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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心腹禀报蕴卿混入军队准备逃回天都的凌子归一直无心恋战,在爵次兵士中寻找那个身影,直到他策马行至战场边缘,才看到昏倒在杂草丛中的蕴卿与一旁叫喊摸索的亓官昭……
第拾贰卷:通灵青刺
听闻心腹禀报蕴卿混入军队准备逃回天都的凌子归一直无心恋战,在爵次兵士中寻找那个身影,直到他策马行至战场边缘,才看到昏倒在杂草丛中的蕴卿与一旁叫喊摸索的亓官昭……
凌子归心中一惊跃下马去,只见那蛇缓缓游走于亓官昭身周,却丝毫没有敌意,血红的舌发出嘶嘶的声音,蛇尾不停地轻轻甩打。
“什么人!”亓官昭虽然视物模糊,但听得马蹄声声,顿时惊觉起来。
“凌子归。”他不慌不忙从容镇定,走到蕴卿身边,以手探其呼吸。
突然远方尘土飞扬,一小队人马叫喊着将军向着这边而来,为首的正是收到亓官昭信号的恩聿。
凌子归不顾亓官昭的质问,忙抱了昏迷的蕴卿,抗于马背,双腿用力一夹马肚,先行撤离。他只身前来,若是被天都军围攻,定会凶多吉少。
恩聿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体力渐消的亓官昭面前,紧握其手。
“将军!恩聿来迟!”将军纵横沙场,从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看来此次出兵,是他们大意轻敌了。
“恩护卫!蛇!”恩聿身后一群兵士目瞪口呆,望着绕于亓官昭身周的那条粗壮大蛇,面面相觑,心中惊恐。
“将军!这……”恩聿方才只顾查探将军伤势,竟忽略了这条大蛇!
“不知从何而来,但似乎并无恶意。”大蛇冰凉的身躯轻轻缠绕于他周身,竟然使得他伤口的疼痛缓解了不少。
大蛇突然张开血盆大口,众人吓得后退几步。分叉的舌嘶嘶地探出,尖尖的蛇头冲着亓官昭左右摇摆。
“你……救了他?”亓官昭突然开口,众人又是一阵惊恐,将军中毒,莫非连脑子也坏了?自言自语?
大蛇又扭动了身躯,嘶嘶着不停,亓官昭闭上模糊的双眼吩咐众人远离一些,独自静静躺在大蛇自然弯曲的身躯之上,大蛇冰凉的身躯为他灼热疼痛的伤口徒添了一丝舒适。
“将军……”恩聿立于一旁,眼见这条粗壮凶猛的青蛇露出温柔的一面,不敢再言。
亓官昭闭目,运用内力汲取来自大蛇的舒适冰凉,方才他似乎听懂了大蛇的意思。蕴卿替他吸毒,自然也会中毒,毒从口而入,渐而遍及全身。大蛇能看到毒液在人体内的流窜,在毒液流窜至颈部之时,咬出一口,毒液恰好涌出。如此以来,蕴卿中毒应并无大碍。
“可他会中蛇毒!?”亓官昭突然想到,大蛇尖尖的蛇头和长而外露的毒牙,蕴卿被咬,哪儿还可以活命!
大蛇委屈地张张嘴,扭了几下。还好,它控制了毒牙刺入的时间,注入的蛇毒刚好可以和蕴卿体内残留的箭毒相抵,所谓以毒攻毒便是如此。
“你救我二人,当如何感谢?”亓官昭轻轻舒了口气,缓缓睁眼,体内气息已顺畅得多。
大蛇身躯扭动,吐出信子,蛇头俯下。
“这……”想不到这大蛇竟然说奉命要追随亓官昭,完成天都一统天下大业?这种话,是条大蛇能说出来的?还是他听错了?
大蛇缓缓挪开,似乎对于亓官昭的犹豫有些不高兴,将头甩向一边。
“大蛇莫生气,我会考虑。”亓官昭一时没了主意,莫非真的是他伤了脑子,能听得懂蛇语?
