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債————亦愷

（是走的，我請我爸幫忙，他們說這個星期六下午四點過去找他們就行了。）

「你請你爸幫忙？」搞什麼東西啊!他什麼時候要他幫忙了？更離譜的是竟然連累到人家的老爸了。

（嗯，以我爸的名義和他們談，對你而言這份工作的錄取率會比其他人來得高。）

「不﹗我不要﹗」他不是沒手沒腳，也不是沒頭腦，他可以靠自己去找工作，就算真的找不到工作而去撿破爛，也不要平白無故靠別人替自己找。

（你不要？）他在說什麼啊﹗好不容易都說好了，這傢伙竟然說不要﹗（那我要怎麼跟人家交代?我爸都已經和對方說好了，難不成你要我爸回絕他們，你考慮一下我爸的面子和道德問題行不行﹗）

方亦昀沉默了一會兒，很不負賣的吐出這樣的一句話：「那不關我的事!我
從來就沒有要求你幫忙，是你自己雞婆﹗」雖然心裡有點難受，但他還是說了。

（我好心好意想要補償我當初的錯，而你給我的卻只是一句雞婆﹗）他為什麼一直要說得好像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似的，他極度厭惡這樣的感覺，他和他……

是真的該死的沒什麼關係!

要是地不親自找他，對雙方而言彼此都只是個單純的生命過客。

為什麼領悟到這樣的事實，他的心就像被槌子重槌了下，有種說不出口的
悶、難以埋解的痛。

方亦昀知道自己絕對說錯話了，可是他就是無法向他說對不起，不只是他，
任何人都不行，自尊不允許他向別人道歉，即便是傷了別人的心。

「我……謝、謝謝你的好意，但我不想也不能接受。」方亦昀緩和了語氣，懷著愧疚道。

（我不管，星期六下午三點，我會在你家轉角的咖啡店等你，記得帶你H大的畢業證書來，如果我等不到人，我會直接去你家找你，你也休想在那天給我演出失蹤記，我會先跟你媽說清楚，相信她會很樂意讓你去應徵這份工作。）夏旋斬一字一句說得斬釘截鐵，絕不允許他說不!

沒道理的!他的心裡就是有一股悶氣，他不喜歡霸道的對待別人，可方亦昀
的態度卻不由得讓他這麼做。

因為他意識到如果方亦昀真的拒絕了這份工作，相對的也就等於他們兩個的關係就此結束，他再也找不出任何的理由找他，想到這裡，就莫名的心慌了起來。

他怎麼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對於方亦昀他有著難以解釋的與趣、執著和……

他完全不想去承認的佔有慾，在一切尚未獲得解答前、在他對他還沒失去興趣前，他是不會輕易斷了彼此的關係的。

這場看似怪異的遊戲，少了一個人要如何走到終點!

「你憑什麼這樣威脅我？去不去是我的自由吧!」方亦昀咬著牙回答，他這輩子最痛恨別人以命令的口氣和他說話。

更何況夏旋斬還是個年紀比自己小的高中生，他為什麼要這樣被他牽制著？

他絕對不服!

（我勸你最好去，我不希望把我們兩個的關係弄得更僵，我只是單純的盡力補償你，而我也希望你能大方的接受，畢竟這是你應得的。）口氣稍稍軟化的夏旋斬，努力的忽視心頭的悶痛;他知道硬碰硬的下場會如何，他不願也不要眼睜睜的看著這樣的情形發生，所以寧可自己退讓一步。

而最令他震驚的是，他不小心的發現，他的話竟然輕而易舉的就影響了自
己。

「我真的不需要。」方亦昀的口氣也軟化了，心底有種很奇怪的感覺，現在的自己就像個儒夫一樣，一直逃避著什麼，一直試著撇清和夏旋斬的所有關係。

這男人……不，是男孩!讓他有種莫名的壓迫感，想要逃得遠遠的，可是腳卻又違背心意的動不了。

這樣矛盾的心情，讓他有點煩﹗

抱持著只要讓夏旋斬和自己完全沒有關係後，這樣的煩悶就會消散不見的想法，這也許就是為什麼他會拒絕的原因。

（星期六下午三點，帶著你的畢業證書到咖啡店，我會在那裡等你。）夏旋斬緩緩的說完話。隨即按下結束通話的按鈕，阻隔掉對方所有可能反駁的話語。

他會去等他的，就當是一場賭注好了!

