一见到燕清粼开始就没从他身上下来。本来,沁妃念及燕清粼最近国事繁忙,燕清翊又需要好好静养,所以才去行宫住了大半个月,那里景色迷人,风景秀丽,只除了这个调皮鬼不是天天在她耳边絮叨“回宫回宫”,就是故意踩了乌隐寺的百年青、拔了老方丈的胡须、将寺里的小和尚脱得精光耍得团团转。
实在拗不过他,又恰好收到圣君的密信,沁妃只得带着这个小鬼回来了。
结果燕清粼的清静日子算是到头了。
这不,一大早便听见两仪殿外动静非常,燕清粼头痛地将被子拉高蒙住全身,然后使劲缩到床内,结果不一会就听到“啪啪啪啪”清脆的木屐声小跑着过来,貌似在床边顿了一下,接着就跳到燕清粼身上扒拉着他的锦被:“哥哥哥哥……大懒虫快起来……”
撑不过的燕清粼猛地撩开被子,翻身将那小鬼压在身下,一阵咯吱搔痒,结果又是一片“咯咯哈哈”、“不敢啦不敢啦”的求饶声。
好端端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
早朝没去成,燕清粼也乐得找个借口偷会儿懒,特地将早膳设在御花园。只是这早膳麽麽唧唧,好歹哄着那小鬼喝了半杯牛奶,燕清粼自己反倒没了食欲。萧达可不应,空腹喝药对身体有害无益,他自然不能看着燕清粼如此任性的,于是盛了碗荷叶粥愣是连哄带逼得让他喝了,才端了药来。
燕清粼这段时间断了药的,不过前几日苏逸风那一番折腾,风泽平觉得这“媚蛊”怕清不干净,所以自然多防范一些。
撤了杯盘,燕清翊利索得爬到燕清粼膝头,乖乖坐着捣腾手里的九连环,偶尔嘀嘀咕咕问询燕清粼几句,倒也安生。
春日的暖阳照在身上,微风习习,多了丝慵懒,说不尽的风姿袅袅。燕清粼靠在椅背上,柔目含笑,一手轻搭在燕清翊脑后,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偶尔轻敲一下他额头,反倒被那个小鬼扑楞着脑袋咬一口,然后笑做一团。
此情此景,在葱葱绿意掩映下,透着说不清的暖暖温柔。
这一切正被远远而立的燕清悠看在眼里。来了如此久,却没人搭理他,侍卫将他拦在园口,萧达也远远背对着他站着,燕清悠心中真是说不出的滋味,但见燕清粼垂目看着燕清翊的神色,眼中脉脉,笑意深邃,那股宠溺不言而喻,燕清悠与他相处十六年,何时见过他对自己如此……如此怜爱?
念及此,燕清悠心中不由又是妒恨又是丧气。半月前还因着母妃之事对燕清粼出言不逊……本以为自己无错的,没成想今晨刚上朝便从赵凌西那里听到了事情的原委,燕清悠当时就呆立当下,心脏如被人攥紧了般一阵绞痛:自己错怪了他?还说了如此……如此狠心的话……他该是气着了罢?燕清悠当下便冒冒失失的闯进宫来,却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又能做些什么。直到立在两仪殿的小花园外,燕清悠还是一阵恍惚。
这时燕清翊的一阵欢呼瞬时惊醒了他,正待望去,却见燕清翊勾着燕清粼的脖颈撒娇:“翊儿解开了,哥哥要给赏。”
燕清粼捏捏他小脸,笑着道:“要什么?哥有的都给你。”
燕清翊歪着脑袋做苦思状,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滴溜溜的盯着燕清粼,后者仿若未察般揉揉他顶发,不经意的向四处一瞄,结果正看到紧咬着下唇、神情戚戚、立在远处的燕清悠,燕清粼一愣。
萧达本不想理燕清悠的,只盼他能识趣的速速离去,结果燕清粼还是发现了,萧达见状只得过去问询几句。
刚想唤一声,突然只觉嘴唇上一湿,燕清粼顿时僵在当下,黑线满头。
燕清翊贼贼一笑:“翊儿谢哥的赏,嘻嘻……”
竟被这个小鬼吻了?!
燕清粼忽然觉得头痛更甚,伸手拎起燕清翊的后领凑到跟前,咬牙切齿:“以后不许这么做!听到没?”
燕清翊嘴唇一噘:“为什么不行?父皇和君父就是这样的!”
燕清粼脸上黑线更甚:“那也不行!”
