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晨听罢,愣了愣,随后浑身一震,心若擂鼓:"什么?!"他嘴唇不住翕动,两个字脱口而出,难掩震惊,不禁倏地站起注视着他的眼中带着狐疑和诧异,脑海中不断地浮现着萧翎宇以及众师兄弟的模样,额角的太阳穴处又开始作疼起来。
不错,他记起了很多的事,可为何在他回忆起了自己对他们的情感和曾经时,又让他听到了这样的噩耗?!翎翼山庄失火了?!好端端的为何会失火,是有人纵火吗?还是......发生了什么事,竟让整个翎翼山庄燃烧了整整一个多时辰火还未被人扑灭?那么,着火的时候他们又去了哪里,会不会有事啊?
墨昀看着蓝晨的脸色慢慢地变得苍白,一种难以压制的悲伤和无奈宛如严冬里最纷扬的大雪一样涤荡他的心灵。只听对方沉声问道:
"为什么翎翼山庄会失火,他们人呢?他们......"他忽地想到了什么,心中一窒,俊脸附雪,浑身颤抖不已:不,墨昀的伤......并不那么简单!难道会......不!不......
他的心开始下沉,颤动着不敢再想下去,这是他无法接受的,这......一旦是真的,那么他们之间就再也不可能在一起,在他们之间的便是一条不归路。这是谁都不愿看到的,更不愿去相信。然而,事已明了至此,而他也不得不继续问下去:"你......你不、不是遇到暗杀了,对......对不对?"他咬着毫无血色的下唇,声音已是颤栗得模糊不清了。而内心却急切地祈祷着对方能否认。
墨昀轻叹一声,颔首道:"是。"蓝晨紧蹙着眉头,不由地后退了两步,身体晃了晃,忙扶着桌子强自站定,沉声道:"你......你去了翎翼山庄?"
他颔首答:"是。"
短促的声音就像是被尖刀利落地砍断了似的,却毫不留情地在他的心头划下,使得他的心剧烈地抽搐了起来,在一旁的凳子上颓然坐下:"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墨昀想从床上坐起来,却只是略微地动了动身子便感到一种撕心裂肺的剧痛袭来,只好又躺了下来,回头望着他沉默了许久,才道:"你想我怎么处置他们?"
他愤怒又焦急:"你快说你把他们怎么了?"
墨昀的嘴角勾起了一个残忍的弧度,冷道:"就像他们对付我谢渊阁一般。"他叹了一声,"只可惜你大师兄和你的那个小师妹都不在翎翼山庄,否则他们也断然逃不掉。"
"你......"他咬着的嘴唇已渗出了鲜血,他所不希望看到的一切皆已发生,他心下一片冰冷,彻骨的寒使他前胸后背一片冰凉。一句话,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便已凝固,泪盈于睫,视野中对方的脸变得模糊而遥远。
"你现在后悔知道了吧?"虚弱的声音却寒彻了他的全身。
逃不掉的,再也逃不掉命运的捉弄!也,或许并不是命运捉弄他,是自己将自己推上了这条不归路。
"不!"蓝晨霍地站起,握紧了双拳,指甲插入肉里,然而此时的他竟丝毫感觉不到疼痛。或者,不是无法感觉,而是心中的痛早已掩盖了其它的那些微不足道的疼痛。他冷冷地凝视着对方那张苍白的脸,语气冷然且不留任何余地,而他也不想给自己留下余地: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没有杀了你!我原本以为这一切只要你改变了初衷,这一切的杀戮便可以停止,那么就算我这一辈子都会背负叛徒之名我也会毫不犹豫地跟你一同离开。可是......"他望着对方,拧眉沉吟道,"我错了!你不可能停止杀戮,更不会改变初衷。这一世的不义之名你只能留着,永不改变!"声音痛苦万分,这种沉甸甸的痛楚缭绕在屋内,久久无法释然。
声音如骨骾在喉,他竟然不知该开口说些什么,眼中的光芒黯淡无比,却又是这样的无可奈何。
"墨昀,这一步是你逼我走的,我不会闪躲,也不会逃避。"声音清冷似黑夜里的洞箫般,他质问道,"当你在做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一旦我知道了我会原谅你吗?此时此刻,你应该很明白,我一定会为师父他们报仇杀了你!"
