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战情录之三 绝魂————云彫

“好了，小东西，你该吃早膳了，不然找不到你的人可能会急哭吧。”绝魂用清水替他稍微净身，然后

拿了之前去他房里翻出来的衣物给他。
柳煜歆没有接过衣衫，他嘟着嘴巴看绝魂。
“怎么？不会穿！？”
摇头，眼神好委屈。
“不喜欢这一件？”
摇头，眼眶开始泛红。
“停！我帮你穿！”不忍心他哭了一晚还要继续哭的绝魂竖白旗投降了。
尽管他还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不肯自己穿衣服，但他不想一大清早就得哄人。
尤其是在他见识过柳家全家上下发现柳煜歆哭过以后那股愁云惨雾，简直比出殡更加哀凄的气氛，他是

吃饱了撑着才会自找麻烦。
长长的睫毛轻眨两下，泪珠子很快就不见了，柳煜歆露出笑容，脸颊边出现小小的酒窝。
“啧！你到高兴了。”绝魂摇头，三两下替他整装完毕，“好了，走吧。”
真马虎！柳煜歆目瞪口呆地看着身上草率又牢固的绳结，确定不至于穿到一半松开以后，朝绝魂伸出手

。
“做什么？”绝魂靠近一步。
一双手环过颈项，软软的身子也偎了上来。
不会吧！？
“小鬼，自己走啦！？”要他抱也太过分了吧？
小小的脑袋在他面前晃了晃。
又不要！？绝魂抿唇，瞪他：“你想怎样！？”
抱我。柳煜歆比手势道。
“不要，你自己走！”他讨厌双手无法自由运用的动作。
我走不动。柳煜歆又道。
“你腿又没断哪来的走不动啊？”绝魂的浓眉打成死结。
他皱眉并不是因为柳煜歆的撒娇，而是他接下来的动作——哭！
还不都是你的错！你把我弄得好痛！一边哭还能一边比出严厉的指控，我全身都痛，腰也好酸，那里一

动就痛，昨天都说过不要了你还一直欺负我……
绝魂哑口无言。
他有说吗！？他只记得这小鬼一直摇头，可是他以为他是忍不住了才……
“我……”泄气地抹了下脸，绝魂只好让步地把他的小脸压到自己胸口让他哭个够。
算他的错行了吧！？
柳煜歆边哭边偷看他挫败的表情，先是好笑地破滋为笑，接着又沉下脸，不高兴地用力咬绝魂一口。
这次和之前的撒娇不同，力道大得让绝魂闷哼，鲜血很快地涌出。
“小鬼？”他不明就里地抓住柳煜歆想打他的手。
你昨天不听我解释就走了！欺负我不能说话啊！他想起来昨晚的委屈，眼眶又开始泛红。
警报响了，绝魂连舔伤口的兴致都没了。
“我……你想解释什么？”他放弃辩解，反正横竖他的错。
既然他决定留下来，昨夜又没决心地说要爬墙离开爬到床上去了，千错万错就只能是他的错……啧！没

骨气！
你说，你为什么想走？柳煜歆生气地拍拍他。
“我不是说了我会伤了周遭的人吗？而且吓到你了，对吧？”绝魂淡问，有些担心会看到柳煜歆嫌恶或

指责的眼光。
但他想太多了，柳煜歆只是更生气地在他另一只手臂也咬出见血的牙印。
你很过分耶，我是因为你的话才愣住的，谁让你有这种你一定会伤害人的想法的？你才不是只会伤害身

旁的人，你保护了我，也容忍了我父母，更纵容了整个柳家的热闹吵杂啊！

柳煜歆愤愤不平地挥着手，比手势的速度差点让绝魂来不及弄懂他的意思。
你却因为我呆了几秒就没转身看我，我又不能出声喊你，背对着我你又知道我有多想哭了？你以后不准

背对着我，因为我不会说话！
义愤填膺的抗议最后慢了下来，他伸手抱住错愕的绝魂，因为他脸上的不敢置信而流泪。
绝魂竟然不敢相信他的话，这是单纯的信任所爱之人的表示，他却露出那种不敢相信有人会对他说的眼