大蛇突然将头高高抬起,用力地左右甩了甩,不想亓官昭竟笑出声来。
“好好,依你便是。青刺……好名字。”亓官昭一咧嘴,想不到大蛇竟也会使小性子,将头歪到一边不满地唠叨:人家可是有名字的!青刺!什么大蛇!真不礼貌……
既然是天意,那便留青刺在身边吧。
亓官昭在青刺的帮助下,箭毒已清楚得差不多,简单包扎了伤口,随恩聿一行人返回夕州。
此战双方不胜不败,不进不退,一连几日,双方无人再提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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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雀钗,红粉面,花里暂相见……
如我意,感君怜,此情须问天……
爵次宫中庭院,石桌上摆放着令人垂涎的甜点水果,精致的酒杯倒在桌上,在月光下璀璨生亮,显出温热的气息。残花于夜后垂下脑袋,哀伤明媚消逝。
柔风过,催竹摇,怜人伤。
一袭白衣靠着石桌而坐,似乎喝了不少,摊在桌上,枕于手臂小睡。
散乱的发垂在肩头,从石桌上洒下,黑色瀑布一般倾泄,微红的脸颊,一道泪痕最终归于衣袖,似干似润,似伤似悲。微颤的睫毛蹭着丝质的衣袖,蹙着的眉好似一个重重的结,菱唇微微张着,吃力地想要呼出心中的哀伤。
他终归,还是没能回到天都。
他想回去吗?那里有伤害他的人存在,回去意味着耻辱,他还有脸面回去吗?
他想留下吗?他本长在天都,天都有养他的妈妈和从小就在一起的姐姐们,他还要寻到亲生母亲。留在爵次,不过是一介俘虏,除了爵次王,所有人都把他当祸害看待。
上天!他蕴卿究竟做错了什么事?要这样惩罚他,难道真要他顷刻消失,归于尘土,才能天下太平吗?
蕴卿狠狠攥紧酒杯,紧咬下唇,泪水止不住地滑下。
凌子归每日都来看他,只是从不进屋,远远一望,有时他躺在吊椅上假寐,有时在抚琴做画,有时在侍弄花草,他不言,他也不语,只当从没看到一样,待他走后,才敢舒口气,定定地望着他来时的路。
他一次次要逃走,却都被他“揪”了回来,温柔和淡然一次胜过一次,却明明让他那么不安。
风过,铃声叮当,迷糊之中的蕴卿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许是他听错了?无心顾他的蕴卿挪了挪身子,不想醒来。
“蕴卿。”声音来得突然,蕴卿一惊,慌忙抬头。
来者是爵次的王妃,凌子归新婚不久的妻子——凉小小。
“王妃驾到,蕴卿失礼了……”蕴卿只知王妃其人,却并没见过,全靠了凉小小头顶的金色凤冠。蕴卿欠身施礼,王妃深夜到此,定有要事,呵呵,实在是巧了,他不过一介俘虏,竟然三番几次有人深夜来访。
“不必了,免礼。”凉小小冷冷说了句,望了眼蕴卿那摄人心魄的绝美脸颊,“本宫深夜到此,坏了雅兴吧。”
“王妃何出此言,怎么会呢。”蕴卿垂着头,凉小小只能看到他长而浓密的睫毛,心中一阵酸楚涌上。
当她从爵亲王府嫁入宫中,满心欢喜的时候,大婚当日她的夫君凌子归竟一夜未曾露面,在书房批阅奏折到深夜,还特意去看了这个天都的俘虏——蕴卿。她以为不过一介俘虏,她的夫君也是为公事缠身,然而时日慢慢过去,她已然惊觉事态远不如她想象的那样。
人传他秀美似花,高洁胜月,如今她亲眼见了,却只觉此喻不妥。
若说似花,他没有花那般妖娆艳俗;若说胜月,他没有月那般高不可攀。他就是那般独特的自然柔美,实实在在存在于这个污浊乱世之中的清纯洁净,浑然天成,惊为天人。似润玉一般不经任何刻意的雕琢,微微透出些诱人的忧郁,让人不经意间陷入,再也无法自拔。
“今夜月色如水,阁下雅兴,饮酒作赋,我这里有美酒一壶,不如赠予阁下吧。”凉小小将手中精致的酒壶递至桌上,陶瓷与石桌的碰撞声清脆叮当。
“……王妃赏赐,蕴卿感激不尽。”
“不必多礼,此酒是西域小国进贡而来,香飘四溢。”凉小小垂着眼帘兀自说着,伸手将蕴卿的酒杯斟满举向蕴卿,“尝尝看。”
“……”蕴卿顿了片刻,缓缓伸手接过酒杯,双臂异常沉重。
凉小小望着满满的酒杯,嘴角突然溢出一丝阴冷的笑……
烟月寒,秋夜静
罗幕下,绣屏空
人悄悄,愁无了……
此战之后亓官昭又会做何行动?
