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半————狐弄

[小喵的灵异纪事之四] 七月半 BY： 狐弄

　　七月半．1

　　“路入南中，桄榔叶暗蓼花红。两岸人家微雨后，收红豆，树底纤纤抬素手……”

　　小陶的手指在盛满红豆的袋子里一颗一颗的捏着豆子，并小心翼翼的放在干净的兰花磁盘里，带着某种方言痕迹的独特嗓音缓慢的念着欧阳炯的南乡子，字字清晰，吐音缓慢，好似恍惚间到了梦里水乡老屋旁，纤秀的女子手抚红豆暗暗相思。

　　我看着他手里的豆子，心里想着宁晓语那个混蛋此刻定然是在国外逍遥自在，便觉得这南北通风的屋子里也闷热了起来。于是，忍不住拧开水龙头将手中的莲子放在水下冲洗，清澈的水流冰着莲子凉着我的手指，令这盛夏的燥热终于是减了几分。

　　似被我冲水的声音打扰到了，小陶停住了声音，我微微转头正瞧见他在看我，漆黑的眸子泛着一层水汽朦胧的光，衬得闷热的空气都多了一份湿润的妖娆。

　　“可惜此红豆非彼红豆，再怎么看也勾不起相思。”小陶垂下眼从袋子里挑出一颗被虫子啃坏了的豆子，手腕一扬，“嗖”的扔进垃圾桶里。

　　勾不起相思么？我汗颜。

　　五月初，宁晓语因工作需要去了国外，用我自己的理解就是这道貌岸然的神棍已经将邪门歪道发展到国际化了，还真是应了那句有名的“世界大同”的言论。临走之前他将小陶交给我照顾，说是朋友的弟弟，因为这次是他和小陶的哥哥两个一起出外差，所以便将“没有独自生存能力”的小陶暂时交给了“生存能力优秀”的我。

　　“你当我是你家的保姆么？”临走前的头一个晚上，我骑在宁晓语的腰上，掐着他的脖子吼道。“是不是你以后生了儿子我都得替你看着。”

　　“如果小喵你能生的出来的话，我倒是没意见。”宁晓语笑的实在有些无赖，相处了大半年，这家伙别的没练好，就学会了对我嬉皮笑脸，明明白白的一副流氓嘴脸。“当然，如果小喵你有这个意思的话，我一定会努力到让你怀上……”

　　不等他后面的话说完，我的手指便“亲热”的拧上了他的脸，并心满意足的看着他那张帅气的脸变得扭曲了起来。“姓宁的，你再给我贫，我让你明天没脸出门。”

　　“小喵，要冷静！”宁晓语终于露出了稍微正经的表情，伸手覆在我的手背上，修长结实的手指沿着我的指缝缓缓插进我的手指间。“我知道你不是在介意我让你照顾小陶的事。”

　　那你说我在介意什么？我默然挑眉看着他，感觉他的另一只手攀着我的腰，并缓慢的向肩膀爬上来。

　　“我不会离开很久的。”伏在宁晓语的颈间，耳旁传来他低沉的声音，语气正经的让我想起某些电视中的狗血剧情，于是我很不给面子的笑场了。良久，耳边又传来他充满无奈的叹息，“小喵啊小喵，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凉拌。”我忍住了笑意，回答了句老词。

　　“很好。”听他语气有异，我不禁抬起头看他，结果发现他的眼中闪着诡异的幽光。额上一滴冷汗，心中暗叫不好，再想从他身上爬起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将莲子放进煮的半好的红豆汤中，用木质的长勺子轻轻的顺时针转动，搅匀。在小火慢慢的熬制中，红豆的厚重甜味伴着莲子的清雅香气，缓缓的弥漫在厨房中，令炎热的天气也变得多了几丝柔和的清凉。

　　“要不要放银耳百合？”小陶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头从我的肩膀后伸出来，望着热乎乎的锅子，脸上一副很期待的表情。