神……为什么，有人伤他伤得那么重呢？
因为他又开始哭，怔愣出神的绝魂才回过神来，苦笑着用袖子随便把柳煜歆脸上的泪水擦干净，大手一

捞就把他抱了起来。
“别哭，我会留下来，但是若真的不能做到，在伤害你前我会离开，懂吗！？”他强忍住心底的感动。
你才不会伤害我！柳煜歆嘟着嘴，没几秒又笑了，因为他想到，只要让绝魂不想伤害他，那他一辈子都

会陪着他的。
“高兴了吧？小鬼！”
他的无奈显而易见，柳煜歆高兴的露出笑容。
“其实你是故意唬我的吧？”绝魂没好气地道。
才不是！柳煜歆反驳。
“可是你笑的好贼。”
这是无辜！当场一口贝齿又陷入绝魂颈侧肌肤。
这次不轻不重地啃咬对绝魂来说一点杀伤力也没有，到是柳煜歆这个动作让他注意到那雪白肌肤上的吻

痕。
似乎他真的该节制力道了，怎么这小鬼如此柔弱，仿佛陶瓷娃娃一般稍微一用力就会碎了。
暗自叹息，他空出一只手替柳煜歆拉好衣襟。虽然他不怕被别人知道，但小鬼的形象多少还是维持一点

比较好。
怀中笑吟吟的人儿脸上实在找不到哀伤，唯一泄底的就是那双哭太久而有些浮肿的大眼睛。
你会永远留下来的。出了房门，看着庭院中的景色，柳煜歆笑得满足。
“为什么这么笃定！？”绝魂忍不住问。
人都是犯贱的吧！？看他哭时觉得心痛，看他笃定时又想打击他……真是复杂的心情啊！
因为你不可能伤害我。柳煜歆淘气的皱皱鼻子。
“肯定？”
肯定！好大的肯定笑容，那酒窝看起来有些刺眼。
“你怎么肯定我永远不会想伤害你！？”这可怪了，他自己都不知道了，这小鬼又能知道什么！？
因为我不会给你既定印象，我很善变，而且随心所欲，你会永远对我好奇，然后一直在意我。柳煜歆笑

呵呵地抓住回廊桂花树枝叶末梢的一把桂花，让香气在手中散开。

“你到挺了解自己的缺点的嘛！”绝魂半嘲讽地笑着。
谢谢恭维！柳煜歆假仙地拱手道谢。
“睁眼说瞎话！”
谁叫我是商人。这是职业病啊！
这小鬼……绝魂抿唇，发现自己又被蒙过去了。
柳煜歆是个谜，明明他就被十大恶人训练到什么样的人他一眼就可看出，但面对柳煜歆，他却感到迷惘

。
但这种迷惑并不会让他感不安，而是很自然的付出……原来，他也可以不求报酬与没有保留地去关心一

个人吗！？
第六章
一个人明知故犯，叫做自找罪受；一个人自己往陷阱里跳，叫做找死；一个人拿自己体弱多病的身体开

玩笑，叫做活腻了！
如果她不是一个需要遵守主子命令的婢女，一定会忍不住掐死这个让她看作比自身性命还重要的小少爷

！
将托盘一放，药碗搁在床边，小锳双手叉腰地瞪着没有一点反省意思的柳煜歆。
“少爷，您是故意的！”
对于她没头没尾的指控，柳煜歆眨眨无辜的双眼，然后露出算计的笑容。
别张扬，我只是还不想让他知道。伸出一根手指贴在唇上，可爱的脸蛋罕见的泛着恶作剧意味极浓的笑

容。
“怎么能这样！？”小锳皱起柳眉，生气的抿唇，“您有必要吗？让他为了一个根本……”
唇，被捂住。柳煜歆摇摇头，自己捧起药碗喝药。
昨天接到飏的来信，他就觉悟自己可能会挺惨的，因为绝魂虽然嘴巴上不讲，但一直很介意他看别的男