蕴卿心系天都,却又矛盾该何去何从。
爵次王妃深夜到访送酒,有何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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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拾叁卷:杯酒释情
“……”蕴卿顿了片刻,缓缓伸手接过酒杯,双臂异常沉重。
凉小小望着满满的酒杯,嘴角突然溢出一丝阴冷的笑……
苍白的菱唇微微颤动,贴上了冰凉的酒杯,酒香蹿入鼻息,香魅醉人。薄唇微启,贝齿轻咬了下唇,似是下定了决心。
怎知突地,电光火石一般,蕴卿手中酒杯突然爆裂,鲜甜的酒水洒在地面,原本清冽的酒水突然着地变的腥臭乌黑,泡沫汩汩。
凉小小失声叫出退后一步,瞪大眼睛哑然,他果然是个妖怪!竟知酒中有毒!酒杯未动就自行爆裂!
这是怎样可怖的妖怪!面相绝美,柔弱娇羞,心机全在暗处,防不胜防。凉小小突然自华丽宽大的衣袖中抽出一把精致的宝石弯刀,原本娇美的容貌顷刻间扭曲,匕首直冲蕴卿咽喉。
既然暗的不行,她可以来明的。不过一个俘虏罢了,反正已经败露,她不怕拼个你死我活。
女人可以是最娇弱的猫咪,也可以是最狠毒的蛇蝎。为了她要得到的,失了少女时代的纯真简单。凉小小的眼中早已没了一国之母的威严与澄澈,浸满了仇恨和嫉妒。
“谢谢……”一道泪痕在月色下闪烁,蕴卿合了双眼,他并不知酒杯为何而碎,然王妃之意他自然晓得。或许如此,于他,于众人,也是种解脱?
生既无欢,死亦无惧,只是他还没有找到生身母亲,没有回天都去看一起长大的姐姐们。
没有回报爵次大王的种种,还没有……
没有再见到那个邪冷狠毒的天亓圣将军——亓官昭,没有报那羞辱之仇。
原来,他竟真的还有这么多不舍和不安,可是没关系了,来生再活一次,他定不要这幅绝美皮囊。
“不必言谢!”凉小小闻言一惊,只顿了一下,一个箭步冲上去。
唇边溢出一丝惨淡的笑,蕴卿抬了玉颈,心中释然。
全道是,一场人生一回梦,待到梦醒,他多想看到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竹影深处一道黑影闪出,波斯弯刀在深夜的月光之中诡异地雪亮,刀尖却突然定格在蕴卿颈前一寸,凉小小突地一晕,顺势滑入来者怀中。
“你……”并没有遇到想象中的疼痛,蕴卿睁开眼,望着眼前青色蟒袍的亓官昭,惊讶地说不出话。
“我什么我!你这个蠢蛋!不知方才有多危险吗!”亓官昭只是抓好时机,点了凉小小昏睡穴,让她趴在石桌上,回头望着呆立的蕴卿,神色紧张。
如果在以前,他定一掌便将这个女人捏碎。可如今,他没有,是什么让他改变了一点点?