他幽幽一笑,笑容无懈可击:"能死在你的手里,我墨昀此生无憾。"
他一窒。
"你是不是后悔救了我?"
他沉声道:"你果然是个魔君!"
"残忍吗?从一开始你就应该知道我是个怎样的人。"他见对方抿唇不语,忽然话锋陡转,道,"既然我的命是你救的,倘若你现在后悔了,你可以拿回去。"
蓝晨望着他一阵默然:动手吗?为何会犹豫?!下不了手吗?良久,他长吁了一口气,肃然道:"不!今天我不会杀你,更不想趁人之危。等你伤愈,也等我恢复了武功,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他不知道,他说这话是不是为了逃避而找的借口。
"好!"墨昀含笑着颔首,"如果我墨昀还能活到那一天,我一定奉陪到底。"
"好。"他朝他凄然一笑,霍地转身拉门,漠然离去。
清瘦的脸上有着让人神伤的忧愁,一身白衣,如沐落月,离去的身影黯然、决绝。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如果这一天是注定的,那么逃不掉,躲不了,也许只能面对,也只有面对!
身影越来越苍白......
猛然发觉,这一生上天给他的只有痛苦、焦灼、无助和悲伤。
那么,他还在希冀什么?
翌日,夜。
墨玉般的天空星辰寥落,几点寒星悬挂在沉郁的天穹,淡淡的。月儿犹未全明,几片云来去,更风轻。
人影一闪,跃入了客栈的后院。
墨昀躺在床上,闭着双目,然而从昨日清晨开始道现在他都没有任何睡意,困苦与烦扰一阵又一阵地席卷而来,使得他无法平静下来。身上的伤已不再作疼,也许是因为他受过太多的伤,身体机能比寻常人更容易恢复些,也或许他早已习惯了这种刀头舔血的日子,这一切他也就不在乎了。这身体上的一道又一道的伤疤却是也见证着在这腥风血雨中沉浮的日子是多么得悲壮。
也,或许,这就是江湖,一旦深陷其中,就再也没了后退之路了!
才然,青光一闪!
--有物穿透窗纸破风袭来!
墨昀立时觉察,蓦地睁开双目,从床上跳起,伸手敏捷地抓住了向他刺来的物体。然,因这一下陡然的举动,胸前刚愈合的伤口再次被撕裂,鲜血立刻迸溅出来,染红了他素白的亵衣,在惨淡的月光下犹如乍开的粉萼。他微皱起了剑眉,望向手中的东西。
但见这向他飞来的竟是一枚飞蝗石,上面竟还裹着一块白色的小碎布。他看着那块白色的锦布,忽地心头一凛,拿着暗器的手不禁为之颤了颤。
他展开了这块包裹在飞蝗石上的布,但见上面赫然写着一行小字:若要他活命,明日卯时落马坡,恭候大驾。
短短几个字却让他的一阵抽搐,血早已浸透了他的衣衫,尽是一种刺目的鲜红。他颓然坐下,脸上血色褪尽:没想到他的行动居然这么快,居然会用如此卑鄙的手段。他将手中的碎布暗暗握紧,眼底闪过意思凛冽的杀气,思忖道:落马坡?在城郊,距此有三十余里。而现在已过了子时,若不马上赶去,明日卯时前一定无法赶到。是的,无论如何我都必须救出他,就算对方要求拿自己的性命作交换,也不应该有丝毫犹豫。这些......都是我欠他的,就连这条命也是他给的。这一刻,若是可以换得他的平安无事,换得他的心安理得,那倒也是值得了。
下一刻,他已然作出了决定。
既然,有人半夜三更造访,又如此盛情地邀请他前去,那他又怎能拒绝呢?