燕清翊嘴角撇撇:“哥哥不讲理,说了要给翊儿赏的,哥哥不讲理不讲理不讲理……”
听到念咒一样不断重复,燕清粼举手投降:“好好好,打住打住!这次就算了,你下不为例。”
燕清翊垂着头一脸委屈,两个小食指对到一起点啊点的,嘴里却不住的嘟囔:“父皇说对喜欢的人就是要这样做的,哥哥不让我亲……哥哥不喜欢我哥哥不喜欢我哥哥不喜欢我……”
燕清粼的额角突地蹦出一条青筋,打人的冲动都有了……真是对这个小鬼一点办法都没有。强扯出一个笑意,燕清粼两手抄到他腋下抱起翊儿:“哥不喜欢你还能喜欢谁?你这个小鬼……”
燕清翊依旧嘟着嘴,伸手把玩燕清粼垂在肩上的碎发:“那哥以后不许亲别人……”
燕清粼浑身一僵,嘴角却掩不住的笑意,这个小鬼都在想些什么……
伸手扣住他后颈按在怀里,燕清粼低头吻吻他粉嫩的脸颊:“哥这辈子最疼的就是翊儿了,翊儿不知道么……”
燕清翊眨了眨眼睛,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就不动了,末了才奶声奶气的唤了声:“哥……”
燕清粼抱着他晃了晃:“嗯?”
“翊儿这辈子最疼的也是哥。”
燕清粼一怔,接着摸摸他额发,叹息一声:“好啊。”
只要有这番心,便足够了。谁知道以后几年这皇家的乌烟瘴气会侵蚀你多少,只今天这句话,这番用心,已足以让燕清粼感动,和追忆了。
萧达引着燕清悠过来,燕清粼仿若未察般低头听燕清翊说着这些天在行宫的“所作所为”,燕清翊手舞足蹈,说得两颊绯红,尽数自己斑斑“劣迹”,燕清粼捏捏酸痛的额角:难怪昨日的奏折中会有份乌隐寺的损毁清单……燕清粼真真想不明白圣君是怎么忍受这个调皮的小鬼的。
“主子,五殿下来了。”萧达上前奉上一杯碧螺春,轻声说道。
燕清粼接过茶轻抿了一口,没有抬头,倒是燕清悠抿抿嘴唇,撩起下摆跪了:“悠儿……悠儿给三哥请安。”
燕清翊脑袋一扑棱,回身看了燕清悠一眼,嘴唇一撅,没有搭理,接着勾住燕清粼的脖颈吵着去骑马,燕清粼被他摇得险些撒了茶,只得嘴上应承:“等太医说你可以出猎了,哥就带你去,现在别胡闹。”
燕清翊嘴角撇撇,不知低声嘟囔了句什么,突然一口咬上燕清粼脸颊,吊着眼睛斜着他,看得燕清粼心里一阵发毛,只得一手轻抚在他后颈,慢慢安抚这只任性的小鬼头!
瞥眼见燕清悠还跪在当下,燕清粼眉毛一跳,话里却没甚么温度:“起来罢,让五皇子跪那么久,萧达怎地不看座?”
萧达略欠欠身,搬来座椅,燕清悠却依然垂首跪在当下,身形未动。
燕清粼的脸登时冷了下来:“怎地?还要我亲自扶你么?”
燕清翊被燕清粼突然冷下来的语气寒了一下,无意识的松了口,他用小手摸摸燕清粼皱起的双眉:“哥……”
听出话里的隐隐厌烦,燕清悠蓦地咬住下唇,抬起头来:“三哥,我……”
“别叫我三哥!”燕清粼突地硬生生打断,冷哼一声,“像我这么阴险、卑劣的人,当得起么?”
燕清悠眼圈一红,被燕清粼这句话噎得鼻头涩涩,他深吸一口气,逼退眼里的雾气,重重扣在地上:“悠儿惹三哥生气,罪该万死,只要能让三哥解气,悠儿……悠儿愿受重罚!”
燕清粼眼睛一眯,上下打量他一番,额角青筋更甚:真真是个不成材的东西!懒得在这儿生闷气,他蓦地领着燕清翊站起来向外走去。
燕清悠一愣,膝行几步抓住燕清粼的衣襟:“三哥?!”
燕清粼冷冷看了他一眼,吐出一个字:“滚!”言罢,猛地抽回衣襟,头也不回的走了。
燕清悠怔忡的睁大双眼,手还维持着伸出的姿势,微微颤抖,只那渐行渐远的距离,步步都是煎熬。
第八十八章:不离
用过午膳,燕清粼陪翊儿小憩一会儿。萧达蹑手蹑脚的进来时,燕清粼就醒了。
萧达刚要出声,燕清粼将手指贴在唇边示意他噤声,回身将胳膊从翊儿身下轻轻抽出来,掩好软毯便翻身下来,萧达拿来外衫给他披了,跟着燕清粼出了内殿。
“怎么了?”燕清粼一边扯着袖口一边问道。
“回主子,飒来了。”萧达帮燕清粼将盘扣扣上,接着把下摆放平,斟酌着用词,“可能……那夜突袭时漏掉的人还是没能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