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債————亦愷

☆☆☆

突然眼前一片黑，然後他就什麼都不知道了，他煩的什麼都不知道啊……

為什麼嘴裡會充滿噁心的血腥味？

為什麼他的心會劇烈地跳動？

為什麼鼻息間的溫度會熟悉到讓人想哭？

會是夏旋斬嗎？他終於等到他了嗎？

方亦昀顫抖著，緩緩的撐起沉重的身子，發現在他身下的人，是他……

即便大雨模糊了他的視線、他的面容，但那雙盈滿愛戀和心痛的黑眸，他是怎麼也不會忘記的……

「旋斬……」蒼白的唇輕輕的吐出他的名字，那個每每憶起就令他想流淚的名字。

方亦昀伸出手，他想要試著去感受他的真實存在，不然他會認為這只是個可笑的夢，一場由他自導自演的可笑戲碼。

「亦昀!」等不及方亦昀先確認他的存在，夏旋斬就先一把將他扯下，緊緊的抱在懷中，用力的摟著他，就怕這只是一場夢，睜開眼後一切就會消失。

他一度認為自己再也見不到他了!

他真的好想、好想他……

「旋斬?」過於真實的感覺，今方亦昀著實嚇了一跳，他撫上夏旋斬的臉，在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終於等到他了。

「是我!」夏旋斬的大手貼上方亦昀的兩頰，為他臉上的憔悴感到心疼。

「真的是你？」一陣霧氣瞬間蒙上他的眼，很快的凝結成淚水跟著雨滴落下。

「別哭!」他就是有辦法分辨雨滴和淚水，所以在下一滴淚水落下前，就已先被他拭去。

「你怎麼知道我在哭？」方亦昀微揚起唇角，帶了點無奈又似愉悅。

「因為我這裡在痛!」夏旋斬指著自己的心，淺笑了下。

兩雙帶笑的眼在互相對上時，就再也離不開……‥

慢慢的，一點一點的情感滲進了彼此的視線，剛才那一瞬間的愉悅氣氛消失之快，就像彷彿根本沒有存在過似的。

四周的雨聲大得嚇人，淡淡的哀愁淺淺的在兩人之間擴散。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啞著嗓子，夏旋斬停止了哀愁的蔓延。

方亦昀低下頭，淚又落了下來。

「你怎麼又哭了？」著急的夏旋斬不像方才那樣鎮定的擦去方亦昀的淚，反而顯得有點手忙腳亂、不知所措。

「對、對不起……」方亦昀揉著眼，難過的說，「我知道我很自私，沒有顧慮到你的感受，才會害你搞成今天這副模樣，對不起!」

「不要說對不起，要不是我自己一廂情願的纏著你，你也不會搞成這樣，是我要說對不起才對吧!」眨了眨酸澀的眼，夏旋斬扶著方亦昀的肩吃力的坐了起來，他怎麼會覺得亦昀的臉愈來愈模糊……該不會是這場該死的大雨害的吧？他好不容易可以好好的看看他，結果卻是這樣……

「不是這樣的……」方亦昀搖著頭，急著否認。

夏旋斬突然釋懷一笑，彷彿想通了似的，「亦昀，你好好的過自己的日子吧!從今以後，我不會再騷擾你了，這樣你也可以重新開始……」至於那個答案，他沒有勇氣繼續等下去了，尤其又看到今天亦昀失控的模樣，都是因為自己的關係，他怎麼能忍心的再糾纏著他呢？

有時候懂得放手也是件好事，至少現在這個狀況是這樣的，他只要放手，亦昀就會解脫，有何不好？

呵!怎麼會搞到這種地步才願意想通放手，他真的是很笨!

然而是真的想通才放手的嗎？

可笑!那是他不願去多想的，因為他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

他正在假裝自己很豁達、正在假裝自己一切都不在乎、正在假裝自己一點都不傷心……

然而，他知道自己一點也不豁達，他要是個豁達的人，就不會苦苦的等著不可能的答案。

他一點也不能不在乎，他要是能不在乎，今天的他不知道會在哪個女孩的床上。

他怎麼能不傷心，他要是能不傷心，心也不會碎成一片片，怎麼樣也補不回來。

再多的痛，他也要忍下，只要能還給亦昀一個清靜，他什麼都願意做。

夏旋斬苦笑了下，這下老爸也不用擔心了，今天只不過是約定的第一天，他就把事情都解決了!