他长身而起,披上了外套,拉开了门,身形一起,便已然消失在惨澹幽静的月色中。他掠过的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血腥味,他的伤口还在淌血,然而这一切他已顾不得了。只是希冀对方只是冲着自己而来,切莫伤害了蓝晨。
第十二章 至死不渝
清晨,天公也来凑趣,一大早便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昨夜还是月明星稀,而此刻已是细雨如织,绵绵密密地从天而降,一片迷离醉眼,顿时使人愁肠百结。
风飘零,雨打萍。
山间冷风清凉如水,依稀几片花瓣循循落下,铺迭了遍地碎红,恍若一幅旖旎的软木画。幽香萦回,洋溢着对春末时令的沉沉的眷恋。
在如雾如冰般的雨幕中,一道颀长高大有一种冷漠孤傲的神韵的身影向密林深处缓缓行去。脚下芳草萋萋,深蓝色的靴子上秃鹫羽绒阵阵颤抖,凤凰刺绣金光流过,踩在草地上发出了吱嘎吱嘎的声响。林涛呼啸,烟轻风细。
下一瞬,人影已然消失在苍茫的林雾之中。
密林深处,依稀可望见一辆马车,距其丈余远出三道身影立在那里,冷冷地瞅着墨昀行近。这三人分别身着橙红色衣裙、白色锦衣和墨绿色长衫。
正视翎翼山庄的大弟子林珞哲,二弟子蓝晨和小师妹初初。
那着墨绿色长衫的男子目光冰冷地看着行过来的墨昀,道:"你终于来了。"
墨昀睇了一眼立于二人之间被初初用剑架住脖子的蓝晨,便已然洞悉他被人封住了穴道,受制于这两个站在他身旁的人。他的神色一如寻常的冷漠,望着林珞哲道:"阁下盛情邀请,本座又岂有不来赴约的道理,更何况你还掳走了我心爱的人。"低沉的音色听来带着浓浓的挑衅。
林珞哲怫然道:"若不是你泯灭人性杀了翎翼山庄所以的人,还一把火烧了整个山庄,我又怎会出此下策?"
"是吗?"他剑眉一挑,顿时流露出狐疑之色,"倘若我不那么做你们便打算如此轻易地放过我,放过晨儿了吗?今日所发生的事就算没有先前的契机,这一切也不会有多大改变的。你们还是会拿晨儿来威胁我不是吗?"
林珞哲微微一愕,似乎是因为对方那犀利的眼神在一霎那便洞穿了自己所有的心思,不禁为之窒了窒,随后冷笑了一声,道:"不错,这确实是对付你最为简单方便的方式。而且......"他顿了顿,笑道,"还十分奏效!"嘴角的笑容看上去是那样得狡黠。
蓝晨听罢,晶莹的黑瞳中流转着一种幽黯与默然。
只听,墨昀又道:"怎样才可以放他离开?"话说的很直接。
对方唇角扬起一个弧度,道:"你我都是老江湖了,这最简单的人尽皆知的规矩难道墨阁主还会不清楚么?"说罢,他回头望了望面沉如水的蓝晨,颇有深意地笑了笑。
墨昀面容平静无波,淡淡地问道:"你说的是三刀六眼?"
"不错,"他微微颔首,随后取下了腰际的一把匕首,将他抛给了站在他一丈开外的墨昀。
雨倾泻着,夹杂着花瓣飞扬其间。
他轻笑着看了一眼蓝晨,浃黑迷蒙有透着蓝色光晕的眼眸中平静、坦然:这一刻,我对你的亏欠......也可以还清了。
他道:"说吧,这三刀六眼应该从何处下手?"
林珞哲的语气冰冷且残忍:"你是用哪只手杀害我师父和众师弟的?"
他举起了那肌理分明的右手,道:"这只。"一脸的不以为意。
"那就请废了它吧。"
"好。"他悠然地点了点头,"铮"的一声,拔出了匕首。寒光一凛!他左手手腕一翻,已然毫不犹豫地一刀刺入了自己的右臂中。
带着血的刀刃从后边贯出!
随后如殷红的花瓣般的鲜血滴落,在沁着雨水的草地上缓缓晕开。
蓝晨见状清瘦的脸上清煞无比,嘴唇不停颤动,眼眸中蒙上了一层清冷的雾气,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什么都吐露不出来,只能拧紧了眉头,望着对方把匕首从手臂中拔出。
血雾翻飞!
墨昀抿紧了双唇,眸底的一抹蓝有些幽黯,沉声道:"下一刀捅哪儿?"