人写的信看得那么高兴，更介意他用亲昵的态度提起他。

这是绝魂少数会明显表达出真正情绪的时候，所以他毅然决然地决定对不起他亲爱的二哥，任凭绝魂可

能在心底诅咒飏八百次，也不肯告诉绝魂飏跟他的关系。

算一算，他与飏也有一年多快两年没有见面了……到是不时收到飏从各地差人送回家的珍贵药草与特地

为他调配的药方……身在异乡的兄长，还是如同小时候那样关心他……

昨晚，他故意不知死活地在房里抓着飏的信等绝魂来，轻捻虎须的下场怎是一个惨字了得，他差点以为

自己会在绝魂疯狂的索求中死掉，还好活了，只是伴随着全身散掉的骨头和某部位的疼痛难耐。

两年下来，反复拿同样的事情刺激绝魂……这种做法很不保险，因为他的对象不是普通人，他根本不知

道绝魂什么时候会不耐烦的离去……风险还是蛮高的。

从外表看起来，每个人都认为是他吃定绝魂了，只有他自己知道，绝魂才是那个真正握有决定权的人—

—这份感情的存续与否，取决于绝魂的一念之间。
相法稍纵即逝，挥去内心的消极面，柳煜歆脸上的笑容未曾改变。
因为他的本质太过柔弱，从小到大不知有多少次在鬼门关徘徊，长期下来，反而让他习惯以笑容掩饰内

心的脆弱。
看着他的神色自若，小锳顿了顿，无话可说，只能无奈地伺侯他更衣，可是嘴上还不忘叮咛：“您就别

怪我没提醒您，到时候可能连屋顶都会被掀掉了。”

柳煜歆笑了。他不意外绝魂在知道真相后会拆了雪阁或是拆了他。但是他喜欢看见绝魂吃醋的模样，这

让他清楚感受到绝魂对他的在乎。只有让绝魂生气的吼叫，用力地拥抱他……他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是

拥有他的；

慢吞吞地踏出雪阁，一步步走得艰辛，他现在根本不想动。
爹也真是的，难道不知道他现在只想窝在绝魂怀里喝茶吗？腰好酸……
走廊上，没看见习惯在此等他的身影，柳煜歆叹了口气。绝魂一知道家里有事就先躲起来了，不然他平

常会在这里等着抱他的。干嘛躲那么快，送他到大厅又不会怎么样，他轻功飞两下就到了，他走起来可

是很辛苦耶……

“少爷，您还好吗？”根本是脚步虚浮啊！
快死了，爹最好真的有急事，不然我要杀人了。打了呵欠，柳煜歆努力地跨出一步又一步。
纵欲过度，他绝对太放纵绝魂了！可是……每次看见他灼热的视线，看穿他狂傲表情后的渴望，总会不

舍地伸出手，拥抱他……
“可能真的是不小的事吧？总管吩咐我来叫您的时候什么也没说啊。”小锳忍不住出手扶着柳煜歆。
这小少爷原本就瘦弱，被绝魂“蹂躏”两年后更显单薄，总是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维护之心，就只有绝

魂那个粗鲁的家伙不懂得怜香惜玉。
我欲乘风归去。柳煜歆在一阵风吹过，刮起他宽大的衣衫时低笑自嘲。
清风卷起他的衣袖和衣服下摆，飘摇在空中仿佛他整个人都要被吹走了，小锳赶紧抓他一把，生怕他跌

倒。
“少爷！”她低声警告着那个刚刚竟然张开双臂跟风玩的人，“我不是爷，挡不住其他人的关心。”
若是惹来多余的关心与碎碎念，她可没绝魂的好本事，只消一眼就可以杜绝接下来的疲劳轰炸。
柳煜歆缩缩脖子，还来不及回应小锳，眼角余光就在回廊转角的庭院看见那个已经消失了一个上午的男