☆ ☆☆

「可惡!」方亦昀用力的往夏旋斬的腹部揍了一拳，這樣很本不夠，他還想剪斷他的舌頭，聽聽他剛剛說了什麼來著!

夏旋斬忍著痛不解的看著方亦昀，他真的完全摸不著頭緒。

「你倒是說得簡單，你叫我重新開始我就得重新開始嗎?你搞清楚狀況，今天是你先來招惹我的，而你竟然說放就放!」

「我……」這不是亦昀所希望的嗎？他不過是實現他的願望罷了，有必要這麼生氣嗎？

「你剛剛說的是什麼鬼話，我……都把我自己賠進去了，而你現在又說要放棄，那我該怎麼辦，你說啊!」扯著夏旋斬的衣領，方亦昀的淚一直滴落。他才看清楚自己的心，而他竟然要先放棄，那種難受的感覺就像刀刺在心上般痛苦。

「我……亦昀你……」夏旋斬還是不太能理解方亦昀情緒的起伏為何會那麼大，夏旋斬有些不知所措，而且他開始覺得自己不只是視線模糊，連耳朵都有點問題了!

「我昨天才知道自己是多麼的庸俗與無知，我一直在逃避我喜歡你這個事實，因為我真的很怕，我根本不敢相信也不願相信我竟然也該死的對你動心，只是一直認為自己不正常，一直認為過些時候就會好，沒想到很本沒用……所以我今天才會在這裡等你一整天，為的就是把話說清楚……」將自己的頭埋在雙腿間，兩手緊抓著頭髮，方亦昀沒有發現夏旋斬的驚訝只是不停的哭泣。

「你、你說的都是真的嗎？」真的不是他有幻聽？他是確確實實的聽到方亦昀說喜歡他，而且還說了兩次？

「真的對不起……旋斬……」方亦昀還是一直流淚，像個無助的小孩般。

「笨蛋!你為什麼不早點說？」夏旋斬高興的摟住方亦昀，讓他完全窩到自己懷裡，天知道光是這樣一個小小的動作，就讓他渴望多久了!

