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兽养成录 上————戴放

　　
　　君生定睛一看，差点又要晕过去。它头上的柔软的火红的毛发，被细心地梳成中分汉奸头，再用强力啫喱定得一丝不苟，活生生象个拆白党。
　　
　　顾一楼还表功道：“你知道吗，我的嗜喱可是TIGI的，国际品牌！还是朋友从香港给我带的，很贵呢，最后的半瓶都给你了，你可得好好感谢我！怎么办呢，第一个宠物，多花费些，也是值得的！”
　　
　　君生气得又跳又叫，乱抓乱咬，幸好顾一楼早有准备，拎住脖子把它放远了点：“不要这么激动，变漂亮的感觉是很棒的，我理解。”
　　
　　君生尖叫道：“先把我放下来！”
　　
　　顾一楼把君生放到地上，君生一溜烟跑去开水洗头：“臭小子，你的品味实在太差了！总有一天要你好看！”
　　
　　“呵呵，好啦好啦！开个玩笑而已！知道我为什么要教训你吗？辛苦修练这么久，才学会说人话，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不去沟通，只知道报复，唉！你看我，三天的时间，什么都搞定了！做我的宠物，你将能学到很多东西哦！一点都不亏的！说说看，大罗怎么惹你的？报复得这么严重?”
　　
　　“他平时就喜欢装个夹子打个鸟挖个陷阱什么的，后山的兄弟们谁不恨他？”
　　
　　“那西旅集团的副总，你又怎么报复他们的？”
　　
　　“我在他们家里的碟机里放了午夜凶灵的碟片，每天午夜两点准时开始播放，放的就是贞子从电视机子爬出来的片段，等他们起床到客厅察看的时候，再拨个电话过去……”
　　
　　“乖乖，走的恐怖路线啊？嗯，很对我胃口！将来有机会，我们俩一起合作整人，那才叫过瘾，我有一抽屉的好点子，包管整得人披头散发，每个毛孔都舒畅，你信不信？”
　　
　　“我信！我信！麻烦先告诉我，你什么时候才把这个破链子去掉？”
　　
　　“说实话，我不知道。要等神仙来！”
　　
　　“！_）*—……%￥#·O3[！￥￥（37！”
　　
　　“你说什么？”
　　
　　“我在用狐狸语赞美你！”
　　
　　“谢谢哦！虽然我已经很习惯于被赞美，不过这种东西，当然是多多益善！”
　　
　　“！！”君生完全被打败，挣扎着爬去撞墙。
　　
　　“喂，你会不会变人？”
　　
　　“我只会变比我美的东西。”
　　
　　“这笑话很冷！”
　　
　　两人斗起嘴来，真正半斤八两。
　　
　　“君生，要不然咱们结拜兄弟吧？”顾一楼突然冒出一句。
　　
　　君生突然间被噎住了，眨巴两下大眼睛，从上到下审视了顾一楼好几遍道：“你该不会又想什么鬼点子耍我吧？”
　　
　　“我是说真的哎！我是独子，从小就希望有个兄弟，不过父母亲老搬家，一两年就转一次学，连朋友都没交上几个，游戏里倒有几个兄弟，不过他们都跟不上我，脑袋转得太慢。怎么样？”
　　
　　“我怀疑人家都经受不起你的折磨才对……告诉你，我可比你大很多，足够做你的曾曾曾爷爷，做你兄弟我亏本了！”
　　
　　顾一楼伸出手：“来吧，君生兄，做我哥就好了，别太贪心！不是还有忘年交吗？”
　　
　　君生盯着顾一楼看了半天，眼睛有些湿润。做狐两百多年，一直来跟人都是斗智斗勇，甚至是生死搏斗，头一次，一个人，还是用法宝链住他的人，居然愿意跟他结拜……
　　
　　于是乎，一人一狐撮土为香，以水代酒，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口中念念有词：
　　
　　我，顾一楼
　　我，君生
　　从此结为兄弟
　　死生相托
　　吉凶相救
　　福祸相依
　　患难相伴
　　不求同年同月生
　　但求同年同月死！
　　
　　爬起来的时候，顾一楼喃喃道：“古人云，哥是拿来欺负的，哥是拿来敲榨的，哥是守护神，哥是提款机，哥是出气筒……”
　　
　　君吾竖眉道：“小弟，你说什么？”
　　
　　“没有什么，我只是在复习一下做弟弟的权利和义务……来来来，天快黑了，难道你不觉得饿吗？我请你吃鸡喝酒！”
　　
　　“明明有酒为什么刚才结拜时不用？”
　　
　　“酒是拿来喝的，不是拿来倒地上的……瞧，上好的雪花啤酒，符离集烧鸡，还有花生米！”
　　
　　房间里倒有一个茶几，不过狐狸实在太矮，往沙发上一坐，根本够不着，于是把被子和枕头都垫上，只见一只小爪子握着非常大的鸡腿，另一爪子举着一听啤酒--确切地说，应该叫端着，以君生的小小爪子，根本抓不住几乎有它一半身子长的听装啤酒：“为兄弟的友谊，干杯！”
　　
　　“哇！”君生一口把酒喷了出来：“什么味道！”
　　
　　“哥，啤酒都这个味道！不要告诉我，你是第一次喝啤酒……”
　　