“你怎么……会来这里……”美眸圆睁,并没有接下亓官昭的话。两军交战,势不两立,他怎地不顾个人安危夜闯爵次王宫……
“你是真想寻死,还是活脱脱一个白痴!”看他满脸淡然的样子,之前为他揪紧的心突然又是一缩,亓官昭双手紧紧攥着蕴卿纤弱双肩,剧烈摇晃,似乎想将他从某个幻境中摇醒。
“我知,酒中有毒。”泪痕未干的他缓缓抬头,剧烈的晃动让他眼眶中的泪珠簌簌落下,飞落在地上,悄悄蒸发。
“你知道!你知道还那么做!”若不是他来得巧,恐怕今后再也见不到他了,是不是会永远失去他。一想到这里,他的心就没来由的痛,只有将他紧紧锁在自己这里才心安。
“是,我可以选择我的路!我就是个扫把星!是我害得两军兵戎相见,百姓家破人亡!我难道不该死么!”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蕴卿大声喊出自己心中自暴自弃的想法,连他自己都惊讶,原来死,他真的不怕死。
“蕴卿!你这个笨蛋!该死!有人为你一掷千金替你赎身,你却逃无所踪杳无音信!有人为寻你发动全兵翻了整个夕州城,你却跑到爵次弃天从爵!有人为你囚了爵次统领只为换你回来,你却不知用意迟不现身!有人为你向爵次发兵只怕你身陷囹圄受到伤害,你却兀自寻死不领情意!有人为你夜闯爵次大内王宫,只为见你一面知你安好,你却在这里大放厥词说你该死!你是该死!你该死!”
亓官昭滔滔不绝地低声怒吼,夜凉如水清风之中,深沉的诉说。坚强如他,眸中却已晶莹闪烁。他不曾怕过什么,即便战场负伤生死未卜,他永远一笑置之,可是方才他竟是那么害怕失去他。心中的话完全不受他的控制,全部倾泄而出。他只是个武将粗人,不懂得如何怜香惜玉如何拐弯抹角,他只是爱了,难道爱了,有错吗?就活该失去吗?
他那么用心地去感受,他却一直想要寻死,想要彻底离开他。他只是从不曾爱过,亦不知该如何爱。难道艰难地摸索就那么让人不可原谅吗,犯下的错,就永无弥补的机会了吗?
他还要一直违背自己的心多久,还要冰冷残酷地对待他多久?强迫他接受他,纵火烧芸从楼都不是他本意,他只想,留他在身边,仅此而已。
他只是一直不肯服输,不肯放下尊严,不肯承认真的有人可以影响他的心跳。
他一直那么强硬、倔强、蛮横、霸道、拒绝服从,可这一次,他却输得彻底,那一缕情意,已经深深驻入心底,以流光飞火的速度改变控制他的思想。
难道还要逃避吗?他还能撑多久?孤注一掷,却结结实实败了一回,把心输得彻底。
明明看他流泪心就揪得生紧,却背弃本意更加强硬;明明时刻担心他的安慰,见到他却又冷言冷语;明明脑海中一直是他的音容挥之不去,在他面前却还要苦苦掩盖内心的暗涌悸动……
泪已滑出,全然不似往日战场上英姿飒爽,徒留卸下所有防备后的那一抹脆弱。前几日战场之上,他竟舍身救他。再也说不出什么,只紧紧将他,拥入怀中,双手将他牢牢扣在肩头,紧紧攥着秀美柔顺的发。
只一个拥抱,已画地为牢。
今生此心,只锁一人。
突然被拥入温热的怀中,蕴卿心中微微颤动了一下,难道方才那番话,才是他心中真实的想法?他竟为他,做了那么多事,只是他不知,还全然把他放在狠毒的角色之上。
衣襟湿润,抱得生紧,仿佛再让他透不过气来,可是突然,他觉得他就像个孩子,卸下一切装备的孩子,天真,脆弱,甚至不顾其他在他面前哭泣。
纤细的双手揽上他健壮的身体,给他一丝安慰。他的真心,他该怎样才能不去击碎?谁都会做错事,就像孩子夜深回家害怕被父母训斥一样,撒个小谎,以求无事。他对他做的,是否只是因为,他在乎。从来,没有人这样在乎,他这个身世不明的人。
可是,他能原谅这一切吗?他不是孩子,也不是只撒了个小谎,他该原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