如果方亦均真的沒去，那麼他會讓這段關係完全終止，從此兩人對對方而言都只是個陌生人，他會放棄對他所有的與趣，他會說服自己去相信末來
一定會遇到個更能夠吸引他注意的人。

如果方亦昀去了，那麼再也沒有人能夠阻止他，除非他放手，否則絕不會輕易的讓這段關係結束，至少在他弄清楚自己對他所有的感覺前，他是不會放手的。

二分之一機會的賭局，風險有些大，但現在的他也只能想出這樣的辦法，就當作把彼此的緣分交給老天爺來作主、交給方亦昀來作主。

「你……」

話都還沒說出口，電話裡就傳來對方已收線的聲音。

不知怎地，方亦昀突然覺得心口有點緊，他最後留下的那句話，還迴盪在自己的耳邊，久久不去。

攏起兩道秀眉，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去赴約。

方亦昀放下手機，拉開椅子輕輕的坐了下去，頭往後一仰，看著天花板上的吊扇，一圈一圈的快速轉著。

☆☆☆☆☆

該去、不該去、該去、不該去……

這樣兩個相反的想法在接完那通電話後一直在他的心中浮現，卻始終不知道該怎麼抉擇。

然而這樣的情形愈來愈嚴重，竟然讓他昨晚不小心失眠了。

看著電子錶上顯示的日期，他覺得自己的腦袋已經混亂到極點了，誰可以告訴他，到底是該去還是不該去？

「亦昀，出來吃午飯了哦﹗」方母和藹的聲音透過不算厚的門板傳進房間，稍稍打斷了方亦昀的思緒。

「也許……可以問問媽媽該怎麼做……」方亦昀思忖著。

「亦昀？」房內沒有傳出任何的聲音，方母又喚了一聲。

「我聽到了﹗」方亦昀淡淡的回答，隨即起身打開房門步出房間。

他在餐桌旁坐下，有一口沒一口的扒著飯，不時偷覷著坐在他對面的方母，想試著找個好時機開口，但到底要如何開口，心中還是沒個底。

「亦昀!」方母放下捧在手中的碗，輕輕的喚著。

「嗯？」方亦昀立刻抬起頭，對上了母親的眼，發現她眼中的關心。

「你有事想和我說吧「」方母肯定的說，嘴角勾起一抹溫柔的笑容。

「我……」媽媽果然看出來了!

「有事就說，媽不是你不能相信的人。」

看著母親，方亦昀的心中滑過一道熱熱的暖流，那溫度暖得讓他感動。

「媽，妳贊成我去補習班當老師嗎？」

「為什麼不？這是個很好的職業啊!只要是你做的決定，媽都不會反對，媽知道你可以對自己負責，而你也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

「可是……」問題不在這裡，如果今天這份工作是他靠自己找到的，那麼他也會很樂意的接受，只是……

「這份工作並不是我自己找的!」

方母一臉疑惑，「媽並不是很懂你說的話。」

方亦均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道：「我當初找到的工作是在餐廳當服務生，
因為某些緣故，我上班第一天就被開除，而不小心害我被開除的那個人為了要補償我，所以擅自決定要替我找工作，可他卻請了他爸爸幫忙，這讓我覺得很難接受。」

「那個害你被開除的人，不會就是上次來找你的人吧!」方母大膽的猜測，相對的她也很高與，亦昀終於把這一陣子他脾氣不好的原因說了出來。

方亦昀不語，只是點了點頭，一臉的陰鬱。

「那你自己本身想不想要這份工作？」了解了亦昀的心思，方母不禁莞爾。

「我想，可是……」

「如果你想的話，那就接受吧!畢竟那是那個人對你所做的補償，他的這份心難能可貴，如果你硬生生的拒絕人家，那可是會讓別人良心不安的。」

「我……」他苦惱的低下頭，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你覺得這樣有點像是不勞而獲？」