　　君生苦着脸点点头：“这么难喝的东西居然你们喝得一股劲！”
　　
　　“咖啡，茶，不都有点苦吗？习惯了以后，你就会离不开的！来，先喝三分一吧！”
　　
　　不到半小时，顾一楼就后悔劝君生喝酒了，因为君生开始发酒疯：
　　
　　“好喝，好喝，再来一听！”
　　
　　“不要拦我，让我喝，让我喝！今天太高兴了，我居然收了一个人类做弟弟！”
　　
　　说高兴，就高兴，君生欢快地跳起狐步舞，在满茶几狼藉的鸡骨头中穿插往来，嘴里还唱着狐国最潮最IN HI-POP舞曲，听起来有点象旧式磁带一会儿快进，一会儿电量不足的样子。
　　
　　闹过了，君生又开始进入抑郁状态，拉着顾一楼的手，幽幽地道：“你知道我有多寂寞吗？两百多年啊！足足两百多年！我的家人朋友邻居亲戚一个接一个死去，新一代的狐狸都把我当成怪物，根本不接受我。我又不敢离开西山到别的地方，生怕离了白水泉，修练就无法继续。没有一个朋友，天天就是修练修练，有时候想想，真不如不修，跟其它狐一样活个十来年就死该多好？但又舍不得，好不容易熬到这一步，放弃多可惜。不知不觉，你们人类生活的范围越来越多，森林越来越少，很多树种都没了，好多鸟啊，蝴蝶啊，兔子啊，獐啊，刺猬啊，全都走了，我一个人也没办法跟你们斗啊!你们抓到我们，那肯定九死一生，都想要我的皮，可是我却不敢杀伤任何一个人，生怕惊动了神仙落个神形俱灭……”
　　
　　顾一楼听君生这样说着，想到自己一段一段无法连贯的记忆：从一个学校转到另一个学校，不断认识新人，适应新环境。父母亲都很爱他，但代沟总是存在的，很多事都必须自己面对。早早地，被逼着成熟起来，知道如何替自己打算，如何最快地了解情况，做出最有利的判断。父母去世后，基本所有的时候都泡在网络上，游戏里，办了个不大不小的公会，人数也有三五百，一起奋战的兄弟不少，但真正能谈心的，真的还没有。
　　
　　遇到君生，也算种缘份吧！虽不是同类，相同的孤独却让他们的心莫名其妙靠得很近。
　　
　　君生很快就睡着了，呼噜打得震天，跟猫似的，在梦里还断续地道：“好喝，再来！”
　　
　　顾一楼把君生抱在膝上，暖暖的，软软的，很舒服。
　　
　　冯伟全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顾一楼戴着耳机，正在带来的笔记本上拼杀，对冯伟全的到来一点感觉都没有。
　　
　　倒是睡在他膝上的君生，接收到一阵压迫感，咆哮着从醉中醒过来，被冯伟全的神威吓得瑟瑟发抖。
　　
　　顾一楼拿下耳机笑道：“醒了？”
　　
　　一抬头：“哟，神仙大人也来了！喏，我的任务完成了，有什么任务奖励没？装备？金钱？经验？现在我算几级了？”
　　
　　冯伟全一阵头疼。同样是人，白天放怎么就那么省心，顾一楼这个渣子……唉！
　　
　　“别讨价还价了，这可不是你的游戏，完成任务还有什么奖励。这是一个面试的任务，现在把狐狸给我，你已经得到梦溪修真学院的学习资格，到时会有人带你去的。记得，三天后的夜里，必需凌晨两点前睡着，不然接引者找不到你！”
　　
　　顾一楼眨眨眼睛道：“三天后的上学之约我记住了，不过君生--哦，是这个狐狸的名字--不能跟你走。我刚跟它结拜了，是我哥，我已经发誓跟我哥同生共死。你把他带走，就得把我也带走！”
　　
　　冯伟全按着太阳穴道：“你居然……跟狐狸精结拜！！还是一个修练初期连人形都幻化不了的！唉，管不了你那么多。你放心吧，君生跟我走，绝对没危险！”
　　
　　“谁知道你会不会杀了它拿魔核去做你的法器，说不定你要它的内丹来练功呢？又或许会练化它的魂魄搞什么古怪法阵，再说了，它这么美丽活泼，你也有可能拿去转手卖掉，或者献给你的情人……”
　　
　　“STOP！”冯伟全简直要崩溃了：“咦？刚才冲口而出的是哪国语言？你放心吧，我看起来象那种人吗？又魔核又内丹的，游戏玩多了，你自己都糊涂了吧？”
　　
　　“看人哪能看得出，画皮画骨难画肠，知人知面不知心，看着越慈祥，就越可能是怪胎。我跟我哥可是要同生共死的，他要遭难的话，我岂不是活得不安稳了？”
　　
　　“我答应你，绝对不伤害他。他跟我有一段缘，跟着我只有好处，难道你不希望他早日修成人形？”冯伟全突然醒悟过来：“臭小子，你就是要逼我保证不伤害他吧？”
　　
　　顾一楼坏笑道：“岂敢！您是神仙，谁能逼到你啊！”
　　
　　冯伟全手一招，捆妖链从君吾的身上落下来，回到了他手里。顾一楼摸了摸君生的头道：“哥，去吧，早去早回，到时变个妖娆男，倾倒众生！”
　　
　　君生突然明白顾一楼跟他结拜的真实目的，其实是为着保他的命。大大的眼睛又一次湿润了。
　　
　　顾一楼满不在乎地挥挥手道：“那你们走好，不送了，我游戏里还要国战！”
　　
　　难道他总是用这种满不在乎来掩饰自己的善良和热心吗？