　　“你以为这是做来给女人坐月子用的么？不过是解暑汤，弄的那么复杂做什么。”我倒不是故意对他语气不好，只是觉得若按照他说的做下去，再放上点花生桂圆什么的，就可以改为八宝粥了。

　　小陶倒也不在意，只是面带可惜的“啧啧”了两声，仿佛我拒绝了他的好意就是毁了一锅好汤。我斜眼瞪着他，心想我做了这么多年饭，什么时候还让人挑过错。小陶依旧是不在意的表情，只是忽然将脸转过来，对我低低的笑了一声。

　　“林淼哥别生气，你做什么我都吃。”小陶讨好的语气在耳旁响起，却让我忍不住皱了皱眉。

　　“谁生气了……”伸手推开他，我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宁晓语的房间现在是小陶在住，没事的时候我基本不去，也省的想起某个逍遥在外的家伙。

　　手机在响，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打来的。我一边拿手机，一边顺手关上了门，心想着幸好我的手机接电话不花钱，否则这几个月的电话费一定要让姓宁的给我报销。

　　“小喵，在想我没？”基本上宁晓语打电话的第一句都是这个，顺便再配上甚是流氓的笑声。

　　“对不起先生，您打错了。”我不动声色的说着，并准备立刻挂机。

　　“小喵，你要是敢挂电话，我就立刻回去找你。”宁晓语的声音立刻急了起来，鉴于我之前几次的挂机行为，几乎我说出上面那句话的同时，他就知道我想做什么。

　　“没挂……”我额上的黑线立见。

　　之后又是如同平时一般的问候。“身体好不好。”“有没有好好吃饭。”“工作忙不忙。”“有没有什么不开心的事。”……直到我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回来？”

　　于是，立刻便听到宁晓语的奸笑声。“小喵你想我了？”

　　我对着房顶狠狠的翻了个白眼，正想说点什么难听的，忽然又想到了小陶念得南乡子，于是心思转了又转。“……嗯。”

　　电话那端的宁晓语似乎没想到我这个向来别扭的人会这么直接的承认，安静了片刻后才又笑了起来，笑的低低的带着说不出的温柔。“我会在七月半之前回去的。”

　　“七月半？为什么呢？”我迷惑的问。

　　“你这小笨猫，七月半鬼门开，你这个没自觉的鬼门封印我当然得回来看紧了啊。”宁晓语语气中的宠溺听的我耳根泛红，不过想到这个家伙竟然说我笨，于是便冷冷的“哼”了一声。宁晓语听了呵呵一笑，然后又接着说，不过这一次倒是一本正经的语气。“在我回去之前的这段时间，如果没什么事晚上就不要随便出去了。快到七月半了，各方幽魂都会聚集到鬼门的附近，我怕你那半鬼的体质会招来不干净的东西。”

　　“恩，知道。”我习惯性的点了点头，又想起隔着电话宁晓语根本看不见。

　　“天气热，你要多休息，没事能不加班就别加班，咱不差那点钱。还有，要是有什么体力活累活，就让小陶帮你做，别看那孩子年纪比你小，不过身体比你好的多。”宁晓语一温柔起来，就会絮絮叨叨的像个老太婆。

　　“你倒好意思说，小陶来家里毕竟是客人，又不是来当长工的。”我的脸皮可没有宁晓语那么厚，这种事可做不出来。

　　“白吃白住，给你当当长工也是应该的嘛。”宁晓语听我这么一说，立刻换了副地主老爷的语气，就差旁边再多个狗腿子帮帮腔了。“何况，还让我家小喵照顾那么久，怎么算也得让他给咱们做十年工才算公平吧。”

　　这人，若是生在旧社会，绝对是黄世仁他爸爸……我脑袋上挂着黑线，生怕他再说下去就该扯到画押签卖身契的事，就连忙打住这个话题。之后又跟宁晓语聊了一会他在国外的生活，直到手机响起了没电的警告音，才挂了手机。

