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清粼一愣,脸上有几番尴尬,见他抽噎的更厉害了,才苦笑一声,将人揽进怀里:“朕甚么时候说这些话了?逸风的事,朕早已安排了人,至于慕平,你也不用费心。宫里不同宫外,算计绊子一样不少,外人只道你现在身怀六甲,朕又不在你身侧,还不知宫里会不会有人使坏让你难堪,朕只是想提醒你一番,不要着了道。”
其实,燕若冰说的那些,还真是猜的差不离,这下倒好,都不用燕清粼自己开口了……
燕若冰环住他脖颈,勉强维持着镇定:“那我……我为甚么不能有三哥的孩子?”
燕清粼头上一疼:“冰儿……”
燕若冰偏不放过他:“我问过风泽平大人了,他……他说……我可以……”
话到最后,脸上有几番红晕。
燕清粼心里问候了风泽平的祖宗十八代,只淡淡的揽着燕若冰往榻边走:“朕累了,这个事以后再说罢。”
燕若冰一急:“三哥!”
脚步一停,燕清粼捏了捏额头:“这个……等朕定了天下再说,好么?”
燕清粼还是挡在燕清粼身前:“为……为甚么?!”
“冰儿!”燕清粼脸上一沉:“你想让我们的孩子一出世就成为各国争抢的猎物么?只凭着森爻族的圣子的身份,你让他从小就活在灾难里么?”
燕若冰一怔:“我……我不要……”
“那就听朕的,”燕清粼上前抚上燕若冰瞬间惨白的脸,温柔的说道:“而且,你也该注意着身子,就算是为了孩子,嗯?”
燕若冰垂着头,默默的捻着燕清粼的衣带,许久才点了点头。
见他如此,燕清粼也于心不忍,只抬起燕若冰精巧的小巴,对着被他咬的殷红的嘴唇,重重吻了下去。
第一百九十一章:允诺
萧达悄悄来到东厅时,里面光线有些昏暗了,在门外问了打瞌睡的春香才知道燕清粼已经歇了,于是寻了个借口让春香去休息,又让挂在门外大槐树上的剑去巡视行宫后,自己才小心的探察一番,开门走了进去。
内室里挂了些飘渺的轻纱,几只加了罩子的蜡烛静静的燃着,萧达轻手轻脚的走进去,见了满地的凌乱衣裳不由轻叹,只得一一拾起放好,然后才在垂了巨大帷帐的榻边跪了,轻轻一句:“主子。”
燕清粼睡得不沉,萧达一进院子他就察觉了,只是懒得睁眼,现下被他叫了才动了动,轻哼了声。
“主子,人来了。”
长长的眼睫毛一抖,燕清粼蓦地睁开眼来,黑嗔嗔的眸子里一片清明:“来了?”
“是,主子。”
燕清粼略一垂眸,看着颈侧的燕若冰皱紧眉头咕哝了几声,往燕清粼这边蹭着,似乎有些清醒的迹象,于是他侧过身去,将人揽住缓缓拍在燕若冰背上,直到他嘟囔几句后呼吸又开始均匀了,燕清粼才迅速抚了燕若冰的睡穴,从榻上翻身下来。
萧达立刻捧了干净的里衣服侍燕清粼穿了:“主子要先沐浴么?”
摆了摆手:“已经到了密道等着了?”
“是,主子就放心罢。”
燕清粼点点头,复又扯了扯里衣,嗅了嗅,皱着眉头道:“还是先沐浴罢。”
萧达嘴唇弯了弯,便跟着燕清粼去了隔间的暖池。
这处行宫里的暗道,还是燕若冰在来北辰的路上告诉燕清粼的,此处密道贯通亲王府、西北军营和城外边防,是当年他瞒着定北亲王偷偷挖建的,本以为有一天会跟朝廷分庭抗礼,结果……造化弄人,自己竟嫁入宫中,的确笑话,不过,这处的工事若能帮上燕清粼一二,倒也是好的。
燕若冰说的状似不经意,燕清粼听得却极为有心,也明白燕若冰思前思后的顾虑,说到底还是怕燕清粼对他多疑。
念及此,燕清粼也不由苦笑,寻个机会跟他说清楚些好,免得以后更加生分。而且,燕若冰这个人,说他精明强干罢,也对,怎么也是将一个北辰搞得有声有色,暗地里还能在凉庭部署这么些年的暗势;可说他愚钝莽撞罢,倒也不算是冤枉,如果他能将以前的才智分一半用在燕清粼身上,也就不会像现在般被动。
遇到燕清粼,既算是缘分注定,也算是命中一劫罢。
萧达点亮了密道里的灯盏,引着燕清粼往里走。
燕清粼脚步一停,突地唤了声:“瞳。”
身后黑影一闪:“爷。”
“今夜之事,只有你与萧达知晓,朕不想让任何人觉察端倪。”
“爷放心,属下不会多嘴。”
“守在这儿,随机应变。”
“是。”
瞳是燕清粼的贴身暗影,所以无时无刻不跟着燕清粼,衣食起居都随护在侧,只是隐的极为密实不易察觉,所以瞳才能将燕清粼的一颦一笑学的有板有眼,几乎能以假乱真,这才在来北巡的路上做了大半月的“燕清粼”糊弄臣工,为某人私游遮掩视线。
既然连燕清粼与身侧之人欢好都会守在一侧,那么对燕清粼有甚么动作最为了解的便是这个沉默寡言而忠心耿耿的瞳了,所以如果你认为他没有甚么过人的本事的话,那可就大错特错了,否则燕清粼会允许他在身侧一跟就是十五年?