初初见状,拿着剑的手不禁抖了抖,回头睇了一眼一脸苦痛之色的师兄心下恻然,然而又回想起了那日她赶到翎翼山庄时所见到的情形,看到那熊熊烈火中一具又一具的焦尸和空气中充斥的浓重的血腥味,她那原本动摇的神情又再次变得冷漠、坚定、绝情。
只听,林珞哲又道:"我听说江湖人都说你轻功极好,有着踏雪无痕的本事,今天就当着我们的面把你这江湖神话的称号废去吧。"
墨昀的薄唇勾起一个冷漠孤傲的弧度,浅笑道:"为了晨儿今日仅仅只是废去自己的一条腿,倒也并不是不值得。"
"那你就动手吧。"
天空灰蒙蒙的,雨丝零星飘落。
雨水已透湿了他蓝色的衣衫,血迹印得他的衣服一片墨色,周身的疼痛竟是有一瞬忽地变得麻木,失去了知觉。
下一刻,他回手一刀刺向自己的左腿。
刀光如水,清寒异常!
利刃穿帛之声让人悚然。
跟着他拔出了匕首,一片鲜红如血薇般四射开来,绮丽,更是凄厉!
触目惊心!
"哈哈哈!"细雨中传来了林珞哲尖锐刺耳的笑声。他一脸的得意,眼神像野兽般残忍可怕:"想不到天下第一的‘搜魂魔君'今日竟是也会有此任人宰割的下场,哈......这真是一件令人振奋的事。"他顿了顿,冷笑,"虽然你杀了我师父,但与此同时我也杀了你,更重要的是我可以拿着你的人头向丞相邀功,以后的日子便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了。"他的笑容有一抹狡诈。
初初和蓝晨听罢,皆是心中一阵震惊。
初初回头看着林珞哲眉宇间忽地浮起了一种不安,沉声问道:"大师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珞哲撇起一抹浅笑:"我的意思就是说,感谢墨阁主为在下除去了一块绊脚石,七日之后阁主的头七在下定会好生祭拜的。"
她愕然回头望着已泣不成声的蓝晨微微颦起了秀眉,心中暗忖:啊!这、怎么会?没想到大师兄竟是这样的人,竟是想借着墨昀的手杀了师父,然后在除去墨昀的同时,定也不会放过二师兄。一旦他成功,便能顺理成章地登上翎翼山庄的庄主之位,拥有一生的荣华富贵。他还想攀龙附凤,为那奸相效命,甘愿做他的走狗。这......这太可怕了!不,不会是我想多了,大师兄......他是不是在帮我的时候,就已经策划好了一切?他想借我的手对二师兄不利,将他置于武林人士的公敌,让他永远都回不来山庄?我、我竟然上当了,竟成了他的棋子!我......我该怎么办?!二、二师兄......
思绪骤地被响起的低沉却毫无温度的话语打断:"废话少说,我可没太多的时间与你磨蹭。这第三刀是腹部还是胸口?"言未毕,他忽觉眼前一阵眩晕,脚下一软,跪到了下来。鲜红的血液不断自嘴角溢出,和着脸上的雨水缓缓地滴落地面。他本想站起来,然而身体上的伤口剧烈作疼起来,使得他再也没有任何气力再站起来。
蓝晨苍白的双唇不住地翕动,想起前夜在清理他伤口时发现那一道道又长又深的伤时心中陡然一阵又一阵地绞痛,身上的血液开始凝固。这一刻,他的脑中一片空白,只有那一滴滴的血红得好似乍开的粉萼,刺痛他的双眸。衣物已然透湿,贴在身上使他冰冷地浑身发抖。
却不知,是因为冷风细雨,还是因为心寒。
林珞哲见墨昀已身负重伤再也支持不住了,心中得意万分,狡黠的笑容使人看了不禁有些悚惕与战栗。只听他笑道:"墨阁主切莫心急,好戏才刚刚开始,若想就这样死去那不是太便宜你了吗?我还未尽兴,还不想你死得那么早呢。"他见对方已经没有任何的杀伤力,便起了想狠狠折磨他的冲动,眸底一片幽深冷漠,"你还不曾见到我的阵势,若就这样死了,岂不是让我白忙了一场?"说罢,他一伸手在空中击了两下。