還有什麼事能敵得過夏旋斬心中的滿足與快樂，之前的痛苦算什麼，付出那麼多得來的結果，就足以忘卻那些過去。

僅僅是這樣簡單一句話，讓他今天不虛此行，如果他乖乖的躺在那兒不偷溜的話，又怎麼會有現在這樣的結果？

「我真的好想你﹗亦昀!」他緊緊的摟著方亦昀，不把他揉進自己體內就不罷休的力道，顯示出夏旋斬內心的激動。

夏旋斬兩手貼住方亦昀的臉，輕輕的將雨水和淚水都拭去，模糊中，他看到了兩片顫動的紅唇，嘴角牽上一抹幸福的笑後，他緩緩的貼了上去。

如預期中的，他沒有逃，溢滿心中的幸福感，連大雨也沖刷不去。

而這樣的幸福似乎無法持續很久……

吻住方亦昀唇瓣的夏旋斬，忽然一瞬間什麼都來不及思考，身子就往後重重地倒去，路面上的積水因此被高高的濺起。

「旋斬?」熟悉的溫度突然遠去，四周又只剩下大雨的嘩啦聲，不安的感覺
迅速湧上心頭，他緩緩的睜開了他的眼。

看到的卻是夏旋斬帶著淺笑的面容，以及令人心驚遍地被雨沖淡的紅……

☆☆☆☆

「旋斬？」試探性的，方亦昀輕輕喚著。

「旋斬，別睡了!我這就帶你去醫院，你快點睜開眼睛。」連方亦昀自己也不知道打哪來的力量，兩手抱起骨架及體重都比他更甚的夏旋斬，不顧一切的向前跑。

「為什麼都沒人呢?」方亦昀不敢停下腳步，就怕自己慢了一步，懷中的人就會停了胸膛的起伏。

突然，他失去了重心，直接撲倒在地。

「嗚……旋斬，再等一下就好……」方亦昀抹去臉上的雨水，全身上下都好痛，而他卻沒有多餘的心思去理會，只是擔心倒在他面前的人是否沒事。

他再一次用盡力氣把夏旋斬抱了起來，他知道再也沒有時間了，自己的體力已經到達極限，他沒把握能再撐多久。

好不容易，在跑過一個轉角後，他看到許多奔馳在大馬路上的車子，還以為自己跑了多遠，沒想到也才過一條街而已……

方亦昀才想攔一部計程車停下來，卻發現自己已經沒力了，看著再一次從他手中摔落的夏旋斬，心中只有滿滿的痛。

為什麼自己就是沒辦法用這雙手來好好的保護他，只是一再的、無情的讓他傷心？

淚水不停的落下，他不知道能再做些什麼了，他已經沒有力氣抱起他……

「停下來!為什麼不停下來?」來來往往的車子，無情的從他面前快速閃過，
就是沒有一輛肯停下來，讓他心寒透了。

終於，在他合上眼完全失去意識前，閃過他視線的，好像是一個男人，耳邊彷彿聽到他詢問自己的狀況，然而他卻無法給予回應……要他先把旋斬帶到醫院去，不要再管他了，他一點也不重要……

「先生，你沒事吧？」

「沒辦法，只好先送到醫院去了﹗唉，這雨怎麼還不趕快停，真是煩死人了﹗」

☆☆☆☆☆☆☆☆

方亦昀揉著發疼的太陽穴，
用力的睜開雙眼，視線逐漸清晰，赫然發現他正坐在一扇桃紅色的大門前。

他站起身子，輕輕的推開那扇門，裡頭不過是一間很普通的房間，床、桌
子、衣櫃，較引人注意的是放在衣櫃旁的一個大鏡子，還有鏡子右下角的
一個黑色書包，上頭繡著金邊綠色校徽，范青兩字被圍在其中。

「這……」好熟悉的感覺，他好像曾經在這個地方住過，可卻怎樣也想不起來到底是什麼時候？

「這是你高一時候的房間，你沒忘吧!」一道好聽的聲音打斷了方亦昀的思
考。

他馬上朝聲音的來源處看去，他完全呆愣住。

「你……你是……」怎麼可能會發生這種事，他是不是在作夢?

「怎麼了，難道你連自己都認不出來嗎？」語氣中有著明顯的調侃意味。

「怎麼會？」方亦昀還是搞不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我就是你，而你就是我，這樣你懂了嗎?」

「你就是我？」

「別擔心，你只是在作夢，現在的我，不過是你自己的潛意識所創造出來的東西﹗」

「你是我自己創造的？」不可能吧？他怎麼可能會做這種事!