这个,自不必多说。
左拐右拐,进了个小室,里面已经灯火透明,中间跪了一个一身黑色劲装的男子,听到脚步声,浑厚的一句:“属下见过爷!”
燕清粼双眼微眯,将人细细打量一番,突地上前弯下身将人扶了起来:“这些年……委屈你了……”
那人蓦地抬头上来:“爷要折煞属下么?!”
燕清粼淡淡一笑,双手重重的拍了拍那人的肩膀:“虚话朕就不多说了,说正事罢。”
那人双手一礼:“爷放心,姬陉已经为网中之鱼,只要爷命令一下,我们便可助其谋反。”
燕清粼垂了眼眸略一游移:“凉庭王那边有甚么动静?”
“明面上按兵不动,私下里正疯了似的找姬澈殿下,这个凉庭王虽然昏庸,却意外的很有心。属下前几日给爷的暗报里就曾提到过,这个姬二殿下心思单纯,在凉庭无甚地位,不过却是凉庭王当年最宠爱的美人所生,凉庭王为了护着这个姬澈殿下可真是费了不少功夫,只可惜姬澈不够君主之风,就算上了位,也未必成气候。”
燕清粼冷笑一声:“凉庭王难得做一件靠谱的事儿,结果还是注定要输。姬陉此人如何?”
“爷放心,不过一介莽夫。”
“也不可掉以轻心。”
“属下谨记。”
“可有能力杀了润妃?”
“回爷,此人相当狡猾,身侧还有一人暗中相助,所以属下不敢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
“暗中相助?谁这么能耐?”
“属下细查一番,恐怕是……理越旧将……柯焕然。”
燕清粼瞳孔猛地一缩,竟笑出声来:“果然是他。”
“爷猜到了?”
“只是凭直觉而已,既然风锦公主尚在凉庭,柯焕然自然不会跑了,更何况由明转暗,保护起人来不是更方便些?”
“爷圣明!”
“马屁少拍。”
嘿嘿一笑:“……是。”
“那上次你说润妃行事有些蹊跷,调查的如何了?”
“据潜在她身侧的人来报,润妃貌似身体有些不适,最近行事极为低调。”
“哦?说详细些。”
“仿佛是……着了旁人的道,中毒了。”
燕清粼眉头皱起,轻轻捏了捏手里的无骨锦扇,若有所思,若说旁人的话,恐怕惟有一人能在凉庭如此便宜行事了……
“你如何看此事?”
“爷,润妃若是死于非命,自然对我大燕有益无弊,属下猜测森爻末裔是否插手了,这支暗影在凉庭根基极深,又出身吴雄理越之地……爷,那里可是毒蛊最为繁盛之处……”
燕清粼淡淡一笑:“只要没有碍手碍脚,便如此罢。还有何事?”
“爷,属下认为,此事柯子卿应该还不知,但……过几天是否知道,这就难说了。”
“哦?”
“说不定,他会潜去凉庭……”
燕清粼面无表情的掂着手里的扇子,想了许久。
末了又问:“容儿有消息了么?”
“属下在凉庭那处,还未获得消息,不过爷放心,容殿下机敏聪颖,必会逢凶化吉。”
燕清粼怔了怔,突地苦笑一声:“算了。”
“爷……可是还有其它吩咐?”
燕清粼双眼一眯,沉了脸一字一句缓缓的说道:“你告诉姬陉,朕有三个条件:一、归附大燕,毁弃玉玺;二、交出姬容;三、杀润妃!”
那人单膝跪下一礼:“萧霆谨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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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醒的仿佛早了些,至少窗外的天还是暗色的。打了个哈欠,燕若冰正要伸个懒腰,突地听到头顶上传来一句轻声细语:“醒了?”
燕若冰一愣,脸上“腾”地红成了个番茄,嗯了声侧头看上来,正见着燕清粼随手将用完的朱笔放在榻边的案上,手里还握着一本刚打开的奏折。燕清粼垂首忙着,眼皮也未瞟过来一眼,自然看不到燕若冰的大红脸。
不过嘴角倒是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让燕若冰愣了半晌。
干咳一声,抬起身来,燕若冰扫了眼案上分成两摞厚厚的折子,不由蹙起好看的眉,心疼的说:“你昨夜都没休息么?”
燕清粼轻笑一声,眼睛未抬,依旧拿着朱笔在折子上疾书,只一手揽过燕若冰的腰轻轻捏了捏:“这里可还酸?”