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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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也快过去了，转眼又在柳家呆了一年。
其实，他原本以为自己无法在这和平到虚幻的地方多呆半年……岂料，还真的有奇迹出，让他能克制住

本性，没有伤害这柳家。
指腹下意识在抚摸啸龙刀的纹路，冰冷的刀身可以让他冷静，坚硬的触感可以让他平静……
罗煞跟龙风好一阵子没消息，前些曰子终于传出他们也没在江湖的传闻——他们竟然联手了！？
小心翼翼地确认半天，提高警戒好一阵子，总算确定他们的目标与柳家没有关系，行进路线也不会经过

扬州，原本紧绷的神经才慢慢放松。
光只是这样，在他情绪紧绷的那几天，他就残忍虐杀了所有惹到他的人或动物……控制不住地……因为

烦躁与血腥产生的残暴……
十大恶人说，这，就是入魔。
入魔的人不该有感情，入魔的杀人者不会在乎什么……
可是，他在乎小鬼，每次失控杀人，在清醒后，看着手上的血迹，他都会有种无法解释的难受……直到

小鬼挂着笑容扑到他怀中，直到……他确定小鬼知道这件事以后，还能表现出不在乎……

他在意他，很在意。
所以他告诉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伤害柳家的任何一分子，哪怕是门房养来看门的狗，只要它的头上冠

着是“柳家的狗”，他就不会动它一根狗毛。
……
这样的他……是否比入魔更糟糕？心态根本不对劲嘛？
无声轻叹，敛回飘忽的心绪，因为熟悉的脚步声已经逼近——
一股力道撞上背脊，打破他无数禁忌、挑战他忍耐底线的元凶已经挂在他背上了。
反手将柳煜歆拉到身前，绝魂直接将他扛上肩膀。柳煜歆并不反对他这么做，相反的他其实挺喜欢当布

袋晃来晃去的乐趣。
拉拉绝魂的衣衫，示意绝魂带他到凉亭去。
轻功极好的几个跃进，原本要徒步走个好一段路的距离一下子化为零。
“小鬼，你又偷溜了？”他刚才听到背后有小锳的叫声，显而易见，有人偷跑。
我想你啊！柳煜歆煞有介事地笑道。
“少来，是想要我帮你暖手吧？”绝魂戳破他乍听之下很甜蜜的撒娇，一面把搁置在凉亭石桌上的七巧

酥丢进嘴里，另一手还是握住他冰凉的手，缓缓导入细微柔和的内力，替他活络血脉。

方便嘛！你最厉害了。柳煜歆呵呵笑着灌他迷汤，缠着绝魂也喂他一口。
“别来这套，你到底有没有按时喝药？”为什么他比他在意这些事呢！？究竟是谁的身体啊？
绝魂口气不善地浮上一些奇怪的想法。
柳煜歆没注意到他说的话，自顾自地把注意力放到绝魂戴着眼罩的左眼。
好想看看眼罩底下喔，可是绝魂怎么也不步答应……
他一直很纳闷，究竟谁能够有那个本事毁了绝魂一只眼睛呢！？绝魂因为左眼失明的关系，脾气有些乖

戾，他讨厌旁人站在他左边，更别提让人碰到他眼罩了。第一次见面时，他就是因为不知情的动作触犯

这个禁忌而惹恼了绝魂……

“别想，我不答应。”看穿他的意图，绝魂直接拒绝。
喔。柳煜歆听话地点头。
不该要求太多的，面对绝魂，太心急只会造成反效果，可是有时他不免会有一点失落，因为绝魂并没有

完全相信他。
相处到现在，每个人都认为他们应该是在交往，而且进展迅速又感情甜蜜，但是最讽刺的就是，绝魂连

夜里留在他身边时，那把啸龙刀都放在他触手可及之处，连他，也无法从左侧靠近绝魂……愈是在乎就

愈是软弱，原本信誓旦旦说着有信心的自己，早就受了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