　　挂了电话，我心情大好的推开自己的房门，才发现小陶一脸无奈的站在我的门前，手里还端着煮汤的锅子，而屋子里原有的红豆莲子香气已经被一股奇怪的焦糊味彻底掩埋了。

　　“林淼哥，汤煮干掉了。”小陶举起手里被烧干了的锅子，幽黑的眸子闪着无辜的光。

　　唉……我顿觉头痛。

　　蹲在路边喝着刚从冷饮机里打出来的冰镇酸梅汤，我盯着马路斜对面一家不太引人注意的小店，脑袋里挂了个问号：这里什么时候开了这么一个店子呢？

　　店子的门面不大，或者说是实在太小了，简直就是在两旁两家店面交界处的墙上装了个门，而且门还是那种很厚重的铁门，若不是这门上装有门牌号码，还镶嵌着造型华丽的仿古花纹，我一定以为这是哪家店子的逃生通道。

　　说来也怪，我瞧着这店子半天，也没看到它的招牌挂在什么地方，更别说想要知道这到底是一个做什么的店子了。

　　开店不挂招牌，还真是第一次看到哎。

　　我好奇着走到那门前，看着门上挂着的小小的“OPEN”牌子，想着我这要是门没拉开也不应该惹出什么笑话吧。这么想着，又忍不住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注意到我，手指便搭在那门上的黄铜把手上。

　　我刚准备拉开门瞧瞧那店子是做什么的，手便被人按住了，扭头一看正瞧到小陶笑呵呵的站在我身旁，另一只手里还拿着两根颜色诱人的冰淇淋。

　　“林淼哥，天不早了，回家吧。”

　　小陶的眼映着夕阳的余晖，在渐暗的夜晚中泛着幽幽的光。

　　七月半．2

　　夏天最郁闷的事不是炎热的屋子里没有空调，而是空调坏了。而比这个更郁闷的是，在炎热的屋子里空调坏了之后还得继续工作。

　　我将脑袋枕在椅子背上，眼睛盯着摆放在桌子上的那一摞子小山样的工作，心里盘算着要是在这蒸笼屋子里，把这些都做完了会不会中暑……不知道中暑算不算工伤呢？算计算计，上眼皮就开始跟下眼皮打起架来。

　　春困秋乏夏打盹，这么炎热的天气实在是应该找个清凉的树荫下，躺在柔软的草坪上，放松精神跟周公同志下一盘棋或者喝杯凉茶啥的。如是想着，脑袋也跟着混沌起来。

　　可惜我还没有跟周公同志搭上手，鼻端就闻到了一股淡雅的檀香气，接着姚大小姐的声音便从耳旁响了起来，带着她那特有的女王式笑声。“小喵啊，睡得这么可爱，难不成是等着本大小姐非礼你？哦呵呵呵……”

　　我勉强的掀开一只眼皮瞄着她，心想这人就不知道“消停”这两个字怎么写么？

　　“哦，这眼神好勾人哦，再看我……再看我就把你吃掉。”这位姐姐最近明显儿童广告看多了。

　　“来吧。”我好歹是个男人，还怕她不成。

　　果然，姚大小姐立刻摆出了西子捧心的少女姿态，还用她那只檀骨香扇遮住了自己的半张脸做哀婉状。“小喵啊小喵，晓语帅哥才出国两个月你就开始不守妇道了，这以后可怎么得了啊。”

　　“喂，姐姐，你差不多点就可以了啊。”我觉得脑袋上的黑线都快能煮一锅的了，这个姚欣欣就是故意来找我茬的。细想起来哪次不是她先招惹我来着，结果到最后又是她来讨伐我，好人坏人都让她做全了。

　　“嘿嘿嘿，天气热嘛，没办法，总要找点娱乐轻松一下嘛。”姚大小姐说这话是理直气壮的脸不红心不跳。接着她又问：“听说你家寄养了一个小孩？”