燕若冰抿着嘴顿了顿,复狠狠瞪了眼燕清粼,小声嘟囔几句,便环住燕清粼的腰,侧靠在他左胸前,静静的看着燕清粼一脸沉凝的思索。
燕清粼也不避讳燕若冰在一侧,依旧我行我素的翻着折子。
每日的奏折总会在京城里被七殿下燕清翊过滤一遍,送给燕清粼亲阅的是一些极为重大或棘手之事。燕清粼终归是一国之君,西北这处的战事虽然重要,但并非唯一。大燕春种时节刚过,北方遭遇干旱,南方遭遇雨季,哪件都是棘手之事。但燕清粼已经对西北一事志在必得,所以绝不容许后方任何的问题扯他后腿,于是北堂青已经被派去监督大堤,西南的沟渠也初见成效,李在元每日奏折一份哭穷,燕清粼也一笑了之,该开国库的时候,也一样不手软。
只燕若冰看着他皱着眉头权衡利弊时,心口总是一缩。
俗话说,人生不满百,长怀千岁忧。燕清粼这样的人,注定得不到清闲的。
念及此,燕若冰不由轻叹,燕清粼从来都活的清醒,凡事关大燕国运,必是先社稷后君子,明明最讨厌束缚,最讨厌圣君甩给他的沉重责任,但只要背负过来了,燕清粼就只有一个目标:将一切做的更好。也许有人会觉得披着一张温文尔雅的面皮的燕清粼不过是个伪君子,燕若冰却知道,其实他不过是个真小人罢了,因为他的心里从始至终装着的、信任的、依靠的,是这江山,这天下,这……一世豪情。
所以,爱上他,也不算委屈了。
等燕清粼批完案上的折子时,窗外隐隐有些亮了。
捏了捏额角,燕清粼唤了萧达进来整理折子送到纪无心那里去,回身见燕若冰怔怔的望上来,不由微微一笑:“怎么了?发什么呆呢?”
燕若冰拉过他的手,果然一片冰凉,于是扯了锦被将两人裹了:“忙完了?那三哥再睡会儿。”
燕清粼耸耸肩,倒显得无所谓,只翻了个身将燕若冰温软的身子抱了个满怀,闭眼养神。
燕若冰小心的探手到他背后,缓缓顺着燕清粼铺在肩背上的长发,摸起来滑滑的,很细腻的感觉。
萧达的动作很轻,撤了榻边的小书案,放下厚重的暗黄色帷帐,趁燕若冰不注意的时候将一个檀木盒子放在燕清粼枕边,才让人分别捧了奏折退了下去。
燕清粼一直闭着眼睛,呼吸均匀,仿佛睡着了。
而燕若冰自始至终都睁着眼,细细打量着燕清粼安然的脸庞,而且自从与燕清粼相遇以来,他还从未敢奢望有朝一日可以跟燕清粼靠的如此近,可以赖在他的怀里贪晌温暖,可以放下尊严于他身下辗转承欢,可以瞪着眼珠跟他斗嘴抢白,而且脑海里一直都记得那日燕清粼将他从太后的寝宫接出时对他说过的一句话:我们好好过……
那时,便义无反顾的信了,并藏进心里。
但愈是如此,愈觉得无法自拔,甚至因着燕清粼对孩子一事的漠视而耿耿于怀。
不过,至少能稍稍体会到苏逸风的心境了……
燕清粼这个人……让人爱恨交织,不说也罢。
“看甚么?”
燕清粼突地一句话,吓了燕若冰一大跳,忙支吾道:“没……没甚么……”
燕清粼缓缓睁开眼,复又闭上,轻叹了一声:“回京后,万事要小心,尽量顺着翊儿,有他帮你,在宫里行事也方便些,朕也会去信嘱咐他几句的。”
“……嗯。”
听他话里有些窒闷,燕清粼好笑的揉了揉燕若冰的顶发:“朕跟你说正事,不许敷衍。”
燕若冰嘟了嘴,抬起上身半压在燕清粼胸上,斜眼瞅着他:“知道啦!”
正事正事,到哪儿都是正事,明明就要分离了,怎地……怎地……哼!
燕清粼被他这股怨气弄得莫名其妙,只得翻身躺好让燕若冰趴的更舒服些,不过眼皮却懒得睁开,继续吩咐道:“知道便好,路上不要欺负慕平,他身子还弱着,你多体谅些。还有,如果朕从春香哪里听说你再敢穿了男装的话,朕……嗯……”
闷哼一声,燕清粼认命般的睁开眼,翻了个白眼:“你那处不疼了?”
燕若冰动作一顿,磨了磨牙,继而低头解着燕清粼的亵袍,一路吻了过去。
被他弄得浑身痒痒,复又捏了捏开始酸的额头,燕清粼的手在锦被下猛地一捞,直接压住燕若冰不老实的手脚将人箍紧在怀里,继而用下巴蹭蹭燕若冰的头发安抚着:“乖,别闹了,一会儿你就要回京,朕不想累着你。”
燕若冰闷闷一声:“我不怕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