「是有點……」方亦昀咬著下唇，壓低嗓音說。

「沒有人會認為你不勞而獲，全都是你自己的自尊心在作祟!」

「媽!」為什麼要說得那麼白啊!他當然也知道自己的自尊心很高。

方母笑道：「傻兒子，不要想那麼多，難得的工作機會，你不好好把握怎麼
行﹗」

他也知道台灣的景氣很差，找一份工作是多麼難的一件苦差事，他自己也經歷過，不好好把握工作機會的他的確是很該死，只是……心裡那種矛盾的感覺一直左右著他，讓他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兩難啊﹗

「如果你真的覺得很難接受，那何不找個時間和那個人的爸爸道謝？與其在這裡煩惱，倒不如坦然接受，然後再向他們道謝，這樣不是比較好嗎？」

「我……再考慮看看好了﹗」媽媽的話他聽進去了，只是他還需要一點時間思索，再一下下就好。

「趕快吃吧!飯菜都快涼了。」

「哦。」方亦昀快速的將剩下不到半碗的白飯一鼓作氣的全送進口中，然後將自己的碗筷放到廚房的洗水槽後就進了房間。

「這孩子……」方母看著方亦昀進入房間的背影，嘴上的笑容不自覺的加大。

方亦昀躺在床上，眼睛直凝視著自己昨天拿出來的H大學畢業證書，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容。

說到底，他還是想接受夏旋斬對他所謂的補償吧!不然昨夜他也不會拿這東
西出來、不然他也不會煩惱了這麼多天，就只是單純的為了去或不去這樣的白癡問題；如果是以前，不去誰也喚不動、要去誰也擋不了的他，這樣的情形根本不會發生。

就是因為心底有了個想去的念頭，才會造成現在極端的兩方努力的在拔河，
誰勝誰負，他惱著結果怎麼還不出現。

閉上眼睛，方亦昀慢慢陷入黑暗的無底洞。

☆☆☆☆☆

三點二十分﹗

方亦昀……真的不來了嗎？

他真的輸了這場愚蠢的賭局？

是該認清事實了吧!自分針越過十二，他就已經輸得徹底，是自己不甘願的
多給了他二十分鐘的機會，猜測著他也許還在整理衣服、也許現在就在路上、也許下一秒就會踏進這兒、也許……

他知道、他明白，這些都是自欺欺人的想法!

淺輟了一口已有些冷的咖啡，夏旋斬緩緩的吸了一口氣。

他是個勇敢的人，會接受失敗的事實，他會努力的將對方亦昀莫名的興趣給淡化，這些他都會做到。

從踏出這家咖啡館後開始實行，所以在還沒踏出咖啡館前，這個承諾尚未生效!

別笑他!他承認他又再一次的自欺欺人了!

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竟然是那麼的婆婆媽媽，以前他還是最唾棄這種人的!

「真是糟糕啊!」夏旋斬啞著聲音無奈的說，用手撥了撥落在前額的過長瀏
海，他的頭髮已經有點長了，是該去修剪了。

他用細長的指頭勾著咖啡杯邊的小耳朵，輕輕晃動著，杯裡的咖啡已經所剩不多，他是不是該再叫一杯呢？

「呵!」似無奈又似自嘲的淺笑自他性感的薄唇逸出；以前都是別人努力的想和他攀關係，沒想到今天卻換成了自己，而且最後的結果還顯示，他完全的失敗了。

算了吧!夏旋斬把心一橫，一口氣將剩下的咖啡飲盡，他不該再這樣繼續像
個白癡了，人家都不搭理他了，他又何必厚臉皮的去招惹人家!

他夏旋斬絕對不去做那麼犯賤的事情!

夏旋斬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拿起帳單站起身子，突地一道黑影擋住了他的去路，他下意識的抬起頭看向來人。

「對、對不起!我睡過頭了。」方亦昀用手拍著自己的胸口，他已經盡力從家裡跑出來了，誰教他一不小心想事情就想到睡著，眼睛再一次張開時，已經三點十五分了。

再也沒有多餘的時間讓他考慮到底是否赴約，方亦昀二話不說的拿起桌上的畢業證書跑出門，這個決定應該不會錯吧!