「沒什麼可能不可能的，我，也就是你，現在就站在你的面前，你不用去想太多，而且這只是個夢。」

「那……我為什麼會創造你出來？」

「現在的你，有兩個選擇。」他細長的雙手一翻，兩張撲克牌隨即出現。

「什麼選擇?」

「這要問你﹗」

「問我？你不就是我嗎？為何不告訴我？」

他以淺笑帶過這個問題，繼續說：「有一個結果會讓你兩敗俱傷，而另一個
結果則是兩全其美。」

「你不能說清楚一點嗎?我完全聽不懂﹗」

「好吧﹗那我就把手上的牌翻過來給你看好了。」

方亦昀等待著他要的答案出現，可卻在那一瞬間眼前變得一片黑暗，原本站得好好的地面開始崩毀，然後整個人就跌了下去。

☆☆☆

「呃……」

突然一驚，方亦昀從床上彈跳起來，嚇壞了在一旁守候的方母和方父。

「亦昀，你怎麼了？」扶著方亦昀的肩，方母非常擔心，因為他的臉色實在是不大好看。

「兒子，你有沒有事啊？」方父問，雖然臉上看不出擔憂之情，但那雙眼可是騙不了人的。

「沒……我沒事，不過是個惡夢……沒事的。」撫著佈滿冷汗的額頭，他有種預感，剛剛的夢絕對意味著什麼來著。

「趕緊躺回去，你看看你的身子狀況有多糟。」將方亦昀壓回床上，方母細心的替他蓋上被子。

「媽，我怎麼會在這裡？」好累……他渾身無力，身上的力氣好似都被抽走似的，一點也不剩。

「有一個好心的男人看見你們倒在路邊，所以就把你們送來醫院。」

「哦。」輕聲回應後，方亦昀猛然想起那時也倒在路邊的夏旋斬，不免緊張的問：「媽，那他呢？」

方母若有所思的看了方父一眼後回道：「你朋友人在加護病房。」

雖然了解媽媽的意思，但方亦昀還是不懂他為何會在加護病房，那不是命在旦夕的人才會去的地方嗎?他不是還好好的……

「他的肋骨斷了一根，腹部上有一個大傷口，失血過多，剛剛他爸爸才捐了一袋血給他，而且全身上下都是擦傷，加上營養不良又染上流行性感冒，所以情況很難掌控!」

「妳說什麼？他怎麼會這麼嚴重？」他記得自己確實不小心摔了他兩次，可會這樣就斷了肋骨，而且腹部還出現一個大傷口嗎？

「這……」方母顯得有點難開口，她看了眼方父，再看向方亦昀。

「爸，我想吃點熱的東西，你可不可以去幫我買？」

「你想吃什麼？」

「都可以，熱的就行了。」他的目的只是要支開方父。

「好，那我等會兒就回來。」

「嗯!謝謝!」

「笨蛋，謝什麼，我是你老爸耶﹗」

看著方父離去的身影，方母這才開口：「醫生說，旋斬今天早上才從醫院逃出來。」

「逃出來？他本來在住院嗎？」怎麼會，那前天他透過窗帘縫看到站在他家門前的人又是誰？

「嗯，今早他出門時被一輛闖紅燈的小貨車撞上，被送到醫院沒多久後又逃了出來，所以傷勢變得非常嚴重。」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方亦昀一臉不敢置信的樣子。

「因為你﹗」方母直接說出原因。

「我……」方亦昀指著自己，知道媽媽說得對，他早該猜到夏旋斬逃出醫院是因為他。

「他為什麼要這樣？」蒙住臉，方亦昀低頭啜泣，「我欠他的已經很多了，為什麼他要這樣為了我而傷害自己？不值得……根本不值得……」

「我受夠了!」方亦昀扯著自己的頭髮，用力的緊咬下唇，眼白佈滿一條條的血絲，看起來非常嚇人。

一旁的方母趕緊阻止，因為醫生和她說過，亦均的抗壓性不高，所以才會脾氣不好，如果又讓他受到強烈的刺激，那亦昀就會變得很瘋狂，所以一定要避免過度刺激，否則會釀成大禍。

「亦昀，你快住手，不要這樣傷害自己，就算你這麼做，也改變不了既定的事實。你以為旋斬是為了什麼冒著生命危險去找你，而你這個樣子被他看到，不是會讓他更傷心嗎？難道你要他在顧不了自己生命之餘，還要費心來擔心你嗎?這樣豈不是太對不起他﹗」強拉住方亦昀的手，方母不忍的留下淚來。

終於，方亦昀停止了自殘的舉動，看到在一旁哭得傷心的媽媽，他的淚落得更是迅速。

「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我竟然讓我身邊的每個人都為我哭泣……」他依然沒停下他的自責。

「媽，我想見他、我好想他……」好核將他緊緊抱住、好想告訴他自己是多麼的愛他，就像他愛自己一樣。

「現在不行，他還沒脫離險境，等到他情況好轉再去看他，更何況他一定也不希望讓你看到他現在狼狼的模樣，不是嗎?」

「可是我真的好想他……」不緊緊的把他捉住，就好像他會隨時不見似的，這樣不安的心情，一直在他心頭擴大、蔓延。

「再幾天就行了，你現在只管顧好自己的身子，醫生說你也染上感冒了，不好好休息的話，病情會加重的﹗」

「媽……」方亦昀一臉難過，她明知道他亟欲想見他的心情，卻又不讓自己去，這到底是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