　　“不是小孩，比我才小3岁而已。”我瞥了她一眼，心想八卦女王这两个月明明没去我那啊，怎么知道我家多了个人？

　　“把个男人放在自己老婆的身边，亏得晓语帅哥也放心。”姚欣欣的这句小小声的自言自语被我刻意忽略掉了，不过她脸上唯恐天下不乱的表情却让我很难忽略掉，本以为她又该开始说一些不着四六的八卦言论，谁知她却突然靠近我，并像狗一样的在我身上闻了闻。

　　“干嘛？”我被她吓了一跳，心想这位姐姐不会是中午没吃饱吧。

　　姚欣欣抬起头，脸上忽然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小喵，你最近去了什么不干净的地方？身上怎么有股子古怪的妖气？”

　　“妖气？”我微怔，脑子里已经开始思考我最近到过的地方。

　　“这个妖气很奇怪啊，说是妖气又有点像鬼气……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才被你身上的鬼气隐藏住了，不甚明显呢。”姚欣欣的目光深沉，语气略带犹豫。

　　“可是，我最近没去过什么……”我被她看的有些发毛。忽然就想起前几天在镇上看到的那家没有招牌的小店。

　　那个小店那幽黑的厚铁门，给人的感觉是十分怪异的。虽然在那天我是很好奇的想进去看看却被小陶不动声色的阻止了，后来离去的时候我还是不经意的看了那门一眼，只是那一眼却让我觉得那门有种不真实的虚无感。

　　“开在两个店子夹缝中的只有门没有招牌的店子？”姚欣欣听了我的讲述后，略微陷入了沉思。“厚铁门，仿古的雕花……嗯，不好轻易下结论。”

　　“嗯，那要不下班以后我们去那家店子看看如何？”我忽然有了种探险的感觉，心情有些兴奋。无论有什么怪异，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谁知道，姚欣欣却断然拒绝。“这件事小喵你就不用管了，快到七月半了，你还是不要乱跑的好。”

　　“大小姐，你怎么也变得跟宁晓语一般婆婆妈妈的。”我语气不满。

　　“没办法，谁让我是你的娘家人呢，何况晓语帅哥出国前可是有让我好好的看住你的。”姚欣欣笑的十分的得意，那表情就像当妈的看儿子，或者说是当婆婆的看儿媳妇。

　　我脸上已经爬满了黑线，并且极度的无奈。

　　“这件事就交给我好了，”姚欣欣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语气也变得十分的温柔。“我来看看那引起小喵兴趣的店子到底是个什么古怪的所在。”

　　按照我这个行业的习惯，周末是下班最晚的，因为要将周六的工作赶出来才可以在周末得到休息时间。这周的周末才加班到9点，老板便不得不宣布大家回家休息，因为写字楼突然停电了。

　　“哎，你怎么在这？”走出写字楼，便看到小陶正站在公司的门前看着我。

　　“我出来散步，走到这边来的，没想到会遇到你。”小陶回答的很随意。

　　“好巧。”我淡笑，心想他说的这句话以前是宁晓语来接我的借口之一。

　　“是啊。”小陶依旧很随意的回答，然后忽然转头看我，“林淼哥，你晚上吃饭没？”

　　坐在大排档的露天小吃摊上，我叼着啃了一半的冰棍，嘴里还不忘记叨唠着坐在对面低头吃冷面的小陶。“你这孩子，我真没语言了……不会我每次加班，你都不吃晚饭吧？这外面这么多家饭店呢，你就不会出来买东西吃？”

　　“因为外面的东西没有你做的好吃。”小陶吃着冷面，眉却是皱着的，似乎那食物令他非常难以下咽。

　　“将就点吧。”我面带无奈，虽然知道这孩子吃东西很挑口，但是也没想到会挑到这个程度。

　　当初宁晓语和小陶的哥哥送他过来时就说过这个孩子没别的毛病就是吃东西太挑，害的我还以为自己养了只快要绝种的宠物狗。但是相处了这么久，我做饭给他吃也没见他挑过什么毛病，渐渐的我就以为不过是他哥哥把他惯坏了。不过，看他现在这副表情，若不是我知道他吃的东西确实是食物，真要让人以为他在吃什么毒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