「沒關係!」看著方亦昀的夏旋斬笑了，不知道為什麼，心中所有的鬱悶在一瞬間煙消雲散。

他還是贏了這場賭局是不?雖然遲了點。

那麼，這也就證明了他和方亦昀是有緣的，是吧!

「呼!」方亦昀靠著桌子，已慢慢的調整好氣息。

「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不用了!我們現在就過去。」方亦昀搖了搖頭。

「那好，我們走吧!」夏旋斬走向櫃檯付帳。

而方亦昀也轉身先步出咖啡館，在外頭等著夏旋斬。

☆☆☆☆☆

「我想找個時間向你爸道謝。」走在種滿綠樹的人行道上，方亦昀兩手勾在背後，心情就像今天的天氣那樣的好。

「嗯？」雙手插進牛仔褲兩邊的口袋裡，夏旋斬微側著頭。

「你不是說這份工作是你爸幫忙找的嗎？所以我想跟他說聲謝謝。」他平淡的語氣中帶著些許彆扭。

「那就現在去吧﹗你說怎麼樣？」夏旋斬停住腳步提議道。

「現在?」方亦昀疑惑的看著夏旋斬。

夏旋斬肯定的點點頭，看了一眼手腕上的錶後道：「現在不過五點多，你就
跟我一起去，順便在我家吃頓飯。」

「這……」方亦昀微蹙起眉，顯得有些猶豫。

「走吧﹗你晚上應該沒事吧？人家不是說擇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去啊﹗」夏旋斬柔聲勸他，事實上，他原本就打算要和方亦昀在外頭吃過晚餐後再送他回家的。

說真的，他不想那麼早就和方亦昀分開。

兩人的關係，好不容易才有那麼一點點的改變。

「我和我媽說一下好了。」聽他這麼說也不無道理，倒不如今天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個了斷，以後他當他的英文老師，夏旋斬繼續當他的范青學生，兩個人再也不會有任何交集的理由、任何交集的機會。

也就是說，彼此自此之後，將再也沒有任何的關係。

呵﹗他怎麼忽然有種悶悶的感覺？

是他在期待些什麼嗎？不可能吧﹗他怎麼可能會有那種「至少彼此還能做朋友」這樣的想法﹗

電話接通的聲音，打斷了方亦昀的思緒，他趕緊接下通話鍵。

結束不到一分鐘的通話，方亦均便將手機收進口袋。

「可以嗎？」夏旋斬看著他問。

方亦昀抬起頭，注視著那對頗有吸引力的黑眸一會兒，緩緩的點頭。

「那走吧﹗」夏旋斬轉過身，唇角勾起一抹粲笑，做第一次因為這樣的小事而心花怒放，在心裡自動下了個定論——方亦昀不排斥他了，甚至已經把他當成朋友。

「嗯﹗」輕輕的應了聲，方亦昀跟著夏旋斬轉過身，住反方向緩緩前進。

「你下星期一就要去那兒了是吧﹗」夏旋斬詢問道。

「是啊，你也聽到了，他們說要試用兩個星期，然後看學生們的反應才能確定我是不是真的可以在那兒當老師。」方亦昀撇了撇嘴，頗不喜歡試用這兩個字，聽起來怪礙耳的，好像自己被人當成商品似的。

「那你要加油啊!」

「高三的班，我覺得壓力好大。」而且那間補習班又很出名，裡面的學生頭腦都不是蓋的，現在要他教高三的升學班，又沒當老師經驗的他，真的沒有把握自己能勝任這份工作；雖然剛剛的面試和簡單的考試讓他順利的通過了第一關，然而這漫長的第二關……嘖!他沒有太大的把握!

「應該是不會難倒你吧!」

「我擔心的是學生和我的教學方式，一直到現在我都還不知道要怎麼站上講台講授課程。」他不是沒有教人的經驗，但那都只限於朋友之間的互相討論，感覺和一個人對著一大堆人講解，自然有很大的不同。

「試試看嘛!不試你怎麼知道你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