 

                  子虚真人

 

　　第三天，嘴上说得毫不在乎的顾一楼，还是乖乖地提前上床。
　　
　　在床上翻来覆去滚了许久，突然听到窗外传来一阵悦耳的声音，象清脆的风铃，抬头看去，顾一楼呆了。
　　
　　他在二十八层楼的家的窗户居然洞开了，淡淡的辉光中，一条白石铺的路浮在空中。顾一楼爬起身，却发现自己身上已经穿上奇怪的青色服装，非丝非棉非麻，宽大的袖子，右衽叠在上面，腰部用一根白色的带子束着，一摸头，戴着一块巾帻，头发也变长了很多，被紧紧地梳好了包在里面，胡子倒跟原来一样，乱糟糟地在唇边丛生着。而脚下则是一双轻软舒适的布鞋，整个变得跟古人一样。
　　
　　走了两步，只觉得轻松自然，虽然衣服宽松肥大，却没有任何的不方便。踏着白石路出了窗，顾一楼被窗外的美景给镇住了。
　　
　　原来喧嚣繁华的城市完全消失，被一片浩翰的云海所替代。乳白色的云雾蒸腾，缓缓流动，象静静起伏的大海。天空如深蓝色的水晶般深遂幽远，一轮圆月挂在东边，象个冰盘，连光都清冷如水。一条灿烂的星河横过中天，边上还撒落着各色星子，交替闪烁，如梦如幻。
　　
　　窗边停着一条空着的小船，船头摆了一盏五色琉璃灯，顾一楼轻轻地踏上船，船连晃都没晃一下，悄无声息地在云端上滑了开去。
　　
　　风很大，顾一楼衣袂轻扬，通体舒爽，不禁伸开双臂，双袖鼓满了风，象鸟儿的双翼般张开，直欲乘风而起。
　　
　　船头行进处，除了云雾被破开，飞快地涌向后面外，似乎还有一波波水纹样的光漾开，细碎如觳。顾一楼发现身边开始有流萤飞过，柠黄，冰蓝，水红，天青，粉白，浅紫，一明一灭，莹然有光，伸手去抓时，却又灵巧地随风流开去，连边都碰不着。流萤越聚越多，到后来船就象行在光的河中一样。
　　
　　顾一楼突然发现天上的银河已经不见，这么说，船已经行在银河里了？天上人间，今夕何夕？
　　
　　一颗五彩星子移动的速度比较快，顾一楼定睛看去，原来是另一条船靠了过来，立刻很兴奋地招手叫道：“嗨！”
　　
　　那是一个面如冠玉的少年，端坐船头，提着五彩琉璃灯，光影流转中，朝顾一楼轻轻一笑，缓缓道：“你好！”
　　
　　顾一楼突然有自惭形秽的感觉。什么叫温润如玉，什么叫谦谦君子，上天派一个活生生的人完美地诠释出来。
　　
　　“喂，你叫什么名字？我是顾一楼，照顾的顾，一生一世的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楼，一定要记住我哦！”
　　
　　“我是白天放。为什么要记住你？”
　　
　　“因为我一定会是你最好的兄弟！”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啊！你那么帅！”
　　
　　“谢谢！”白天放应对向来自如：“你也很精神！”
　　
　　“我知道你说我精神的意思，是因为我不帅。不过，也有人说我阳光，可爱，聪明，有气质，有朝气等等等等，反正，我的优点很多，做我的兄弟绝对不会吃亏的！以后我会罩着你！有事要记得跟我说哦！”
　　
　　“好，顾一楼，我记住了。”
　　
　　说话间，汇在一起的船越来越多，天色也渐渐由深蓝转紫，绛红，橙，再转为明黄而最后转为白，众人耳边开始响起潺潺的流水声。不知何时，船已经行在一条清沏见底的溪流中，云雾渐散，两边奇石掩映在奇花异草中，景色之美，令白天放叹道：“可惜没有相机，要能拍下来该多好！”
　　
　　顾一楼笑道：“我睡觉前倒把500像素的N95充好电放在身上了，就是想拍拍照，摄摄像甚至录个音什么的，没想到居然以灵魂出窍的方式，啥都带不上！”
　　
　　溪水清澈见底，底下全是细细的白沙，水里还有不少五脏六腑都是透明的小鱼，巴掌长，身子极细，闪着细细的莹光，通过倏来倏去时的反光才看得出来有鱼在游，不动的时候简直就跟溪水混成一体。真想不到这居然是在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